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北的伊蓮諾亞》
你怎麼回來了？！比爾呢？喂！
滾開！
天啊，那是你的血嗎？蕾吉娜幹的？
休克了……快讓她躺下！
……得快點回去……
不能移動……
……資源……
沒時間了……
體溫……
……脈搏……
怦怦。
怦怦……
好吵啊，好吵又好冷……怎麼了？她怎麼了？
好濕好冷，黏黏的不舒服……口好渴，喉嚨灼燙燙的痛著，肚腹也好痛……一直有什麼聲音在耳邊吱吱喳喳的，吵個不停。
好吵，她想休息，她很累了……
呼吸啊……
四肢輕飄飄的，好像在作夢一樣，她記得她夢見曉雯了。
快呼吸……
曉雯怎麼了？為什麼曉雯在哭？她看得也想哭了，別哭啊……
呼吸……
好奇怪，原本覺得冷的……現在沒什麼感覺了，也不痛了……
呼吸……快呼吸……
『對不起……』
『從此以後，我跟你互不相欠，你走吧！』
『去死吧！』
『對不起……』
『我……我朋友……過世……死、死了……』
『伊蓮……對不起……』
母親，是母親嗎……她想伸手，想去觸碰那個聽起來像是母親聲音的東西，亮亮的、暖暖的，好像母親總為她留的那盞燈……可是四肢軟綿綿的使不上力，連手指頭都動不了……她試了又試，卻怎樣都是徒勞……不知不覺間，更累了，那亮光也漸漸遠去、遠去……
然後，紅色的血泊舖天蓋地的漫了過來，她慌張得想跑，卻動不了──她動不了──
『伊蓮諾亞！』
有人在叫她。
她左右張望，她認得那個聲音，但卻想不起來是誰……是誰呢？
那聲音聽起來很遙遠，隆隆的，怒吼著什麼，她聽不甚清楚……他生氣了？他聽起來像是生氣了……但為什麼呢？為什麼要生氣？
深紅的血泊漫過她的背脊、肩膀、耳朵……很快的，即將淹沒她的口鼻。
要結束了嗎？終究是……
『伊蓮諾亞！呼吸！！』
惡狠狠的聲音，轟然炸開。
倏地，一隻大手破開那片血霧，毫不猶豫的抓住她，將她整個人往上提──她感覺胸口被擠壓，冰涼的空氣像水一樣灌進口鼻。
她猛地嗆了一下。
『呼吸！』聲音凶狠地命令道。
她下意識的張嘴，嗆咳。
『呼吸！！』
胸口又被擠壓，幫著她把鮮甜的空氣吸進肺裡，她咳著、咳著，漸漸的，那壓著她的手停了下來……
然後，黑暗降臨。
※ ※ ※ ※
「狀況如何？」
「前天退燒了，沒有再出狀況的話，一切都好說。」
一男一女對話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議事地……戈婓……」
「資源……」
他們低聲談論的細碎聲響困擾著她，她聽不清楚……他們在討論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好了，要說話去樓下，別擠在這裡吵人。」另一個聲音出現了，聽起來是個女人……她輕聲打斷剛才那一男一女的討論，驅趕他們離開。
原本細碎的對話聲音戛然停止，房門被『咿呀──』一聲輕輕掩上，接著是漸漸遠去的腳步……
微風輕輕吹在她臉上，好舒服……她下意識的想翻身，卻瞬間被痛醒。
痛！！全身上下都好痛！從方才牽動的肌肉開始，頭、脖子、肩膀肚腹手腳無一不痛！伊蓮痛得呻吟出聲，卻搞得乾啞的喉嚨也灼痛起來──
「啊，妳醒了？」有些低沉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
伊蓮認得這個聲音，是剛才叫其他人走開的聲音，她還在？她是誰？自己在哪裡──？奮力睜開眼睛，伊蓮先是被明亮的光線刺得眩目，好不容易習慣後，卻又一陣疲軟無力，頹喪的重新閉上眼睛。
──連眨眼都像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似的，她到底怎麼了？
「別亂動，口渴嗎？我幫妳弄水。」女人柔聲說。
接著，玻璃杯輕碰的聲音，還有水倒進容器裡的聲音……伊蓮眼皮下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還在微微喘氣舒緩身體的疼痛──
「來，一點一點慢慢喝。」
有東西輕輕碰到她的嘴唇，冰冰涼涼濕濕的，她下意識的張口──那是盛著水的小湯匙──她感激的含入，湯匙裡少量的水分暫時舒緩了渴得發疼的痛。
