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我說：
第一天，秘書中午傳訊息說她的表現還可以，以初入社會的新鮮人來說算不錯，雖然做事情略為猶豫，但是沒出現失誤，反應也算是快，除非她不小心一口氣說一大串，不然基本上一次就會了。
看見這評價我鬆口氣，只是張芸允好像很不滿意自己的表現，所以沒有偷偷溜來辦公室找我，而是自己在茶水間耍悶，鼓臉頰賣萌。
這是秘書去裝水時看到跟我說的，可惜她沒有拍下來，卻一直說有多可愛，在我回訊息呵呵兩字後，秘書偷拍她的一張照片過來，不忍說年輕人穿起正裝就是有股陽光的感覺。
我心裡很感慨，看她穿正裝去公司上班的樣子。
「好累喔——姆姆，妳每天都要面對這些東西嗎？」
「大概。」
然後在下班時，秘書帶張芸允來辦公室找我，她看見我時眼裡閃過喜悅，不過因為秘書在場，所以沒有越矩的行為出現，而是一本正經站在門口盯著我收包包、把她領到停車場去，進入車子後迅速的癱軟。
「吼——整個，超複雜的！」
她唉唉叫著，接著就安靜了。
我回頭一看，人已進入睡眠狀態，我彎身過去幫她扣好安全帶，忍不住捏捏她的臉頰，這才發動車子開回家去。
家裡還有她之前買的食材，無法保存太久的，我上禮拜就慢慢煮來吃掉了，雖然實際上是煮一鍋熱水、加鹽巴，然後把東西都切一切扔進去，變成一個小火鍋後吃掉，為此我還特地去買了肉片。
她今天應該是要睡我那了。
到家後把她搖醒，張芸允揉揉眼睛擺出臭臉，勾住我的手臂緊緊貼著，走路有些搖搖晃晃，搭電梯上去時差點睡著，還好我有順利把人帶上去，這時挺慶幸自己花一個禮拜打掃房間沒有白費力氣。
「晚安吻……」她在自己的床上咕噥著，就睡著了。
我回到冰箱翻一翻，打算繼續煮火鍋來吃，還好昨天有補充肉片，等等張芸允睡醒時就可以自己加些肉來吃了，年輕人還在發育，多增加蛋白質對身體好。
只是當水滾正要丟料時，我聽見奇怪的聲音。
花了三秒才判斷出來是手機鈴聲，我熄火走到她房間，果然沒猜錯，放在椅子上的包包嗡嗡作響，我拿起走過去、伸手搖她。
「手機。」
「唔……」
她發出想哭哭的聲音，仍躺在床上手無力的翻包包，拿出手機，不過還沒有接聽就睡著了，我嘆氣再搖醒一次，張芸允立刻發出悲鳴：「祥睡……唔……姆屋幫窩接……」
我霎時無言，秘書到底是教了什麼東西？
手機在切斷後又很快響了，看她把臉埋進枕頭只想睡覺，我也不好再繼續吵，只把她翻回正面避免這蠢孩子把自己悶死，就走出房間接起電話。
「您好。」
「小允——咦？牧沉？」
我皺皺眉頭，看一下來電顯示是「爸爸」，她會跟別人提我這的事情？
「啊，難道她還在上班嗎？呃，但是這時間應該下班了吧……」電話那頭的警察爸爸在喃喃自語，很快自己轉開話題：「啊，不好意思啊牧沉，我女兒她還在上班嗎？」
「你是？」
我決定先不要說太多，聽對方如此自來熟就很詭異。
「啊？妳忘記我了？也對啦，都那麼久了。」電話那頭又再自言自語：「我是白俊傑，有沒有印象？以前國中同班過，妳現在一定認不出來，畢竟那時還沒變音，我是最近在新聞上看到妳才認出來的，聲音還是跟以前一樣好聽呢。」
新聞？我只記得是記者想採訪什麼，但是很擋路，被擠來擠去時我忍不住開口一句借過。
「我記得。」
「太好了！」
「因為你畢業時跟我告白。」
「哈哈……」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乾笑：「這也還記得呀，真是高興，雖然很想敘敘舊，不過我現在挺在意這隻手機的主人在哪？她跟我說面試公司上了，結果到現在還沒回家，我有些擔心。」
「她今晚睡我這。」我簡潔有力回著：「你知道哪些，關於她提到的事情。」
「咦？等等，所以她之前跟我說回家是指回去妳那？呃，好吧，我現在糊塗了，她沒跟我提過太多事情，可能說過我也忘了，最深的印象大概就是她說自己暫時無法回家而已。所以我女兒——她目前是我養女，小允還好嗎？」
「上班第一天要學的東西多，她一上車就睡著了，我只好帶回家。」
「上車？是指上妳的車嗎？唷，天啊，突然有好多東西想問，你也知道我國中成績不是很好……所以小允目前很安全，會在妳那邊過夜囉？」
「嗯。」
「好！那我放心了，妳現在應該也在休息？就不多打擾了，能麻煩妳幫我跟小允說聲『辛苦了，記得適當休息』嗎？那孩子常常勉強自己，以前讀書還唸到吐血過，我沒騙妳，是真的吐血送急診。」
