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純屬虛構,與實際存在之人物、團體、事件、場所無關,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第十話 岳過的提議
從陳勇邦下午跑出門探視他表姊以後,除了其間通過一通電話外,羅明瑋便沒有再和勇邦聯絡。直到結束租書店的工讀回到寢室,明瑋才又見到勇邦這位室友。
「…啊?你、你回來啦?」
面對明瑋生硬的招呼,勇邦以幾乎等同於另一位室友的簡潔口吻回答道:
「嗯。」
放下背包後,明瑋坐下來啟動電腦,欲言又止了一兩次後,他總算鼓起勇氣問室友:
「呃……你…還好吧?」
勇邦搖了搖頭,嘴角微微揚起一抹苦笑:
「還好啦!如果不算被警察問到連我自己都要以為是我殺了表姊的話,還好啦!」
明瑋驚訝地回問:
「殺人?這是殺人事件?艾拉不是自殺的嗎?」
微聳雙肩,勇邦回答道:
「應該吧!可是條杯杯說這是例行調查程序。」
見勇邦的態度沒有想像中要來得難過,明瑋稍微放下心,不過卻也奇道:
「你沒事就好。只是…你怎麼好像不怎麼難過?」
勇邦又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不難過,她是我表姊耶!不過老實講,我們雖然說是親戚,可是平常都沒有在來往,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會見到面,就算真的想傷心,也不知道該從哪裡傷心起。」
說到這裡,勇邦不禁回想起晚間姑姑和姑丈趕到警察局時的情景,直到看見姑丈姑姑他們的表情的那個時候,勇邦才開始有那種傷心難過的感覺。
見勇邦臉色灰暗了下來,明瑋也不知道該安慰些什麼,只好轉過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靜默了一會兒,寢室的空氣中突然爆出勇邦的一句粗口。這聲憤恨的話音令明瑋和岳過先後轉過頭去看發生了什麼事,結果因為沒看到勇邦有什麼事,所以明瑋忍不住半罵半問道:
「靠!你是在幹什麼?」
指著電腦螢幕,勇邦再一次罵道:
「更!這個記者根本是亂寫嘛!」
勇邦罵的是一則報導他表姊自殺身亡的網路新聞。根據新聞的說法,發現死者遺體的是死者的房東和室友,還有兩名和死者有感情糾葛的男性友人。
當明瑋和岳過兩人起身來到勇邦的身旁了解新聞內容時,勇邦仍繼續罵道:
「最好是我和表姊有感情糾葛啦!更!整篇新聞從頭『據』到尾,記者到底是去了解誰了?!他們不是也把我當成其中一個關係人了嗎?!那怎麼沒有來了解我?!」
才讀到一半,明瑋就發現找出問題的關鍵了,然後他笑道:
「哈哈!這是把八卦版裡的文章複製貼上而已嘛!」
至於岳過則是一副「原來是這種小事」的無趣表情:
「…告他。」
「…你說什麼?」
因為岳過的語氣實在是太平淡了,所以情緒還在高檔的勇邦和明瑋,第一時間沒聽清楚他的話,於是岳過在回到自己位子上以後又說了一次:
「我說告他。就像野狗不被打就不會怕一樣,這種敗類媒體就是需要教訓。正好這次他們是真的寫錯了,跟他們要一些令表姊的喪葬補助也是合情合理的。我現在就幫你備份那個網頁,然後聯絡律師。」
深知這位室友落指按鍵的速度媲美Tiago Della Vega彈奏Flight of the bumble bee,勇邦趕忙起身阻止:
