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結束，我提起單肩背包加入往登機門的乘客隊列。核對好機票證件，通過金屬探測門，最後是拿起Ｘ光輸送帶上的手機。
踏入登機大廳，我看向顯示航次與日期時間的巨大螢幕。
八月二十，已經一個多月了嗎？總覺得上次來這還是昨天的事呢。
就在我隨便找了處座位，準備翻開提供給旅客的免費早報時，身旁傳來帶著明顯情緒的落坐聲。像是要宣洩不滿情緒，就坐的少女粗魯地撕去漢堡封袋，狠狠咬上一口後使勁咀嚼著。
「我說……妳吃相也好看點吧。」
話才脫口，少女－－葉繼立即瞪來一記兇光。
「我生氣啊！剛才有個死屁孩居然叫我阿姨！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嘛！你說啊！」
「冷、冷靜！別捏漢堡啦！」
在我阻止葉繼浪費食物的拉扯中，沒抓好的報紙自膝蓋滑落。
『道岸』十二道士命案案情陷入膠著。
頭版的聳動標題讓雙方同時停手。葉繼撿起報紙攤開。儘管今天已經是命案第三天，整起案件仍佔據各大媒體頭版。
「膠著嘛……以殷然的影響力，這件事肯定是不了了之。」
除了命案的種種疑點，該案中同樣高度討論的部份，是關於命案鄉鎮的居民皆在案發當晚出現記憶斷層現象，現在依然是談話性節目的熱門話題。
「鮮為人知的道術陰暗面，致命性道術『死術』再現？」
葉繼一邊讀出引人好奇的副標題，一邊瀏覽著內文。副標題旁記錄著多位當紅名嘴論點，以及媒體對『死術』的整理資料。雖然有些加油添醋，但基本上都是正確資訊。
「嘻嘻……記者偶爾也會報導不錯的解說呢。」
藉由這樁命案讓世人重新認知『死術』的存在。葉繼可說順利完成目的，瞧她笑得可開心了。喂喂，妳吃到紙袋囉。
留下葉繼顧行李，我起身走往廁所。六點就起床搭車實在有點吃不消呢。潑了幾把冷水減緩睡意，重振精神的我抬起頭，凝視鏡中浮現著黑眼圈的自己。
目光不自主地飄往胸口，注視著繫上新繩子的香包。
這只香包是我親手縫給天晴的禮物。
我伸手輕觸香包上的太陽圖騰，感受織線粗糙的觸感。
天晴的聲音。
天晴的笑臉。
以及，這一個月多來與天晴的點點滴滴。
透過指尖傳遞而來的感覺，細數著只屬於我跟天晴的一切。
握緊香包，腦海霎時浮現天晴昏倒前的痛苦呻吟。
天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各位旅客請注意，搭乘十點十分－－」
這時，廣播小姐的甜美音色再次響起。
再洗過一次臉後，連耳垂都在滴水的我朝鏡面推出拳頭，與鏡中倒影相互擊拳，彼此露出展示決心的笑。
為了天晴，你敢來嗎？
臭蟑螂大叔，我這趟絕對要當著你的面吞口水大喊：
我來接老婆回家了！
☯☯☯☯☯
案發當晚，我跟葉繼在剛過午夜的客廳裡相視而坐。她手裡拿著殷然留下的紙條晃了晃。
「所以，你想怎麼做？」
「這個……」
我將歷劫歸來的疲憊身體整個埋入沙發，傻著張臉盯向正在運轉的吊扇。
「那妳呢？妳有什麼想法？」
我把問題丟回給葉繼，看能不能從她那得到一點建議。不過，接下燙手山芋的葉繼立即面露難色，苦澀著臉皺起眉頭。
除了是事情來過於突然，殷然的行為更教人不解。既然大費周章派人前來佈陣，為什麼又在關鍵時刻選擇殺死他們，而不是親自對付應該是敵人的葉繼。
況且，不單是殺人這麼簡單，重點是一夜間死了十二個人。等明天發現屍體，勢必會引爆成社會話題。殷然身為會長，絕對是媒體追逐的對象。
