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雲的故鄉
之前的人生就像浮雲…不知道會被風帶到哪裡去,不了解自己的未來在哪裡,也完全不曉得自己將何去何從,感覺庸庸碌碌的活在這個社會上。何時,我的根才會牢牢紮在美麗的土地上呢?
自從上了大學就不斷的思考這個問題…。
勉強從國立大學畢業後,我參加了國家舉辦的暑期戰鬥訓練營。
在那裏接受士兵基本訓練,環境與以前看過的二戰電影情節非常相似,當下激起一股炙熱的愛國心想成為一名報效國家的戰士。
好不容易才找到我的生存目標,或許這也只是暫時的。
為期四年的軍旅生涯中,我看到了許多不為人知的黑幕,不管是擔任內勤也好,出任務也好…身為鍋蓋頭的小兵只能聽命行事。
有時,為了遵行命令甚至讓雙手染上不必要的鮮血。
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又該何去何從?
想到這裡便無可奈何的看著天空,上午實在是晴朗的過了頭,天空藍的令人發暈。
頭頂上浮著一朵雲,無論微風怎麼吹,這朵雲就是不會飄到他處。
「喂!阿英!又在發呆啦?颱風都要來了還不趕快採收南瓜!」
一道低沉又響亮的吼叫聲逼得我趕緊回過神來。
「是!長官!」
「這小夥子真是…當兵當到頭腦變笨了嗎?」
比人還高的玉米梗裡一陣騷動,隨著草木互相摩擦的窸窣聲中,有個人一步步走過來。
一雙粗壯的手掌撥開了玉米梗,從中走出一個老年人,他叉著腰站在我面前。
「楊烈英,又在偷懶了嗎?別以為你是許賢農的外孫我就不敢教訓你!」
事實上,他已經教訓我很多次了。
為什麼我會站在這裡被這個老頭兇呢?
因為在六個月前,我的外公到天堂旅遊去了。
三個月前,我也被一間大企業給開除了,失意之時突然接到老爸打來的電話,說明外公許賢農的土地繼承問題…最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外公居然會選我作為繼承人。
眼前這名老人就是外公的得力助手,李祥雲先生。
他怎麼罵我都是應該的,現年二十七歲的我還沒有一份穩當的工作,能有飯吃就應該偷笑了。
我默默的蹲在玉米田中,採收蔓延在田埂內的南瓜。
外公的栽種方式與一般的農田大不相同,這片玉米田中生長著三種作物。
一是玉米,二是豌豆,三是南瓜。
當玉米長到膝蓋的高度時,便種植豌豆,讓豆苗可以藉著玉米梗爬上去,而南瓜則種在地上任其爬行,以大葉為田地遮蔭。
真是不可思議,僅只是如此互相配合,在這片小小的農地上同時種著三樣作物也不影響其收成,反而比其他農田的收穫還要穩定。
正因如此,從前天開始便忙個不停。
連日的收割工作已讓我疲憊不堪,當農夫或許比當兵還累吧?
「阿英,你好好做,我到旁邊抽根菸。」
說完,李祥雲便頂著斗笠走到田埂旁休息去了。
在這片藍天之下,我仍頂著頭上那朵雲繼續幹活。
是老天在暗示我這片土地是將來的歸屬嗎?還只是個巧合?
