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專心仰賴耶和華，不可倚靠自己的聰明，在你一切所行的事上都要認定他，他必指引你的路。不要自以為有智慧，要敬畏耶和華，遠離惡事。
-聖經 箴言3:5-7
10.
艾德沃第一時間還以為是錯覺，轉頭看向後方，眼神四處游移，直到海倫明娜在他面前停下腳步，他才從震驚中接受這個發展。
海倫明娜俏皮地將頭歪向一邊，並以刻意的微笑取代正式招呼，「很高興見到你，我是海倫明娜。」
「艾德沃。」艾德沃顯得侷促，雙手不自然地放在背後，過一會兒又放入口袋。
「看起來你似乎很驚訝。」海倫明娜對他的反應感到意外。
「我知道妳是誰。一樓大廳正播放妳的音樂，火車站對面就有妳的海報。」在這樣的距離下，艾德沃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和她此刻的神情一樣複雜多變。
「基於禮貌我還是會自我介紹，艾德沃先生。」
「很高興認識妳，海倫明娜小姐。」艾德沃漸漸察覺出眼前的女人似乎另有所圖，不是單純的認識新朋友。
「你......看起來不像是本地人，不論長相或口音，甚至連穿著我都不曾見過。」海倫明娜的眉毛戲劇性地皺起，頗有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我是島外者，昨晚才被冰冷的大海沖上岸。」艾德沃決定順著她的思路往下走，也對她的背景很感興趣，也許會是個轉機。
「不可思議！這是真的嗎？你遇到船難？」海倫明娜的音量突然提高不少，眼睛睜得又圓又大。艾德沃完全相信她是由衷感到驚訝。
「如果擴大船難的定義，可以這麼說。」糟糕的人為因素應該也算災難的一環吧，艾德沃心裡如此想著。
「我們已經幾十年沒有訪客了，替你在船難中找回一條命感到慶幸。這讓我開始好奇，你是什麼時候認識瓦倫泰的？你抵達島國的時間如此短暫卻已經在替他做事了。」海倫明娜的聲音充滿惋惜，下一秒頓時變臉，彷彿充滿戒心又炸毛的貓咪。
艾德沃完全被她的表情變化震懾住，堪比全世界任何一位演技高超的女演員在演藝生涯中最精采精湛的表現，「你知道我認識瓦倫泰？」
「我想一樓櫃台的消息應該還算可靠。」海倫明娜裝模作樣地猜測說道。
「妳誤會了，我並不是替他做事，我有任務在身，來這裡是瓦倫泰的建議。」艾德沃急忙撇清關係，也終於搞懂她的立場了。
「什麼樣的任務會需要這樣的建議呢？這位外面世界的軍人願意讓我理解嗎？」海倫明娜將負面情緒稍稍收斂，瞧了瞧艾德沃身上的異樣軍裝。
「我代表德意志新共和國政府，希望能得到島國統治者的接見。」艾德沃正式地介紹自己，語調平穩，「但我也聽聞你們的將軍鄭緯似乎把自己關起來很長一段時間了。」
「所以你是為了爭取曝光度，想被別人注意到？」海倫明娜猶豫了，似乎有千頭萬緒在那瞬間激烈地交織著，瞳孔中的不安與掙扎清晰可見，卻不知道什麼原因使她接受了這樣的說法，「你來對地方了。」
「是嗎？我仍懷疑這是瓦倫泰的一個惡作劇。」艾德沃盡量表現出誠懇的態度，他有預感眼前的女子會是他在島國上第一個認識的好人。
「讓我幫你一把，如何？」海倫明娜脫下手套，隨興地扔在地上，臉上掛著與剛才完全不同的笑容，儘管是相同的嘴角弧度。
保鑣見狀後，給舞台的樂隊打了暗號，音樂戛然而止。他們轉頭討論了一會兒，接著演奏與剛才完全不同風格的曲子，整個派對也不約而同望向海倫明娜的位置。
