我們在這類人裡,一直是評價兩極的存在。拿今早在治療組工作的同仁來說,他們與負責諮商預防犯(破敗者中較具攻擊傾向的人)的輔導組,都被視為新幸福美好的存在;可我這種武裝修理者,簡直就是被厭惡的典型……
什麼初始團體時握手被嫌握力太大,害得人去治療組也是常有的事……幾乎原罪一樣的罪惡從我們經由性向測驗判定後,這輩子今後的組別就再難翻身。
因此,身為部分類人羨慕的修理者、我還是很討厭自己這類的名字。我想我與自死者很近,與破敗者又是天生的遙遠;長期處在這種不上不下的情況已有十三祭了……
魔法祝禮對新人類的幫助,除了歸類、有效促進人民福祉外,便是增長了人類的壽命(原先出生率便已下降,延長壽命也沒有太大的問題);隨便活過百千歲的樣樣有,而年紀越長的越可能感應到魔法的規則……像我這種破千歲年邁還能感應的,簡直魔法謬誤。
◇ ◇ ◇
最近在整理史料時,找到了「祝禮第五祭之爭」的資料,其實也沒想像個嗜真者一樣調閱資料的,也不過是想知道這個活過千歲的自己,能感應到魔法卻又不會使用魔法的狀態有沒有解決辦法……結果手滑調閱後才知道為什麼這則資料只有修理者看得到了。
「你為什麼會想知道『祝禮第五祭之爭』阿?那年代還沒改成『祭年』吧?是魔法荒蕪的世代阿!」人民不能使用魔法的年代被稱為魔法荒蕪。多數人都認為那是個無知、充滿罪惡的年代。
揉亂那如羽毛柔軟的髮,我說:「因為我無法使用魔法阿?你看……這教科書上是這樣寫的:『祝禮:第五祭。該年舉行的百年祭因破敗者騷亂事件,首次遷至鄰都舉行百年祭;無名者之他的後裔感應到災變現身,期望感化首都的破敗者及其亂黨。他的後裔使用符文魔法的力量使大水晶島重現人世。大水晶之力的魔法祝禮成功教化了新幸福人民,此後抑開啟魔法自由使用的時代……』」
我停頓了一下、喝口水繼續說到:「『他的後裔在解散新幸福、促成聯合新政體後便不知去向,相傳只有受了規則牽引的正直之人才能找到他成為後裔的一員……』」
「這我小時候也讀過阿?」與我交好的年輕同事聽了一臉茫然,我解釋:「傻孩子,這本書可不只這個。這可是連嗜真者都沒機會接觸的史料!我手上拿的是『修改簿』,這是百千年來所有教科書版本的修正對照書。這是只有我們修理者看得到的資料!」
「天啊!這是機密組的資料吧!快繳回去阿!」他幾乎跳起來;我說:「唉,你就是太年輕了。正因為我們修理者有絕對的正義感,所以這些資料只有我們能知道;你還記得守法檢測嗎?我們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會說出去。正因為這樣,促成聯合新政體誕生的他的後裔才會讓我們掌管知的權力──」
「等等!我們可以『知道』是他的後裔規範的?」這小娃也不是真傻嘛,呵。
「對!但你絕對不會想知道「祝禮第五祭之爭」的真相……」
這同事我也觀察了好些時間,從他學院院長獎出來的成績,再到行事準確的判斷力、用人獨到的眼光,我想他是個能進入聯合新政體的存在,就是太年輕……如若他要進去,勢必要知道一些真相了……
「我也能調閱吧?未來有機會……的話?」他不服氣,而我?就要他的不服氣!哈哈!「這本可是調閱前就要進行一次守法檢測的喔?而且檢測失敗的話就會強迫你去進行水晶檢測──」
「沒有通過水晶檢測就會轉類了?」他露出苦惱的樣子,我笑了:「對!」
◇ ◇ ◇
祝禮第五祭後很多事情都變了。像是這類人的光環不會因為心性而自動變化,自由度降低了、只會因著魔法祝禮和水晶檢測而變化。但相對來說,現在的人民因為壽命增長的關係也對「變化」沒那麼在意了。
「這樣感覺好麻煩阿……」他裝作困擾的樣子,看來我還須再加把勁──「等你可以感受到魔法規則的時候,或許會想找這本書也說不定……」
「那『鬥魄修理者大人』能否告訴我書中內容呢?拜託──」
「不行,哈哈!等你通過檢測再自己看吧?」
「那好吧……我們來決鬥吧!」我摟過他的肩,笑著戳他的臉頰:「你打得過我?」
「打不過也得打!」他狠狠瞪著我,氣到兩頰都鼓脹起來。天,這也太好笑了吧!哈哈!
