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創造了天使,卻不是創造了天地;她們並不是萬能,只是做了能力所及的事。
黑影知道自己的生命伴隨另一個心跳,這種感覺很奇妙,令人感到有些迷茫,但她並不討厭。有人給自己一直在一起,是對於生為這片天地最早的生命最大的安慰。但她們注定不一樣,黑與白是祂們最好的代稱。
當她們依自己為原型創造出了第一個天使,內心是感動、充滿欣慰的。她們依序創造了更多天使,有的是黑,有的為白。為了他們的容身之所,她們又創造了天堂。
第一批天使,還沒有墮天使之分。
天使們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也並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以及自己到底為何而來,等到黑影親自教導他們時,他們陷入了自我懷疑,這種不確定腐蝕內心,使他們的容顏衰老、羽毛凋落,皮膚剝落,到最後漸漸失去生命脈動。
她們感到痛心,她們親手賦予的生命就這樣死去,遺憾的認知到,還是沒有誰能夠陪伴她們直到最後。
然而她們不放棄,對生命的熱忱扶持著對方前進,直到終於創造出了現今的天使,不老不死,容顏永駐,就跟她們一樣。
而她們,變成了祂們。
黑影的姐姐成為了父神,而她成為了保護天堂的守護者。她有著黑色的翅膀,令人心神嚮往——那曾經有一段時間是天堂的守護神。
當黑影高舉著火焰聖劍,她的翅膀也掩蓋住由父神降下的聖光。沒有人能夠侵擾天堂,一切威脅讓她扼殺在搖籃裡!
黑影只需要在前方保護著她的子民,背後她能夠非常信任的全交給她的姐姐。
她一直在天堂的邊界,以便在外力來襲時用最快的速度支援。
然而,當一位天使偷偷來看她時,在碰觸到她的那一刻,原本潔白的羽翼驀地染黑!驚恐地看著自己變得與眼前的人一模一樣。那位天使再也不能飛翔,等黑影將他帶回天堂時,她才愕然發現,天堂的黑色天使,已經不復存在了。
黑影突然有個很突兀的想法——這裡沒有一個天使,是她的同胞。
黑影有點哭笑不得,看著與純淨的天堂格格不入的自己,發現還是黑暗的邊界更適合她。
*
「黑色的天使,全都不能飛翔了。」父神只給了她一句輕描淡寫的話,「不能飛翔,那麼也活不久了。」
黑影對父神怒目而視,她將火焰聖劍重重拍在桌上,「所以呢?!只是因為不能夠飛翔,所以就選擇直接抹滅他們嗎?!」
父神看了一眼被敲出裂縫的石桌,有些頭痛,她的妹妹一直很衝動,「這是我們從以前就體悟出來的,不是嗎?經歷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趁早放棄才是能夠繼續前進的唯一方法,這道理妳難道不懂嗎?」
「妳不找出原因,同樣的問題下次再出現的話,妳要怎麼解決?!」
父神有些咄咄逼人,「所以妳想看著我們的孩子又像以前一樣,一個又一個的死去嗎?只有一些天使有異變,而我放棄一些起了異變的天使,就能救活大部分的天使,難道錯了嗎?!」
黑影被她說的啞口無言,但還是有股氣悶在胸口,儘管她的姐姐說的都對,她還是無法認同。
「……那為什麼都是黑色的天使?」黑影賭氣般地收回火焰聖劍,重重地坐下。
黑影不能明白,為什麼發生問題的都是黑色的天使,而白色的天使卻什麼事都沒有?若這是機率問題,那未免也太偏激了。
「還在調查。」見黑影冷靜了下來,父神也不再與她辯駁。父神輕輕撫過石桌,上面的裂痕消失不見。
「這感覺很不好,姐姐,我居然不能在天堂感受到歸屬。」黑影的髮絲蓋住半邊臉。
父神看向黑影,她的黑色翅膀此刻看起來是那麼突兀,「妳有沒有想過,是妳的問題?」
黑影瞇起了眼,氣氛一瞬變得緊繃,「妳什麼意思?」
「也許黑色是缺陷呢?」父神用著非常客觀的口吻描述,「也許黑色的天使本來就不該出現。與其他天使不一樣,不能飛翔,就不能進入天堂,對黑色的天使,也許我們該換個稱呼——墮落天使?」
黑影緊緊抓著火焰聖劍,另一隻手無法克制的握起拳,圓潤的指甲只能在掌心印出紅痕。
黑影怒極反笑,「缺陷?妳這是在說我嗎?我親愛的姐姐,我們相處了這麼久,妳怎麼會這麼想?」
黑影長年征戰,內心早就與其他天使不一樣了,在他們和樂融融、悠閒自在的時候,她總是得戰戰兢兢地防止外在威脅。
陰暗、嗜血,唯一不變的就是她時時刻刻為天堂著想的心。那是她的家,有她的孩子、她的姐姐,所以要保護它。
只是現下的情況無不是在嘲笑曾經有過這種想法的黑影。
這次的見面不歡而散,她的姐姐沒有感情,黑影始終相信這一點,否則怎麼能面不改色的將孩子抹殺,還說出這種令她痛心疾首的話?