田地綠的發亮,我能看出這些植物長的非常好,採收下來的作物一定很好吃。
我不討厭現在的生活,甚至會為了吃到這裡栽種的蔬菜而努力。
『楓香農場』這裡就是外公指名繼承給我的土地。
不過我還沒正式繼承,外公託付李祥雲指導我學習自然農耕的技術,同時也要教導我學會熱愛這片土地。
李祥雲承襲外公的耕種技術,並把一些傳統保留下來。雖然我不知道傳統與耕種收成有什麼關連,但總會有種『不這麼做就不像是在這裡種田』的感受。
「如果你是位農夫,那你就要對大地做出承諾,讓大自然孕育出更多生命,我們要與大自然分享一切,這才是根本。」
這是外公生前對我最後的幾句話。
那時我還是個血氣方剛的大頭兵,完全沒料到自己會當農夫。
仔細想想,這座農場真的很棒,身在二○二○年的台灣居然還能看到被綠油油的高山環抱的小盆地,氣候不冷不熱,夏天也能穿著輕薄長袖散步。空氣也很新鮮,每次呼吸都是一種享受。
我住在名為『武界』的小盆地中,盆地被濁水溪切成東西兩半,因此形成兩座小村子。
西岸是法治村,又名界山部落,一百一十四戶,人口約為八百多人。
東岸就是我的故鄉─楓源村,與圓山部落合併,才三十四戶,人口有一百二十人。
楓源村被夾在楓源山與楓坑山之間,是依著峽谷而生的小村。
走出山谷後就是一大片沖積平原,在這裡種著各式各樣的作物。
這片由濁水溪上游帶來的沃土共有七十五公頃,其中楓香農場占了二十公頃,別以為這好像不大,在收成的時候真是夠我受的。
田邊有座木屋,那是楓香農場的農舍,我與李祥雲及另五名工作夥伴住在那裏。
木屋背後臨著一座小山,形狀就像一座大鐘那樣蓋在地面上,名為楓源山。
楓源山為整個楓香農場所有,據李祥雲先生的說法,可種植農作的界線只能到山腰那,也就是以長在山腰間的大牛樟樹為界,其上維持自然的樣貌。
因為在楓源山的山頂上有顆大楓香樹,那是住在武界的布農族人的神樹,而且外公也與他們約定,除了修建步道外,不得開墾那片土地。
布農族人認為那裏有個山神守護這裡,所以不能驚動山神,否則將有災難降臨。
我也覺得這樣挺不錯的,因為那棵大楓香樹對我來說意義非凡。
小時候,我常到那裏玩。
還記得在二十年前的中秋節,一家人除了烤肉喝酒之外還會在星空下賞月。
外公則牽著我的小手,與其他玩伴走到楓源山頂上,來到大楓香樹前。
此時楓香樹已黃了葉子,枝枒被中秋晚風吹的晃來晃去,像是歡迎我們一同欣賞接下來的美景。
「英仔,知道嗎?如果這片土地感受到我們對它的愛,那等一下就會下起紅色的雪花喔!」
「今年…也會下紅雪嗎?」
尚為年幼的我睜著汪汪大眼說道。
「嗯!如果阿公騙你,那就吃不到你最喜歡的金瓜煎餅囉!」
我還依稀記得那和藹的笑臉,與他的落腮鬍非常相襯。
外公讓我坐在厚實的肩膀上,一同欣賞世界上最美麗的光景。
中秋滿月就像聖誕樹的星星那樣高高掛在樹梢上,血紅色的楓葉像雪花一般隨著秋風飄了下來。
在這短短的幾分鐘內,落葉紛紛飄散,最後只留下光禿禿的樹幹。
雖然外公的生命像最後一片凋零的楓葉那樣,回歸到楓香樹底下去了,但這份記憶卻永遠沒辦法抹滅。
那月夜下飄落的紅雪,已深深烙印在腦海裡了。
這裡只要維持原來的樣貌就好了,我真切的希望這裡不會被其他人發現。
如果像東岸的某處山頂那樣被開發成景觀餐廳,那就真的太糟糕了。
原本是一座綠油油的山頭,被挖得坑坑疤疤的光禿一片,長在上面的百年老樹都被砍掉了。
最可怕的是其下還臨著一處斷崖,如果沒了山頂上的老樹,大雨一來就有可能崩塌。
尤其是最近還有颱風直撲台灣…我憂心忡忡的看著遠方那即將成為景觀餐廳的山頭,如果那些商業混蛋膽敢染指楓源山的話,就算拼了這條小命我也一定要阻止他們。
兩台重型怪手轟隆隆的挖著,鑽地機咚咚鏗的響著,砍伐樹木的電鋸聲,宛如大自然正尖聲哀嚎,連一公里外的這裡也聽得清清楚楚。
這樣下去真的不會有事嗎?