不過對於武裝修理者的不成文約定就是這個了;決鬥勝出者可以要求一件不傷天害理的事;決鬥還能放水或投降。所以……嘿嘿!這小子真聰明!
「我棄權!如果讓人家知道我一個『鬥魄修理者』居然跟個毛沒長齊的決鬥?一定把我罵得沒臉了,嘿嘿。」我們相視而笑,他說:「咳咳!基於剛剛我決鬥勝出了,我沒有什麼過分的要求,就是想知道『修理簿』的內容……」
他好像是第一次和人決鬥一樣,一臉擔憂的看著我深怕我不答應似的。我看了沒忍住:「哈哈!你喔!」於是開始向他講解書中的內容,尤其是「祝禮第五祭之爭」的真相……
那時,擁有者與新幸福政體聯手,他們期望一舉將異端殲滅,不惜動用新幸福機密資料找到了無名者之他後裔的隱居地。他們謊稱破敗者這類的人已全數失控,期望他的後裔幫忙。未料,百年祭現場見到嗜真者協會時,他們竟集體轉化成破敗者了!
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他的後裔早已接獲當時(前)嗜真者協會會長─小嗜的通知;他的後裔不可能是個讓人愚弄的存在;他假做水晶檢測,其實是於百年祭開啟「能眼」──知曉古今與未來。
善良的他發動大水晶之力期望化解這些類人五祭來相互對立的惡念,但強行發動魔法卻使世界的規則異變!更讓他魔力耗盡……而魔力耗盡的人只有衰老而死一途……
在死之前,他的後裔自願將自己封印進大水晶裡,就為了維持和平盛世……
「嗚……他、他也太……」看到他只差沒將自己擤成面紙團的樣子,我差點又沒笑出來!好險忍住接著說:「你再看這裡寫的……『新幸福機構因第五祭之爭痛改前非,瓦解政體、促成聯合新政體誕生。』所以說明他的後裔使用的魔法是有效的。」
剛剛平復完心情他便問到:「可是這份資料還是沒說明要如何使用魔法阿?」關於這點我還真無奈了……「對!但總會有辦法的……不然資料也不會刻意留下吧?」
隨著我們這類漫長的生命走過,我所思考的事情也不僅是格鬥技巧與秩序管理了。更多時候,我變成都在思考──無名者之他創造我們這類人的原因是什麼?
自我滿足嗎?還是為了世界不可告人之因而產生了魔法?甚至會去懷疑──
真的有無名者之他的存在嗎?
在「祭年」以前、與無名者之他相遇的更久遠以前的時代,那時人類社會還稱我們無分組的修理者為:老師、心理師、警備、醫生等專職名稱;那時的破敗者也不稱破敗者,稱之:獄囚、受感化教育的……甚至是有破壞動機的──預防犯;除了破壞型的破敗者,成為自死者前的破敗者也是單純找心理師諮商的人,或是自殺過的……
這些人從來不是破敗者這名號的;我們這類也不是天生沒有苦惱的正直者。我們這些類人在「祭年」以前,都還只是個各自存有煩惱的人類阿!
「唔啊!鬥魄大人!您的光環有點轉色了……我沒看錯吧……」見眼前小娃揉了眼睛,回過神來的我感應了一下……「咦?」光環顏色居然變成治療組的淺綠色了?
等等……又有點不一樣,這莫非是──「鬥魄大人!您是雙色環阿!變成雙色環了!天啊!百祭來難得一遇耶!天!我好幸運!」這小毛孩抱著我跳舞呢!
「拿開!手拿開!成何體統!」站起身……身上還掛著一個小娃娃,真的是──唉。
「誒!馨馨姊!快看!鬥魄大人的光環變成雙色了!不愧是體悟魔法規則的鬥魄大人!」
「哇啊!小浩你可以進新政體了呢!」我那待在治療組、初始團體時就認識的馨馨路過,可我根本尷尬得眼神都不知該飄哪去!只能瞥過她愛穿的低胸上衣嚥了口水罵到:「別開玩笑了!要我不練習格鬥技簡直──」
「哎呀!這不是鬥魄修理者大人嗎?我們新政體已經恭候多時……」一個礙事的傢伙還是找來了。
◇ ◇ ◇
看著來人不打招呼就把手放在鬥魄大人的肩上!──理智瞬間離開了我:「等等!你們真的是聯合新政體的人嗎?」
「當然。」這名能把平庸的西裝都給襯出光彩的傳遞者,根本沒打算將視線投放到我身上;他朝著大人的方向開口:「昨晚嗜真者協會的術士觀測到了異象,今天就連風都帶著祝賀的火元素……你果然是屬於我的……又見面了,小浩。」那個頭阿!靠太近了!鬥魄大人快點推開他阿!
