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姊姊……」
「我知道。」
少女的手中捏著流蘇。
「不！羽姊姊不知道！雖然跟小妤知道的不一樣，但是，羽姊姊這次出城，可能會喪命啊！」
咸陽‧城門上，哭喊著的小虞，用力的抱住了項羽。以肢體語言表達了：「不要走！」、「人家不要讓妳走！」。不過，項羽的眼神，甚是堅毅。
「為什麼羽姊姊要做到這份上呢？小妤和范貞姐都有告誡妳了！不可以失去民心、要提防聯軍的來犯、需要與各國友好、不可以優柔寡斷！為什麼要為了『那個人』……」
「妳問為什麼啊…」
「對！小妤不能理解！」
項羽眼神望向遠方，那個方向的霸上，怕也是被聯軍所拿下。那麼，楚軍的地盤，就只剩下這咸陽城了。
「因為，『妳們都是我的妹妹啊』……」
舉棋不定可是兵家大忌！
這場戰鬥，最大的失誤恐怕就是項羽在彭城一役，沒有將韓杏與田氏的軍隊整個擊潰，便掉頭追擊聽說已離開漢中的劉姉。──項羽她所率的楚軍多是由秦國投降來的降兵﹝正規軍都留守於咸陽了。﹞，主將一走，軍心不穩的雜牌軍自然是被擅長非正統兵法的韓杏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最後連彭城都拱手讓人。
那還不打緊，項羽有自信，彭城她想什麼時候討回來都可以。只是，事態沒她想的那麼美好。南方的梁王彭越也出兵騷擾項羽的郡部，一南一北，遭此夾擊的楚軍守地便一個個的失守！
除了追擊劉姉這戰略上的失誤、另一個導火線就是她的得力愛將‧黥布的叛變。黥布那白癡，只不過是被張良說個幾句，就這樣大張反旗！項羽是真的想要將他腦袋撬開，看看裡面是裝了什麼？
正因為大將的叛變，正規的楚軍有半數倒向黥布那兒。﹝根據范貞的分析，與士兵們沒辦法回老家，只能固守咸陽的思鄉情緒有關。﹞這下子連霸上的章邯兵力都吃緊了，救援被包圍的咸陽城自然變成遙不可及的夢想。
﹝當初回來時應該先徵詢范貞的意見的……可惜沒辦法將她帶在身旁。﹞
就算這樣，包圍咸陽城的也只有漢軍一支，想突破並非難事。
問題是別的。
項羽因為某些原因……絕對不行將咸陽城拱手讓人！
不知是否被張良看穿『項羽需死首咸陽』這點……應該是被徹底看破了才是。張良採用的是斷糧作戰。漢軍對於出城的楚軍是以『只逃不戰』的作戰方針進行，可是，一旦出城的楚軍太過深入敵陣，另一邊的漢軍又作勢要進攻咸陽，搞的楚軍兩頭跑，卻都落空。
對上這種消耗戰，正是對被包圍的楚軍最不利的……張良還將通往咸陽的郡道全數破壞，就算楚軍殺出條血路，也無法立刻輸糧……幸好目前咸陽的糧草還不算缺乏。
從城門上還能看到漢軍在咸陽城外廣大的腹地上東挖挖西挖挖、擺明了就是要阻撓擅長馬戰的楚軍。
剩下的，就是項羽現在看到的情形。
威風凜凜的劉姉騎著白駒，領著大軍將要向咸陽進軍！
﹝不是說她回漢中休養了嗎？本來是想說先揪出張良將她打傷，少了智囊團的漢軍很快的便會退兵。現在，竟然是連魯元都在！﹞
「抱歉，小虞。我還是非去不可。妳就在這裡等我回來，好嗎？」
「不能跟魯元姬說明清楚嗎？只要跟范貞姐多要一個護身符……」
「不……我想，看劉邦叔叔的樣子，就能判斷出魯元也會……這恐怕不是護身符就能解決的事。」
她們說著現在看來不明就裡的話。
「……魯元上次被我燒到有傷在身，一時之間應該是還好不了，這次大概也是硬撐，不可能堅持太久的……我去去就回！」
「羽姊姊！這裡雖然不是垓下！可是情況很類似啊！不可以去啊！不可以！」
小虞大哭著，哭喊著，抓著項羽的深紅斗篷。甚是可憐，就算知道小虞是為她好的項羽，也無法直視小虞。只能……臉色陰沉的項羽一咬牙，拳頭朝著小虞的肚子……
哭喊聲停止，取代的是想要嘔吐的聲音。不過小虞連吐的機會都沒有，便眼一翻，暈了過去。一如往常的，項羽只能想到用暴力解決問題，還是堅持己見的那種。她將身子軟在地上的小虞抱起，託付給一旁的女官，說著：「看好她，別讓她亂跑。」
然後向下一跳！
