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夜
聖艾倫尼西亞 史提諾斯邸
平日略顯空蕩的正廳內，圍繞著四道人影。
「呼……………」
從口中吐出一縷長氣後，緹娜一面回味口中那抹沁涼的芳甜，同時將手中的陶瓷茶器輕置於眼前的木桌上。
此刻的她正以一副膽大無慮的態度端坐於這幢大宅的沙發上，剛替眾人呈上飲品的菲爾則順勢坐到木桌另一側的位置上。
在他的一旁，身著輕甲的銀髮少女持劍而立，那雙冷澈的眼眸始終沒有從身為不速之客的少女身上移開。
就在這時，緹娜的身後響起了蘊含困擾的說話聲，打破了眼前肅殺的寂靜。
「我說……大小姐啊！可別忘了我們現在依然處於敵對的立場，對別人提供的東西可以稍微有點戒心嗎?」
如此抱怨的是位於少女後方的青年。以過於隨意的態度斜靠著沙發的他正以好奇的態度凝視著容器裡那詭異的綠色液體。
面對使役者的提醒，緹娜貌似不太在意地聳了聳肩。嘴角泛起微笑的她轉頭說道：
「這應該不用太擔心啦，槍兵。如果他們現在真的有心要暗算我們的話，也不需要用到下毒這種拐彎抹角的手法吧！」
少女的說法確實言之有據。
此刻的兩人正處於可說是敵方本營的據點中，在踏入這幢宅邸的當下，想必二人都深切的認知到此處早已成了遍佈魔術機關的堅固要塞。
──然而即使如此，那個女孩依舊提出了在此處進行協議的方案。
──那麼，她究竟是在考量什麼呢?
遺憾的是，現在的菲爾並沒有時間思索眼下的疑惑。
回應槍兵的話語後，少女將視線移回前方，同時開口詢問：
「剛剛的飲料裡參了綠茶對吧！以這裡的風俗來看，還真是特殊的品味呢！」
面對突如其來的對話，思緒乍然中斷的菲爾慌忙點頭表達肯定。
「是的，因為我的父親生前很喜歡這種飲料，所以我也習慣這樣的味道了。」
從菲爾的話中察覺到某事的緹娜馬上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帶著歉意低聲回應：
「菲爾的父親嗎……我是不是問了有些敏感的話題啊?」
看到對方彷彿完全忘記當下情勢般擺出過意不去的態度，原先保持著緊繃心境的菲爾也忍不住浮現微笑。
「這倒是沒甚麼關係啦……反正距離他去世也已經過了三年，我也差不多習慣一個人的生活了。」
──說起來，這確實是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
──自己不久前以性命為賭注戰鬥的對象，此刻竟然能如此輕鬆地彼此交談。
──這份光景，簡直像是回到兩人了尚不明瞭對方身分時的片刻。
也是直到此時，菲爾‧史提諾斯才真正察覺了先前不得其解的真相。
不過現在的他，還需要一件確切的佐證來證明心中的推斷。
「那麼，我們差不多可以開始談正事了吧！」
緹娜維持著優雅的微笑，然而它的語氣卻在無形中渲染了一層凝重。
了解當前狀況的菲爾收起笑容，將心神專注於對方接下來的話語。
沉默地駐足於御主身旁的使役者們，同樣屏息等待少女那足以大幅決定戰況的提案。
在四人的注目之下，緹娜緩緩開口：
「我希望我們暫時締結同盟──你意下如何呢，菲爾?」
──果然嗎？
要不是為了這樣的目的，對方應該也沒必要特地與自己進行交涉吧！
對菲爾而言，這並不是意料之外的結果，儘管一旁的劍兵似乎真的因為這番言論而略顯驚訝。
聖杯戰爭中的同盟並非毫無先例，即便那終究是暫時的協議。
畢竟這場戰爭的本質便是爭奪心願的廝殺，再長久的同盟關係也必然會在某一時刻宣告終止。
──儘管那仍舊不失為某些狀況下的權宜之計。
「那妳要如何讓我相信妳的動機呢，緹娜?」
在思索片刻後，揚起嘴角的少年帶著試探的笑容反問：
面對此番詰問，依然維持無畏笑容的少女回應道：
「菲爾可別裝傻呀！如果我真的在打什麼壞主意的話，現在難道還會出現在這裡嗎?」
短暫的沉默過後，輕笑出聲的少年高舉雙手擺出投降姿勢。
的確，現在的自己並沒有懷疑對方的理由。
身為勝利者卻主動提出交涉的要求，甚至願意來到這棟可說是陷阱本身的工房內──眼前的少女早已用顛覆聖杯戰爭常理的行徑展示了自己的誠心。
「也是呢……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
直視對方的雙眼，菲爾以嚴肅的語調開口：
「那時候的妳，為什麼不直接取我性命呢?」
──這是相當自然的疑惑吧！
那時，槍兵的武器只需剎那便可將少年的頸喉貫穿──倘若作為主人的少女確實抱有殺意。
