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深入敵營的抓鬼天師
位於京都郊區的秋思台,遠離了權勢鬥爭的風暴中心,乃是讚岐權守藤原時平養病之所,年僅十九歲的他卻因病而未至讚岐赴任。
藤原曉乘坐著華美的轎子、大張旗鼓的來到秋思台,她吩咐隨行的下人端上滋補的蔘湯、並高調的踏入藤原時平療養之所,問道:「兄長大人,你的病情還好嗎?」
只見諾大的房間充滿鬼氣,佈置有如森羅地獄中的閻王府,原該是閻羅王的王座之處,卻擺放一具精緻的棺木,棺材內是舒適的枕頭和棉被。
棺材的兩側則是一群穿著喪服的大夫,他們見到藤原曉,便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藤原曉看著四周陰森森的模樣,心裡總覺得不大舒服,卻想:「這般不吉利的打扮,要是讓父親大人看到,這幾名大夫不被殺頭才奇怪! 想來他們敢穿成這樣,也是兄長大人的授意,唉...自從兄長大人患病之後,行為舉止就變得怪裡怪氣,除了我,還有誰敢來探望他?」
藤原時平似乎很享受這種詭異的氣氛,他年紀輕輕,卻是臉浮病色,穿著一身潔淨的白色喪服,就這麼躺在棺材裏頭,一動也不動的說:「最近,我常夢見死後的景象,但每次睡醒,還是說不出一個所以然。」
「消極對兄長大人的病情有幫助嗎?」
藤原曉看著古怪的兄長,內心好笑,又礙於情面,難聽的話不好說出口。
藤原時平氣弱懸絲地笑了笑:「曉曉,棺材這個詞在唐國,音同升官發財中的官財,說不定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曉曉嫌棺材穢氣,站得遠遠的:「你不是意外得到什麼珍貴的金蟬? 為什麼不取來服下呢?」
藤原時平咳嗽數聲,臉色僵硬的說:「咳咳...曉曉,妳有所不知,金禪既然是珍貴的「不在六道之命」,更是至烈之物,平時服下非五臟衰竭不可。」
「那金蟬豈不是成了無用之物...」
「非也,金蟬有特殊的食用方法,再過十天,就是一年一度的「逢魔之月」,此時陽衰陰盛,最適合服用至烈之藥物,方能根治我的病情。」
「這樣啊...」
曉曉心底頗不以為然,一隻蟬能起死回生? 別開玩笑了。
「我能來探望你,也是盡到做血親基本的責任,其他兄弟姐妹會來看你這要死不活的古怪模樣,簡直奇了。」
藤原曉偷偷嘆氣,這個莫名其妙的哥哥讓她從來不甚理解,自然感情也變得十分疏遠。
兩人間的氣氛正尷尬,此時綁著馬尾的陰陽師鷺澤寒星匆匆來見,向藤原時平說:「報,後院火起、妖氣瀰漫,應有敵人來襲。」
曉曉見鷺澤寒星綁著馬尾、臉蛋明媚,換上女裝也是一名標緻的美人兒,她不悅的抬起眉毛,語氣中充滿鄙夷:「那妳還站在這裡做什麼? 還不快把敵人找出來?」
藤原時平雖然躺在棺材內,一副與外界隔絕的樣子,仍做出謹慎的判斷:「稍安勿躁。」
「兄長大人?」
鷺澤寒星與藤原曉不約而同地看向棺材裡面那個半死不活的人。
藤原時平雖然氣色衰弱,但發號施令起來,仍是沉著穩重:「派十名三段以下的陰陽師去後院查探即可,其餘人馬皆留守原處,不得輕舉妄動。」
鷺澤寒星看著藤原時平的眼神,是絕對的信任:「是!」
說完,鷺澤寒星便回到崗位去了。
曉曉不解的問:「兄長大人,對方膽敢侵犯藤原家的地盤,為什麼不派人前去迎敵?」
藤原時平閉上眼睛:「面對藤原家,我假設的敵人只有三種。」
曉曉瞧藤原時平一副久病不起的頹廢模樣,不料說起話來卻是滿腹韜略,不禁有些意外,她頗感興趣的追問:「兄長大人,你指的是哪三種?」
「一者,對方人數極多,戰術是多人夜襲,但對方若是大舉來犯,為何外頭尚無擂鼓、亦無殺聲? 二者,對方人數極少,戰術是奇兵潛入,假如對方的目地在於奇襲,那又為何刻意放火?」
藤原曉暗暗佩服這名長年臥病在床的兄長:「那今晚的敵人就是第三種囉?」
「沒錯,企圖掩飾以上兩種戰略,魚目混珠之輩。」藤原時平吸了一口氣、臆測道:「這恐怕是調虎離山之計,要把人馬誘出大營,我們以逸待勞方是上策。」
.......