「別急，慢慢來，我在這兒。」女人耐心無比的安撫她，「我會讓妳喝完整杯水的，慢慢來……別急……」
伊蓮壓抑不住受照顧的脆弱感，鼻子一酸，張口無聲請求，馬上又有盛著水的湯匙送進嘴裡，她情緒不穩的吸啜，卻又因為喝水搞得自己喘氣不已。
「慢慢來，慢慢來。」
女人不曉得餵了她幾次，她只記得喉嚨的痛楚已經舒緩了下來，焦躁難耐的心也鎮定下來，然後，有人扶住她的肩頸，迅速在她背後塞了兩顆枕頭，幫著她坐臥起來──那讓她再度扯到肚腹上的傷，痛得呲牙咧嘴。
「來，吞嚥沒困難了的話，試試看用喝的？」聲音說。
女人貼心的端著杯子湊到她唇邊，她啜了一口，比湯匙的量還多許多的涼水緩緩撫過灼痛的喉嚨，浸潤胸肺……她感覺身體都放鬆開了，隱隱作痛的頭也舒服許多。
緩緩的，伊蓮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個溫婉的微笑，接著，才是女人的容貌……銀髮、小麥色的皮膚、淡綠色的眼珠子……好漂亮的女人。
「嗨，」女人輕聲和她打招呼，「妳看得清楚嗎？」
她又嚥下一口水，喘氣，點頭。
「來，我們先把這杯水喝完，喝完妳要躺下還是坐著都可以，好嗎？」
再點頭。
她幫著她喝完水，乾淨的玻璃空杯放到床旁的小茶几上。
伊蓮感覺思緒清明許多，力氣也稍微回來了，她張望整個房間──這裡很舒適。
木頭牆壁、粗壯堅固的屋樑、窗明几淨、甚至有窗簾……她盯著那個飄動的白色紗布，一時之間有些傻眼自己為什麼會注意那東西，也許是因為上頭居然有美麗的蕾絲花樣？這裡是菲里妲斯嗎？還是她又到哪裡的城堡了？
回憶這時候才緩緩浮出腦海，對了，她記得她和比爾被包圍，她第一次攻擊蕾吉娜夫人失敗了，第二次──她成功了嗎？她現在活著，所以應該是成功了？
「我……」她啞聲開口，「蕾吉娜夫人她……」
「如果情報沒錯的話，應該是死了。」女人溫聲說，「妳盡力了。」
應該……肚腹傳來的抽痛讓伊蓮想起，蕾吉娜怒不可抑的反擊……她插得不夠深，那一刀沒有捅進她的要害。她眼神一黯，然後又忍不住皺眉。
失去意識前，有人抱住她了。
黑色的眼睛盯著她看……她知道那雙眼睛的主人是誰……不過，記憶中，那人不曾有過這樣的表情……
「對了，都忘了自我介紹。」女人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然後勾起溫柔的微笑，輕輕碰她的手，「妳好，諾亞，我是克萊兒，很高興認識妳。」
「妳好……」伊蓮看她，「這裡是……？」
「這裡是我們菲里妲斯的老宅邸，大家的安全屋。」克萊兒告訴她，「妳在這裡很安全，好好休息吧。」
她微微點頭，表示理解。
克萊兒又餵她喝了一杯水，當她拿布巾輕手按去伊蓮嘴邊的水漬時，她輕聲笑嘆：
「呵呵……妳是第一個殺了貴族還活下來的人，這也許是冥冥之中的定數也說不定呢。」
「什麼……意思？」伊蓮問。
「妳在羅伊的城堡裡時，戈婓應該有讓妳學字吧？」克萊兒歪頭看著她，「他那個人，最喜歡看書了。」
伊蓮點頭，看見克萊兒又微笑了──那笑容竟有些熟悉，她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妳知道『方舟』的故事嗎？」克萊兒問。
她點頭。
她並沒有告訴戈婓自己的本名是伊蓮，而戈婓也從善如流的叫她諾亞；有天戈婓在給她上課的時候，突然問她知不知道諾亞的故事？她搖頭，接著他就告訴她那個方舟的傳說。
天神欲降水洗淨滿地的罪惡，但祂知道諾亞是個好的，所以叫他造舟，載滿動物，好渡過可怕的劫難……
「那麼大的一艘船，要載那麼多的動物……」克萊兒問她，「妳知道，造船用的木頭是什麼樹的嗎？」
伊蓮搖頭。
「是『戈婓木』唷。」克萊兒輕聲說，「有一種樹，就叫戈婓。」
※ ※ ※ ※
要乘載那麼多的生命，闖遍沒有盡頭的汪洋，諾亞選了戈婓木用以造舟，帶著眾人登船，找到新的家園。
伊蓮失神的看著昏暗的房間，克萊兒告訴她許多事情，她還沒那麼多力氣一個個消化……
菲里妲斯，是一群接觸過『真正的歷史』的逃奴，幾十年前集結而成的組織──原本，他們只是一群想要逃離貴族統治，在外頭安住下來的人們，直到某天，一艘船在西瑞爾的海岸邊靠岸，他們接觸到這個世界以外的人。
