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試圖殺死過自己的人,應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的人生不過短短二十年,其中找不出任何符合這個情境的解答。
離開並裝作無視是一種選擇,憤怒的衝過去質問也是一種選擇。
但老實說,我並不明白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烏說重黎被人抓走,而後我和烏趕過去後又遇到了幾個怪怪的傢伙,接著,我就被殺了。
不是烏殺的,這我可以確定,甚至我還清楚記得那個將劍刺入我心臟的人,他在我耳邊說的那一句話。
「如我所願,亦如你所願。」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頭霧水,完全無法理解。
不過烏雖然沒有動手,但他在我臨死之際丟過來的那一道眼神……就足以證實他知道我會死在那裡。
那是懷抱著歉意的眼神。
他是故意引導我過去的,故意丟出重黎失蹤的假消息逼迫我過去的……甚至,他清楚我重視重黎的程度,知道我一定會過去。
因為,他知道曾經的我是誰。
但……我到底是誰?
「人類,你有很多疑惑我清楚,我也能告訴你昨天就是針對你的一場局,但你沒死,不是嗎?」
烏拍了拍翅膀飛到鼠尾草的頂端,一雙黑色的鳥類眼睛直直望向我,「我沒有打算殺了你,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死,雖然痛楚避免不了,但這是不得已的。」
「……那麼,重黎呢?」我的確接受了這個解釋,就憑烏在我清醒後便出現在此處這一舉動,的確證實了他知道我不會死,但……
我想要的,是真相。
「小姐她並沒有發生任何意外,而她的本體之所以變小則是為了躲過某些探查。」烏悠悠的說著,「至於昨晚發生在你身上的事,小姐並不清楚,她當時去找了某些遺留在凡界的朋友。」
「咱覺得這樣行動也很方便!對了,汝的臉色很不好呢,生病了?」
重黎就像是被排除在話題之外,自顧自地說著,但我還是忍不住答了她一句,「沒有,就是有點頭疼,休息一下就好了。」
……心裡還有不少疑惑,但一想到重黎或許並沒有參與昨晚的行動,我便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是嗎?汝一定要注意身體,畢竟汝還得負責找到咱的夫君呢!」小巧的重黎拍了拍手笑道,「不過話說回來,汝知道咱夫君在轉世之前的身分與名字嗎?」
她明媚的雙眼一眨,藏了些狡獪和暖意,就像是燃燒的火炬吸引著飛蛾……或許,我就是那一只飛蛾,不知為何我有了這樣的想法。
「不清楚,妳還沒和我說過。」我搖搖頭。
「小姐的夫君,是曾經統帥紫微十四星的,偉大的破軍大人。」這時,卻是烏代替重黎給了我回答,「人類,你聽過紫微十四星宿嗎?」
「大致聽過,但也不太清楚。」那不是和算命有關的東西嗎?我皺了皺眉頭。
「沒關係,你也不用清楚這些東西,你只需要知道破軍星是小姐的夫君,也是你必須找到的人就好……至於其他的部分會有其他人和你解釋。」烏說完便用鳥嘴整理起他的羽毛,或許是因為我曾在他面前死過一次,也或許是曾比過他中指,此時的烏對我的態度不再像以往那麼尖銳,但那種有事情瞞著我的不舒適感卻越來越清晰。
「什麼意思?」我抓了抓因為還沒來得及盥洗而顯得有些沉重的髮,「你就不能和我說清楚一點?」
重黎在一旁用困惑的表情看著我和烏,這是代表這位女神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嗎?但這也太奇怪了……依烏那樣忠誠的性格與言行應該是會把一切和他的小姐全盤托出才對,到底他隱藏了什麼?
還是說……我不禁有了這一個連我都不願相信的猜測……就連重黎她,也只是在配合烏瞞著我?但到底是什麼事不願意和我說清楚?若是我死去也是計畫中的一環,卻連我為何要死,為何會死的理由都不說出口?