我聽到愣住，頓時發不出聲。
「其實我也想跟妳敘敘舊啦……不過要出任務了，喔對，這次可能會出去五天，就麻煩妳照顧小允了，我這次去的地方收訊不好，可能無法連絡。」
「嗯。」
「謝謝妳幫忙囉！再幫我跟小允說一聲『爸爸很愛妳，會平安回家的』唷！」
很快，手機另邊就掛電話了。
我深吸口氣將手機放在桌上，想起自己還在煮火鍋，回到廚房開火，重新將熱水再次煮沸，盯著那漸漸咕嚕咕嚕作響的水面……
讀書讀到吐血，這不是我能想像的畫面。
從小時候，身邊的人總是稱讚我過目不忘很聰明，不管學什麼都很快，以前學生時期不乏有同學會一直來問我，該怎麼讀書才能像我一樣，他們不管怎麼讀都沒有用，不理解就是不理解。
我當時只想過，他們是嘴上說很認真，事實上沒到心裡；現在聽白俊傑說她讀書到吐血，就有種被人拿東西搧巴掌的痛覺。
不是每個人跟我一樣理解能力優越，即使張芸允的爸媽都很聰明，可是她也是靠自己努力才拿到這個成績。而最讓我羨慕的，是白俊傑對她的關心……羨慕？不對，這感覺很微妙。
即使只說了簡單幾句，白俊傑跟我之間的差異，仍一清二楚。
他會關心那些細小事情，會自己主動打電話聯絡，會跟女兒報告多久才回家，即使無法親自說上話，也會想盡可能讓她感覺到家人的愛——不是錢，不是看到她想要什麼就買，不是把她扔著不管，不是讓她自己來找媽媽，不是什麼都鋪好就把人放上去，我這才明白為什麼長歪，從她小時候男人女人就是這樣照顧的吧，所以，我的方式錯了，我做錯了。
「姆姆，水滾了啦！」
突然一聲大喊，我才回神，看到張芸允驚慌失措的用屁股把我頂開。
「笨蛋，妳是要煮晚餐嗎？又不是水滾盯著鍋子就有吃的，妳當自己是梅林喔！還好我有起來看，不然等等鍋炸了也說不定！」
我挑眉，看見她順手把爐火轉小。
「妳要吃什麼？」
張芸允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睏，不過應該是我剛剛嚇到她了，所以外表看起來倒是醒著。
「小火鍋。」
「呃……蘿蔔跟竹筍？就只有這樣？」
「冰箱有肉片。」
「還有？」
「鹽。」
「天啊，這樣哪是火鍋？不如說是蔬菜湯吧，不對，連蔬菜湯都比這豐富了！上禮拜不是買很多料嗎？」張芸允邊說邊走到冰箱去，不到幾秒發出驚訝聲：「靠！東西呢！妳該不會都這樣煮掉了吧！」
「嗯。」
「牧沉，妳真的各方面都讓我佩服，這樣不會很清淡嗎？」她邊說邊翻冰箱，拿出其它幾樣食材：「我來把妳餵飽飽！」
「五分飽就行，這幾天忙到沒胃口吃太多。」
「喔，上禮拜就有胃口出去跟別人約會喔。」
「那是客戶。」我皺皺眉，反正現在也閒著，就在旁邊看她努力將這小火鍋升級，廚房內瞬間安靜到只有水滾的聲音，沉默許久後，她才開口。
「姆姆，剛剛是我爸打來嗎？」
「嗯。」
「他說什麼？」
「不要勉強自己，還有會消失五天，因為去的地方沒訊號。」
「嗯嗯，那還有嗎？」
張芸允第一次，在我面前談論他人時，還可以露出微笑。
可能是我突然沉默的關係，所以她抬頭看過來，眼睛閃爍光芒像是在期望還有後續，我緩慢點頭——開口。
「愛妳。」
她立刻睜大雙眼，彷彿剛才還緊緊黏著的瞌睡蟲全部嚇跑，我發現這樣說好像不對，補充：「他說，他愛妳，是親子之間的愛，不是那種愛。」
「喔，呃，我當然知道，妳不用特別解釋。」張芸允瞬間有點結巴，一下看鍋子一下又看過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表情像是高興又失望，這奇怪的對視來回五趟後，她才再次開口。
「那個……姆、牧沉，妳可以……再說一次，爸爸最後說的那句話嗎？不是很長那句，就兩個字的，對，就只有兩個字的那句。」
「愛妳。」我重述一次：「這句？」
「對對！可以再一次嗎！」
「愛妳。」
我說完閉上嘴巴，雙眼看著她。
「嗯嗯，我也……愛妳。」
她紅著臉將肉片加進去，我知道張芸允是故意想重複聽那句話，不過這時候就不要戳破了——我跟白俊傑的確都愛她，親子之間的愛，即使她想聽的「愛妳」是另一種意思。
創作內容
║短篇文章║ (4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