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從廁所傳出,那是我每天早晨的鬧鐘。
我與他同居已經近兩年了,彼此過著彼此的生活,不曾加以干涉,房間也劃分的相當俐落。
只有那一扇門跟浴室是我們共同擁有的。
「要一起租房嗎?」
當初只是考慮到相當高的租金而提出的要求,現在回頭想想其實還有其他人可以找,為何找上認識根本不到一個月的『朋友』呢?
「好啊。」
很隨意地就答應了,原因到現在我仍不清楚。
沒過多久,我們開始了所謂的同居。
雖說是同居,但是我們連工作都在同一個地方,這也是我認識他的契機。
「這個案子就交給你們兩個去做。」
其實我一直想要辭職,而這就是我接手的最後一個案子。
與他。
「請多指教,讓我們一起好好努力吧。」
他伸出了一隻手,臉上盈滿了未知的自信,抑或是傻氣。
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將手與他握在一起。
或許剛開始的人們都是這樣吧?有著一股衝勁跟遠大的抱負。
我是什麼時候失去了那種東西的呢?
每天早晨他總是早我一步起床盥洗,而洗手台因為比一般的都來的深,水沖落底部的聲音也相對的大。
其實我有想過跟他溝通,但是畢竟是我邀請他來跟我合租的,多說什麼總是不太好。
「關於這個...」
他總是來找我討論關於工作的事情,非常的熱衷其中。
他負責美工,而我負責內容,而這次的企劃估計會寫上半年。
「真是的...偏偏丟了個大案子給我們啊....」
我的碎碎念在他耳裡不過是大叔牢騷,很快地就被他快活的工作輕哼給蓋了過去。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他就那點程度,居然也可以如此厚臉皮的做下去。
同時也羨慕著他抱持的心態。
半年後,那個案子不算簡陋,也不算華麗的謝幕了。對我來說是我的結束,是他的開始。
對我的離開他除了表達深切的不捨外也沒別的了。
而我走起了街頭說唱的生活,每天便是背著吉他出門,偶爾接一些來自出版社的小案勉強度日,而他的進步在公司得到了認可。
甚至升值的那天晚上他還跟所有同事去喝了一杯。
而我只是看著從門口進來的他喝的醉醺醺的,確切的事情也是隔天醒來跟我說才略知些許。
難免會有些忌妒吧。
自從我離開公司一年年後,也就是與他合租滿兩年的今天
我也有了一份固定審稿的工作,收入雖然不多但是比起之前的流浪創作來的更加穩定些。
但是他的狀況從半年前就一天比一天還差。
不是身體,而是繪畫上的創作。
而昨天他自願向公司請辭了
今天的早晨沒有了水聲。
僅存的是筆頭不斷撞擊著板子與印表機不斷運作的聲音。
「不是...不對...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不過他並不在乎工作,而是更在意自己畫出了什麼。
一張又一張被拋棄的草稿灑滿了房間的地板,一隻又一隻斷裂的觸控筆芯隨意的堆落在床邊。
多久沒有正視他的圖了呢?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隨手拾起了地上的一張草稿。
那是一片白色被撕裂的空白紙。
不只一張,全部都是。
「.....」
時間在這個空間裡面靜止了流動,不知何時他就站在桌子前怒視著我,抿起的嘴唇彷彿快迸出鮮血一般呈現著嚇人的紫紅色。
誰都沒有先開口,就這樣凝滯對望著。
「失去了方向?」
我的聲音在顫抖,說是愉悅也太惡趣味,我不否認在他閃耀的時候眼紅,但他始終是我的朋友,即便幾乎沒有交流。
「方向?」
他的聲音也在顫抖,憤怒中帶著點嘲諷的氣味。
「你這種人有資格對我說這種話嗎?當初離開了公司是為了甚麼?你說為了追求夢想結果在路邊蹲了一年現在還不過是只是個審稿的,寫出來的破爛一年來也沒有進步,難不成你要指導我怎麼成為下一個你嗎?」
嘴角甚至揚起了。
我敘述的很冷靜,但是當時的我的確是被激怒了。
「什麼嘛,說的好像你的圖就很好一樣,只不過是沒有人點出來哪裡有問題而已就沾沾自喜的賴在不屬於你的位置上驕傲著...」
房間裡面瞬間響起了一聲巨響,而那清脆的痛覺也在我的腦袋裡面麻木著思緒。
夜幕降臨時,你在我恍神時帶著不少的工具在黑暗中隱蔽了。
還會再回來嗎?
我抬頭思忖,窗外捎來的晚風舔拭著臉上腫起來的教訓
怒氣去了三分悔意就上了七分,不是對於吵架而感到慚愧,而是對於他的作品我至今沒有稱讚而總是挑三揀四的。
就像別人對我的作品一樣。
如果有人能在我需要的時候給個鼓勵或許現在的我就會不同吧。
我多久沒嘆氣了,剛才不經意的舉動讓我想起了兩年前的無奈
我有成長了嗎?抑或是原地踏步?
你真的在原地踏步嗎?又或者忘記了當初的自己,創作是為了什麼?
痛苦是創作昇華的結晶,但當你一昧地湊合著別人就會失去自我。
從陽台走回房間裡,看到了地上有一張髒汙不堪的圖。
「.....」
那是你曾經在我生日時畫給我的,那個時候的你畫技尚未成熟。
但是裡面卻嵌著理念,只有我能看到的。
我將圖輕巧的折起放進桌墊底下,並且撕了一張便條貼。
『如果回來的話,不仿畫畫看這個房間吧。』
苦笑著,多麼奢侈、狡詐的箱中箱。
我還真是令人討厭的廢物。
晚安。
我對著自己說,或許明天起床還能輕盈那虹色的流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