這實在是……
讓人鬱悶。我自嘲似的笑著,看向已經將注意力完全移到自己鳥毛上的烏,「隨便你,反正找到那個破軍就是了,對吧?至少告訴我他長什麼樣子。」
「人類,你還不清楚嗎?你就是破軍……或者說,破軍的替代品。」烏總算是整理好自己的毛,然後看向我說道。
「……什麼?」
重黎這時也跟著笑了,她彎起嘴角,兩眼瞇成一條直線,用她獨有那彷若歌唱般的空靈嗓音說著,「仲黎和破軍長得幾乎一樣喔!咱第一次見到汝的時候差點沒認清楚,還以為汝就是咱的夫君呢!」
光是聽完這一席話,我腦海裡的一些疑惑瞬間出現了合理的解答。
為什麼重黎會找上我?
因為我長得像破軍。
為什麼重黎說中意我?
因為我長得像破軍。
之前那些看似過於親暱的舉動也同時得到了解答,因為我就是,重黎夫君的替代品。
一個長相與曾經的神明,破軍相似的人類。
聽過情感投射這個詞嗎?我還真沒想過神明也會有這樣的表現。
真是……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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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渾渾噩噩到了下午,我回宿舍後洗了將近一個小時的熱水澡,任憑從蓮蓬頭裡流出的熱水自我的頭頂淋到肩膀,再一路流到腳上。
並不是失望,也不是難過。
沒什麼目標的我能夠找到一個奮鬥的理由,那已經是莫大的幸運。
反正我已習慣為了別人而活,那也不是一件壞事。
尚還年幼,我為了母親的讚美而活。
我竭盡所能在大大小小的考試裡拿到希望能讓母親滿意的成績,最後呢?
……我不清楚。
她在我考上大學後跟著另一個不是我父親的男人去了國外,留下一筆錢匯進我的帳戶,數字是不多不少的三萬塊。
剛好夠我大學第一學期的註冊和住宿費用。
至於我父親呢?
這個印象就更模糊了,國中後就沒再見過他,聽說是投資失敗所以從此消失在我和母親的世界裡。
至於現在,我為「活著」這兩個字活著。
反正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也沒有任何目標可言。
打了幾份工以維持自己的生活水平,就僅僅是如此,漫無目的地活著。
……直到那天的流星雨,遇見了重黎。
對於無法認知的事物,我向來抱持接受並慢慢適應的想法,所以神明還有另一個世界什麼的,我沒有多少意外或驚訝便接受了烏等人的存在。
至於重黎,則是第一,也是唯一讓我真的感受到何謂「悸動」的女孩……或者說,女神。
第一次毫無意義的流淚,是因為重黎。
第一次毫無意義的起誓,是因為重黎。
第一次將生死置之度外,是因為重黎。
我說了,我認定,我就想為重黎而活。
是的,那就是一個無趣又無謂的希冀罷了,我希望能在幾百甚至幾千年後,都被這位女神所記憶著。
就像她和我說起她夫君的故事時,我希望她在未來的某個日子,也能帶著同樣的表情,說起我的故事。
不是她的愛人也好。
不能成為神明也罷。
……但。
「替代品什麼鬼的,總覺得,不想接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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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後我便躺到自己的床上,翻覆許久後闔上雙眼。
反正下午的課不過一堂,教授也不會點名,不去也不會怎樣。
至於在學校裡找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人?沒興趣。話說破軍都轉世了,哪可能還是用同樣一副皮囊在這裡活著。
不過……想起重黎那被重重火焰包覆般,清澈如琉璃的眼,和那其中蘊含的,不論情感還是什麼……
「……破軍嗎?」
「說你是破軍的替代品?別笑死我了。」
然而,就在此刻,一句我根本沒有想過的話自我嘴裡說出。
就像是單人相聲一般,我竟然在與自己對話?
但這另一個用我聲音說出的話語,到底是……?
「你是七殺啊,白癡,自己看看吧。」
跟著聲音的指示,我睜開雙眼。
混雜著濃厚的腥味,那根本不是宿舍的天花板。
而是,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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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更新來啦,明天也有喔。
這次延遲了幾天,真是不好意思,下周我會準時的。
還希望你們喜歡這個故事,接下來會越來越精彩,我可以保證。
那麼,感謝看到這裡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