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黏稠腐敗，已經不像是霧氣了，倒不如說是一隻龐大的爛泥史來姆。
隨著充滿惡意的咆嘯聲，一隻黑蹄從這團黑霧泥濘中踏出，猛力掙扎撕扯，彷彿是一股新生命，在脫離罪惡的母體。
蘇土緊握小湯匙，倒吞一口口水，在世界毀滅的最前線，他不能退縮。斜眼看著身旁的夥伴，從那穿著白領黑袍的大法師、有如去參加宴會一般火紅色晚禮服的貴族少女、渾身繃帶僅僅露出雙眼的持鋸男子，到那不搭調水藍色喪服的俊秀青年。
沒有一個人，選擇退縮。
災星掙脫黑霧現世，魔羊的下半身是純黑毛皮的巨大黑羊，上半身則是裸露的肥胖男身，一對肥奶死命晃動，光是這情景，就足以秒殺沒有心理準備的女性勇者。
可是即便有了準備，蘇土一行人，還是受到這不堪入目的畫面影響，頓時神智喪失。
一雙螺旋狀的長角穿天，魔羊拉長頸子咩咩呼嘯，宛如替勇者們送行的嗩吶。
「蘇土！別呆站著！」大法師一個翻身，擋在蘇土前。這位擁有無限馬那的大法師，馬那多到可以在手掌前凝聚出物質般的屏障。看到屏障受創扭曲歪斜，蘇土才驚覺又給大法師救了一命。
「這是怎麼回事？」蘇土看著魔羊那腐朽的羊頭，似乎像是普通邪骸枯骨，沒有道理具有強大的魔力。
魔羊的右手從黑霧中拉出一面巨盾，盾上的圖騰像是太陽又像是章魚，圖騰中心，一顆滑溜水靈的眼睛，正盯著蘇土。
「是邪眼？」大法師喃喃自語，他給了蘇土一杖，大喊道：「快想辦法破解這法術啊！不然我就得死撐在這裡了！」
蘇土忍著痛，雙掌一合，大喊：「大夥我們上！」
蘇土兩手拍地，無數巨大的尖銳土柱竄出，直刺向魔羊。呼應蘇土的牽制，貴族少女，兩手發火，一看就是傳統卻有效的火球術。持鋸男子，高舉長鋸，狂風如同奔火的飛蛾，群聚在鋸刃上。
喪服青年，雙手開闔，一道水氣分開那黏稠如史萊姆的濃霧，持鋸男子二話不說衝向魔羊，揮舞他那個生死與共的冰冷友人。
「咩！」在魔羊的咆嘯下，這經歷過數次生死磨練後的連攜，沒有絲毫價值。
魔羊左手橫揮長槍，掃開一切來襲。不論是土柱、火球、水氣還是持鋸男子。好不容易湊齊了四名元素勇者與一名大法師，也無法抵禦魔羊。
清脆的蹄聲，敲起戰鼓，魔羊已經完全離開深淵，來到人世。魔羊長槍刺擊，貫穿了倒在地上來不及閃避的持鋸男子。
就像是串燒店的串燒一樣，只不過這次不是人串羊，是羊串人。
頭一次面對夥伴死亡，讓貴族少女失去戰意，她頹喪地看著魔羊沾滿鮮血的長槍。
並不是華麗的技法，也不是驚人的法術，就不過是伸直了長槍，那隻柄上鑲有魔眼的長槍。
劇烈地疼痛，讓蘇土睜開雙眼。
那僅僅只是被長槍風壓掃過，就半身無法動彈的感覺，深深刻進骨隨。
這不是夢。是來自遙遠未來的現實。
因為這場預知夢，蘇土總是可以堅定信念。因為夢中他有夥伴、因為在夢中他有機會面對魔羊。
所以蘇土可以不畏一切參加勇者選拔；所以蘇土可以保持信心與強敵對峙，因為他很清楚，他的路途還長遠著。
蘇土伸手趕了趕在他臉上盤旋的幾隻蒼蠅，雖然多付了一倍房錢，也只能在馬糞房過夜。蘇土仍是很感激那利欲薰心的旅店老闆，因為馬糞房，也好過其他村落將他擋在村外。
就在這時，一道白光閃爍，弄得蘇土張不開雙眼。蘇土往外窺視，正有一人焦急地尋找東西。
那人身穿白領黑袍，頭額無毛，發出驚人的閃光。剛剛蘇土的雙眼，就是受這道頭額之光霸凌。
「奇怪？明明是在這裡啊？昨天的降靈術施展的很完美，得到的預言，不該有誤差才是。」似乎發現了憑欄觀望的蘇土，這人走過來問道：「請問這位？小兄弟。剛剛這裡有人經過嗎？」
蘇土見這人雙眼澄明，富含智慧，便有些許好感。如果不是這人，也像常人，伸出五指擋住蘇土那令人抱歉的五官，那好感就不會只有些許了。
「沒有。」蘇土聳了聳肩，說道：「剛剛沒有人經過這裡。」
「是嗎？」男子仰望上天，任誰都能感受到他椎心刺骨的失望。
蘇土收拾行囊，又在村裏頭逛了幾圈，沒有感受到半分元素技法的跡象。趁著日頭還大，蘇土大步離開，邁向地圖上下一個小點。日復一日，經歷數月，沒有進展，但是蘇土不灰心。因為蘇土知道，遲早另外幾名夥伴，必定會出現在他生命當中。
數日後，正在森林高處酣睡的蘇土，再度感受到那擾人的閃光。他揉著眼睛，從枝頭上往下一看，又是那名白領黑袍、頭頂無毛，帶有一身書卷氣的男子。
蘇土並沒有怪罪男子打擾他清夢，反而有些高興能趁早從那痛苦的夢境中清醒，畢竟一而再再而三，眼睜睜看著同伴，被魔羊屠戮，並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男子攤開卷軸，一臉狐疑。他摳了摳他那光亮的頭頂，碎念道：「沒有理由啊？為了提高準確度，這回我還沐浴淨身後才施法。難道我問的問題，根本上就錯誤嗎？」
男子抬頭，看見蘇土，他下意識，舉起手臂，阻擋在兩人之間。男子撇開頭，客氣地問道：「這位小兄弟，你剛剛有看到人經過這裡嗎？」
「沒有喔。不過我剛剛才睡醒，所以問我也未必正確啦。」蘇土靠著樹幹，東倒西歪地跳回地面。
「這樣啊。」
看著男子垂下雙肩，落寞地離去。蘇土第一時間，竟然想唱歌。
他唱道：「能不能讓我陪著你走，雖然看來留不住你。前面的路十分黑暗，擔心讓你一個人走。我想是因為我不夠體面，不能化解你的擔憂。如果這樣說不出口，會把遺憾放在心中。」
─蘇─土─這─次─是─唱─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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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鋼傳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