退一步來說，當場解決敵對御主的性命毫無疑問是比充滿不確定因素的結盟要來得恰當許多的判斷吧！
唯有這點，僥倖存活的菲爾不想忽視。
因此，他此刻的話語必然包含了不同以往的堅持──
不料對方卻露出一副「真是被你打敗了」的傻眼表情，接著「噗嗤」一聲爆出輕笑。
正當他因為這出乎意料的反應而納悶時，少女那輕柔的聲音卻撼動了他的心弦。
「這樣問還真是過份哪……」
「明明自己都無法痛下殺手，卻希望別人能做到這點嗎?」
「………………………！」
「不然你覺得我是基於什麼理由才沒一槍斃了你呢，小子?」
最後的那句話，來自於面帶冷笑，但始終保持沉默的槍兵。
「是這樣……嗎?」
當菲爾回過神時，這句話語早已自他的口中流洩而出。
在那之中，包含了欣喜──以及懊悔。
為了在聖杯戰爭中獲勝，奪去生命的行為早已被自己納入考量之中。
倘若再次出現敵對之人，自己大概也會再次以殺生為前提戰鬥吧！
然而面對眼前的少女──這名應當是實力相差懸殊的強敵時──他卻無法貫徹自己的決心。
──以常人無法捕捉之速射出的子彈，並未瞄準少女的要害。
──侵進敵方胸懷的匕首，目標也非少女的左胸(心臟)。
對於如此舉動的理由，少年既無法斷言，同時也深感後悔。
那樣，恐怕是對參與這場戰爭的決心所做出的褻瀆吧！
若真要對此作出一項解釋，或許是自己的心中始終依然殘留一絲信任──
──相信著這名少女不同於尋常魔術師的那一面光明。
──相信著兩人曾相互展露的笑顏絕非虛假。
不知不覺間，淚珠潸然滑過菲爾的臉頰。
懷抱著不曾對任何人訴說的願望，毅然投身戰事的少年，不得不正視自己盡力忽視的軟弱。
因此，那是悔恨的淚珠。
捨棄了作為魔術師的未來，卻依然決意踏上異常儀式的少年，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產生確切的慶幸。
因此，那是喜悅的淚珠。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注視之下，菲爾決定了他的答覆。
在一小段時間過後，重新整理儀容的菲爾再次回到緹娜的對席。
對方並沒有追問自己方才的失態，這也讓他能迅速開啟接下來的談話。
而他所作的第一件事，便是同意對方提出的同盟邀約。
當然，他事先徵詢了戰友的同意。而那名少女則恭敬地表示「我會遵照御主的指示。」
「所以，我們的合作關係大致上已經確立。不過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
菲爾以平靜的口吻述說著，同時看向對面的暫定合作者說道：
「雖然這樣問有些失禮──但我可以先確認在座各位的願望嗎?」
「畢竟有些事情，我可能還是需要事先和大家坦白。」
短暫的沉默煞時籠罩了四人齊聚的空間。
片刻的寧靜後，率先發言的是佇立於少年身旁的使役者。
「請恕我無法在外人面前提及此事，御主。」
在冷靜地表達反對的同時，劍兵也以殘留敵意的眼神注視著白髮青年及其主人。
菲爾雖然顯露有些困擾的神情，但他最終並未作出進一步的要求，而是靜靜地點了點頭。
「我的話倒是沒有什麼問題。不過菲爾等會也要坦白自己的願望才算公平喲！」
「嗯！我會的。畢竟這跟我接下來要說的情報有很大的關聯。」
對比於劍兵的謹慎，面露開朗笑容的緹娜則是爽快的答應了這件踰越分寸的提問。
揮手制止欲言又止的槍兵後，緹娜表明了自己來到此地的理由。
「說起來，我的願望並不是一定要藉由聖杯實現的東西；倒不如說參加聖杯戰爭只是實踐心願的過程吧──」
「總之，我的目的是成為蕾蒂西亞家族的下任當家，藉此避免家族步向滅亡。簡單來說，只要在這次的聖杯戰爭中取得令人滿意的成績，應該就能說服家族裡那些保守的臭老頭們吧！」
雖然對於緹娜話語中透露出的內幕感到十分在意，但菲爾選擇將胸中的疑惑暫時保留。
發言完畢的少女則移動視線，示意她的使役者開口。
「哈！大小姐的意思是可以將實現願望的機會讓給我嗎?這還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呢！」
「嗯，差不多就是那樣一回事。慶幸你跟到一個好御主吧，槍兵。」
「不過很遺憾，我只要能再好好玩上一回就滿足了。所以大小姐的好意我就心領了吧！」
聽到槍兵以自然的語氣帶出的發言，在場的三人都不禁因驚訝而瞪大雙眼。
「真的假的……也罷，事到如今就算你這傢伙說出什麼要毀滅世界的話，我也不會再感到奇怪了啦！」