「阿英哥哥─我們來幫忙了─」
聲音的那端走來一對姊妹。
姊姊約為十五歲,在田埂旁的道路上四處張望,似乎正在尋找某人的身影,接著便瞇著眼瞪我。
「你把小千姊姊藏到哪去了?她不在這裡我就很懶的做事。」
我不太想理會她,便隨意應了句話:
「她還沒來,不想幫忙的話就別礙事。」
「啊!阿英哥哥別欺負小雨姊啦!」
妹妹只有九歲,時常拿著一只粉紅兔娃娃,不管什麼時候都帶著它,最令我感到神奇的是兔娃娃總是特別乾淨。
姊姊名叫秋雨洛,目前就讀於南投縣某所農業專科學校,由於實習的關係才來這裡幫忙。
她喜歡在頭上綁兩個辮子,經常穿著短袖行動,是典型的陽光女孩。
雖然手腳俐落,但脾氣卻差的可怕,只有在小千姊姊面前才會變成又活潑又愛撒嬌的陽光女孩。
妹妹秋佳芸,就讀於法治國小二年級。與姊姊那帶點小麥色的肌膚不同,那如瓷器般潔白的肌膚摸起來非常滑嫩,髮梢長至腰間以下,像個活潑有朝氣的洋娃娃。
真是令人難以想像她居然有布農族的血統,她的出現完全顛覆了我對布農族那褐色肌膚的印象。
這對姊妹時常來幫忙農務,不但幫了很多忙,也帶來許多歡笑…
不過要那位『小千姊姊』過來,以上敘述才會成真。
「啊!是小千姊姊!」
真的是說人人就到?我起身看著佳芸所指的方向。
遠方走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女生,長髮及腰,身上穿著一套無袖洋裝,頭上戴著一頂白色草帽。
微風輕吹側臉,髮絲便隨之舞動,也撥開瀏海遮蔭的眼眸。
明亮且深墬的目光直直看著我,接著因一陣微風而瞇起了眼。
她手上提著野餐籃,偏著頭微微一笑,不禁讓我有點害燥了起來。
「真是抱歉,千好像來晚了呢。」
她踏著輕柔的腳步走向秋氏姊妹,柔和且充滿氣質的話語,讓人難以想像這般美麗的女人竟然會來到這裡擔任美術老師。
「妳是來野餐的嗎?」
雖然我這麼說,她仍然保持一貫的笑容。
「阿英不想吃點心嗎?難得千準備了巧克力吐司…」
唔!這真的讓我無法抗拒。
「笨蛋阿英,不想吃的話我幫你吃掉好了,小千姊姊親手做的點心─」
小雨愉快的轉起圈子,跳到野餐籃前準備伸手拿取,卻被小千拍掉。
「不行喔─要工作才能吃。大家先努力幫阿英哥哥收成,再一起吃點心…覺得這樣的提議如何?」
「贊成─佳芸會好好工作的─」
「啊─好吧,既然小千姊這麼說…」
佳芸興高采烈的舉起右手,小雨則是直瞪著野餐籃不放,直到大家起身才把視線移開。
反正裡面每個人剛好都有一份點心,不會多也不會少,不過要是讓小雨先吃的話,等下工作一定很沒幹勁。
這位小千姊姊也真是厲害,只有她治的了這兩個小鬼。
小千姊姊,本名叫做秋千菊。
雖然與秋氏姊妹同姓,但小千與她們並無任何血緣關係。
小千原本是高雄人, 剛好她的叔叔就住在楓源村,所以就來這裡借住一陣子,到現在已經有半年了。
說起來,在半年前也曾碰到她…就在外公身軀回歸大楓香樹的那一天。
不知道為什麼,活了百多歲身體依然硬朗的外公…突然就這樣走了。
親眼看著外公的身體被親戚們埋進楓香樹下,許多人都悲傷啜泣。
參加喪禮的人不只是親戚們,也有許多曾經是外公幫助過的人,也有許多有恩於外公的布農族人。
我很想念那雙粗糙的大手,還有他做的南瓜煎餅…
他留下了一本未曾公諸於世的農經,是外公一生的務農的精髓,對農人來說是本重要的寶典。
在喪禮結束之後,人群一一散去,而我仍杵立楓香樹前。
最後一片楓葉仍懸在樹梢上,什麼時候才會掉落呢?