「我真的想不通……若真是殷然殺了他們，以死者的身分跟死因，雖然現今講究科學辦案，但輿論肯定會朝『死術』殺人聯想。」
在稍早的破壞陣眼計劃中，我的職責是自保，葉繼則是藉由摧毀『四支收魂陣』好發動反蝕至『霧迷』於死地，好讓世人重新意識到『死術』的存在。
先不論過程如何，單就結果而言，葉繼的計劃可說大功告成，但她似乎不是很滿意。
為什麼殷然要殺害部下呢？
我試著提出見解：
「他會不會是認為……反正術式被毀或正面對決『霧迷』都難逃一死，乾脆自己動手呢？」
「不，我覺得沒那麼簡單。坦白說，我最近練習量有些不足，一次對付那麼多人，我其實沒什麼把喔。」
人稱天才道士的『月鈴』居然沒發現，看來也沒什麼了不起嘛。
我突然想起『青壁』的話。
不好，順便把那張噁心臉具象化了，抹掉抹掉！
「喂，你臉色不太對勁喔。難不成是『青壁』跟你說了什麼？」
哇，這就是所謂的女性第六感嗎？
「沒、沒有啦！我逃命就來不及了，誰想跟噁心娘娘腔閒聊。」
「的確，那傢伙真不是普通噁心，那有男人成天擦眼影跟口紅啊！他以前來我家時我還以為見到鬼，於是趁比試狠狠教訓了他一頓。」
還真是為民除害呢。
「噁心歸噁心，但他的結界術確實高竿。話說回來，你是怎麼贏他的？你只跟我說是意外，我才不相信那種鬼話。」
「這……該怎麼說才好呢？」
「快說，不說我就大喊強姦。」
「嗯，是這樣的－－」
我太沒用了，居然被吃得死死的。
沒辦法，我只好打破與葉本約定，將他出手相助的事一五一十供出。聽完後，葉繼並沒有如我想像中情緒激動，只是靜靜閉上眼睛。
「原來關鍵是結界，怪不得我用什麼術式都無法跟哥哥見面……」
沉思半晌後，葉繼重重拉了聲長嘆。
「既然你給了我這項重要情報。作為交換，我就告訴你什麼是『雙魂輪迴式』吧。」
終於。
我心中最大的疑問即將得到解答。沒有多餘的事前準備或心理建設，葉繼僅僅以燻灰色的眼眸直視我，輕啟的櫻紅唇瓣緩緩道來真相：
「『雙魂輪迴式』－－那是藉由獻上靈魂添加壽命，由我老爸跟殷然共同研究出的復活『死術』。」
復活……獻上靈魂……
彷彿奇幻小說設定的不真實條件讓我啞口無言，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
然而，這不過是一連串錯愕的開端。
「越複雜的『死術』啟動條件越是嚴苛。根據老爸說法，『雙魂輪迴式』是至今結構與條件最為嚴苛的『死術』，必須得滿足五樣條件才能啟動。」
葉繼直出右手食指。
「第一，必須以兩條靈魂作為祭品。」
接著是中指。
「第二，祭品必須是具有靈力，卻無靈能力的人。」
無名指接力伸直。
「第三，受術者，也就是被施加術式結果的人，必須與施術者為血親。」
葉繼清亮的嗓音迴盪客廳，她保持相同的說話速度將小指豎起。
「第四，祭品性別必須與受術者相反，而上述條件不僅得在受術者死前完成，若受術者死亡，術式將自行破除，可說是跟時間賽跑。這就是第五個條件。」
最後的大拇指舉起，名為『解惑』的術式宣告完成。
曾聽人說過，當你總算釐清堆積已久的疑惑時，情緒會異常冷靜。
我想那個人說的對。
要形容我現在有多冷靜，這樣說或許比較清楚。在葉繼條列式解說同時，我不僅能很快理解條件含意，更能從過去記憶中逐一找尋並加以契合。
