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三章 雨和晴空共伴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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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七點，我拎著晚餐踏入家門。
蹦蹦蹦蹦！
我門才關上，急促的奔跑聲隨即從客廳方向傳來。
「抱抱！」
擺動毛色亮麗的尾巴，天晴的守護獸－－翡黃漾起燦笑朝我懷裡飛撲而來，一邊不斷用臉磨蹭我的肚子，一邊拍動著野獸耳朵的模樣可愛得逗趣。
「翡黃乖，把便當拿去客廳，我先去房間看看天晴。」
「嗯！人家最聽姑爺的話。」
翡黃用力點著小腦袋答應後，將便當頂在頭上跑回客廳。等翡黃離開，我對著躲在門外偷看的損友打暗號。
「上樓吧。」
「嗯……」
番薯探出頭張望，確定翡黃不在場後才放心開門。悄悄收好鞋子，番薯連呼吸也不敢大意，墊高腳尖輕步上樓。
鎖好房門，拉上窗簾，順利回到寢室的番薯按緊胸口，彷彿歷劫歸來似的鬆了口氣。
「你也太誇張了吧，翡黃明明就很可愛。」
「嗯……我承認那隻奇怪生物的確很可愛，但正常人怎麼會有獸耳跟尾巴，阿偉哥說自古出現惡魔與異端的村落必定有災難降臨，他還說這是世界末日的徵兆！」
阿偉哥是前陣子進駐鄉里教會，擁有嚴重末日妄想恐懼的傳教士，日曆中的世界末日大概比國定假日還多。
「會相信他的話，你腦袋才世界末日吧。」
我搖搖頭，替無可救藥的損友默哀。不過，剛才我去鄉長家解釋來龍去脈時，從大夥一看見我，個個面露極度恐慌的表情來看，翡黃引來的騷動確實造成不小影響。
總而言之，包括翡黃的身分、『道岸』會長殷然的到訪，以及我碰觸冥婚之禮，被迫接受賭注進入結界的事，我已經盡可能跟鄉民們交代清楚。
為了證明真實性，我還拿出殷然的名片佐證。至於苦戰後出現的神祕少年，因為不曉得怎麼解釋，於是我選擇先隱瞞。
最後，我向大家擔保翡黃的安全性，立下『若有誰被她傷害，本人全數負責』的承諾後，大家這才放心散會。
「雨過，你真的娶了個鬼老婆啊？」
「是呀，我死會了。」我輕描淡寫地調侃自己。
「但……你不是贏了嗎？為什麼還要答應？」
為什麼呢……
我盯著番薯書桌上的相框，回想起稍早的事。
☯☯☯☯☯
在我離開結界，返回現實後率先見到的－－是殷然正氣急敗壞猛敲翡黃的頭，口中不斷嚷嚷著『妳這隻笨狗！害老子輸給死蟑螂。』壓根不想承認失敗的可憐嘴臉。
見翡黃痛得含淚哭喊，於心不忍的我趕緊上前阻止暴行。
「臭大叔，夠了吧！她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我從殷然手中搶過翡黃，將哭得猛抽鼻水的可愛小動物護在身後。
餘光撇見牆壁掛鐘，時間剛過十一點，沒想到已經過了兩小時。此外，目光所及不見天晴的身影。
「臭蟑螂，老子管狗關你屁事！」
殷然氣沖沖地揪起我的衣領，橫眉豎目的模樣彷彿恨不得將我立地成佛。雖然眼前這個男人對我而言是有如天敵般的存在，但我可不打算乖乖受他的氣，因為贏得賭注的人是我。
皺眉回瞪同時，我握上殷然的手甩開。
「當然關我的事，既然翡黃是天晴的守護獸，而我是天晴的丈夫，理所當然這孩子也是我的守護獸！」
一等我說完，殷然原先勢如火山爆發的情緒高溫瞬間冷卻，臉部表情與肢體漂亮地凍結成一座冰山。對上了年紀的臭大叔來說，我這一席話衝擊似乎大了點。