兩面佛中的風神豎起順風耳、搖頭晃腦地說:「天師,只有幾隻小貓小狗出門晃晃,吾等的調虎離山之計宣告失敗。」
「你阿嬤的,藤原時平這臭小子不簡單,既然容易的辦法瞞不過去,那別怪本天師採取極端。」
角天師拋下手裡用來點燃秋思台後院的黃門火藥,偷偷從枝葉之間的隙縫看過去,他們一行人此時正躲在秋思台外的某棵茂密的樹上,借用風神的順風耳查探敵情。
鬼使黑生氣的從草叢中冒出一顆頭,向上叫道:「木炭天師,你讓我進去大開殺戒,狠狠教訓這些可惡的人類! 尤其是那個脫毛雞正御!」
角天師摸著下巴濃密的鬍鬚,啐了一口:「黑小子,你以為你的武功當真天下無敵? 我們堂而皇之地走進去,光是每個守衛吐一口口水都可以把你淹死。」
鬼使黑生氣的說:「我不信,我們再來賭一把...」
角天師狐疑的瞧他:「賭啥? 這麼愛賭,你還有賭本?」
「哥哥別賭了...」鬼使白在一旁看不下去,摀著額頭、忍不住插嘴說:「你輸得只剩下貼身衣物,這回就聽一次天師的話吧!」
「可惡,要不是閻王大人命令我們必須幫助角天師,我才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鬼使黑嘴上逞強,但苦無衣物遮體,只好繼續躲在草叢裏面生悶氣。
角天師聽了哈哈笑道:「白小子說得好,本天師有辦法了,今晚讓你們做一回觀眾、大飽眼福,本天師大展神通,兩面佛,你見過變色龍沒有?」
兩面佛中的雷神轉過腦袋問:「長得像臭壁虎的破玩意兒?」
角天師得意洋洋的說:「沒錯,今晚本天師就施展「變色龍咒」,潛入秋思台,神不知鬼不覺的奪道外金蟬!」
在場眾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從未聽過什麼蜥蜴咒、變色龍咒。
「天靈靈、地靈靈...迷迷咒兮,擾我澄明、本相非相,清濁難辨!」
只見角天師把鬼使黑的衣服交還,再從懷裡抽出一張符紙,左手不停在空中比劃、嘴裡吟唱咒語,再讓鬼使白接來一盆清水,他燒掉手中的黃色符紙,並將燒完的黑色紙灰置入水中。
符紙入水,原先清澈的河水頓時變得宛如牛奶般混濁。
「哇哈哈哈,白小子、黑小鬼,你們各拿一枝樹葉茂密的樹枝,睜大眼睛、看好了!」
黑鬼使白不知道角天師的葫蘆裡面賣的是什麼藥,只好半信半疑的拿著長滿綠葉的樹枝、傻傻的站在原地。
「清濁難辨、清濁難辨,隱!」
但見角天師咒語不停、指沾奇水,撒向黑鬼使白手中的樹枝,奇怪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樹葉的顏色居然隨著景物變換而有所不同,最後與環境同化,不曉得其中關竅的人,這時完全看不見黑鬼使白的身體。
角天師得意洋洋,如法炮製的撒向兩面佛所握的樹枝。
「喔喔! 天師你看,吾的身體不見了。」
風神、雷神驚為天人的看著自己消失在樹葉之後的透明身體,腦袋下一片空蕩蕩的,什麼也瞧不見。
「兩個笨蛋別吵,本天師先開一次天眼,才知道那裡有危險、哪裡平安無事。」
角天師席地而坐,再度施展右派的至高祕法,雙掌排開、靈氣竄升,他慢慢睜開能夠透析十天八地的天眼,喝道:「天地陰陽、乾坤借法,神眼,開!」