第一點先不提，要求具有靈力，卻又無靈能力，也就是本身雖然與靈體接觸，卻不像葉繼那樣擁有擊退靈體力量的人，在符合這樣的條件下，身為『引路者』的我跟葉本就是最佳人選。
第三、四點更是簡單，殷然是天晴的父親，而天晴是女孩，根本不需要什麼自作聰明的推敲，事實就擺在眼前
問題是最後一點－－我發現一件耐人尋味的事。
「喂，你好像不怎麼驚訝。」
「大概是最近刺激過多，抵抗力升級了吧。」
真是不實用的抗性。算了，有備無患吧。
「不過，我還是有一點想問。」
「說吧，我知道就告訴你。」
若這個問題能獲得解答，那麼我至今悶在心裡，那件完全顛覆我所擁有的常識，幾乎快成為甕底的巨大問號就能重見天日了。
那就是－－
「『雙魂輪迴式』必須在受術者死前完成。換句話說，天晴根本還沒死，對不對？」
假設我的想法屬實，就能解釋為什麼身為『引路者』的我無法碰觸天晴。
理由很簡單，因為『引路者』所能感覺的是宿主死亡後，離開肉身準備接受輪迴審判的靈魂－－純粹的靈魂。
「……嘻嘻。」
葉繼嘴角勾勒意味深遠的笑意。
然後，答案是－－
「沒錯，你說對了。」
果然是這樣嘛……如此一來就能解釋天晴為什麼沒有頭七的記憶，根本就不是殷然所說，新生亡魂會有記憶錯亂的症狀，因為尚在陽間之人何來頭七！
此外，更徹底否決了那件我與天晴相遇的起點－－根本沒有死者，怎麼冥婚？
「你還記得下午你突然能碰到殷天晴的事吧。」
「記得，那件事怎麼－－難道是……」
「就是你想的那個難道，能被你碰到，表示她在那個時間點確實死了，但很快又被某種外力因素救活吧。」
葉繼提出進一步論點：
「先不管『霧迷』等人的死，我想殷然之所以親自來訪，應該是要將殷天晴的靈魂帶回宿主身邊，好進行繫命類的術式。」
就像是替瀕死的病患施打強心針，現階段我對葉繼的說法毫無異議。
「那麼說來……香包突然出現異狀，會是因為天晴的靈魂被從中取走嗎？」
「我不確定，但可能性很高，畢竟『四支收魂陣』是結界術中的最高端術式，除非破解術式，否則發動時結界中任何靈體都逃不出去。能讓殷然不惜破壞術式，導致延誤『雙魂輪迴式』完成……看來殷天晴情況很不樂觀。」
聽完葉繼論述，我一時間找不到任何能夠反擊的地方，且同時一股源自體內的刺骨惡寒迅速蔓延全身。我看著爬滿雞皮疙瘩的手臂，心臟彷彿凍結般惡寒持續加深。
這一秒起，我才真正開始感覺到難以置信。
「……這種結果，我不會接受的！」
我捏緊殷然的紙條起身，卻在衝出客廳前被葉繼攔住。
「你要幹嗎？」
「那還用說，當然是打包行李去找天晴，順便拜訪我那惹人厭的岳父！」
但，最重要的……是這段日子的一切……
全都是……一場騙局嗎？
答案，我要自己去問出來。
☯☯☯☯☯
四十分鐘後，飛機越過浪花分界的曲折海岸線，終於踏入這座享有『菊島』之名的美麗島嶼。
透過觀景窗俯瞰，可見零星猶如積木般大小的房屋，儘管不像都市隨處充滿著設計感的高樓建築，卻與自然景觀搭配出樸實無華的清爽視覺感，海的清澈蔚藍環繞綠意遍染的大地，光是靜靜欣賞就教人心情無比舒暢，可謂最棒的歡迎禮。
此外，由於馬公機場是軍事基地，不時能發現塗起迷彩外衣的建築閃過眼底。
下了飛機，我用力呼了口參雜著海水鹹味的空氣。相較於先前來訪的七月初，八月的離島陽光依然毒辣不減，光是從停機坪往大廳短短不到百公尺，手臂已經浮上一層薄薄汗水。
正值旅遊旺季，機場大廳內擠滿了旅客。好在我們都是隨身行李，直接省略提領行李的時間快步離開機場。
又回來了。
一切的起點－－澎湖縣。
「那，你現在想怎做？」
