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15
六個月後，戰爭學院。
在重新和約翰確認所有與拉克絲有關的線索後，蓋倫接受了他的邀請，在這神秘仙境中暫時住下。他不能逗留太久，返回蒂瑪西亞則需要更慎密的計畫。
約翰為他準備的房間十分寬敞，比許多蒂瑪西亞家庭的客廳還要大了。藏書豐富，有紙和墨水筆，蓋倫知道他可以把想到的點子先寫下來。
令蓋倫訝異的是，在雷玟領著他到了這裡，示意他可以在沙發上休息後，她卻沒有離開，反倒是上了一張看上去十分柔軟的床鋪，抱著枕頭，在愜意調整了姿勢後闔上眼。
「妳怎麼不回妳的房間？」女人的輪廓被棉被遮住大半，剛坐上沙發的蓋倫不免疑惑。嗯……該不會這裡是？
「這裡就是我的房間。你在說什麼？」雷玟半閉著眼，躺著的她正專心享受床的舒適。這張床無論隔了多久，上面都不會有灰塵，且是她躺過最舒服的床了。
「怎麼他不挑另外一個房間，小一點也沒有關係，這樣多不好意思。」蓋倫道。雖然這麼說有點冒犯，可他所在的神殿佔地驚人，同樣規模的建築物，從先前飛掠過的景象看來，少說也有好幾十個！不可能找不到另一間空房吧。
「你把這裡當成什麼地方，換宿旅館嗎？呵。」帶著幸福笑容的雷玟簡直快要睡著了。
「這裡可以說是諸神的集會所，我們這樣的凡人能到達此地，已經該知足了。」她的回答蓋倫表示同意。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其實是因為凱爾不喜歡約翰隨便結交朋友，才給了諸多限制。
「對了，你妹妹也在這裡住過。」儘管眼睛閉上，雷玟足以想見蓋倫此刻的神情，於是，她未將拉克絲亂翻她的東西，這類無關緊要的事告訴蓋倫。
「妳在這裡待了多久？」沉默了一會兒，蓋倫問。這個房間的傢俱，都是皮爾托福的新潮風格，除了藏書豐富外，還有一台留聲機、一組爵士鼓，怎麼看都不像戰爭學院原有的東西，尤其是爵士鼓，放在滿是書的空間實在太突兀又令人印象深刻了。
「我也忘了……五年吧？小約翰都長大了，可以當他的女朋友了。」是戰爭剛開始的時候？蓋倫還記得他那時只是一名少校，局勢越嚴峻，軍階就升得越快。
雷玟腦海則浮現許多和約翰相識的回憶，想到就覺得有趣：那可是約翰第一次跟凱爾起衝突。他那時候明明那麼小，卻硬要多管閒事救她。結果，約翰竟成了她唯一的朋友。
「所以，妳當鋼管舞孃，純粹只是興趣？」蓋倫實在好奇，不由得打聽她的隱私。
「也不盡然吧。我休假時就會回來這裡，跟約翰報告地上的情形。」蓋倫點頭，脫衣舞孃這份工作，能夠從達官顯貴挖出的情報，實在太多了。只是，約翰捨得他的密友當取悅男人的工具嗎？蓋倫只能肯定雷玟是一位極為獨立的女性，她不會在乎友人怎麼想的。
「你多介紹點朋友來吧，我這陣子生意很差，快要被老闆解雇了。呵……快睡吧。皇冠守衛將軍。」雷玟將頭微微抬起，睜開了眼，要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該休息了。她並不介意蓋倫打擾她，相反的，和蓋倫說話給她一種十分舒服的感覺。但是蓋倫真的該注意自己的身體，他說不定超過二十四小時沒睡了。
「你如果還睡不著，聽首曲子，等等就會睡了。」雷玟伸手在床上摸索，片刻，她翻到一枚黑色的小晶石：留聲機的遙控器。
