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佐御名,早啊!」
一到校門口就看到熟悉的人影對我揮手,原來是榊同學。
「榊,早啊。」我也對著榊打了個招呼。
「最近還好吧?」榊笑著對我問道。
雖然遇到了許多事情,但避免榊太過熱心,我選擇淡淡回說,「還一般吧,你呢?」
「嘛……我也還算可以吧?」榊又笑得尷尬,看來是跟笹山進展的不順利,畢竟對方似乎是這所學校的校花,追求上有難度也是理所當然的。
但說起來我也沒有特別注意這號人物,真的有這麼漂亮嗎?算了,其實自己也沒有對這樣的八卦有興趣。
「對了,這幾天真的是謝謝你的地圖,很多地方都很詳盡呢。」我不忘恩情地再一次跟榊道謝。
「這樣啊,有幫助到你就太好了,之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可以儘管說!」一如往常,熱心的榊邊搔弄著後腦邊笑嘻嘻說道。
──是啊,幫忙。
此時,腦海中浮現了枝折與瀨澤的臉龐,她們倆人都深陷到痛苦的泥沼之中,而我剛好是可以伸出手並且救援的那個人。
但,我真的能夠幫助到她們嗎?
瀨澤同學正在與孤單還有死神搏鬥,而枝折同學則是在相見與離別間掙扎著,而我能做什麼呢?
我,佐御名淳也,真的能幫到她們什麼嗎……
我撇向自己粗糙的雙手,內心不斷的質問自己,我──
「──佐御名同學?你怎麼了嗎?」榊在我的臉前揮了下手,瞬間讓我醒了過來。
「啊,抱歉,突然沉思了一下。」聽到了關鍵字,竟然就這樣出神了。
「你沒事吧,該不會有困擾的事情?」榊擔心地問。
「沒事沒事,先走吧!不然要遲到了。」
我邁起腳步向前,畢竟這樣的煩惱,也不是能夠隨意道出的。
第五章 - 書 (金盞花的記憶篇)
「……昨天,還可以嗎?」
一到下課時間,枝折就來到我的座位旁關心著,她的臉色相當憂愁,似乎很擔心我昨日去醫院的結果。
「沒事的,我有順利見到瀨澤同學,是位活潑的女生呢,還躲在床底下嚇我呢。」
實際上確實跟我所想像的不同,雜亂的房間以及聲音放得很大的恐怖影集,這些種種都顯得瀨澤相當有精神。
但,也有可能是她刻意表現的。
「是嗎……」枝折嘴角微微上揚,對她而言瀨澤這樣的行為貌似是還不錯的消息。
「那……身體目前狀況呢?」枝折接著問。
我猶豫了幾回,但決定還是據實以告,「……感覺會突然間很虛弱的樣子,我到病房沒多久她的臉色就顯得蒼白了,之後也因為要打藥的關係也被趕出病房。」
我只透漏些許,如果連因為化療導致許多頭髮掉落都說給枝折聽的話,她肯定會更難過吧。
「嗯……老樣子呢。」
話剛落完,枝折就調了頭,像是不願再多談似的要離開──
──畢竟,那是她最痛苦的事,但是……
「……等一下,枝折同學。」我喊著,而枝折停止了向前,「真的……不去見她嗎?」
枝折沉默著,但從她那握緊的雙拳來看,她正努力從口中說些話語,「我⋯⋯對不起。」
像是想要抓住自己的勇氣般,但怎麼緊握都會流失,這就是枝折的心情吧。
「⋯⋯我明白了。」我淡淡地說。
我想,無論是誰都面臨極難跨越的高牆,枝折的心中所面臨的煎熬也可能是我無法想像的。但是,我仍有可以幫助她們的理由。
「瀨澤同學對我說,希望我還能夠過去找她。」我直視枝折那嬌小的背影,但卻看不見她所乘載的哀傷,或者是想法。她沒有做任何反應,聽完後就再度邁起步伐走回座位。
是慶幸嗎?還是開心嗎?或者憂傷嗎?我不清楚,但我想只要我持續著去找瀨澤並陪伴她到出院,對誰都是好的吧。
「好,接下來。」
趁著這節下課時間很長,我打算去一趟文學研究社
*
「──什麼?書?」音羽充滿困惑地看著我,不,也許她更疑惑我怎麼會突然跑到社團教室。
「是的,請推薦我好看的書吧!」為了不想去找瀨澤都兩手空空,感覺總要帶些東西才行,而我目前能夠想到的就只有書了。
畢竟在她的病房上看到不少書籍,想必是她拿來打發時間用的,可惜我對書並不瞭解也看得不多,而唯一能想到能建議我帶什麼書的,那正是文學研究社的社長──音羽 水華。