「你、你剛剛說什麼？」
「我要娶天晴成為我的冥妻。」
殷然聞言沉默，只見他揮了揮馬褂衣袖，並用下巴指向桌子示意我坐過去。
「再說一次，你剛才的話。」
一坐下，殷然隨即重整肅穆神色，以冷靜到令人渾身惡寒的態度開口。不過，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再說幾次也沒什麼好顧慮的。
「我決定答應這樁婚約，娶天晴為妻。」
「嗯……」
聽完我不存一絲遲疑的回答後，殷然沉了口氣輕闔雙眼－－
「為什麼？你不是贏了嗎？」
然後問了這麼一句。
「起初我的確想拒絕，突然要我跟陌生女孩冥婚，岳父甚至是極度厭惡『引路者』的傢伙，我根本沒有答應的理由，但－－」
深呼吸緩和緊張，我努力維持平靜語氣繼續往下說：
「剛才在結界內，天晴明知我想拒絕婚事，卻依然不顧自身安危保護我，挺身與厲鬼戰鬥。看著這樣的天晴，我不禁想起了母親的遺言……」
「什麼遺言？」
殷然挑高右眉。
「誓死守護，決心守護我的女孩。」
我緊凝著殷然兇光不減的眼神。
「除此之外，守護靈體，協助它們完成心願本來就是我身為『引路者』的責任。既然有幸與天晴結緣，而天晴更願意為了我有所付出。那麼，無論是母親遺言或『引路者』所背負的使命，我都應該回應天晴的心意！」
聞言，殷然沉默了約十秒左右。
「哈哈哈，沒想到區區『引路者』能說上幾句人話。」
接著，渾厚宏亮的愉悅笑聲響徹客廳。他一邊像是讚賞似的揉亂我的頭髮，一邊從懷裡取出那件信物－－象徵我跟天晴締結緣分的香包。
殷然拉來我的手，將香包置上掌心。
「很好，就是你了。」
儘管對殷然突然翻轉的情緒感到訝異，甚至產生他會不會是在耍人的不安，我還是微笑收下香包。
「只不過－－」
我就知道沒這麼簡單。
「你可別誤會了，老子雖是尊重天晴，但絕不會因此對你們這些無能的『引路者』改觀，我現在可是巴不得踩爆你這隻臭蟑螂！」
「喔……」
我其實有點懶得回答，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先不討論大叔為什麼那麼討厭『引路者』的理由，我也明白光憑一樁聯姻，不可能輕易改變這幫道士多年來的偏見。
「總之，我過段時間會再來訪，要是你這臭蟑螂敢欺負天晴，我就把你三魂七魄抽出來關在屎坑裡！」
開口不是蟑螂就是屎，沒想到這個臭嘴大叔居然能生出天晴這種女兒，搞不好已經耗盡八輩子的陰德了。
話說回來，即使殷然已經口頭認同婚事，但我記得冥婚不是得舉辦迎娶儀式嗎？
似乎讀出我臉上表現的疑慮，殷然立刻補充道：
「關於冥婚儀式，倘若下次我來訪時，天晴若仍執意要嫁給你這隻臭蟑螂的話，我會對外公開盛大舉辦迎娶儀式，你現在只是試用期。」
「試、試用期？」
不理會我的驚訝，殷然自顧自地併攏兩指，對香包畫起空氣咒符，口中念念有詞。
「我已經重新將天晴的魂魄引入香包，並施加了守護術式，這段時間香包等同於天晴的神主牌，你這臭蟑螂給老子好好供奉著。」
殷然捏緊拳頭，關節傳來啪搭啪搭的響聲。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準打開香包，萬一術式因此被破壞，我保證會將你榨成一團屎，聽到了嘛！」
「好、好的。」
交代完畢，殷然振振衣袖旋身離去。
「小子，你叫巫雨過是吧。」
轉入走廊前，殷然停下步伐，保持著背對姿勢開口。
「是。」
「有本事的話，就讓我看看『引路者』的骨氣，別讓我失望。」