「你去櫃子那兒，把『琴仙』那張裝到留聲機上。先這樣，晚安。」從沙發上起身的蓋倫找了一下，便看見唱片櫃裡，刻著琴仙兩個字的米白色唱片。他將唱片放上悠然轉動的唱盤，唱針自動移動到了唱片上，不久，一首悅耳的鋼琴曲，悠揚在室內播放，療癒了蓋倫。
雷玟睡了。蓋倫在留聲機前站了一會兒，片刻，他便決定在琴聲的陪伴下安然入眠。
後來蓋倫聽雷玟說才知道，這首曲子的作者，是一名女惡魔。七百年前，她是眷顧島享譽盛名的作曲家，當殞落王者的詛咒降臨在這座島嶼，她的行蹤就一直是謎，即使是她同為惡魔的同伴，也只知道她的靈魂，每隔一個世代都寄宿在不同的女性身上，只在她願意作曲時獻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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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蓋倫因打擊樂器的聲響睜開了眼。這些節奏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嘈雜，倒還在他能忍受的範圍。
雷玟正在打爵士鼓。她踩踏板給蓋倫的感覺，就是先前鋼管舞孃時，她擅長的表演風格。
凌亂的桌子被清出一塊空間。保溫用的鐵蓋子，蓋住了餐盤，其上還壓了台節拍器。發現蓋倫醒後，雷玟將鼓棒指向桌，接著繼續練習，蓋倫知道，那是為他準備的餐點。
蓋倫從來沒有嘗過這種肉質，一開始難以入口，可連他自己也想不到，他居然很快把滿滿一盤肉吃完了。後來他才知道這是啾吉肉，是戰爭學院中隨處可見的大蟾蜍做的。
練習結束，當全身是汗的雷玟用毛巾擦汗，接著又去淋浴，重新回到蓋倫面前，已經是兩個小時後了。
「真難想像妳這麼多才多藝。」蓋倫不只是驚嘆雷玟還會打鼓，他的目光現在停留在室內豐富的藏書中。剛進來這房間時他便注意到，被放在最垂手可得的書櫃位置，大多數都是有關解剖與鍊金的書目，以及一些艱澀難懂，卻儼然指向黑魔法的核心項目：死靈法術。
「沒事做的人才會培養這些興趣。」雷玟道。她發現，蓋倫並沒有像他妹妹那樣，未經她的同意就翻閱那些書籍。他是有原則的人，也是缺乏好奇心的人。
「妳會死靈法術嗎？」雖然，他依舊問了。
「我是過去的鬼魂，了解一下肯定不會有壞處的。再說，死靈術是很棒的事情，你不也聽那首曲子聽到睡著嗎？」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多，蓋倫逐漸發現，雷玟講述鬼故事和鄉間奇談的鉅細靡遺，相較之下，自己真是個想像力缺乏的人。
在薄霧教派衍生出的曲風，最令雷玟目眩神迷的，就是北方人的傳說：傳聞他生前是一名弗雷爾卓德的狂戰士，在樂團負責鼓手的位置，雷玟表演時所有使用的曲目，都源自琴仙為這名鼓手寫下的作品。可惜約翰在找到那些樂章時，大部分都已經散佚不全了，雷玟只能自己想辦法，補足未完的部分。
除了北方人之外，還有金屬大師，這名被教徒稱作魔鬥凱薩的男人，據說已經存在了好幾千年，比符文戰爭的全盛時期還早，他又有『團長』之稱。可惜，雷玟只能透過兩張金屬大師的唱片，去了解這位傳奇人物，那可是她的寶貝。
此刻的蓋倫自是不會明白這些東西，他對死靈法術唯一的印象，就是褻瀆死者，噁心的不死怪物。想到雷玟竟然接觸最禁忌的東西，蓋倫不免為這多才多藝的女子，在心裡大打折扣。雖然，他也知道那是每個人的自由，自己則是個守舊的人。