「看來你對古典樂並不陌生。」海倫明娜毫不扭捏地伸出右手，擺出優雅的預備姿勢。
「我的人生好像被妳看透了。」艾德沃鼓足勇氣牽起，將右手輕輕放在她的腰後，踩著音符隨旋律舞動。周圍一口氣暴增的目光使他身子突然僵硬，也更加注意海倫明娜的步伐。
「不，只是你們剛好符合我們的想像罷了。」海倫明娜輕描淡寫地說道。
「妳都是這麼熱心助人嗎？」艾德沃嘗試挖掘一些話題，現在他必須同時專注在兩件事情：舞蹈跟思考。
「我只是好奇你們的華爾滋怎麼跳。」海倫明娜的模樣專注而有神，彷彿真的沉浸在跳舞本身帶來的喜悅。
「我有一個直覺，不知道妳願不願意聽聽看。」
「請說。」
「瓦倫泰之所以給我邀請函，是......和妳有份協議？或著默契？」艾德沃決定打破言不由衷的鋪陳，隨意扔出一個妄想，並期待她可以延續下去。
「真有趣，我甚至沒發給他邀請函。」她的語氣帶有一絲絲的不屑，但也僅只於此。
「我以為我會感到意外，結果並沒有。」
「但你說的也沒錯，也許他已經預料到這件事的發生，他知道我會這麼做。」海倫明娜曼妙的舞姿突然頓了一拍，表情瞬間有了微妙的變化，彷彿與時間擦身而過的日夜，轉眼即逝。
「聽起來妳似乎很了解他。」艾德沃對整件事情漸漸感到興趣。
「我是島內極少數了解他的人，極少數。」海倫明娜刻意強調最後一個字眼，半闔的眼睛更顯神秘和性感。
「讓我猜猜妳對他的定義。瘋子？變態？殺人魔？」艾德沃刻意清了清喉嚨，說得極小聲。
「非常接近了。」她露出讚許的表情，彷彿與她對談的是個答對試題的好學生。
音樂漸漸邁向終曲，兩人的節奏也加快腳步。艾德沃努力跟上島國版本的華爾滋。他曾在軍校受過社交和禮儀的訓練，知道一些掩蓋拙劣舞技的技巧，也熟知跟上對舞者的小訣竅，並適時釋放一些身體訊息讓對方了解配合時機。
在海倫明娜天衣無縫的合作下，最後一個音節結束便馬上迎來熱烈掌聲，各式各樣的歡呼突然湧入艾德沃的耳中，這時他才驚覺四周有多少圍觀群眾，臉上的汗也有了黏著感，海倫明娜身上的香水氣味更加強烈。
她作勢感謝眾人的青睞，並請樂隊繼續演奏原先的派對曲目，讓賓客再度回歸各自的活動。
「很好，真是幸運，對我而言。」艾德沃刻意加重最後一個字眼，既回應了這支邀舞也回應了海倫明娜的答案，「這是什麼？」
海倫明娜從保鑣手上取走一張迷你紙卡交給艾德沃，「一張電話名片。」她突然貼近艾德沃的耳邊，輕聲細語，「明天有空時請撥這通電話，我必須告訴你更多關於瓦倫泰的事情，這裡可不是講別人壞話的好地方。」
「了解。」艾德沃將名片收好，仔細地放入口袋。
「太棒了，現在我得去見下一位客人，真的很高興認識你，艾德沃先生。」海倫明娜再度與艾德沃握手，接著戴回手套，在保鑣的陪同下轉移到遠處。
「我也是。」艾德沃喃喃自語，恍若大夢初醒，卻又隨即陷入另一陣迷途漩渦之中。
□
在眾多離散的目光中，艾德沃注意到一個堅定不移的眼神，從他與海倫明娜剛接觸時就開始了，一直到會談結束仍緊盯不放。
目光的主人有所察覺，毫不避諱地朝艾德沃招手，臉上的笑容平順親切。
艾德沃不禁懷疑，自己是否還擁有自由的意志？還是海倫明娜的布局之一？或瓦倫泰操控之下的木偶？他不希望離任務目標越來越遠，卻又不得不走向那些神秘的引路人。
「她看透你了，先生。」那人穿著米色的西裝，一襲正式白領和一雙皮鞋擦得油亮，是全場少數非派對打扮的人士。他脫下帽子以示敬意。
「你也觀察我們很久了。」艾德沃保持著微笑，也拿出了態度。
「是我失禮。我先自我介紹，我是李喬登，很高興認識你。」李喬登站起來主動伸手，文質彬彬。
