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出房門,中庭傳來騷動,看上去有兩組人形彼此針鋒相對,2B、9S與司令站在同一陣線,人數較少。另一組人較多,全為YoRHa人形。剩下的人形不是試圖調停就是圍觀。
「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人類全部滅亡!?為什麼成立YoRHa要我們白白送死!?」
「我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只是為了謊言?我不要……啊啊啊!」
芙蘭扶著我下樓梯:「司令的確知情,也犯了錯。但請你們想想,沒有司令,人形能活幾年?不惜欺瞞,也要你們擁有活下去的希望,睜大雙眼看清楚,她不是你們的敵人。」
「如果沒有出擊……前輩一定還活得好好的!把前輩還我!」
「閉嘴!都是她……都是她,12D才會……!」一名人形拔出武器,跳向司令:「啊啊啊!」
刀刃劃過空氣,直撲而來,我推開司令與芙蘭,抬手抵擋,右手遭到砍斷,傷口平整。
鏗!鋼鐵大劍從上空飛來,垂直斬入地面,擋在我和他們之間,站在劍上的A2居高臨下:「要動手?我陪你們玩。」
「A2!?」在場人形面對突如其來的脫走兵,措手不及。
「A2,沒事,沒有必要爭鬥,她們需要的只是一點時間消化。」
「不要緊張。」我拿起斷肢,接上斷處,驅動體細胞強行接駁,花了幾分鐘手臂才復原。擦擦血。
司令沒有迴避譴責:「對不起,各位。我的確騙了你們,也害死太多YoRHa隊員,我承認……所有過錯。沒有任何藉口,就算被你們憎恨,我也無話可說。」
芙蘭:「沒有司令……你們連站在這裡說話的義體都沒有。」
「那更好!與其為了被毀滅而製造出來,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出生!」
「你們,都搞錯對象了。」我起身,芙蘭立刻過來攙扶。「想復仇,很正常,可是至少要找對對象。好好想想,司令是遵循誰的命令?YoRHa計畫是為了什麼?」
「創造神話。」我掃視一雙雙憤怒無助的人形瞳孔。「一個虛假的信仰,一個足以統一全體人形的宗教,一個至高無上的神。」
「要不是人類,你們根本不會被迫面對這種窘境。說到底,人才是罪魁禍首,司令只是遵從命令,她也是受害者。看清事實,人類才是禍端。所以要復仇的話,好,我是你們的目標。」
「抱歉,司令,當初強迫妳執行YoRHa計畫。我想,現在是時候讓他們知道真相了……SS級機密,YoRHa計畫書第一頁,第一項目——我,YoRHa部隊的創始者,也是這個世上唯一倖存的人類。」
A2跳下大劍,盯著我。2B、9S、波波路、狄波路、艾涅莫妮不發一語看著我。
「Gestalt計畫失敗後,人類科學家於後期研發了轉生技術,可惜完成時,只剩我一個人類。芙蘭,是我專用的輔助人形,也是YoRHa部隊第一原型機,所以才能駭入你們系統。說起來,芙蘭,這個人造肉體……是第幾個了?我已經不記得轉生幾次。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如果要你們為了我一個人類,與機械生命體出生入死,大概不可能,所以才會建立YoRHa計畫,說人類全都到月球避難,藉此欺騙所有人形,讓你們重新奪回地球,我則能利用時間,留在地球尋找復活人類的方法。」
「司令之所以接受命令,是希望賦予你們一絲活下去的希望。過去,曾經暴發過『獨立者』事件,部分人形不願意為了人類而戰,紛紛出走。為了凝聚所有資源與人形意志,司令強迫自己,接受執行YoRHa計畫。」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麼現在要終止YoRHa計畫?」
我閉上眼:「因為我累了……我想要……見到我的家人,你們一定能了解想再次見到愛人的感受吧?」睜眼。「幾天前,我下定決心終止計畫。聯絡裝置遭到破壞的情況下,我獨自來到反抗軍營地,尋求與司令的聯繫。我累了,作為唯一的人類……好累。沒有家人的生命……好累。看著你們為了謊言送死……好累。」
「對不起,人形們,人類不是什麼神,我只是……因為害怕死亡而不斷逃避,直到無法承受生命的重量,才猛然想起生命真正的意義,是給予,不是獲取——我,把屬於你們的生命還給你們,請你們,還給我該有的平靜。」
司令靠在窗邊:「人形們的情緒暫時平緩,只怕獨立者事件再次爆發。」
芙蘭這次也在會議室中,抱胸思考:「他們需要新的信仰。」
「人類必須從神的地位被拽下,懷德,現在起,你們必須全面放棄人類。」
司令:「我……做不到,行者大人,我……沒辦法拋棄人類。」