黑影與父神越來越惡劣,終於,在一次的談話中爆發。
父神在調查墮落天使墮落的原因,黑影又拿事情逼問她,口氣充滿譏諷,這幾天的疲勞一次爆發,她的語言灌注了不知名的力量——
「夠了!妳太失禮了,我才是父神!妳只不過是在光的背面,作為我力量一部份的影子!」
黑影本來想反唇相譏,卻不料自己的身體化為粉碎——她的靈魂真的變成了影子,被她的姐姐封印在火焰聖劍裡。
於是祂們,變成了祂。
父神沒有料想過這樣的結局,不論多麼生氣,她的內心從來沒有想要黑影變成這個樣子。而自己,不得不控制自己的語言,以免再次發生這一的憾事。讓黑影變成影子的憂慮以及愧疚,沒有被時間沖刷而漸漸淡去,反而越來越深刻。
她想為黑影重塑一個身體,然而靈魂的強度與肉體不匹配,一次又一次的失敗,父神就算冒著冷汗,也還是日夜研究,這些全被人看在眼裡,讓黑影本該憎恨父神的心也漸漸冷靜下來。
她並不是沒有感情,活過這麼久,她該看得比誰都還要透徹。
「絲塔。」黑影第一次呼喚父神的全名,「我們的晶核呢?」
這個晶核是她們之前為了不讓自己的力量毀滅天堂,才分裂出來的產物。畢竟她們的關係可以說是惡化到最冰點,誰會做出什麼都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她們不會想傷害自己的孩子。
父神還在研究自己創造身體的過程出了什麼問題,注意力過度集中導致沒聽清黑影的話,她目不轉睛的「嗯。」了一聲。
「把它們放到天使身體裡吧。」
父神終於有了反應,她抬起頭,「妳說什麼?」
「把晶核,放到,天使的身體裡。」黑影慢吞吞地說,就像在教導學齡前的天使,「我已經成了這副模樣,誰來保護天堂?晶核有我們的力量,不使用難道要當成珍寶供起來?」她再怎麼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用現在的模樣操控火焰聖劍。
「先別說天使們的身體受不受的住,我會妳重塑身體的,現在就先別想那麼多了。」父神又埋頭繼續她的研究。
「絲塔。」黑影起了個頭就不說話了,她看著父神疑惑的眼神裡帶點不耐煩的看向她,才略顯疲憊的開口:
「我想休息了。」
一句話,讓父神不得不正視她的要求。
當父神深思熟慮此事可不可行時,黑影就陷入了深深的沉睡。等到感受到熟悉的能量波動後,她才發現有個小頑皮跑進了她曾經的書房。
說是書房也不太對,她常年都待在邊界,回來的次數也寥寥可數,只能算是掛著她名字的空房。
那種睡了很久的感覺,不但沒有讓疲勞等消散,反而還加倍的壓在身上,黑影不想睡了,不得不找一些事來做。
她聽著身旁的孩子說著故事,內心感慨時代還是會變的,天堂內黑色與白色和樂融融的景象,終於還是不存在了。
感慨的同時,也難得起了一絲酸楚。她的名字,在天堂已經沒有任何人記得了。
那個曾經每個天使都崇敬的黑色天使,誰也都不記得了。
該做的事還是要做,這是她從提議將晶核埋入天使身體裡就決定好的——她要將這兩個晶核融合。
她們的力量就像這晶核的顏色,是兩個極端,相斥的厲害,要融合是不可能的,只能借助宿主本身的情感。但黑影看著凱爾跟魔甘娜臉上的笑容,皺了眉。
太過天真了。
沒有扶持著經歷過磨難,怎麼能孕育出最真摯動容的感情?