「為什麼突然要看書啊?而且,你怎麼知道我會在社團教室,現在也不是社團時啊⋯⋯」音羽楞著問,對我突如其來的行為感到莫名其妙。
「因為我想說音羽同學不在教室,所以在猜說不定在社團教室寫小說吧。」
「唉,我可是在趕稿說……」音羽無奈的說。
「啊,對不起。」我低頭道歉著,想起她前幾天正因為趕稿的壓力而倒在地上,也難怪連下課時間都在社團教室。
「沒關係,反正我現在也沒有靈感,所以呢?想要找怎樣的書呢?」音羽問道。
「嗯⋯⋯」我仔細思考著。
我努力想起昨日在病房所看到的書籍,但每個標題都相當複雜,實在無法確定瀨澤喜歡哪種類型的書。
「有沒有適合⋯⋯給病人看的?」我試著詢問。
「病人?」
「例如稍微勵志的啊,或者比較輕鬆有趣的。」
「這樣借漫畫不是更好嗎?」音羽提出了疑問,確實對病人來說比起文字,圖樣更容易吸收,但瀨澤仍放些貌似艱澀的書籍,是不是真的很喜歡看那種文學書呢?
「但那位病人似乎更喜歡文學書,所以還是找有程度的書籍會更好。」
「病人啊⋯⋯如果我生病的話絕對不會去看什麼書的,身體都快不行了,哪裡的體力看書呢。」音羽將視線轉向自己的筆記型電腦,「或許⋯⋯是什麼原因讓她想看書吧,嗯嗯,感覺真是不錯的題材。」
「這能給妳什麼靈感嗎?」我好奇的問,這可以拿來當小說的題材嗎?
「完全沒有。」音羽搖搖頭。
我差點倒了下去,那妳看著自己的螢幕做什麼?
「我只是猜想有這樣的可能而已,就當做我的直覺吧?」音羽無視我的表情,開始伸著懶腰貌似要提起勁準備打稿,接著,她伸起了左手指向一旁的書櫃,「那邊有一些書,有些是社員帶來的,也有些是別人送的,你就挑挑看自己喜歡的吧。」
「喜歡的⋯⋯可是──」
「如果是要給女生看,就得自己挑選。」音羽一邊打著稿一邊說出不得了的發言。
為什麼知道病人是女生?這難道是小說家的直覺嗎?算了,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首先得好好認真挑書。
我看著書櫃上玲瑯滿目的書本,實在讓人難以決定,要從標題去選嗎?還是從封面去選呢?我從以前到現在不曾看過多少書,實在難以挑選,恐怕也只能依靠直覺了吧。
在看著這些標題,不知不覺中有一本書讓我非常的在意。雖然原因不明,但視線總會在那本書上打轉,它的書側並沒有標題,我好奇的將它從書群中抽了起來。
「夜⋯⋯書?登科錄?這是什麼意思?」
用著五個漢字所組成的標題,就感覺而言貌似是相當中式的書籍,而一旁的作者名為十六夜良樹。
這本書似乎是個人自製的書籍,形式上只有簡單的藍色以及斗大的標題,可以說相當的樸素,連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看上這本書。
「哈?為什麼偏偏挑這本書?果然這本書有毛病啊⋯⋯」音羽看見我拿著這本書,臉上立即浮現厭惡的眼神,「這本書叫《夜書登科錄》。」音羽流暢的用中文念出這本書的名字。
「這、這本書有什麼古怪嗎?」我仔細看著這本書,但沒有看出特別奇異的地方,除了標題要用中文念之外。
「嘛⋯⋯這本書是言嶋高中的文學研究社會長寫的,因為同樣身為文學研究社,再加上以前互相認識,他就寄這本書到學校說要送給我⋯⋯但我一看到這本書都覺得不舒服,所以連看都沒看就塞進書櫃了。」音羽的表情沒有絲毫的改善,或者說更加的無奈,「十六夜那傢伙本來就有點古怪,但他寫的東西都意外的受歡迎,或許是實力的一種吧?我也不清楚為什麼每個社員也都是先注意到這本書,這難道是什麼詛咒嗎?」
「嗯⋯⋯或許吧。」我繼續看著這本書,聽音羽這麼一說連我自己都覺得不舒服,雖然直覺選擇了這本書,但要把這種莫名其妙的書借給瀨澤似乎有些不洽當。
還是默默地將它放回書櫃吧,實在對不起那位名叫十六夜的人,若有幸再拜讀你的作品吧!雖然不清楚你的作品如何,但至少非常確定音羽似乎不怎麼喜歡你⋯⋯
或者,兩個人是勁敵的關係吧?