「…等、等一下啦!」
岳過先一皺眉,隨即展眉頷首道:
「不必擔心費用,我應該可以換到律師的服務,不會讓你出到任何一毛錢。」
勇邦趕忙搖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是說…就算要告,也應該要先和我姑姑他們商量一下。」
沈吟數秒後,岳過點頭道:
「嗯、那你快去打電話吧!我先把網頁備份起來。」
確認岳過只有完成備份的動作後,勇邦才鬆了一口氣,道:
「現在時間太晚了,我明天再打電話。」
看看此刻的時間,勇邦這個決定也頗為合理,所以岳過只有無言地表示同意。
這時明瑋開口問岳過:
「你剛剛是說『換』…意思是你不付錢嗎?」
岳過懶洋洋地眨了眨眼睛:
「嗯。只要是生物就有需求,所謂的『貨幣』,也只不過是『人類』這種生物眾多需求中的其中一個選擇而已。」
岳過的這番話令明瑋不禁眉頭一皺:
「你這話和『有子婆婆』說的好像,你該不會看過『歡迎光臨魔珍屋』吧?」
見岳過搖頭並反問「那是啥?」,明瑋於是為他說明道:
「那是一部由一群以同人誌起家的漫畫家所共同創作的作品。魔珍屋是一間只有有緣人才能進去的古玩店,店裡除了賣各種有奇妙功效的器具,還能幫來店的客人實現任何願望。不過魔珍屋不收任何形式的錢幣,只接受客人用與想買的器具,或是想實現的願望等同樣價值的事物來交換。有子婆婆是魔珍屋的店長,也是主角『隱見昴一』的雇主。故事通常是昴一在街上遇到某個有煩惱的人,為了幫助他,所以介紹他來魔珍屋向有子婆婆求助,然後所發生的種種事情。」
聽完明瑋的說明,岳過露出些微不屑的表情,道:
「真是老套的劇情。類似的設定電影『魔神願望』五年前就演過了。」
同樣看過「魔神願望」的明瑋笑了笑:
「天下文章一大抄嘛!老橋段也是能有新玩法的。我剛剛不是有說嗎?這部作品是由是一群同人誌畫家共同創作,所以這個作品的一大賣點之一,就是作者群各自作品中的主角,三不五時就會以穿越平行世界為理由,在『歡迎光臨魔珍屋』的時空裡插花演出;另外,為了不流於公式化,最近故事劇情有了突破性的進展,原來昴一是在次元夾縫裡出生的……」
「而且還和有子婆婆有關係對吧?」
岳過用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接口問。明瑋笑道:
「你怎麼知道?還說你沒有在追?」
搖了搖頭,岳過嘆了一口氣:
「唉、這也是一個老梗啊!」
由於兩位室友的話題超出了自己常識範圍,所以勇邦早就沒有再理會他們兩個,而是繼續瀏覽網路新聞,希望能從中得知一些關於表姊為什麼要尋短的線索。
可是接連點了數篇新聞後,勇邦赫然發現,儘管內容或多或少有所刪減改寫,不過每篇新聞幾乎都是從同一個出處「參考」得來的。因此他忍不住對著螢幕嘆了一口氣:
「…到底是為什麼呢?表姊明明就是一個很開朗的人啊……」
勇邦原本只是在自言自語,沒想到他這句話竟然引來正在和明瑋閒談的岳過的回應:
「人心隔肚皮,或許『開朗』只是令表姊其中一個面向,就像之前你和明瑋一樣。」
雖然沒有明講,不過此時在一一四寢室裡的人都知道岳過在說的是什麼事,明瑋和勇邦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心裡對室友吐舌頭:
…靠/更!你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好不好?!