「芙蘭說了,他們需要新的信仰。」我抓住司令肩膀:「懷德,領導人形,成為他們的信仰。這不是命令,是請求,人類對人形的請求,我對妳的請求——讓人類死。」
司令沉默好幾分鐘才再度開口:「是……遵照您的吩咐……」
「懷德,聽好了,接下來三分鐘內,芙蘭會襲擊妳,以『對人類過度忠誠』的理由劫走我,逃出反抗軍營地。妳必須立刻對各地據點的全體人形說明原因,並發出追捕人類的命令。我雖然不排斥被處死,但現在不是時候,我和芙蘭還有未完成的事務。等處理完機械生命體,自然會消失。」
「我和芙蘭都活了很久,知道怎麼在外生存,也有豐富作戰經驗,用不著擔心。」
司令︰「對不起,行者大人,都是因為我無能,才會……」
司令敬禮:「再會了,行者大人,祝您好運……為了人類的榮耀。」
司令:「芙蘭小姐,請無論如何,都保護好行者大人。」
芙蘭抓起我,跳出窗外,重重落地,嚇倒四周人形,然後往廢墟都市衝刺,遁入夜幕。
沒多久,司令發布了追捕令,一夜之間,我們成了逃犯。
我和芙蘭走在森林王國的王城周圍,雖然周邊有不少機械生命體,但目前為止沒有攻擊跡象,當然,我們也藏得很好。
芙蘭:「極致的謊言,是揉合事實與謊言的加工品。是嗎,行者大人?」
「謊言跟演技就能撫平憤怒,世界上沒有比此更划算的投資。」
「只是可能,還不知道詳情。畢竟塔原本的功能是巨型兵器,用來完全消滅月球殘留的人類基因。我們來得早,N2還沒進化到分歧點,依然充滿敵意的情況下,丟個活蹦亂跳的最終目標給她,當然有可能改變原本的做法。」
芙蘭盯著空氣,看著我看不見的網路世界:「嗚!?果然……N2的活動變得頻繁,但是……很奇怪,並沒有趕盡殺絕的行為——沒有利用機械生命體發動攻擊,甚至沒有透過網路發送任何新指令。」
「行者大人一開始就打算把人類推下懸崖,背叛人形?」
「危機就是生機。再說了,假設N2把將目標轉到我身上,那麼背叛人形也是理性選擇,既能防止人形遭到機械生命體攻擊,也能直接與N2交手,不需要拐彎抹角。」
「妳吧?背叛人形,以後就見不到2B他們,我無所謂,妳明明很喜歡他們,還是陪我演出。」
「啊~啊~真的,行者大人真沒用~害芙蘭蹭不到2B大腿了~」芙蘭沉寂了幾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誰叫我們不成材呢。」
我們沿著階梯走到最上層王室,悄悄繞過幾名守衛,進入最後的房間,第二代國王伊曼紐爾躺在嬰兒床上左搖右搖。
伊曼紐爾圓圓的眼睛盯著我們瞧,我伸手撫摸,好可愛。
「您每次跟動物或可愛的東西互動就會露出猥褻笑容,偏偏遇上可愛的女孩子跟男孩子都沒反應。」
芙蘭也伸手和伊曼紐爾玩了起來:「快快長大喔,別怕,A2不會來殺你了,行者大人已經攻略她了喔~說不定A2和行者大人生的小孩會長得像你喔~」
「瞎說。」我碰碰他光滑的額頭,好可愛,一個閃神就足足玩了十分鐘。
芙蘭的身體附近跑出好幾個漂浮螢幕:「那麼,具體來說,要怎麼執行D-52呢?」
D-52,Destroy - 52,破壞計畫第52方案。以往除掉機械生命體的主要方案不外乎「駭入網路」與「破壞硬體」,但D-52採取的則是其他途徑——破壞電力來源。
「N2的伺服器採用多重電力來源,不只一種,原始到先進皆有,機械生命體沒有笨到純粹仰賴單一動力。」
芙蘭:「原計畫是破壞所有動力來源。但怎麼做?就算是芙蘭,身上也沒有那麼多『爆發力』。」
「炸藥,我會去跟怪卡絲調度。其中一個動力點是廢棄工廠的火力發電。」
「行者大人還記得?芙蘭的記憶區塊越來越不穩定,很多來之前儲存的資訊已經流失。」
「只記得這個點,其他的記憶區塊跟著身體一起敗壞中。剩下散布各地的動力點我會查出來。」
「……我會請老鼠跟蝙蝠替我查,確定後再讓他們攜帶炸藥埋入各點,遙控引爆。」
「戲劇性,芙蘭。一次失去大量動力才能讓N2手足無措,逼入太空。先預留幾個點暫不引爆,威脅不成再全體破壞。重要的是不能讓她發現,省得採取預防措施。」
「那麼,行者大人請先去調度火藥跟勘查動力點,芙蘭會繼續觀察機械生命體網路,有多餘資源駭入動力點也會著手進行。」
「為解除各地人形的病毒,妳太勉強了。系統資源過度消耗,處於劣勢的情況下進入機械生命體網路很容易反遭逆向駭入。」
「戰場支援等級S的芙蘭不會這麼容易輸給小N2的。」
「行者大人才是,已經無法控制肉體反射與生物本能了吧?」
「……好幾個本能腦區已經不聽使喚,精神力衰退得太快,快變成普通的人類了。」
「平常的您可以直接切斷休克機制,直接承受疼痛,不進入昏厥。但這幾天,您已經昏厥幾次了。芙蘭才想,是不是精神力已經壓不住本能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