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母親的房間後，雖然身體有些疲憊，但心情複雜讓他無法馬上入眠，趙含依並沒有馬上回房，在家晃了半圈之後，他竟一時發現自己無事可做。
聯絡外界的管道權被剝奪了，儘管家裡也有電腦，但登入系統前是加密過的，必須經過母親的允許才能使用。使用家中電話是更不可能的，無論是放在各處的攝影機或是奉母親指示盯著自己的傭人，都讓趙含依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要小心翼翼。
就籠子來說，還算是寬敞吧……趙含依在心中默想。走著走著，他來到有著整片落地窗的潔淨客廳，即使外頭風光明媚，陽光從窗子灑落在屋內，但對他來說，終究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
落地窗附近擺著一台純白的鋼琴，趙含依靜靜拉出椅子坐下，掀開許久未碰的琴蓋，雙手放上。
離家之後就沒再碰琴，一開始敲響琴鍵時，竟覺得有些生疏。但彈著彈著，在琴鍵上舞動的手指越來越俐落，飄揚而出的樂音也越來越流暢。
悠揚的琴音逐漸轉為帶著淡淡哀傷的小調抒情曲，約莫是因為現下心情好不起來的關係，音樂自然而然的替他抒發胸臆。
一時之間，琴聲在家中縈繞迴盪，在家中四處走動工作的傭人，經過時紛紛探頭，有的還不住發出驚嘆聲。
趙含依一邊繼續演奏一邊禮貌致意，隨著身體的虛弱感逐漸加重，他慢慢降低曲子的難度，最後，幾乎是直覺式的，慢慢敲著某一首基礎鋼琴曲。
回想起來，那時候也是彈這首曲子呢……
或許是基於思念，又或許基於某種觸景傷情，他回想起自己七歲左右時參加的某一場宴會。
在有鋼琴的場合，與會的貴婦媽媽們不免想讓自家孩子上場秀秀才藝。而當時在場上十分受到矚目的，就是身為亞聯小少爺的他。
在大人的鼓吹下，他從容上台表演了自己學了一陣子的鋼琴，絲毫沒有怯場或害羞，因為這對他來說無關個人表現，只是完成大人所期待的事情而已。
「哇！真厲害，小小年紀台風就這麼好。」
「彈得不錯呢，應該是遺傳到趙夫人的藝術天份吧！」
面對各方的誇讚，趙含依掛著笑容一一道謝，他時不時注意父母親的神色，看起來都很高興的樣子，那這次應該就算過關了……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感覺，也沒有被誇獎的喜悅。
即使如此，他還是笑著回到父母身旁，這時群眾的注目焦點來到另一個孩子身上。
「這次子傲都還沒露兩手呢！上次不是得了全國冠軍嗎？一定要聽聽。」
「是啊是啊！」
白鹿公司，陸洋叔叔的大兒子，陸子傲。
年紀比照含依大上五歲左右，由於先前兩家感情不錯，加上陸子傲在各方面表現都優秀得不容忽視，因此他從以前就常常被拿來跟自己比較。
「子傲，去吧。瞧你含依弟弟彈得那麼好，是不是讓你有點幹勁了？」陸洋爽朗的揉了揉兒子的腦袋，而陸子傲只是淺淺挑眉，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在眾人企盼的眼神下，他緩緩走到鋼琴前，優雅的坐下，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一股高貴的氣質。
而當他開始奏出樂音，全場頓時感受到年齡與技術的差距，而陸子傲也不愧全國冠軍的名聲，完全攫獲住全場觀眾的注意力。
他果然很厲害呢……趙含依在心中平淡地想著。即使對這個人一點感覺也沒有，也完全不在意別人常常把他們兩個擺在一起，他還是不會否定陸子傲的實力。
晃悠到較為空曠的餐桌附近，趙含依正想著全場大概剩自己沒盯著鋼琴處看，就注意到自己腳邊的一個小娃娃。
他看起來大概三、四歲左右，個子特別小，連桌面都抅不著。看起來是專注地想拿桌上的小蛋糕，但就算努力的墊腳還是無法達成。