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兩位室友肚皮裡的面向,岳過逕自繼續道:
「…所以,一定是有什麼原因,才會讓令表姊走上這條路的。」
勇邦先用眼神說出「廢話」兩字,然後才開口道:
「我現在就是想知道那個原因是什麼啊?」
岳過回了一個「那還不簡單」的無趣表情:
「去問令表姊的室友。要尋短的人事前一定有徵兆,身邊的人多少會察覺一些。」沒讓勇邦有遲疑的時間,他立刻接著道:
「這一兩天令表姊的家人應該會去整理遺物。以常理推斷,他們多少會問上一兩句,所以你只要跟著去幫忙就可以順便聽到了,嗯?」
「嗯……」
勇邦沒有答腔,而是陷入長考,明瑋和岳過見狀也很識趣地結束對話,各自轉過身去重新登入獨處模式,讓寢室回到一開始的靜默。
勇邦之所以會猶豫,是因為今天姑姑和姑丈他們臉上的表情,給他的印象太深刻了,他擔心自己要是再見到他們,會尷尬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可是他又覺得自己是應該要幫姑姑和姑丈做一些事情。直到躺在床上將要入睡的前一刻,這兩個念頭都還在勇邦腦中交戰,令他無法入睡。就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時候,他瞥見一隻蚊子企圖要衝破籠罩在自己床鋪四周的蚊帳,看著它不斷地嘗試,勇邦的心中突然有了決定,然後便很快地睡著了。
隔天勇邦醒過來的時候,明瑋和平常一樣已經去上課了。爬下床鋪後,他原本以為岳過也會一如往常地坐在椅子上使用電腦,沒想到今天岳過卻是很反常地「早」睡。稱奇過後,他在自己的桌上發現一個小提袋,袋子裡有一台數位相機和一張字條:
「如果你要去整理遺物,能麻煩你順便拍一些和事件相關的照片回來嗎?雖然現場多少有一些被破壞,可是有總比沒有好。不過這倒不是說令表姊不是自殺的,現在的情況是能幫助思考的東西太少了,就像想釣魚手邊卻沒有釣具一樣。
如果你沒有相機的話,這台相機你先拿去用,回來再還我。只要你覺得和事件相關,不管是壁癌還是垃圾,想拍什麼就盡量拍,袋子裡另外還有兩張16G的記憶卡備用,不過拍之前記得要先徵求相關人士的同意。」
在直書的字條左下角處,潦草地畫有一個像「山」的圖形,由此來看,字條應該是岳過留下的。勇邦心想:
…搞什麼?他以為他是安樂椅神探媽?那我算什麼?笨蛋刑警嗎?
送了一根中指給在上鋪酣睡的室友後,勇邦走出寢室打電話和姑姑商量要去幫忙整理遺物的事情。
再一次回到當初發現表姊遺體的房間,勇邦奇怪眼前的景物似乎沒有什麼改變?然後他才知道,原來和表姊合租這層樓的兩位室友,昨天都各自睡在其他朋友那裡,並沒有回來過夜。
除了表姊的男友臺浩仁,今天還有一位表姊的室友和勇邦等人同行,她的名字叫左欣怡,是怡君系上的同學,也是事件當天幫警察等人開門的人。不過她對怡君的交友情形似乎不怎麼了解,不論勇邦的姑丈問什麼,她的回答不是不清楚就是忘記了。勇邦對此本來有點生氣,可是一想到自己先前和明瑋兩人自以為很了解對方所發生的爭執,他的氣也就消了。
看見姑姑噙淚收拾表姊的遺物,勇邦不禁也跟著難過了起來。結果最後他都在忙著躲避和傷心的姑姑、姑丈和臺浩仁等三人同處一室,根本沒幫上什麼忙,頂多就是幫著把表姊的遺物搬上臺浩仁租來的車子而已。
和姑丈他們道別後,勇邦騎車回學校。半路上他的電話響了,於是趁著在等紅燈的時候,勇邦拿出手機一看:是欣怡學姊撥來的電話。
在收拾到尾聲的時候,勇邦見到姑姑留了電話給欣怡學姊,拜託她如果想到什麼有關表姊的事情的話,請她不吝電話告知,於是勇邦也依樣畫葫蘆留下自己的電話。不過勇邦本來是完全不期待的,至少短時間內沒有抱什麼希望。
…這麼快就想到什麼了嗎?