「你不覺得死靈法術，滿足了人們的願望，是世界上最美的事物？」雷玟瞧蓋倫臉上的表情，不由得興致大開，說起了她的哲學。
「怎麼說？」蓋倫雖然心裡極為排斥，卻倒是不願作出批評。
「難道你沒想過，死去的親人能和你我團聚，永遠生活在一起，姑且不論往後的相處會是如何。光是有這點可能性，就滿足了人類的幻想不是嗎？」雷玟不認為蓋倫在看過那麼多的死亡後，心裡並沒有留下任何遺憾。而且，她已經知道蒂瑪西亞之力，並不是外界傳聞的冷酷無情……她覺得挺溫柔的。
蓋倫自然幻想過，如果叔叔還活著，那會是多麼好的一件事。數年的戰爭生涯，他得到的遠比的失去的多。因此，當龍喉關地區完全受到他們的控制，蓋倫等了一年，毅然向國王表示，他要拋開這副重擔，回到故鄉。
「人如果成了慾望的奴隸，最後只會造成更多傷害罷了。我感到很抱歉，但是我認為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碰觸的。」
「為什麼不能？正是慾望引領著人類向前的不是嗎？如果大家都一成不變，怎麼會有陽日關的繁榮景象呢？還有帝國遼闊的國土？比爾吉沃特那些大鬍子雖然盡是些殺人兇手，他們也是想盡辦法讓自己的人更有錢。」
「所以才會有符文戰爭的浩劫不是嗎？」蓋倫搖頭，追求進步與沉迷是兩回事。他當然知道死靈法術無所不能，但這件事背負的風險和責任，也許人類永遠都不需要接觸會比較好。
「那是使用者的問題，而不是慾望本身。而且蓋倫，你始終弄錯了一件事。這件事很少人知道，我認為，你並不知道真相。」雷玟在說完後隨即發現，這場辯論她很自然的叫了蓋倫的名字，而非使用敬稱。原來自己已把他當做朋友了。
「什麼重要的事？」見雷玟微微一笑，蓋倫不由得想到那場荒唐舞會，凱特琳也流露類似的眼神，差別在凱特琳太恣意妄為了，雷玟則十分顧及他的顏面。
「你的信仰核心是蒂瑪西亞的傳統美德，在我遇見你之前，我甚至會以為你是個耀眼的太陽。但是……我必須告訴你，蒂瑪西亞人長期將黑暗驅逐，數百年過去，那些黑暗並沒有消失，它只是被趕到更遠的荒野，漂流到了遙遠的海上。」
蓋倫自是不會明白了。儘管他也覺得奇怪，為什麼他們這個信奉光明的國家，同時也是瓦羅然大陸狩魔獵人最活躍的地區。每年，都有十數件黑暗生物寄生在人類身上的未解案件。因此，他們不得不給法師們權力，讓光明使者教團去解決軍隊無法處理的問題。
「七百年前，有一位失去王妃的國王，利用蒂瑪西亞人長期驅逐自海上的黑暗，使詛咒降下一片大霧，籠罩了眷顧島。自此之後，除了一名叫做約瑞科的男人，眷顧島上再也沒有任何活物。」
「……妳說的是黯影島嗎？」蓋倫曾聽經驗豐富的船長說過：在蒂瑪西亞遙遠的西北方，有一處船隻避之唯恐不及的海域。那些不慎駛入黑霧，僥倖活下的船員聲稱，黑霧的中心點，應有一座島嶼存在。
雷玟不再說下去了，畢竟，令她著迷的是音樂，而非蓋倫厭惡的事物。儘管男人看上去未放在心上，她還是認為自己傷到他了。她承認自己有些後悔。
幸好，這件事倒沒有破壞他們之間的關係，接著的幾天，雷玟繼續說了有關鬼魂與死靈法術的故事，她也不懂自己幹嘛那麼多話。
更奇怪的是，蓋倫明明那麼討厭這些事情，他始終耐心地聽，僅在心血來潮時，給了一些簡單的意見，通常，都選擇在故事收尾。雷玟不確定她和蓋倫聊了多少個話題，只知道蓋倫在聽她說話時，非常專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