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話
主旨：找到網路貧民窟了
寄件者：威茲曼
內文：
費了很多工夫，不過終於找到網路貧民窟的位置了。
我在卡路密納‧加迪利卡等你。
收到威茲曼的信，是在跟德岡先生通電話的三天後。也就是說我用了三天的時間思考該如何解決課題。
我決定一個人前往網路貧民窟。
黑玫瑰一直想跟我去。
「一個人去那種地方太危險了，我也一起去！」
「我這次是去談事情，不好帶人過去。」
好不容易勸住了她。
威茲曼說：
「我先傳達給對方我們的想法了，說你之後會過去。」
「謝謝你，威茲曼。」
「我們在這裡待命。」
巴爾孟克望著渾沌之門前的廣場說。
「有什麼問題就立刻連絡，我們會馬上趕到。」
「嗯，知道了。」
要是變成那種情況，事情應該無法挽回了吧。
我使用渾沌之門，在大家的目送下傳送到網路貧民窟。
「是外人。」
「外人來了。」
「聽說有外人。」
「是外人喔。」
「外人！外人！」
跟上次一樣的發展。
我高聲說明自己跟黑爾芭有約，但沒人願意聽我說話。
「等一下！」就在此時，一個尖銳的聲音說。
一個矮小的老人NPC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我對他有印象。是上次來網路貧民窟時，和黑爾芭對話的人。名字好像是……
「塔爾塔爾加，是我的名字。」
老人像是看穿我的內心般說道。
「這邊有收到你們的連絡，跟我來。」
塔爾塔爾加招手，我跟在他身後，人牆就散開來分出一條路。
網路貧民窟的居民都聽從塔爾塔爾加的指示。從這點來看，他在這個城鎮的地位應該很高。
雖然外表邋遢，說不定在這個城鎮是重要人物。
「盡量不要刺激他們。」
走在前方的塔爾塔爾加說。
「上次被葉子怪攻擊，好幾個人被幹掉了，所以大家情緒比較激動。」
「你們都住在這裡嗎？這個……」
非正規伺服器。我把這幾個字吞了回去。
「這裡原本是用來堆積那些被稱為失敗作的NPC資料的地方。」
塔爾塔爾加說。
「然後漸漸聚集了一些出於興趣改造角色資料、扮演失敗作的PC們。那之間的界線也越來越模糊，有的人甚至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PC還是NPC。說不定有的人已經失去肉身，只有角色資料在活動。……對，就像哈洛爾德那樣。」
「哈洛爾德……」
那是「The World」的前身，「fragment」的開發者的名字。
「盤據在這個城市的人們，都不適合有意義的人生，不管是人類或流浪AI都一樣。但對他們來說這裡是棲身之處，也是樂園。要是在這裡的生活受到威脅、被傷害的話就會憤怒……」
我們站在廣場上的一角。
這裡堆積著像山一樣高的垃圾。塔爾塔爾加隨意地踏了進去，腳步不停地深入垃圾山腳的洞窟。
垃圾山腳的洞窟？
走到盡頭，眼前出現一扇木製的門。
塔爾塔爾加敲門，裡面傳來一句「請進」。
裡面是一間整潔的辦公室。
坐在桌子前面寫東西的黑爾芭抬起頭看我們。
「歡迎，小朋友。這次有先預約，很不錯。」
她讓塔爾塔爾加退下，然後轉向我這邊。
「找我有什麼事？」
「今天來是有件事想拜託你。」
「看來不是小事呢，還特意找到網路貧民窟來。」
「可以讓我先確認一下嗎？黑爾芭小……黑爾芭的目的是什麼呢？」
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至今為止幫了我很多次，也告訴我很多事。但重要的事你卻瞞著沒說。」
黑爾芭仍然笑著看著我，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你的目的是保護這個『世界』……我可以這樣認為嗎？」
過了一會。
「嗯，就算這麼說也不會和事實有重大的分歧。所以？」
「希望你能和系統管理者聯手。」
我說。
「請和留斯合作，要解決這次的事件，系統管理者那方的協助是不可或缺的。」
「我們駭客和系統管理者不同，不需要顧慮面子和立場。」
黑爾芭做出歪頭的動作。
「只要他們釋出禮貌和誠意，我們很樂意聯手。所以我認為你不該來這裡，搞錯拜托的對象了，你應該先拜託系統管理者。」
我搖頭。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但不對，不是這樣。想讓駭客與系統管理者的合作成立，必須先說服你。留斯不信任駭客，所以必須由你們主動。」
「也就是說？」
「所以」
我繼續說道。
「請把這個城市──網路貧民窟的管理權限交給系統管理者。」
黑爾芭的態度不變，依然微笑著聽我說話。
但能明顯感覺到屋裡的氣氛變了。
我能感覺得出來，要是這種氣氛維持下去一定會遭殃。
但我不得不相信自己得出的結論。
得到德岡先生的建言後我一直在思考。
這三天裡我思考到腦中都糊成一團了。
今天清晨的時候我才得出結論，只能這麼做。
該怎麼說呢，某方面來說黑爾芭跟我很像。
說得極端一點，就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不透露自己的想法、隱瞞真實的意圖、就算被問也不會回答、欺騙週遭的人、
然後暗地裡偷偷竊笑……一定是這樣。
要說動這種討人厭的傢伙，光憑熱情是不行的，光憑理論也不行。
只有熱情的話會被嘲笑，只有理論的話會被用另一種理論來反駁。
該怎麼說服這種討人厭的傢伙呢？
我試著代入自己來思考。
對，當初我其實不怎麼想玩「The World」。
但康彥說服了我。
我為什麼會開始玩這款呢？康彥向我展示了什麼？