不幸的是,我所期待的並未發生;大人任憑這傢伙幾乎貼合臉頰、無禮地磨蹭,僅是不屑罵著:「浩你阿嬤!」這位一絲不苟的傳遞者聽著居然就伸出手來、捏住鬥魄大人的下巴!
天啊!全球有幾個人敢這麼做、不做好獻祭水晶的準備阿?可是這不要臉的傳遞者還敢說什麼──「這張嘴還是一樣臭呢。不過……我阿嬤還在世。」
「哎呀,小溫還是一樣喜歡小浩呢!呵。」馨馨姊突然開口,我焦急地輕捏她的工作袍擺晃,她卻摸著我的頭頂,笑得連眼睛都不見了……
就在這時,鬥魄大人發出「嘖!」聲吼著:「我才不進新政體!」終於推開這名無禮的傳遞者了!
「你不是想學魔法嗎?我可以『手把手』教你阿?」大人很想離開對方似的,可這傢伙太壞了,一個勁貼上來,就連大人喊著:「哼!誰要你教!」該死的傳遞者又伸手朝大人身上摸去了!
給我放下那隻不規矩的手阿!混蛋!
──等等,不對阿……「馨馨姊……他們認識?」
「嗯……哎呀?我沒說過嗎?你這孩子那時還小難免不知道,他們和我以前都是『初始團體』呢!」
「喔……」輸了。
可惡!居然輸給初始團體的關係!
還沒來得及轉換情緒,那傳遞者竟趁人不備大喊:「帶走!」他的手下聽命動了起來、架住鬥魄大人!天啊!
「你不能這麼做阿!」我衝上前去想救大人,可身為治療組的修理者怎可能攔得住他們──嘖!
可惡!但是……大人就可以辦到阿!只見大人朝我喊著:「小恩別亂來!」卻又轉過頭罵傳遞者:「小溫你不能這麼做!我是不會跟你走的……啊──手拿開!你摸哪裡阿!混帳東西!」──咦?
大人……臉紅了?
「阿。真軟。上次一別有點想念呢……」大人的臉好像更紅了?他拍開傳遞者的手,我怕這人會亂來只能緊張地喊:「鬥魄大人!」
旋即想起馨馨姊比我更了解他們,於是馬上回過頭問到:「大人他真的會沒事嗎?」
「當然沒事……」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馨馨姊無奈的笑容,她說:「小恩來,我跟你說……」我聽話地退到她的身邊。
她拉著我的臉讓我認真的盯著眼前這群人看,一面講解:「你看,小浩都從武裝修理者練到了鬥魄修理者,他一定輕易就能打趴這幾個傳遞者和失語者的。你知道為什麼他不這麼做嗎?」我老實回答:「不知道……」
她卻放開我、拍了下我的肩膀說──「那是因為愛阿。小浩他阿……」
咦?大腦彷彿有什麼地方炸開似地──
──小浩他阿,他也喜歡小溫阿。
馨馨姊的聲音還在耳畔,我卻崩潰大吼:「為什麼是這種輕浮的傳遞者阿!可惡!」這使人崩潰的事實讓我抱頭扭動了好一陣子,可突然靈光一閃──「給我等著!」我指著快走到懸浮車邊的新政體的人們。
朝著傳遞者吼到:「我一定會進聯合新政體的!」還把手放在大人神聖肉體上的王八居然說著:「是喔?等你成了魔法祝福之人再說吧!」
準備上車離開的傳遞者以為我聽不見似地對大人說到:「你教的好徒弟?不錯嘛……可惜武力值太低了。」大人只憤憤回他:「要你管!」隨後門便關上了……
引擎發動的聲響與大人最後那句幾乎不可能被我聽見的話語合而為一……阿、阿!
我聽見了!大人最後說的那句話……
四周的紅色亮點越發清晰,它們隨著風繞著我──風中,這些屬於鬥魄大人的火元素都告訴我了……
──他一定可以的。
再會了……鬥魄修理者大人。
傳送門
→修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