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許諾
唐曉墨雙眸定定的鎖住她，恍若兩只黑洞洞的無底深潭。
「咚」的一聲，唐曉墨宛若機械一般跪下身去，嗓音不帶一絲溫度和情緒。
「草民唐曉墨，覲見長公主殿下。」
「唐公子快請起⋯⋯」長公主嫻靜深沈的星目閃過一絲慌神，微微彎身以雙袖輕托唐曉墨。
唐曉墨沒有看她，再次如同機械一般的起身。
長公主瞧著唐曉墨冰冷而失神的雙目，輕嘆了口氣。「既已入宮，唐公子與舞妹妹見上一面罷。」
唐曉墨緩緩抬眸，望著她。
原先他道，皇上想必與南宮舞素未謀面，僅僅因其私慾而欲強納民女為妃。不料今日所見，皇上與南宮舞不但相識甚久，似乎彼此間還有著與婚事相關之約⋯⋯
原先他道，皇上想必是喜新厭舊的秉性，對南宮舞就是一時興起，或許稍用緩兵之計，便可使其失去興趣。不料今日所見，皇上對南宮舞早已志在必得，不願相讓之心可見一般，甚至已至逼近瘋魔之境⋯⋯
原先他道，南宮舞想必是將他視為一道護身符，皇上強加硬逼時搬出他擋上一擋，真正危險的非常時刻，便知眼觀情勢平復聖怒。不料今日所見，南宮舞，南宮舞她⋯⋯
似是，已對自己動了真心。
所知所信均被推翻，思緒凌亂，內心之情感五味交雜⋯⋯他，該如何面對南宮舞？
該如何好好為他們做決定？
「進罷，唐公子。」長公主看出唐曉墨的躊躇，再次輕嘆口氣。「本宮給公子一刻鐘時間⋯⋯莫待無花空折枝呀。」說著，纖細的指尖朝一個方向點了點。唐曉墨定睛一瞧，卻是一扇毫不起眼的後門。
唐曉墨心中一動。微微頷首，唐曉墨轉身進入南宮舞的寢宮。
入了後門，卻是一處十分空蕩狹窄的廳堂。唐曉墨摸索了一會，在太師椅後找著了門，入了內室。
內室一片漆黑，唐曉墨瞇起眼，過了一陣尚且適應了室中光線。依稀可見是南宮舞的臥室，茶几、妝台、貴妃椅等一應俱全。床邊隱約可見伏著一個嬌小的身影，瘦削的肩膀微弱的抽動，細細的嚶嚶啜泣聲恍若一根根細針，鑽入唐曉墨的耳中，隨著血流絲絲扎上他心口。
「小舞。」唐曉墨輕喚，冰渣子似的嗓子帶著淡淡苦澀。
床頭瘦小的身軀一顫。僵硬的轉動纖細的頸子，一回眸——日夜心心念念，牽腸掛肚之人，此刻竟來到了眼前⋯⋯
「曉墨哥⋯⋯」顫抖的小手緊緊揪著豔紅的絲被，精緻生動的鴛鴦戲水繡紋被揉得縐褶不堪⋯⋯
她抬起眸，他垂下眼，四目相交。
那雙清澈澄淨的眸子翻滾的思緒，唐曉墨盡收眼底。不同於上回的恐懼絕望，此刻再次盈滿淚水的雙目，承載的是無限的心慌與痛苦，混雜著幾分清淺的驚喜。
「乖，莫哭。」唐曉墨心軟，蹲下身，拇指輕輕擦過那雙沾著珠淚的羽睫，少見的細聲細氣哄著南宮舞。
「曉墨哥！」南宮舞突然輕聲驚呼。「你的手⋯⋯」
唐曉墨一驚，糟，忘記右手給金鏢扎破了。忙垂下手道：「不妨事。」
「皇上⋯⋯皇上的人⋯⋯麼？」南宮舞猛地向前傾身，抓住唐曉墨受傷的手，大大的眼睛泛出滿溢的害怕。
「不。」唐曉墨用另一隻手掌拍拍她緊抓著自己的玉手，示意她放心。
「曉墨哥，皇上他，皇上他就要立我為后了⋯⋯」南宮舞擔憂的望向唐曉墨。「皇上已經認定曉墨哥會礙著他娶我，再幾日恐怕便⋯⋯」
是的，小舞不是危言聳聽，來不及了⋯⋯唐曉墨明白。
事已至此，任何計策謀略都已派不上用場。唯一可行的⋯⋯僅出逃而已。
剎那間，唐曉墨心中閃過無數段記憶。
那日他與小舞重逢，小舞在他面前珠淚盈眶。直勾勾的望著他，語氣倔強：我不要進宮。
他捏住她的下頷，她吃痛，可未有退縮。他道，行，不想進宮無人可逼妳。
與白硯白桓之飯局，儘管他與小舞分別多時，她卻當著這些年一路伴她的白硯，對他更加親近。
長公主賞花宴，皇上聖旨令下。小舞再次於他跟前流淚，她道她想任性，想隨心而活。他得教會她人生在世必須抉擇，可他卻狠不下心。
宮裡來了轎子接走了小舞。臨行前，她在他耳畔悄聲說道，曉墨哥，你接我出宮後，我嫁你，可好？
今夜皇上給小舞下了最後通牒。小舞不會聽不出，可她應道，一生只喜歡曉墨哥一人。
捏住南宮舞的肩，乾瘦得只有一點皮肉。唐曉墨彷彿要捏碎她的骨一般，用力得指尖泛白甚至不由自主的顫動。
唐曉墨心下一橫。
「小舞，逃罷。」
唐曉墨緊緊摟著南宮舞，南宮舞伸手攬住他腰，在他懷中顫抖。
「曉墨哥⋯⋯你會回來的，是罷？」
南宮舞的呢喃在銀牙間打顫。許是她自己亦在發抖，並未感到，唐曉墨的身子也正輕輕的、難以察覺的顫動⋯⋯
分明會再見面的。
為何⋯⋯卻有今生永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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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盡了她可盡的，但未必造成了好的幫助。
標題雖用了「許諾」，但卻是琇兒感情用事下的決定。
或許是因為年齡，琇兒總是想著要自己為他二人做出選擇。
這回，會是永別嗎？
創作內容
《武宮難憶莫曉棠》 十二、許諾
冰心·弦情·劍影 (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