「我會的。」
儘管贏了賭注，我卻選擇了失敗者的條件。
☯☯☯☯☯
拿起相框，裡頭是張稍微退色，以某高山農莊為背景的照片。
照片中央站著五名男女，分別是兩名婦人與兩男一女的小孩組合。男孩分別是我跟番薯，女孩則是那傢伙目前在外縣市讀國中的妹妹，兩名婦人是我們的母親。
兩家的母親是大學同學，在學時就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加上都住南部，畢業後也依然會定期聚餐聯繫，也因此湊成我和番薯的長年孽緣，不僅到國中畢業都是同班，連九月開始就讀的高中都是同一所。
「八年了，時間過真快呢。」
指尖撫上照片，試著感受影中人們的笑意。每當看著這張照片，那一天的記憶總會像按下重播鍵般在腦海裡清晰放映。
八年前，為了慶祝我的生日，我們兩家一塊報名了旅行團，打算到我一直很想去的高山農場渡假。
然而，就在結束行程後的返家途中，旅行團巴士卻在半路上遭到攔截脅持，作案兇手一共有三人，自稱是不滿社會現況的反政府集團，他們要脅司機將巴士開往市政府。
想當然爾，脅持事件隨後成為全國焦點，最後在市長與行政院長親臨現場與歹徒談判後，成達訴求的歹徒終於答應放人。
但，就在眾人以為事件即將平安落幕時，一名歹徒率先釋放的中年婦人居然在下車時朝著警方大喊：「歹徒人在第五扇窗戶邊，快點殺了那些沒用的垃圾！」
不料，婦人一席話徹底激怒了歹徒，車內槍聲頓時大作。
混亂中，乘客慘叫聲猶如萬箭齊發般刺痛著耳朵，而母親為了保護我不受到危險，全程將我緊緊抱在懷裡……
「你在想那件事嗎？」番薯拍拍我的肩膀。
「……要不是我執意去玩，也不會害得你變成孤兒。」
場面頓時失控，逼得警方發動強力攻堅，將歹徒全數擊斃。
最後，整起事件共造成十七人輕重傷，五人死亡，除了三名歹徒，其餘兩人正是我與番薯的母親，我則因為目擊母親中彈的景象刺激過大，整整昏睡了三天才醒來。
坊間有種說法，人在經歷過重大變故後可能會啟發某種異變，而我『引路者』的能力正是這樁悲劇下的產物。
但，比起番薯，我算是幸運的一方了。
伯母心臟中彈當場死亡，而我還有機會見到母親最後一面，
處理完兩位偉大母親的後事隔天，考量到番薯的父親多年前因病去世，老爸於是決定將無依無靠的兄妹倆接到家裡住，彼此有個照應。
「喂，你還記得我媽臨終前要我答應的那句話吧。」
「記得，她希望你未來有一天能誓死守護，決心守護你的女孩吧。」
我點點頭，向番薯說出稍早在結界中的事。
「說是這麼說，但她是死人耶！就算你有靈異體質，也不能……」
「不能跟死人結婚對吧。咱們十幾年老朋友了，你想說什麼的我都知道。」我拍了拍損友肩膀，「觸碰冥婚之禮的人是我，所以我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更何況，天晴也觸碰了我的誓言。」
誓死守護，決心守護你的女孩。
不同於照片中耀眼的笑，母親臨終前的微笑流露著滿滿不捨，卻又無力挽回的沉痛絕望，撫摸我臉頰的手指不復熟悉的溫暖，僅剩象徵生命逐漸剝落的冰冷。
「那你打算怎麼跟巫爸說？」
「反正我現在只是試用期，等老爸回來再說吧。」
老實說，我現在腦袋根本一團亂。如果老爸知道他不過出差幾天，兒子居然娶了個鬼媳婦，他搞不好會就地昏倒。
算了，暫時先別去想吧，順其自然。
「我先去看看天晴，晚點再聊。」
「去吧。」
☯☯☯☯☯
推開房門同時，一曲宛如風鈴般清澈悅耳的唱嗓自陽台傳來。輕步走近半敞的陽台落地窗，撥開隨著夜風引領微微起伏，彷彿正表演著輕快舞蹈的窗簾，便見繫著馬尾的少女背影正屈膝而坐，仰望漫天星空。
