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用秦這時卻笑了出來:「證實我的猜測,真是青鬼幫一手策畫,我之前真是小看你的仇家,這資料還沒更新,現在新的負責人應該是洪則放。」
「洪則放殺害灰鼠拿到槍,是想要跟楚阿猛合作,再辦一次海上之宴?」葉至深自語。
「沒那麼簡單,我說過戈爾貢之槍的價值只有我知道,雖然對於他人來說是把傳奇之物,但同樣價值的寶物更好取得,不到需要大費周章得到它。」何用秦道。
葉至深思考了一下:「那麼槍不在楚阿猛身上會在哪?」
「不如我們直接去問本人。」何用秦微微一笑起身說:「青鬼幫最近跟我們的老客戶有個毒品交易,這可以利用。」
「你怎麼知道?」問出來才驚覺這是個蠢問題,像小陳那樣的眼線何用秦底下多得是。
他仍是很紳士的回答:「因為近期這位老客戶才跟我們詢價,嫌高純度海洛因價格太高,拒絕跟我們合作。」
葉至深忠心感謝他沒嘲笑那是個蠢問題,聳肩擺手勢問:「那現在?」
何用秦不屑地環顧四周,「首先我們要先離開這個破房子。」
「這是我家。」葉至深不滿道。
何用秦走近幾步,目光凌厲:「是我出錢讓白癡組員幫你租的家,不幸的被我看到,我無法想像你住在如此狹小、骯髒的地方。」
平時都有打掃,到底哪裡骯髒?拿長亭莊園來審視這間屋子標準也太高了。
「莫德斯不會想看到我的。」葉至深認真道。
「我會讓他無法拒絕。」何用秦也認真的看他。
葉至深默默嘆氣,終究要回到那裏。
回到長亭莊園,已經是隔天早上,何用秦根本不需要睡眠,開了三個小時的車都不會累,葉至深不禁思考他到底是不是人類。
遮光窗簾擋不住的光芒直射大廳,水晶燈甦醒過來如數十雙閃爍的迷濛雙目,葉至深忍不住也隨之眨眼。
長亭莊園依然如昔的高貴優雅,但對他來說這是一座矛盾的城堡。
此時士兵晨練,大廳便有二十幾位整裝待發的士兵,見到何用秦紛紛低頭致意,葉至深多瞧了幾眼,沒在裡面看到山竹。
「你的房間還沒準備好,先回我房間。」何用秦完全不過問他的意見,逕自走向通往西側長廊。
去他房間?門都沒有。
「我不要。」
葉至深跟他走反方向,何用秦轉頭只見他揚長而去的背影。
通往醫護室的路上,遠遠有個手腳纏滿繃帶的少年信步而行,葉至深心裡一驚。
「山竹你怎麼回事?」
「先生!您回來了!」山竹聽到葉至深的聲音,面露欣喜飛快地向他奔去,能跑能跳,手腳無虞的樣子。
隨即,丹尼爾出現在山竹身後扭扭脖子,「何用秦把他暫時丟在我這上語文課和急救包紮術,挖空我的資源。」
「包成這樣像樣嗎?」葉至深動手扯了扯脫落的繃帶。
十五歲的大男孩纏手纏腳,只差臉沒纏,不然就是一尊活體木乃伊了。
「這是學生的問題。」丹尼爾肯定的道。
山竹絲毫不在意上一刻被老師嫌棄,喜出望外問:「葉先生要回來了嗎?」
「嗯,大概吧。」
「歡迎回來,先生。我還要去上康納先生的課,有空您再來靶場。」山竹脫下繃帶折好還給丹尼爾便走了。
葉至深望著他離去的身影,短短三個月山竹好像變得成熟些。
丹尼爾勾起嘴角說:「沒想到你還會想回來,其實遠離何用秦才是最好的。」
葉至深回過頭:「什麼意思?」
「他非比尋常的意思。」
丹尼爾走進醫護室,敞開的門明顯邀請他,他跟著進去。
「你是距離何用秦最近的人,被流放我還暗自替你鬆口氣。何用秦會的東西太多了,令人心生畏懼。」丹尼爾關門,幫他倒一杯咖啡。
「你是指製藥?」葉至深對這話題很有興趣,他也覺得何用秦超乎常理的無所不能。
「瑪曼蓮女士的主要窗口是他,瓦倫特和莫德斯完全信任他說的一字一句。但我私下調查過瑪曼蓮女士的背景,很多資料都被損毀,而且就是在這兩年。」丹尼爾眼神透漏些訊息,葉至深略懂一二。
