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香港在開埠前本為漁港,至今仍有少數水上居民以務漁為業。若是提到香港的海鮮產地,首先就會想到西貢,其次便是流浮山。
流浮山位於香港最西邊,臨近珠江口,對岸便是深圳市。兩地相距甚近,臨海遙望可清楚看見對面的建築物,幾乎會讓人產生一種想法:用游的,大概也游得過去。
因此除了海鮮以外,這個地方同時亦盛產從大陸來的偷渡客以及通緝犯。
流浮山的地下社會,亦即黑社會,理所當然地,是由十一太保掌控的。倒不如說,流浮山就是十一太保的發祥地,其總堂亦位於此處。
十一太保現任總堂主鄧瑞榮,現在心情非常惡劣。
他已是八十八歲高齡,萬幸老當益壯,精神爽利,晚宴上連乾三瓶竹葉青亦行若無事,可謂豪氣不減盛年。從外表上,他雖然銀鬚白髮、滿臉皺紋,但劍眉明眸,仍是炯炯有神。組織內外見其威容莫不肅然起敬;若受其怒目瞪視,膽大的也要倒抽一口涼氣,膽小的甚至當眾失禁也時有聽聞。
儘管他是如此一位充滿威嚴的老人家,畢竟年事已高,這幾年記憶力漸漸衰退,風濕症也越來越厲害,甚至必須要靠拐杖才能走路,老實說,連他本人也覺得自己不管何時鶴駕西歸也是毫不奇怪。
故此,他目前正焦急於決定繼任總堂主位子的人選。
考慮各種條件,有望繼位的候選人有三位。
元朗東區堂口的堂主區志森,既有人望又有才幹,雖然名義上是元朗東的堂主,但實際上元朗西總堂,以及另外還有兩個堂口都是由他打理。在十一太保中擁有最大勢力的男人,鄧瑞榮雖然也認同他辦事得力,但總覺得此人居心叵測,笑裡藏刀,未能完全放心把組織大權交給他。
北區堂口的堂主林綠玲,女中豪傑,有財有勢。她本人親力營運的高級夜總會生意興隆,私底下更與不少官商界人士有來往,若是組織惹上官非,憑她一句話就能扭轉乾坤。可是,她處事太過心狠手辣,數年前轟動全港的上水分屍案,就是她幹的好事,雖然最後警方還是找不到証據起訴她,但已令組織內部人心惶惶。像她這樣做事但求一時之快,毫不顧全大局,並非領導之才。
此二人乃十一太保內第二、第三把交椅的人物,就算不能稱得上完美的人選,必要時若是把總堂主之位交予他倆隨便一個,也該能服眾。然而,鄧瑞榮真正所屬意的,卻是第三個人。
那就是他的兒子鄧揚帆。
就算是黑社會組織的頭目,身為人父,希望由自己的兒子來承繼自己的位子,也是很正常的想法。可惜的是,他的兒子並不爭氣。
鄧揚帆年過四十,仍然是個不學無術的流氓。他既無一技之長,行為又不檢點,得罪的人比結交的人多出數十倍,全仗父親及組織在背後撐腰,才能平安無事活到現在。
鄧瑞榮喜歡看《三國演義》,常暗自嗟歎:有子若阿斗,劉備安能不愁?安能不愁?
今天,他又聽手下的人報告說,鄧揚帆擺脫了保鑣,自己一個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不由得憂心如焚。這笨兒子難道不知道自己仇家遍天下嗎?正想多派人手去找他,另一邊又有傭人前來報告。
「老爺,門外有幾個警察求見。說是O記的人。」
「O記?嘿!是傳聞中的雷探長嗎?你先招呼他們進來坐,說我馬上出去。看看他們有甚麼貴幹,要找到我家裡來!」
話聲未落,門外已出現了一個人。
「不用招呼了,我們自己找位子坐就是。」站在房間門口的人正是雷蒙德。只見他攤了攤手,露出上排牙齒笑道:「久仰了,鄧老爺,我是有組織罪案及三合會調查科的雷蒙德高級督察,多多指教。」一邊說著一邊大剌剌地走進來,剛踏進房間一步,他就被房間裡的保鑣左右包圍。
總算礙於他是警察,保鑣們不敢露械,若是平常人做出這種舉動,腦袋早就被好幾把手槍指著了。
「哈哈,怎麼?想襲警?」雷蒙德笑得更是狂妄。
「你們退下!」鄧瑞榮一聲大喝,保鑣們連忙退後三步。「不好意思,雷探長,手下的人不懂禮貌,請您別見怪。不過雷探長未經屋主同意就擅闖民宅,未知是否帶有搜查令?」
「搜查令?沒有!我今天來不是為了查你的家,所以不需要搜查令。我只是來告訴你一件事而已,說完之後你要把我掃地出門也隨你。」
「好,那老夫就洗耳恭聽。」
雷蒙德斂起笑容,注視著鄧瑞榮的眼睛,一字一頓地道:「是關於『盲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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