雙手握著欄杆，專心哼歌的天晴似乎沒有察覺我的氣息，順著旋律節奏搖晃身體，長至腰際的馬尾渲染月華，使得柔順烏黑透發著動人銀采，光澤更顯奪目。
即使出了結界，天晴依然碰得到無生命物質，但還是無法與身為『引路者』的我有所接觸。但說也奇怪，翡黃卻能摸得到天晴，難道是守護獸的關係嗎？
「晚安。」
冷不防被從後方出聲，受到驚訝的天晴肩膀猛地一抖。
「夫、夫君！」
見到是我，天晴頓時慌了手腳的左顧右盼，接著身體莫名一傾，整個人（鬼？）仰倒撞上欄杆。
「妳沒事吧？」
因為摸不到，我只能蹲下來察看傷勢。都紅了，一定很痛。
「嗚……沒、沒事。」
天晴捂著頭，痛得眼角泛淚的犯傻樣，實在很難將這模樣跟結界內霸氣應敵的姿態聯想在一塊。
記得小時候有次跟番薯玩鬥牛遊戲時，扮演鬥牛的我因為衝得太猛一頭撞上牆壁，當時額頭也腫了一大包。就在我痛得大哭大鬧時，母親焦急地跑到我面前蹲下，然後捧起我的臉頰。
接著，母親學起故事書裡面的療傷天使，對著我的額頭輕輕吹氣，口中念起故事書裡天使施展的除痛咒語。
「不痛不痛，痛痛都飛走囉。」
「夫、夫君，您這是……」
天晴雙頰緋紅的睜圓眼眸，一對深邃的黑清晰倒映我猛眨眼的蠢樣。
回過神，我才驚覺自己正處於如果能碰到天晴的話，幾乎快要接吻的零距離模仿著母親當年的吹氣動作。互視彼此幾秒後，總算感覺到氣氛微妙的我們立刻彈開身體。
糟糕！都是因為跟番薯聊起回憶，一時間腦袋似乎變得懷舊起來，居然做出這麼難為求的事。即使天晴是靈體，卻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跟年齡相仿的異性靠那麼近，與香包一模一樣的好聞香氣搔弄的鼻息，猶如一鏟鏟添入火爐的煤料般，催促著胸口深處的心音急速脈動。
尷尬氛圍持續瀰漫，我們就這麼背對背沉默了半晌。名義上雖是夫妻，但一下子就發展到親密互動，肯定讓她覺得不舒服吧。
我轉過身子，盤算著該怎麼道歉。發言若稍有不慎，可能讓天晴誤以為我對她抱持著奇怪的遐想。
總之，平常心很重要。
「對妳做了奇怪的事情，對不起。」
天晴甩了甩馬尾。
「不……夫妻間有所親密之舉理所當然，是妾身大驚小怪，望夫君見諒！」
夫妻嗎？
儘管事實如此，卻總覺得嚴重缺乏真實感。除了天晴是靈體的關係，二十四小時前我們更是互不相識、甚至是身處不同次元。
「白天我跟殷然說的那些……也就是關於我接受冥婚的事，妳都有聽到吧？」
「是，待父親下次拜訪前，妾身將盡心盡力服侍夫君。」
「不用，我長這麼大會照顧自己了。」
「但－－」
我攤開手掌阻止天晴繼續說下去。就算是夫妻，實際上只是認識不到一天，連朋友都稱不上的關係罷了。
講歸講，我相信下次即使殷然以死相逼，天晴也絕不會反悔這件婚事。
那我呢？
即使天晴觸碰了母親臨終前的誓約，但就如番薯所說，我有必要因此跟死人冥婚嗎？
所以－－
「天晴，我們來聊聊自己如何？」
「嗯，妾身也想多認識夫君！」
我們需要談談，需要更進一步認識彼此，好讓雙方都不後悔這項決定。
＼＼＼＼＼＼＼＼＼＼＼後記／／／／／／／／／／／
好熱，會不會等到連載都完結篇了，外面還是這麼熱？
熱到都不知道該寫什麼了……希望下禮拜可以不用繼續喊熱……
對了，這裡有人玩白貓台版嗎？
邊緣人誠徵好友～～！
創作內容
兩儀誓約、連理之夏（完結）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