「你的意思是……」他不敢想下去,頓了半晌說:「你跟兩位閣下提過嗎?」
「怎麼可能,何用秦在瓦倫特和莫德斯心中的份量是難以想像的,別看我這樣,我的地位跟他無法比擬。何用秦回家兩位大人瘋了一般開心,但是誰知道那八年他遭遇什麼,抱著什麼目的回來。」丹尼爾說道。
跟何用秦相識以來,他的行動一直是尋找委託的戈爾貢之槍,如果瑪曼蓮女士是他安排的棋子,這整件委託都是他的計畫,可能就連葉至深也成為他計畫的一部份。
可是目前何用秦沒有任何怪異的舉動,也沒有反叛的跡象,還算是安全。
「我知道你討厭他,他對你做的事我都知道。」丹尼爾曖昧的道。
他咬牙低下頭,被人知道男人與男人這種事,有種赤身露體的羞愧感。
討厭何用秦是沒錯,但不可否認在很多事又很依賴他,因為依靠他才能達到目的與維護生命。
上次的性愛,他放棄抵抗,其實輸給了自己。
「你想要扳倒他?」葉至深凝重的說。
「不敢說扳倒,我在找何用秦欺騙的證據,眼見為憑,若是證據擺在眼前,瓦倫特和莫德斯還想要護短,我就放棄。」丹尼爾到他面前舉杯,「到時你也能找回尊嚴,最重要的是脫離危險。何用秦是個危險的人,他知道太多事,製造『沉睡的闇夜』、KS+解毒劑,現在連『魔王哂笑』成份都讀得出來,我們要防範未然。」
丹尼爾提起他的屈辱目的是提醒他找回男人的尊嚴,試圖把自己拉到同一陣線。
這兩人私底下水火不容,他更確定何用秦曾經對丹尼爾動過殺念。
葉至深沒有舉杯乾杯,身體燥熱,汗沿頸子曲線而下,定住不動道:「給我一點時間考慮,我跟他還有事要解決。」
丹尼爾放下杯子:「沒關係,你可以再三考慮,總之你是他最親近的人,當心為上。」話說到最後,他很真誠的微笑:「然後,歡迎回來。」
「謝謝。」葉至深心情複雜的接下他的祝賀。
何用秦在行前交給他一排三十一發的彈夾。葉至深的佩槍Glock 17標準彈匣是十七發,這排是加長彈匣。
「我低價出售高純度的四號海洛因給老客戶,他答應我赴約拒絕跟青鬼幫的交易。洪則放做為姜龍麟的副手,資歷兩年,年紀還很輕,趁他感到困惑不安、思考如何回去交差,給他一個震撼教育。」何用秦說道。
葉至深不可置信的蹙起俊眉質疑道:「這樣好嗎?洪則放如果怒極殺人呢?」
「他可以阻饒我,我不能阻饒他嗎?」笑意藏在深邃的五官中,若不仔細看,看不出何用秦在笑。
他想要攪亂洪則放信心,或者壟斷其海洛因的市場。
毒品買賣是羅薩家族次要收入之一,尤其以毒品之王海洛因為主。海洛因分為四種純度,四號為純度最高的海洛因,純度最高可達99%。
近年來各地流通到黑市的海洛因純度普遍下降,黑市流通頂多45%,何用秦回歸家族後,利用自身化學工程知識增加海洛因產量、提高純度,售價因此比一般黑市販賣來的高,有些亞洲地區的毒梟無法負荷,轉為選擇純度較低、較便宜的藥頭,因此羅薩家族主要銷往歐美國家,亞洲這塊餅留給其他毒梟去劃。
葉至深從來就不沾毒品買賣,這是個沾手就永遠洗不乾淨的事業,看兩方週旋更覺得這是個不歸路,所幸自己不在其中。
柯菲利把他留下的東西全搬回房裡,包括當初留在房間的《微笑的魚》,當他看見繪本放在紅木桌上,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不知是否心理作祟,體溫節節上升,最近他時常口乾舌燥、燥熱盜汗,身體似乎出了問題。
他輕輕摩娑光滑紙面的黑色墨字,一句句低聲默讀。
妮娜的屍骨回到家鄉,在她最熟悉的地方,伴著鬆軟土壤與雋刻著猶如傳說般的墓碑下長眠。
她閉上眼睛了,身影卻還是在葉至深的眼前徘徊不定。
「精靈哥哥。」