當然，說不定這種思考方式根本沒有意義，說不定我完全搞錯了方向。必須承認，我會在很多事情上犯錯。
「交出網路貧民窟的管理權限？也就是說──駭客對系統管理者表示服從？」
黑爾芭平靜地說。
「我剛才稍微想了一下，我沒有理由非那麼做不可。雖然說過很樂意提供協助，但並不是無論如何都非要幫忙不可喔。」
「我並不是在建議你們合作，而是你們應該合作，非這麼做不可。」
我說。
「你說應該合作？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黑爾芭開心地笑。
「只有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喔，小朋友。」
在她看來這個話題似乎到此為止，她把視線移回正在寫的東西上，然後打算搖響桌上的鈴鐺。
「──請回吧，我叫塔爾塔爾加來。」
「你不想看留斯在垃圾山前束手無策的樣子嗎？」
黑爾芭停下了動作。
「你說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
接下來要開始解殘局。
「要是交出管理權限，網路貧民窟就會被銷毀，你是這樣想的對吧？不用擔心，留斯辦不到，絕對辦不到。」
我ＯＯ*一笑。自己試過才知道，要這麼笑還真不容易。要是不相信可以試試看。（註：抱歉，にほり怎麼樣都查不到意思…）
「聽說網路貧民窟是犯罪的溫床。」
「這我不否認。」
「但同時也是容納這些人的地方。一旦網路貧民窟被銷毀，那些無處可去的駭客就會湧入一般的城鎮。以維持治安的系統管理者的立場來看，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我繼續說道。
「要是以前可能就強行銷毀了，但現在不同。系統已經很不安定了，在這種情況下刪除一整個城鎮的資料，留斯不會做這麼可怕的事。」
一陣安靜。
黑爾芭在思索我說的話。
最後她終於說：
「為什麼我非得巴巴地把權限交出去不可？由我來提出合作不就好了？」
「為了表現出駭客這方希望得到信任，也相信留斯，即使這個誠意只限於作戰期間。這樣就有尊重到留斯的立場。也就是說、代表……呃」
「有在為他考慮？」
「對，就是這個。」
「……所以我為什麼非這麼做不可？我們有什麼好處？」
黑爾芭說。
我做了個深呼吸，然後吐氣。
「這樣你們就能夠改變，成為被系統管理者接受的首例。你們為對方考慮過，曾經為『The World』付出過，能夠得到心靈上極大的滿足感。」
又是一段短暫的寂靜。
「呵呵呵」
黑爾芭從喉嚨深處發出笑聲。
「說得像財經書或是自我充實的書的前言一樣。能夠改變？付出？」
「如果這樣還不夠，那你可以向留斯提出要求。作為報酬，一切結束之後要讓網路貧民窟成為正規的城鎮，讓你成為正式的城鎮管理員。」
「這種事……」
「當然，這種蠢話對方不可能同意。但到時候再提出其他要求，對方就比較有可能接受。要提出什麼要求由你來決定。」
我說。
「──最重要的是，你要先對系統管理者那方表現出讓步，這就是我想拜託你的事。」
又是一陣寂靜。
這次比之前的還要長。黑爾芭像是在盯著我，又像是在面具的後面閉著眼睛思索，很難判斷是哪個。
最後她自言自語般地說：
「還有雕琢的空間，令人放心不下。虛張聲勢的方式也很不成熟，還沒到達水準。理論也組合得亂七八糟。……不過，要是好好打磨一番說不定能成大器。」
然後她微微一笑。
「更重要的是，這是個有趣的提議。這個城鎮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析完畢的。我開始想看留斯面對網路貧民窟一籌莫展的樣子了。」
黑爾芭伸手搖鈴。
門被打開，塔爾塔爾加探出頭。
「請問有什麼吩咐？」
「讓大家到廣場集合。」
「哼哼，知道了。」
黑爾芭站起身。
「網路貧民窟並不是我一個人的東西。就算我有這個打算，也必須得到其他人的理解，我也不知道會不會順利。」
我沒有想這麼多，一直以為關於駭客的事只要說服黑爾芭就夠了。
我們走出垃圾山洞窟時，廣場上已經聚集了數量龐大的人潮。沒想到網路貧民窟有這麼多PC。
他們為黑爾芭的現身歡呼，我覺得是歡呼。參雜了各種黑話聽不太懂。
她的身姿劃出一個平緩的曲線，輕輕落在垃圾山頂上。
她傲視著整個廣場，說道：
「聽好了，全場的渣滓們！」
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一樣，卻傳達到了廣場的各個角落。吵雜的廣場因為這一句話瞬間安靜下來。
「接下來我們要和系統管理者聯手，支援勇者凱特和他的隊伍的行動。有意見的人現在出列。」
網路貧民窟的居民認真傾聽著黑爾芭說的話。
「流浪AI、無罪的流浪之民啊，反抗神的時刻到來了。讓那些毫無根據的迫害打上休止符吧，用你們的雙手討伐神明。」
黑爾芭的話語既像歌聲、又像神諭。
「駭客、品性低劣的壞蛋啊，你們心中的毒，不被周圍的人理解、一直累積到現在的毒，現在是揮灑出去的時候了。」
她繼續說。
「聽好了，全場的渣滓們。」
她高舉咒杖指向天際。
「向老天吐口水吧！」
有人在吼叫著，那人用的是黑話聽不懂，但聽得出來是在激勵同伴們。
又有另一人叫喊，又一個人大叫。
不知是誰開始用一定的節奏拍手跺腳。
然後迅速地在人群中傳播開來，整個網路貧民窟充滿著歡呼聲。
我被巨大音量和猛烈的氣勢嚇得動彈不得。
黑爾芭不知何時在我身後落地。
「大家是這麼說的（笑）」
她笑了。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