就在這時…她,無任何預警的,就這麼突然的,闖進我的生活中。
「哇─這裡好漂亮…千從來沒看過這麼大的楓樹…」
當時我正死盯著那片在樹梢頂上的楓葉,完全沒留意周遭的情況,因此嚇了一跳。
「你也是來看楓樹的嗎?」
她轉過身朝這裡走了過來,張著烏溜溜的雙眼與我對望,一陣冷風吹過,最後那片血紅色的楓葉就這樣落在我與她之間。
「嗯,這裡…是我最重要的回憶之地。」
我望著這棵大樹說道。
沒想到在三個月後,我被公司革職,成為一個無所事事的退伍軍人,接著便來到這片土地與她再次相會。
我果然如老爸所說那樣,是個完全不適合做業務的悶騷男子。
不過那都沒有關係了,目前的生活讓我感到滿足,我蹲在肥沃的土地上收割自己所種的南瓜,這讓我產生一種安逸的感覺,這就是所謂的歸屬感吧?
右手持著鐮刀割下比橄欖球還大的南瓜,左手則小心拉開套在南瓜上的保護袋,一一放入塑膠箱內,接下來還要把這些收成運到位於大牛樟樹旁的地下倉庫。
採收下來的南瓜放幾個月都不會壞,剛摘下來的新鮮蔬菜就算不拿進冰箱也能放個一天兩夜。
這就是符合自然所栽種的蔬菜,縱然有許多農人對這種方法感到質疑,不過我已見證過這些成果的美妙滋味。
說到這個,外公親手料理的南瓜煎餅,若不是使用他親手栽種的南瓜,我想滋味必定遜色不少。
採收雖然很累,但這些蔬果都能賣個好價錢。
小千帶著小雨及幼小的佳芸做事,她們分工合作,讓我省了不少力氣。
「小雨,鐮刀要這樣拿,食指抵住刀柄,將刀口對準這個果蒂,然後輕輕使力把它割下來…就像這樣…」
聽著小千的教導,小雨也有樣學樣,而佳芸則幫忙搬運南瓜。
對於九歲的女孩而言,要搬運一顆南瓜想必非常吃力吧?看著佳芸搖搖晃晃的背影,我不禁笑出聲來。
「唷!阿英在笑什麼的啦?」
在那被烈日照的發亮的柏油路上,有個人正搬著一箱玉米走過來。
他有著一身咖啡色的肌膚,日正當頭之下十分醒目。
「沒什麼,那箱玉米是…?」
「喔,這個啊…是祥雲大哥說要採下來的啦。」
這名壯碩男子露出雪亮門牙笑著,他總是開朗的進行工作。
「這樣啊,那真是辛苦你了,阿嘉。」
「下班之後再來喝個兩杯的啦,偶已經兩天沒碰酒捏!」
我搖搖頭。喝酒傷身,再說我對酒精完全沒抵抗力,只消一罐啤酒隔天起床頭就痛得要命。
「你等一下來幫我,這裡忙不完。」
「OK的啦,等一下過來的啦。」
話一說完,阿嘉走向木屋堆放貨物。
他的本名叫做歐陽嘉裕,是個住在楓源村的布農族人。
他大我四歲,個性樂觀開朗,而且人很老實,與他共事也蠻有趣的…只不過有時實在開朗過頭,會在工作時喝起酒來,結果就被李祥雲罵了一頓。
「阿英哥哥,這些南瓜滿了,我搬不動…」
佳芸拉著裝滿南瓜的塑膠箱,想當然爾,這重量是一個小女孩無法拉動的。
「這個我來就好。」
擺好架式後,將整箱南瓜抬了起來,放到路旁的一輛貨車上。
……話說阿嘉怎麼不把玉米放到這裡?藉機偷懶的傢伙。
忙了一會後,李祥雲走了過來。
他看了看收割的情況後,便說了句:「好了,先休息一下吧。」
李祥雲的手上沾滿泥土及玉米梗的青香味,方才他抽完菸後大概又忙著採收玉米吧?