葉至深猛地轉頭,妮娜站在他的床腳,兩眼無神的看著他,眉宇間仍然有個吞噬一切的黑洞。
她移動得很快,飄到身前,幾乎緊貼他的襯衫,伸出骨節分明的雙手,掐住他的雙臂,似乎想要限制他的行動。
小臉上的黑洞流出黑色濃稠的汁液,沾黏在白色的襯衫,下擺都浸成皺巴巴的黑色。
悶熱的情況越來越嚴重,汗水隨著背脊而下,濡濕背後襯衫,又濕又黏。
他清楚這一切都是幻覺,房間再度多出兩個人影。
有個身材精瘦、眼睛微凸的男人,看起來平凡無奇,脖子瞬間被劃出一道深刻平整的血印,血肉分離開來,血液如瀑布般狂瀉,流到領口、胸前,連褲子都是鮮血,從一滴、兩滴匯成一攤血窪,蔓延到葉至深腳下。
床腳還有另個身影,體型微胖、臉有點浮腫的中年大叔,脖子也浮現一道深至見骨的刀痕,血肉模糊,傷痕逐漸擴大,幾秒鐘內,頭顱與身體僅有一條肌肉連結,他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頭,踉踉蹌蹌的跟在姜謙後面,像個陰魂不散的魔。
他們的確是心魔。
葉至深向後退幾步,催眠自己這是幻覺,可是姜謙一步一步緩慢逼近。
他把槍上了膛,對準姜謙的腦袋。
所有傻事中最不傻的事,就是讓姜謙下地獄,就算從地底爬出來,也會再次親手把他送回地府。
「你回來一次,我殺一次,回來十次,我也讓你回地府十次。」不像是從喉嚨發出的聲音,回音環繞整個空間,彷彿全世界都聽到他的宣告。
兩聲巨大的槍響遏止回音傳播,卻沒停止姜謙的步伐,子彈貫穿他的頭顱卻還是繼續前進。
葉至深再次開槍,姜謙離他越來越近,取代了妮娜的位置緊貼胸膛。
額間爆出斗大汗滴,落在睫毛上,眼精很痠,卻連眨眼都動彈不得,只得直盯姜謙空洞的雙眼。
「至深。」
悅耳的男低音忽然出現在空間,葉至深不確定是不是眼前的姜謙發出的聲音。
「你中毒了。」
中毒了?什麼時候?這些幻覺都是毒造成的嗎?
「至深,別害怕,先把槍放下來。」
他喘著氣,身體燥熱未退,慢慢放開手上的槍。碰一聲落地,像一道驚雷,妮娜、姜謙、洪君國的魂魄一哄而散。
何用秦在他的房間,神色凝重的看著他,葉至深心想這該不會也是幻覺?
閉眼再睜眼,何用秦來到他的身前,撫摸他發燙的兩頰。他有些慶倖這雙手是真的實體。
「你劫的那輛貨車有異味或是香味嗎?」
「我只記得有芳香劑的味道。」葉至深大汗淋漓虛弱的道。
何用秦翻開浸溼汗水的領子,從輪廓姣好的下顎泛起潮紅,蔓衍到雪白的頸部,直至微凸的鎖骨。他把領口拉得更低,可以看見半個胸脯微微起伏。
「是天使的號角(Angel's Trumpet),從大花曼陀羅提取的植物毒素,毒性不高、劑量很低,也很廉價,所以受很多人喜愛,常拿來當興奮劑,偽裝成芳香劑放在身上或家中,你對毒品的敏感度太高,才這麼點劑量就讓你沉浸成這樣,以前有藥物過敏嗎?」
「我不怎麼生病,但我媽曾經因為安眠藥過敏住院。」葉至深伏在他身上,話說出去才意識到自己大意,之前偽裝拋妻棄子、無情無義都白費了。
何用秦揚起嘴角,沒有戳破這點:「你可能也有相同體質。」
「我已經看到兩次幻覺,你有解藥嗎?」葉至深垂著頭,抬眼想看身前的人,眼皮重的像頂了個巨石,掀也掀不開。
可是他可以感覺到被解開的襯衫落到腹部,大片皮膚接觸到空氣不覺寒冷,反而更加燥熱,彷彿全裸躺在炙熱的陽光下直曬。
這個低劑量的毒怎麼如此邪門,連雙唇都感到溫熱,有個柔軟物體規律觸碰唇瓣,嘴唇發熱,臉上也滿是熱氣,耳邊嗡嗡作響,但卻可聽見自己發出細微的呻吟,像是小貓撒嬌的嗚咽,他內心一震,怎麼會發出如此不堪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