敞開的城門，此時從裡頭飛奔出一黑駒！正是項羽的愛駒‧烏椎。人家說：『人馬合一』、『心靈相通』差不多就是指這樣的程度。自城門上向下一躍的項羽精準的落在馬背上，提起綁在馬背上的長戢，以此姿前往戰場！
又是單騎前往……
平整的戰場已被漢軍挖得坑坑疤疤，對於馬兒的奔馳勢必會造成不小的負擔！可是對名駒來說連前菜都稱不上，烏椎保持著速度，一一躍過地上的坑洞。很快的便到了漢軍陣前。而見到項羽前來，前鋒的漢軍紛紛後退：
「來了呀！霸公主！」
「你們這些雜魚，不想被我燒死就閃遠點！」
就如同上次那樣，項羽單騎入漢軍，有如入無人之境，所向披靡。被項羽威嚇的漢軍們自動的讓出一條路，唯一的不同是，這次他們是奉策士之令自動讓路……
隊伍的正中央，策士張良、漢中王劉姉屏息以待。很快的，黑駒就衝到了她們面前！
「魯元公主，妳苦頭還吃得不夠多嗎？非得要我在妳臉上留下醜陋的傷疤，妳才會乖乖待在家裡不敢出來見人？」
「哼！霸公主，這次讓妳瞧瞧什麼才是『真正的火焰』！」
兩邊的叫囂，能看出劉姉仍是不長記性。她上次對項羽用激將法的下場她忘了嗎？雖然項羽上次也沒中計就是。
不過，劉姉當然不可能是故技重施，這乃是她家策士提供的計謀。
「啊，抱歉！打岔一下！霸公主妳家的那隻……小朋友呢？」
「妳問小虞做什麼？」
「沒事，小女子是想小朋友不在就好辦多了。」
張良手指一彈……
這裡須先說明一下，劉姉從頭到尾就沒聽過正式的作戰內容，因此也不知道張良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只知道張良要她引項羽出城、另外有防禦項羽火焰的方法。……實際上是什麼辦法她並不清楚。
手指彈響聲，土石崩壞聲！項羽所站之地瞬間崩塌！失去立足地的項羽就隨著烏椎落入這不知何時挖出的大洞。──運用黃石陣的話，挖洞只不過是簡單伎倆。──但烏椎可是名駒，不挖個三尺五尺深的大洞，是困不住這匹跳躍力驚人之黑馬的！
張良怎麼可能沒想到這點，項羽她們馬與人，落下的地方是……
是水。
這巨大坑洞裡充滿了水！馬兒可不是魚、在這深的踩不著地板的水中，烏椎沒慌張到拋下主人亂衝，就足以證明這真是匹名駒了！除了對於血統的自負，之於主人的信任感，烏椎以馬匹渡河的腳步踢著水，努力不讓自己與主人沉下去。
而主人也沒辜負馬兒的期待，她的朱紅眼眸一瞪，長戢一劈，衝擊與火焰往土壁衝去！她是打算以打寬洞穴的方式紓解水潮，豈料……
「全軍後退！別踩到小女子做標記的地方。」
擠在一塊的漢軍隨即遵照張良的指示，繞開她事先作上標記的地面，而且，好巧不巧的，項羽正好是劈向上頭張良做了標記的地板。
這一劈！項羽更是將自身逼入了絕境。土壁爆開，但並非承受不了項羽的斬擊，而是內部所裝的東西使土壁承受不了壓力，就像吹飽的氣球，僅須給它一針，就會爆開！項羽劈向的地方也是一樣的。自她劈向的地方灌入了更多水！
「霸公主！小女子忘了跟妳說：『這附近小女挖了很多地下水道。』要小心一點……看來是太遲了。」
咸陽依山傍水，附近還有渠道，引水來一點也不困難。當然，那些挖水道的土撥鼠任務就是由張良代勞了。這只是張良的第一階段作戰策略：以水封住項羽的火焰。
「妳這個……！」
「別發火喔，妳或許是不打緊，但這麼多水的情況下，怕是妳還沒燒著士兵，妳家的烏椎就先成了水煮馬肉。」
張良的那麼一提醒，項羽認真想想後……也覺得沒錯。便從馬背上跳下，自己躍入了水中。她拉了拉韁繩，這意思是叫烏椎在這呆著，她要爬上去自己痛宰那些混蛋漢軍！
這是項羽沒想著的：這一下馬，又是她的一個失策！
咻咻發響！倏忽！一條鎖鏈迴旋著拋往項羽，可是在項羽那麼一瞪，鐵鍊立刻起火融化！融化的鐵塊落入水中發出嗤嗤的聲音，雖然無法用火焰直接驅散這些水，但要燒掉來自上空的箭矢之類的，項羽她的火還綽綽有餘！
「真頑強……『黃石陣‧運水！』」
洞穴的上方又潑下了水！使的右手已攀上岩壁的項羽無法以火燄防禦，她手一滑，整個身體又落入水中！對著又濕又滑的土壁，她決定用長戢固定支點，一口氣爬上去！卻也忽略了藏在潑下的水之中的鐵鍊！