「耶─休息囉!小千姊姊的點心、小千姊姊的點心!」
小雨這傢伙只想著點心,蹦蹦跳跳的拿取野餐盒。
「小雨,不可以先吃喔,要大家一起吃─」
「好─」
小千不忘提醒只想著吃的陽光女孩,但我還是很擔心自己的那一份會被吃掉。
此時阿嘉正好也走了過來,看他一臉輕鬆的樣子,果然是偷懶去了。
我們拿了份報紙隨意舖在田埂上,大家排排坐好等待…
等待什麼?當然是小千帶來的點心。
只要她一來就有點心可以享用,其他人也非常了解這一點。
而且味道還不壞。
「大家都有份喔,請慢慢享用吧。」
小千一一的把吐司分給大家,她總是準備剛剛好的量,每人都有一份,不多也不少。
除了吐司,她也準備了麥茶,真是貼心到家。
小雨眼神閃亮亮的盯著小千把吐司分下來,如果她有尾巴的話,肯定會像土狗那樣興奮的來回擺動。
當小雨從小千的手裡接過吐司時,我看到她充滿感動的那一瞬間…對,就那一瞬間而已,接著就開始咬起吐司了。
「那個千菊小姐,為什麼妳會想過來幫忙的啦?在田裡幫忙收割,非常辛苦的啦。」
阿嘉這傢伙,剛剛跑去偷懶,還好意思說…
「你還好意思啊?別以為剛剛我沒看到你在木屋那蛇來蛇去!」
李祥雲敲了一下阿嘉,這也是司空見慣的事了。
小千用食指抵著下巴想著,最後頭上好像冒出了個電燈泡。
「不管辛不辛苦,或許只是想感受一下大地吧?還有豐收時的喜悅。所以就想過來做點事情。」
微風輕輕吹過,從山上帶下來清涼的氣息撫著側臉,也輕輕的拂過長髮,眼前的她就像一幅平凡卻令人動容的畫。
「啊,千的帽子被吹走了…」
蓋著烏黑長髮的白色草帽被帶到空中翻滾旋轉,好似無形的小手調皮的玩弄著那頂帽子,草帽在空中飄來飄去,最後落到小千身後不遠處。
那裏的南瓜尚未收成,草帽輕輕蓋到一顆成熟的大南瓜上,如果再加上眼睛和邪惡的笑容就很像萬聖節的南瓜鬼了。
不過那裏到處都是南瓜藤,在大葉底下時常躲著蛇。
話說回來…我不記得這裡有株西洋南瓜啊?
我起身走向前方,手中拿著一根木棍,如果是蛇的話只要拍打葉子就會逃走了,一般來說在田裡看到蛇並不稀奇。
「阿英,小心一點…」
我對著小千點頭,接著一邊拍打葉子一邊走入瓜藤中。
突然在瓜藤裡聽到一陣砂砂聲,我好奇的用木棍翻開一片瓜葉,赫然發現有條蛇「嘶!」的一聲咬住一隻癩蛤蟆!
我大吃一驚,一時慌亂丟下手中的木棍,不偏不倚的砸中蛇,蛇便一動也不動了,而癩蛤蟆也沒了氣息。
「阿英怎麼了?!」「英仔!」「阿英怎麼的啦?」「阿英哥哥!」
眾人跑了過來,而我心神也稍稍平息,不過這回我真的是犯了大忌啊。
「我不小心打到了百步蛇,不過那隻蟾蜍是被蛇咬死的…」
我指著攤在地上的蛇,阿嘉隨後便大叫:
「喔啊啊!這真是不祥的啦!打傷百步蛇會遭來厄運的啦!打死蟾蜍會被雷打到的啦!」
「阿嘉!別那麼迷信,人沒事就好,這條蛇我會帶回去為它療傷。」
說著李祥雲便拿了布袋把蛇抓起來放進去,還真是一派輕鬆啊,想必他已見怪不怪了。
「阿英!你要負責照顧它,知道了嗎?」
「嗯。」
百步蛇是布農族人的聖獸,有關於百步蛇的神話特別多,多少可以從一些比較年長的族人聽到這些故事。
其中一則是有關於人類小孩變成百步蛇的故事,身上的花紋即是其父親給他蓋上去的布上的菱形紋樣。
至於癩蛤蟆則是另一則有關於大洪水的神話…詳細如何就不太清楚了。
如果我不小心打傷這條聖獸的傳聞被其它布農族人聽到,日後肯定不太好過。
「總之就是這樣了,希望大家當作沒發生這件事。」
李祥雲也深知這一點禁忌,所以便送了大家幾顆南瓜當做遮口費。
「大家都休息夠了吧?開始幹活!」
祥雲一聲號令,大家便動起手腳,但就是沒人敢再接近茂密的南瓜藤。
最後那裏的採收作業還是由我來解決,所幸在那之後也沒有其他蛇類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