葉繼率先丟出問題。一上機就夢周公的她，現在看來精神十足。
「當然是直接殺去殷然家，我們可不是來渡假的。」
「的確，先離開這裡吧。那邊一群死大學生眼神挺下流的，真想砍了他們。」
從進入旅客大廳開始，偷瞄葉繼的有色眼光始終沒有少過。
先不論以捉弄人為樂的扭曲個性，葉繼的姿色確實不輸常在電視節目露臉的模特兒或寫真女星，亮眼外貌雖是主因，但我想最吸睛的莫過於她那頭罕見髮色吧。
我曾隨口問過她關於髮色與瞳孔的事，她表示那是葉家遺傳，不曉得該怎麼解釋，然然便媚笑著補上一句「喜歡的話，我可以考慮讓你取基因喔」，簡直是考驗理性之牆的挑逗。
離開機場，在葉繼對計程車司機大展美人計撒嬌下，我們獲得車資八折優待。告知目的地後，我摸出起飛前關掉的手機打開。接在無趣的的開機鈴聲後，螢幕立刻跳出來自老爸的未接來電訊息。
命案都過了三天，現在才想到要打電話關心兒子嗎？
正當我對老爸的後知後覺嘆氣時－－手機突然響了。是老爸。
一接通，話筒彼端隨即傳來老爸有些著急的聲音：
『是雨過嘛，我剛剛看到網路新聞，聽說我們那邊發生大事了！』
「的確發生了大事，不過警察已經在處理了。」
『那你沒什麼事吧？』
「沒啊，我不是好端端在跟你講電話。」
我總不能說我正在澎湖，準備找你未曾見面的親家公吵架吧。
『沒事就好，你現在有時間聽我說句話嗎？』
「說什麼？」
『嗯……其實也算不上大事，只是昨天我做了個夢。』
「想解夢的話去找廟祝。」
真是的，這種小事犯不著特地打電話吧。
『我夢到不是別人，是你老媽。』
老爸說這句話的語氣相當認真，實在不像是無聊拿我尋樂。
托夢。
八年來，我們父子頭一次以這種形式談起老媽。
「那，老媽說了什麼？」
『她只說了一句話。』
平日總是吊兒啷噹的老爸突然變得一板正經，害我莫名其妙跟著緊張起來。
『她要我告訴你，選你認為對的選擇，誓死守護，決心守護妳的女孩。是說……這句話不是你老媽的遺言嗎？難道你幹了什麼？』
「…………」
『喂、喂，雨過你在聽嘛！』
我緩緩放下拿電話的右手，任憑老爸在話筒另一端喊叫。
沉默了一會，我重新舉起話筒。
「老爸……我手邊還有事，先講到這了。」
不顧老爸「等等，咱們父子好久沒聊天了！」的挽留，我直接將掛斷通話並關機。
誓死守護，決心守護妳的女孩。
老媽，這就是妳給我的答案嗎？ 望著窗外飛快流逝的風景，我輕輕握香包，模仿著向天主祈禱的神父般將香包靠近胸膛－－
無論如何，我都要把天晴帶回來。
在心中默許心願。
半小時後，司機在葉繼指示的地點停下。考慮到殷然可能事先佈下術式，於是我們選在村口一公里外下車，改以徒步前進。
「真虧妳能一路應付司機，那些笑話真的超低級。」
一路上，司機不停對葉繼轟炸大叔等級的黃色笑話，但葉繼居然能全數接招，甚至講得更煽情，最後車資七折作收。
「還好啦，哥哥的笑話更低級，簡直是不入流。」
我同意，雖然是名美少年，不過某些舉動確實不敢恭維。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妹，基因真是太奧妙了。
「時候不早了，走吧。」
重新提好背包，我們踩著熱氣蒸騰的正午道路繼續旅程。
歡迎光臨青螺村－－走沒多久，眼前便見寫有歡迎標語的石柱，頂端擺了顆象徵村名的珠螺雕刻。
那是一個半月前，我跟番薯的畢業慶祝之旅最後一站。
同時，也是我與天晴邂逅的第一站。
「一點也沒變呢……」