這位好像是陸洋叔叔的小兒子。之前父母跟他提過，似乎叫做……陸子真？
小娃娃似乎注意到旁邊的趙含依正在看他，於是睜著一雙圓呼呼的綠眼睛回眸緊盯，奶聲奶氣的問，「可以幫我拿那個嗎？我太矮了，拿不到。」
「好啊。你等等……」
趙含依拿了陸子真指向的小蛋糕給他，小娃娃道了聲謝謝後綻開笑顏，很開心的吃了起來。
「台上彈琴的，是你哥哥對嗎？」
趙含依還是想確認一下自己有沒有記錯。此話一出，陸子真立刻眼睛一亮，甜甜道，「對啊！很帥吧？」
「嗯……他很厲害。」趙含依微笑回應。
「唔嗯！可是這首我聽過好多次，膩了。」陸子真搖頭晃腦的說著，滿臉真誠，「我覺得你也很厲害。你剛剛彈的我有聽。」
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一句，「媽媽說，我快要可以學鋼琴了。」
「這樣啊。加油喔。」含笑的祝福並沒有帶什麼感情，只是覺得基於情理應該這麼說。
小娃娃並沒有如預期般的繼續回應，而是睜著他的大眼，一邊吃蛋糕一邊靜靜看著趙含依。
雖然心中覺得奇怪，但趙含依繼續保持笑容，直到陸子真把蛋糕吃完，舔了舔嘴做出結論，「吶……我覺得，你好假喔。」
「咦？！」
「你明明很無聊，還一直裝笑……你要不要直接跟你媽媽說，你想回家？」
「那是……唔、我……」
為什麼會看得出來？笑容明明很完美，之前都沒人識破的啊！趙含依這時竟慌張了起來。
但疑懼很快被急促的跫音打斷，只見陸子真的母親快步走來，用力巴了兒子的頭一下，一邊罵道，「陸子真！又趁我不注意在那邊亂講話！」
斥責過後，她又趕緊對趙含依道歉，「含依，對不起啊。孩子年紀小，講話比較不經腦子……」
這時，陸洋剛好帶著演奏完畢的陸子傲湊過來，正巧撞見陸子真被喝斥的畫面。
「嗯？這邊怎麼了嗎？」
雖然先丟出了問句，但他見了趙含依還是暫時轉移話題誇讚道，「含依剛剛很棒耶！叔叔大開眼界喔。」
「謝謝陸叔叔……」
見趙含依的回應告一段落，陸子真的母親才開口回應丈夫的問題，「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子真又講錯話，剛好被我聽到。」
「這樣啊……」
大人你一句我一句討論著，似乎已經沒有自己的事。趙含依問候過後悄悄退到比較遠的地方，繼續觀察著一家人的互動。
「小真，過來。」陸子傲把一臉委屈的弟弟抓到面前，拿了桌上的餐巾紙，把他嘴邊的蛋糕屑擦乾淨，「下次要吃什麼就叫哥哥幫你拿，不要去跟奇怪的人搭話……」
「含依。」
母親的嗓音將趙含依的注意力喚回。
「看來你見過陸家的小兒子了？」母親淺淺一笑，溫柔的語調中帶著寒意，「雖然陸子傲真的很亮眼，但小兒子不怎麼樣。等你長大了，不見得會比陸子傲差，所以今天的表演，你就別介意吧。」
「我不會介意的，媽媽。」
畢恭畢敬的回答完，趙含依心中卻反覆想著母親的話。
不怎麼樣……嗎？這麼小的孩子，卻能看出他笑容是假的……相較於陸子傲，趙含依反而被這個只講過幾句話的小娃娃嚇到了。
好可怕……
一股恐懼在趙含依心中漫開。
好可怕……不想再看到那個孩子。
如果再跟那個孩子說話，之前好不容易決定的生活方式，可能再次被動搖。
就這麼認定著，隨兩家的關係越來越疏遠，趙含依也就自然而然沒跟陸子真再多接觸。
現在想起來還會覺得有點遺憾，要是那時勇敢一點的話，就能跟小真多相處幾年了……
思緒走到這裡，趙含依已經好一陣子沒在彈琴。
終於略感睡意，他闔上琴蓋，沉默的走回自己房間。
在他踏進房間的剎那，似乎是等待很久抓準了時機一般，一抹熟悉的嗓音讓他睡意全消。
「才閉關了一下子，小朋友們就說你出事了。現在如何？obedient。」
(待續)
創作內容
《惡魔告解室》罪名八十七：第一印象
原創小說_惡魔告解室 (2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