「等等，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啊……有夠過份。算了，這樣才像主人的作風嘛！」
與使役者相視而笑的少女接著轉回視線，保持微笑看向菲爾說道：
「看樣子實現願望的機會似乎是你們的囉！怎麼樣，高興嗎?」
在數分鐘不到的時間內發生的一切，對菲爾及劍兵來說確實可說是過於奢侈的好運。
假使二人所言屬實，這就代表雙方的合作不必因為對聖杯的爭奪而終告破滅。
對於在名喚聖杯戰爭的嚴酷戰場上作戰的人而言，應該沒有比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了吧！
菲爾露出彷彿感到安心的表情，然而緹娜很快便發覺其中的不尋常之處。
即使獲得幸運女神的眷顧，少年的臉上依舊沒有笑容。
極力佯裝平靜的少年深吸一口氣，接著宛如下定決心般道出自己的目的。
「我的願望是……毀掉聖杯。我不希望再讓這樣的戰爭出現──不論現在，還是未來。」
「你認真的嗎，菲爾?」
「喂喂！小子，你這話有經過大腦思考嗎?」
緹娜和槍兵不約而同地展示他們的驚慌。
確實，他們的訝異自有道理。
回應聖杯召喚的英靈，多半在身前懷有某種未竟之願。
然而如今菲爾卻表明自己將葬送他們的希望，這對英靈而言想必不可饒恕。
說到底，魔術師創造出名為「聖杯戰爭」的儀式之目的為藉由聖杯啟動時那滿盈的魔力來一窺「根源」之貌，對於將英靈視為道具的他們而言，自然不會將魔力用於替英靈實踐心願的用途上。
然而這同時也代表英靈根本沒必要對作為主人的魔術師們宣示忠誠。無法合作的雙方將同時喪失在戰爭中取勝的機會。
為了避免這樣的下場，魔術師們絕不會坦言真相。
他們的方針是與使役者們共同獲得勝利，最終以殘餘的令咒命令同伴自殺。
換言之，所謂的聖杯戰爭，充其量不過是一場魔術師們策畫的彌天大謊罷了。
這點，名為菲爾的少年是十分明白的。
自己的願望──那正是他不同於魔術師們的證明。
然而對現在位於自己身旁的那名少女──同時具有使役者職階「劍兵」身分的她來說，自己肯定與那些魔術師們沒有什麼不同吧！
即使在這裡人頭落地，想必也不會是什麼令人意外的結局。
這些風險，他也是再清楚不過。
然而即使如此，他依然選擇將一切坦白的道路。
這大概是因為自己的道德感在作祟吧──不過菲爾明白，這件行為中必定包含了其他原因。
也許他早有預感──若是沒有以相互坦承的前提並肩作戰，兩人恐怕沒有生存至最後的機會。
這是自從相遇以來，菲爾掙扎至今的結論。
他將視線移往一旁，視野中可以看見低頭不語的銀髮少女之身影。
那張被長髮遮掩的臉龐，此刻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表情呢?
是驚愕?還是悲傷?抑或憤怒?
不論何者，那都是下定決心的自己應當要承擔的罪惡。
在眾人無聲的環視下，低頭不語的少女緩緩抬起了頭。
她的臉上理所當然地沒有笑容。菲爾甚至直覺地認為她此刻正在努力佯裝平靜。
然而即使如此，同樣下定某種決心的少女依然如此述說──
「我明白了，御主。那麼希望您能在這場戰爭中保持那份願望的高潔。」
對這名懷抱某種願望而重回人世的少女而言，說出這些話語的當下究竟有著怎樣的想法──目前在場的眾人中無人可以斷言。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難掩驚訝的少年露出了微笑。
「謝謝你，劍兵。還有………對不起。」
在那之後，再次開口的是換上嚴肅表情的緹娜。
「好了，菲爾。差不多可以開始了──先前你所謂『接下來要說的情報』究竟是什麼呢?」
簡短地呼出一口氣後，菲爾吐露的話語令在場的眾人再次遭逢衝擊。
「那應該就是──有關這場戰爭的真相了吧！」
於是，少年開始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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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TE同人小說(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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