葉繼伸手撫摸外觀斑駁的石柱，嘴邊露出彷彿懷念著某種事物的微笑。
「妳來過這裡？」
「我跟哥哥都認識殷天晴，這點你已經知道，但你知道為什麼嗎？想知道答案就說聲葉繼姐姐很漂亮。」
葉繼掩嘴竊笑，擺明又想捉弄我。
我是很想猜猜看，但現在可不是浪費時間玩猜謎的時候。
「我認輸……葉繼姐姐很漂亮……」我果斷放棄求解。
「嘻嘻……」
葉繼搬出招牌的惡作劇笑聲，然後拿了一張照片給我。照片中有七個人，從組合來看應該是兩個家庭。照片因為年代久遠變得泛黃，但我仍認得出其中四個。
除了髮長不同，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兩名幼童是葉繼跟葉本，最左邊的是殷然，她肩上扛的少女是天晴。沒錯的話，剩下兩人是兩家的母親與葉家主人了。
雖說是靜態圖像，但照片中七人笑容無比燦爛，彷彿將耳朵貼近照片就能聽見那一刻的笑聲。
答案很明顯了。
「我們兩家的祖父從小就是鄰居，甚至結拜為異性兄弟。」
「那為什麼……」
「為什麼下一代的殷然會害死老爸跟哥哥嗎？」
葉繼搶過話柄，補上我猶豫著該不該說的話。
「關於這點，你親自找殷然問吧，每次提那件事……只會讓我痛恨自己的無能。」
葉繼明顯壓抑怒意的語氣捏皺照片。
「不光是你，我這趟來也有非問不可的事，走了。」
望著葉繼前行的背影，即使是人稱天才的道士少女，但在面對父親與哥哥的死，她也只能跟我一樣……將情感藏在心裡獨自懊悔著。
為了天晴而創造『雙魂輪迴陣』的殷然與葉家主人。
為了天晴甘願付出靈魂的葉本。
為了『死術』痛失至親的葉繼。
以及，為了釐清彼此所想要的真相，站在這裡的我。
解開所有謎團的答案。
就在前方。
☯☯☯☯☯
難逃生天的結界。
來勢洶洶的敵群。
強大無比的術式。
深不可測的『死術』。
抱歉，上述全都沒有。
唯一阻礙是簡直快把人烤熟的豔陽。
原本抱持著殷然佈下術式襲擊的可能性，我們一邊保持高度警戒，一邊謹慎觀察四周前進，誰知道沿途不僅風平浪靜，還受到乘涼阿伯「你們觀光客吼，海邊在前面啦！」的熱情指引。
就在即將抵達廟前廣場時－－
「等等。」
後方的葉繼突然把我叫住。回過頭，只見到葉繼已經手握『月鈴』，色澤黯淡的灰眸流露著明顯殺氣，整個人氣場頓時轉換，儼然進入戰鬥姿態。
「發生什麼－－哇哇哇！妳幹嘛啊！」
葉繼冷不防地出手，綻放冷峻鋒芒的『月鈴』劍尖直朝眉心刺來。嘴角明明掛著淺笑，卻完全感受不出惡作劇的意圖。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危機感逼得我不禁吞了口口水。
「怎、怎麼了嗎……」
「我說，你應該沒忘記我們當初的合作目的吧。」
殺了天晴。
我當然記得，但即使目標不是天晴，我也絕不可能答應那種合作。當時之所以答應合作，全是為了不讓『四支收魂陣』危害無辜居民。
「看你的表情，似乎是在說不可能呢。」
我不像葉繼背負失去至親的仇恨，根本沒有理由去傷害天晴。
更何況，我有絕對要保護天晴的理由。
「哼。」
葉繼一聲冷笑，將『月鈴』抽回。
「既然這樣，那就別殺啦。」
然後又恢復那副小惡魔般的賊笑。
「什麼？」
「哥哥說他是自願的，對吧。」
「是、是這樣沒錯。」
「昨晚我想了一整夜，如果哥哥真這麼說，我會選擇相信他。況且，以殷天晴目前的狀況，大概也輪不到我出場了。」
葉繼語氣中明顯透露著無奈，原本可愛的笑容頓時失色不少。