黑影思索著,突然靈機一動,於是就有了之後的事。黑影對魔甘娜很抱歉,她利用了自己的孩子,只是為了自己的目的——她是第一次幹這種事。
但她知道,姐姐一定不忍心看著她們死去。
而現在,事情順利完成,晶核也融合的很完美,黑影算好時機,從火焰聖劍中現身,卻看見父神對她怒目而視,思緒在腦袋裡轉了一圈,黑影就知道她的姐姐在想什麼了。
父神看著黑影,彷彿想在她有下一步動作的同時先限制於她。
「絲塔,妳還記得我的名字嗎?」黑影的聲音充滿疲憊。
她現在在說什麼?難道不是要來搶晶核嗎?
父神錯愕地看著黑影,她一向不覺得名字很重要,就連自己的名字都是黑影幫她記住的,她要如何記得黑影的名字?
父神錯愕的神情,卻在黑影越來越透明的身影轉變為驚恐。她著急的向前想抓住黑影的身體,卻也是徒勞。平時父神不一定會那麼緊張,透明也許只是因為靈魂的疲勞,而現在她卻清楚感覺到自己與黑影的聯繫漸漸斷了……
父神不能說話,束縛她言語的力量越來越強了。
幾乎是一瞬就明白了什麼,父神張開口,無聲的說著話。眼神帶著焦急,她想抱住黑影,卻只是抱住了自己。
「我把力量給妳,妳要連我的份一起守護天堂。」
父神漸漸睜大雙眼,表情有些不可置信的滑稽。
黑影本來就打好主意了,她明白,天堂只要有一個父神,她的力量也交給她的姐姐之後,她就能夠真正的休息了。
「我不恨妳,只是想休息了,這次什麼時候會醒來也不一定。」黑影展開她的翅膀,刺的父神心裡一痛,「可是我會一直看著,妳如果把天堂管理的太差,我搞不好就醒來跟妳搶父神的位置了……」
黑影的聲音漸漸遠去,身影也漸漸模糊。
父神的眼神愈發急迫,無聲的做著口型,想讓黑影回心轉意。
她終於想起來了黑影的名字,也想起來只有她們兩個人的日子,那段不論多麼孤獨身旁都還是有人陪伴的時光,如今,就要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安……安淂……!』
黑影似乎有所感覺,她向父神微微一笑,像是獎勵她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名字。那個眼神飽含解脫,以及對父神的期待。隨後,消失在父神的視線裡。與黑影的聯繫徹底斷了,父神再也不能感受到與自己緊緊相鄰的心跳,只剩下碎成粉狀的火焰聖劍提醒著她,她的妹妹……已經不會再醒過來了。
到最後,父神還是沒有出聲呼喚黑影的名字。濃厚的哀傷幾乎壟罩著父神,讓人幾近窒息的情緒也只是在父神接近永遠的生命上添了一筆。
時間總是能讓人感到迷茫,而若是連時間都感到迷茫,她們所發生的事情,又真的重要嗎?
靜默了一瞬,父神繼續手上的動作,剛剛發生的事彷彿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插曲。只有她自己心裡知道,活了這麼久第一次出現的情緒,她也不知道從何說明,如果她們只是絲塔跟安淂——就算悲傷,也能夠宣洩。
就算再怎麼寂寞,也還有彼此。互相倚靠,互相扶持,倦了能夠休息,累了能夠任性,不遺餘力地分享自己的所有,也接受另一個人的所有。
但她是所有天使的神,所以注定不能夠隨心所欲。
父神動作輕柔地撫摸晶核,熟悉的力量讓她感到有些欣慰,這是安淂留下來的。
那就……照安淂說的做吧。
作者碎念:
其實父神跟黑影的名字一下就想到了。
絲塔(Start)跟安淂(End)
英文真的很不好(捂臉,之前還有想過要不要去問英文老師,想一想還是算了,自己來~所以很簡單~
真的是寫到一半,突然想加進來,因為原本只是想寫在作者碎念,當小彩蛋哈哈∑σ∀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