『真正的歷史』──原來，他們始終生活在謊言中。
怪物、病毒、疫苗……什麼神有七個，什麼神創造了貴族，什麼保護人們……全都是假的！假的！！
假的。
失去母親、失去同袍夥伴的信任，而且無家可歸了──她幾乎失去一切，才知道自己始終活在謊言中，從不曾真正掙脫過──現在，克萊兒告訴她的，有沒有可能也是一個天大的謊？
七神是假的，根本沒有神這種東西──那麼，『七個神』又是誰呢？伊蓮問克萊兒，她卻搖頭，遺憾地說不知道。
『諾亞，妳想要的答案，我們也想得到。』當時，克萊兒堅定地看著她，一字一句緩緩說，『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叫做菲里妲斯──我們需要知道真相，我們要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叫你們不知道？
『我們一直在等，等待機會──』克萊兒說，『這幾年，機會成熟了，我們才開始收網……我們打算先從貴族開始下手……七神絕對不是神，他們一定也跟我們一樣，是活生生的人──或者，是類似貴族一樣的人──但這樣是不對的，末日前的世界，人人平等，沒有誰是誰的奴隸……現在這樣，是不對的。』
所以，推翻貴族、揭發七神的謊言，找到祂們手上關於病毒的真相──大家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Non sibi, sed omnibus.
當時，她說了一句有些艱澀難懂的話。
伊蓮無力的閉上眼，覺得自己什麼都搞不懂了。
她想，好吧，命都被救起來了，或許她接下來就是要跟著這些人，再回到西邊……再回去那個讓她噩夢連連的地方……蕾吉娜猙獰的笑顏忽地閃現腦海，她哆嗦得抖了一下，卻扯到傷口又痛得咬牙。
她折騰了好一會兒，才昏昏沉沉的睡去。夜裡惡夢連連，她不斷夢見哭著道歉的母親、對她惡目相向的洛斯提，還有驚惶失措的曉雯……而所有夢境的最後，總是她一個人站在血泊中，聽見遠處不斷迴盪的怪物吼聲，無助的等著被宰割、被淹沒──
忽地，一個暖燙的大掌撫過她的額，輕易把她拉出那些纏人的夢魘。
黑暗中，她聞到那日漸熟悉的味道──不知何時，他進了房，像之前一樣從後摟住她，暖著她的手腳，讓她放鬆下來……
那暖和的感覺讓她舒適得想喟嘆，喉嚨卻再度乾啞燒疼，眼皮沉重的張不開，她不適的在他懷裡扭動，但馬上被按住。
大手輕輕的箝制住她，不讓她亂動扯到傷口，卻又不至於弄痛她──然後，溫潤的唇貼住了她的。
她先是嚇了一跳，但感覺到有水……恍惚之間，竟也沒怎麼抗拒的感覺，她張口，喝下他哺過來的水，一口又一口，直到她氣喘吁吁的拒絕再喝了，他才停下。
他的手，輕撫過她嘴角淌落的水漬。
她有些緊張，以為他會再做些什麼。
但他沒有。
就只是那樣抱著她，暖著她，讓她安歇。
他是貴族……心裡有個聲音，竊竊私語著。
但她的手腳沒有動。
她放棄掙扎，不想再思考，拒絕再想。
不過，她還是囁嚅著說了。
「你是……貴族……」
男人沒說話，只是哼了一聲。
「為什麼？」她在他懷裡悶聲問。
男人對她，大部分時間都有問必答，不過有時候，他寧願不說──黑暗中他沉默著，久到她幾乎又要睡著，才聽見他重新開口，她的頭枕著他的胸膛，耳邊聽見的，是那個低沉的共鳴，像催眠一樣，入心。
「因為，我也是被騙的那一個。」羅伊低聲說。
被騙？騙了什麼？她恍惚的想再問，卻已經力氣盡失。
就這樣被他摟著、暖著，昏沉間，墜入不再有惡夢的黑甜鄉。
《極北的伊蓮諾亞》
第一部
完
＋＋＋碎碎念時間＋＋＋
第一部到這邊為止，
嗚嗚沒什麼人點番外菜，
雖然沒菜煮有點寂寞，
不過知道大家是想讓我好好休息，
謝謝你們，最愛你們了QQ（偷抱）
我會注意身體健康的。
接下來要閉關趕另一部小說，
09/20回來開始第二部
（沒意外的話）
會三不五時上浮跟大家取暖。
大家到時候見。
LilyQuali
20170828
創作內容
穿越到殭屍滿滿的世界就算了等級還是0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