鏘啷鏘啷地，躲在項羽視覺死角之鐵鍊以綑綁方式，有如打蛇上棍般接觸她的手甲，鐵鍊的前端重物因離心力而使鐵鍊在繞了項羽的手臂好幾圈後，才停下來，驚覺到的項羽才想著要燒掉，鐵鍊的另一頭就落了下來！
她還來不及反應，被纏住的手就被拖入水中！就如被水怪一類拉進水中一樣……
可想之，鐵鍊的另一端是重物，想將項羽拉入水中使她窒息死。她還能感覺鐵鍊在移動，看來那個重物還不是普通的重物││像是張良所操縱的黃石之類的。
一緊張而沒吸進多少空氣，項羽的嘴中溢出大顆的氣泡。她在迷茫中，身體也發著紅光。
﹝對不起了……烏椎……﹞
為了自保，而打算要一口氣燒乾這附近的水的項羽，在心中對著愛駒道歉。──既然能融化鐵器，那她的火焰自然也是能燒乾這些水才對，只是，不知道會損耗多少的力氣、還有，瞬間滾燙的水，可能也會燙死烏椎，這就是剛剛她之所以才不那麼做的原因。不過，現在可是生死存亡的關頭……
只不過，火焰卻沒如她所願的燃起。
﹝怎麼會……？這水！不尋常！﹞
項羽的意識中斷在這一瞬間，然後繼續下沉。
在洞穴旁圍觀的漢軍，只看到了水裡不再有氣泡飄上來……還有洞裡的烏椎不住的悲鳴！張良觀察了一下後，就要揮手示意將水放掉──原本的劇本裡是有這段才對，她也能感覺到黃石綁著的鐵鍊不再掙扎，可以確定項羽已沉在洞裡不再活動──但她就是不想將水放掉？
張良的眼裡混濁著些微藍色，但她不疑有他。
「好！乘勝追擊！全軍進擊咸陽！」
大軍開拔，浩浩蕩蕩的往咸陽前進。一旦公布了項羽的死訊，楚軍被圍城的心理防線定會順間崩毀。拿下咸陽只不過是反手折枝之事。
留下的，只有趴在洞旁，對於張良的這個戰術從頭到尾都默默不語的劉姉。要說的話，就是她的理性正在拔河！她看著像是在哭泣的烏椎，最後終於做出了決定！
她將輕鎧卸下，也跳進了洞裡！
她也搞不懂自己在幹嘛？只是，好久以前好像也有類似的事……
﹝對了，八歲的時候，我有一次掉進了水中，也是不黯水性的羽姊姊來救我……﹞
在那之後她就學了游泳，也想要成長到不再需要項羽所救的程度。只不過，成長是成長了，卻終究沒辦法超過項羽。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都是被項羽拋在後頭，拼命追趕著。
她還是沒能超越項羽，到現在還是。
所以項羽現在還不能死，她還沒能親手擊敗她！至少，那三次項羽對她的放水，也能抵掉救她一次吧！
劉姉頂著那些亂糟糟的思緒，在水裡撥動著手腳，很快的便在水底發現了昏過去的項羽。──幸好這並不是什麼無底深淵。她托住了項羽的身子，在水裡輕飄飄的，就連這位應是比她年長的『姊姊』身上穿得是這樣的重鎧甲，也輕盈到感覺不到重量。
就像稍縱即逝的泡沫。
項羽的身體即使被劉姉拉起，頭還是無力的偏向一邊。劉姉緊張的拆掉項羽的胸鎧，耳朵靠近胸口傾聽項羽的心跳聲……沒有跳動這回事讓劉姉更加緊張！只能安慰自己道：「她昏過去還沒很久，應該還有救！」她手忙腳亂的想解開項羽手上的鐵鍊，卻是纏的死緊。
﹝拆不掉！快點啊！﹞
劉姉恨恨的瞪著鐵鍊與石塊，這一瞪，又見到更驚人的事！此處還不算洞穴的最底部，就像海底通常還有比較深的地方叫做海溝那樣，而現在，黃石就處在洞穴深處裂縫的邊緣……一但掉下去，項羽又不知會被拉到哪去！發現這點的劉姉在水裡喊著「快呀快呀！」更死命的扯著這繞住項羽腕甲的鐵鍊……
腕甲？
實在是笨的可以的劉姉，這樣隨便亂扯，也給她將朱紅腕甲的綁繩給扯斷了，然後用力過猛，脫離項羽手上的腕甲便在在水中，擦過劉姉的髮梢，就被滾進裂縫裡的黃石拖下去了！
無暇在意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劉姉，趕緊拉了項羽就往上游。反正人有救到就好了，過程不重要。
﹝一定要來的及呀！﹞
創作內容
【落水狗系列】赤炎的沛公之女※之十六
個人小說作品雜集 (1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