「不過，我還是要殷然給我一個交代！」
「我知道，我們就是為了各自的答案才來到這裡，所以－－」
我攀上葉繼肩膀。
「我們改變合作內容吧。」
「啊？」葉繼愣著臉吐出驚訝。
「放心，雖然是五秒前想出來的，但合作內容包妳滿意。」
「如果我不喜歡的話，你就裸奔廣場三圈吧。」
嘻嘻嘻！
雖然是靈光一閃，但我對於新合約內容可是相當自信，絕不會讓妳的愚蠢要求成真。
合作內容是－－
「別帶著遺憾回家吧。」
「…………」
沉默、深思，最後是垂頭喪氣，一瞬間切換三種反應的葉繼像是要把滿腔怨氣大掃除般，拉出一長串嘆息。
是很失望嗎？我覺得這建議不錯啊。
慘了，如果她真的不買單，我就得……不敢想下去了……
「真可惜，不能捉弄你了。」
請您饒了我！我會好好訓斥我這個笨腦袋的！
咦？好像不太對。
「我接受這項合作，不過在此之前－－」
鈴、鈴鈴。
葉繼忽然一個大迴轉，持『月鈴』的右手朝空氣揮落一道俐落弧線。下一秒，弧線軌跡憑空出現數道裂痕，放射狀擴散轉眼延伸幾十公尺。
乓啷！
類似玻璃破碎的聲音傳來。
「這、這是什麼？」
產生裂痕的異樣區域逐一崩毀，散落出大量猶如玻璃碎片的透明結晶。葉繼捏了些許凝神觀察，然後輕吟幾聲迷人笑意。
「喂，我有一件好消息跟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一般來說，面對這種情形，會先考慮提問者的個性決定選項，好將兩種消息所帶來的反差傷害降到最低。
葉繼，壞心眼，以惡作劇為樂的少女。
分析完畢。
「先聽壞消息好了。」
決定好選項，葉繼將捧著神秘結晶的掌心靠近我。
「這、這是！」
遠看沒什麼，近距離觀察才赫然發現驚人事實，看似平凡無奇的結晶體居然長滿像是蜈蚣的節足，且像在掙扎般不斷蠕動著。
「高階結界術『方鏡迷宮』，這玩意兒就是術式的啟動『開關』－－方鏡蟲。」
結界術？
是什麼時候佈下的？
等等，在研究這個問題前，有件更重要的事！
「既然妳都知道這蟲子是『開關』了，為什麼隨隨便便就觸碰啊！萬一惹來什麼奇怪東西－－我說，妳那種看白癡的眼神是怎樣……」
「外行人就是麻煩，如果放任『方鏡迷宮』不管，作為『開關』的方鏡蟲便會伺機寄生受術者，像是讓受術者產生幻覺，也可能控制受術者侵犯異性喔，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感謝您出手相助的大恩大德！
什麼方鏡蟲！根本淫蟲！
「總而言之……我們被困在結界裡了嗎？」
「是呀，我也是直到剛剛才注意到，對方絕非泛泛之輩呢。」
能在葉繼完全沒發現的情況下啟動術式，怎麼想都只有殷然那臭大叔了。
「不過你也別擔心，『方鏡迷宮』雖然是高階術式，卻有個致命缺點，那就是方鏡蟲與施術者間會有一條靈力線。若道行像我這樣足以窺視靈力流動，只要靠著方鏡蟲就能找到施術者。」
天才道士葉繼大人，一切就麻煩您了！
葉繼賊笑著打量方鏡蟲碎片。拜託，千萬別跟我說誰被寄生了！
「只不過，與其說阻撓，倒不如講對方是想用『方鏡迷宮』替我們帶路。」
「聽起來感覺更危險的說……那好消息是什麼？」
「嘻嘻，好消息是－－」
不妙，是惡魔降災前的笑容。
「在終點等我們的人，是妳岳母喔。」
創作內容
兩儀誓約、連理之夏（完結）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