這麼說來,言嶋這間學校除了很多不良學生外,似乎還有不少厲害之人,有著打倒永宮炎人的學生,還有寫下這本奇怪書籍的十六夜良樹,之後應該也會聽到更多人吧?
但是心中還是希望自己不要跟他們有太多瓜葛就是了。
我用視線再一次掃過所有的書,接著再靠一次直覺抽書,「那,這本如何?」掃著標題名為《極致的愛》──
「──這本也是十六夜寫的喔⋯⋯」音羽像是無奈到了某種極致,已經拖著下巴直視我不斷所做的傻事。
「⋯⋯音羽同學,妳的書櫃該不會其實都是他的書?」我問。
「不,他的就只有這兩本,對我而言這也是我的極限了。」音羽雙手一攤,「那本也常常被人拿出來,所以我才說十六夜的書很奇怪,跟他本人一樣。」
「這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什麼每次抽到的都是他的書啊⋯⋯」我不禁為此讚嘆,但仍舊把書塞回去了,感覺能從遠處聽到作者對我的吶喊「為什麼就不看一次呢?」
正因為看的不是我,所以才不應該借啊!
「那,接著再抽一次吧?差不多快到上課時間了。」音羽提醒著,而我努力思考──
──為什麼瀨澤她的病房有這麼多書?
就像音羽說的一樣,即使像她一樣喜歡寫小說的人也不可能在病重時還有心情看書,那麼,肯定是為了什麼理由而去看的吧?
也許並非不是自己喜歡,而是答應別人?也就是說──
「音羽同學,我想請教你──」我轉過身看著音羽,「枝折同學喜歡怎麼樣的書?」
*
下課後,我仍然不參與任何課後學習的課程,直接提著書包準備往日路醫院出發,當然前提下不要被知木班導給發現就是了。
在前往醫院的路上,必然會經過日路車站。我放眼望去,發現有著不少的學生準備搭車返家,但幾乎沒有跟我穿同樣制服的,不得不打從心底認為底田的學生都相當認真,不是在學校研習就是馬上去補習班報到。
那是我不曾接觸過的生活,但也恐怕這輩子不會接觸到,即使身穿這件制服,我也沒辦法做到這種事情吧?但是我並沒有任何忌妒或者羨慕的想法。
就像國中時聽到不少同學即將有出國留學的打算,有的人聽到為他們開心,當然也有的人擺著一副臭臉忌妒他人,一邊念念有詞似的,但我沒有任何情緒,因為我很明白這世界是非常不公平的。
正因為如此,人要不是積極爭取,要不然就是勉強妥協。
也正因為我勉強妥協,所以一直維持打工生活到現在,如今我還能夠為他人做些什麼,我也就滿足了。
在這些想法下,自己不知不覺又來到醫院的門口──充滿生與死的地方,無論來幾次都令人覺得沉重。
瀨澤她肯定是積極爭取人生的人吧?然而因為這世界的不公平導致她必須向生命妥協,或許,這樣的病就應該發生在我這種人身上才對,畢竟我也只會苟活,對這世界沒有所謂的幫助,不如早點離開。
我曾向朝倉說過這樣的想法,但他認為我必須有所改變,所以才安排我來到底田就讀,但我終究沒有做任何改變,一樣為他人的生命而活,我認為這才是我生命的意義。
為別人而活,那又有什麼不好呢?
我搭上醫院的電梯,很快的來到六樓,再度來到607病房,我吸了一口氣,這次開頭要說什麼呢?
我將手伸進書包,再一次確認從音羽借來的書有帶來,接著──
「你是誰啊?」
粗曠的聲音從我一旁襲來,我轉向看去,一位身材魁梧,披著醫生袍的大叔正瞪向著我,再一次對我問道,「從來沒看過你,你是誰?」
我傻愣地看著他,並瞧見他左胸所掛上的名牌──
──瀨澤城──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