艾德沃感到一陣親切，如此正常的互動竟然使他內心有點小激動，「艾德沃。」
「聽起來你不是本地人對吧？甚至不是本島人，我從沒聽過這樣的口音。」李喬登對此感到驚訝，以及他的握手力道。
「沒錯，我來自外島。」
「難怪海倫明娜會對你感興趣了。」李喬登一副猜到些什麼的樣子，招呼他坐下並喝些酒暖暖身。
「但他不是為我而來。」艾德沃為了避免更多誤會，趕緊澄清。
「哦？這話可有趣了。」
「瓦倫泰。」艾德沃小聲地說。
「那位酒商？你代表他出席？」李喬登啜了一口酒，花了幾秒鐘品嘗。桌上還有另外五瓶不同種類的酒。
「你認識瓦倫泰嗎？」
「聽過。他在首都做生意有幾年了，主要是酒類的供應，也經營不少酒鋪。就我所知，海倫明娜和他沒有太多接觸。」李喬登的眉頭稍微皺起，「嗯，值得深入的點。」
「妳很了解海倫明娜？是老朋友嗎？」艾德沃喝了一小口他推薦的麥酒，純粹為了社交，也出於最基礎的信任。
「其實我從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她也不認識我。」李喬登神色自若，還翹起二郎腿。
「我開始好奇你的把握是從哪裡來的。」這傢伙有些毛病，艾德沃心裡不禁納悶，怎麼會有人一副很了解對方的樣子卻又從來沒跟對方說過話？
「她今天穿著金色的皮靴，表示她心情很好，還有那表演用的妝容，表示她非常注重這場派對，髮型稍嫌凌亂，可能是起太晚或組員請假，再看看她眼睛周圍的粉底鋪得較深，可見有黑眼圈，答案是晚睡晚起導致梳妝時間不夠。但這不是新聞，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李喬登充滿自信地侃侃而談，眼神竟綻出莫名的熱情。
「你除了一個顯貴的職稱以外，同時也是海倫明娜的狂熱粉絲？」這倒讓艾德沃感到意外，他的模樣不像是個追星族。艾德沃甚至期許李喬登可以是全場最理智正常的賓客，顯然這個願望不容易實現。
「該怎麼說呢，我光是這樣觀察她，加上她在報紙跟廣播的曝光頻率，幾乎可以拼湊出她整天的生活，但我不覺得這是種狂熱，我不像其他的粉絲會為了一張海報或限量膠片而排隊三天三夜，或進行某種詭異的......聆聽儀式之類的。」李喬登看起來非常厭惡海倫明娜的粉絲，語氣中充滿無奈。
「我懂了老兄。這是愛慕，這是對有好感的異性出於本能的觀察。」艾德沃從他的神色就看出來了，比一盒禮物或花朵還明顯。
「這就是我找你來的主因，我想請你搭個線。」
「我雖然對情感略懂一二，但絕對不是情聖或愛情指南之類的指標人物，我甚至才剛認識海倫明娜！」艾德沃苦笑說道，被委託成為一個媒人是他想也想不到的發展。
「其實相反，你才是最好的人選。她對你另有目的，你對她完全陌生，而且你會主動聯絡她，我看到那張名片了。」李喬登不知哪來的自信，將手上的酒一飲而盡。
「你不知道我來島國的目的。」艾德沃原本想警告他，自己也許是一個麻煩人物，對正向的情感發展毫無幫助，但念頭一轉，這些理由都澆不熄李喬登的熱情。
「我在銀行工作，全島國少數的合法銀行，我有人脈可以幫你，這會是一筆很好的交易。意下如何？」李喬登的微笑意味深遠，彷彿一位賭客終於逮到一張理想中的好牌，將手上的籌碼全推向對手。
艾德沃確實被他的籌碼吸引住，心底那小小的心眼也忍不住偷看了自己的底牌。
創作內容
小說創作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