回想方才收拾的情形,勇邦突然發現這位學姊和自己一樣,也在不斷閃躲姑姑他們三人。
在路旁停下機車,勇邦回電給欣怡學姊:
「…喂、欣怡學姊嗎?我是勇邦,請問有什麼事嗎?」
由於從那小小手機中傳來的學姊的聲音,遠遜於路上車群的呼嘯,所以勇邦將話機的音量開到最大,豎直耳朵專心聽:
「關於怡君…嗯、有些事我不好意思在伯母他們面前說,請問你等一下有空嗎?」
勇邦盤算自己今天接下來的行程:除了現在要趕回去上必修的文學史以外,晚上還要打工,看樣子今天是沒有辦法了。於是他回答道:
「對不起學姊,我今天沒有時間,方便改約別天嗎?……明天嗎?OK,明天什麼時候呢?……下午三點?OK,那要在什麼地方?……你們學校門口的『星坦克』?OK,那就明天見,拜拜。」
切斷電話後,勇邦重新發動引擎,心想:
…不好意思對姑姑他們說,為什麼就好意思對我說呢?難道我不是表姊的親戚嗎?
傍晚,明瑋回到寢室。還沒放下肩上的背包和手上熱騰騰的便當,他就問正在啃三明治的室友:
「怎樣?勇邦照了些什麼回來?」
因為早上出門的時候岳過還沒睡,所以明瑋知道岳過借相機給勇邦的事情。
「…僅能提供部分思考的素材。」
摘下耳機,岳過抓起桌上的讀卡機,連著裡頭的記憶卡一併拋給室友。
明瑋手忙腳亂地接過岳過拋來的讀卡機,然後隨手把便當和背包往桌上一擱,坐下來將讀卡機接上電腦,興沖沖地打開資料夾一看:
「我看看啊……」
連續點了數張照片以後,明瑋忍不住皺眉道:
「…搞什麼?為什麼光是門鎖和窗戶就拍了這麼多張?」
岳過搔了搔頭髮回答道:
「他大概認為這是密室殺人吧。」
「密室?!」明瑋笑了出來:
「他是推理小說看太多了喔!」
岳過略一皺眉,道:
「其實勇邦想的也不是全沒道理。完成燒炭自殺的要件之一,就是密閉或是空氣不流通的場所,就這一點來說,那房間是符合這個條件的。」
明瑋認為自己聽到了室友話中的關鍵字,所以他立刻追問道:
「你的意思是艾拉…我是說勇邦他表姊,她是自殺的囉?」
岳過搖了搖頭,臉上露出少見的狐疑神色:
「我的意思是說——那房間的確是一個可以『完成燒炭自殺的場所』。你應該不需要我解釋差別在哪裡吧?」
明瑋這才明白室友的話意:死者在一個能完成燒炭自殺的場所,和死者是不是死於燒炭自殺完全是兩回事,所以他搖頭道:
「不用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將所有照片轉存到自己的電腦後,明瑋把讀卡機和記憶卡還給岳過,問道:
「怎樣?有什麼想法嗎?」
岳過又是搖頭:
「嗯…如果你是問我關於這個事件的想法,我剛剛也跟勇邦說了,現在能思考的東西實在不夠多,所以等他和她表姊的室友談過以後,我們再來討論;而如果你是問我關於讓勇邦去拍現場照片這件事的話,對一個已經被整理過的現場的照片,我一開始就沒有期待了。」
這樣的回答讓明瑋忍不住咋舌:
「那你還要他去拍?」
岳過老神在在地雙手一攤,道:
「第一、原本我以為他會發現什麼對當事人很重要,但是對警察卻不重要的事情;第二、我想給他一件事情轉移注意力,好盡快走出悲傷。」
明瑋打開微涼了的便當,拿起筷子對岳過道:
「你還真是體貼啊!不過你沒聽到昨天他說的嗎?他一點都不難過啦!」
「…似乎真的是這樣。」
點頭表示同意後,岳過戴回耳機,轉過身去繼續剛才未完的工作和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