角天師的頭頂上應聲出現一隻光芒凝聚而成的眼睛。
在神眼不停的照射下,角天師看清楚了秋思台的兵力、機關、陣法佈置...甚至是收藏道外金蟬的隱密位置。
但神眼也並非是萬能的法術,如果有法力高深的陰陽師在自己的陣法或是陷阱上隱藏氣息,神眼也有失準的可能。
「想不到藤原曉也在這裡,罷了,小麻煩不上心。」
角天師喃喃自語、興喜若狂的說:「很好、很幸運...哈哈哈,神眼,收! 嗯嗯...為了避開陰陽師的眼線,兩面佛,你負責用「大氣障蔽」把我們的氣息隱藏起來,省得被人發現,那就不妙了。」
風神點點頭、嘴裡吐出一股柔和的氣流,雷神卻轉過頭說:「天師,這只能瞞得過四段以下的陰陽師,碰上懂得追查氣息的高手,還是有可能被發現...」
「你阿嬤的,早說過不要滅自己威風,本天師特地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那就是秋思台除了鷺澤寒星與長武川魁,其他人並沒有這個能力,我們只要遠遠的避開這兩個人就好...」
角天師說到這裡,心思一轉:「說也奇怪,八百比丘尼與晴明都不在附近,本天師倒是想不到秋思台的守備如此單薄,莫非太政大臣調動陰陽寮中的好手,是另有任務,還是...」
角天師詳細記住藤原家的兵力部屬,他胸有成竹的收起耗力甚巨的神眼,帶領兩面佛、鬼使兄弟,利用「變色龍咒」潛入了秋思台。
但秋思台畢竟是藤原時平的養病之所,守衛的人數仍是頗有規模,角天師步步為營,他看中一條平時無人看守的排水渠道,涉水直通秋思台的內部。
只見水光、月色共影徘徊,出了渠道,角天師一行人順利的繞開巡察的士卒、避開法力修為不足的低段陰陽師,在變色龍咒的掩護下繼續前進。
誰也不知道在看似尋常的夜裡,其實有一個透明人和三頭看不見的妖怪正躡手躡腳的偷偷行動...
角天師屏氣凝息,帶領鬼使兄弟來到一扇銅門的外圍,他壓低聲音說:「道外金蟬就藏在此地,只要穿過這扇門,就會看見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兩面佛朝著角天師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門外有三十幾名負責看守金蟬的人馬,多是武裝守衛以及三段以下的陰陽師。
角天師、兩面佛、以及黑鬼使白頗有默契,彼此互望一眼,桃木劍、閃電、狂風、鐮刀與白旗幟幾乎同時出擊,有如虎入羊群,不過一會,便將看守地下室的守衛在最短的時間內全數打倒。
角天師張開一張魚網,將這些暫時失去意識人通通用法器抓了起來,打包扔進地下室中,看他們並沒有觸動任何機關陷阱,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卻是順利地有些詭譎。
角天師點燃火摺子,內心戒備,生怕有漏算之處。
陰暗的地下室,只有一具冷冰冰的棺材,這座棺木正是藏著道外金蟬的所在。
「寒氣凜冽,倒是一座奇特的棺木。」
角天師與兩面佛踏步向前,走在未知的空間,每一步都需要謹慎小心。
突然,角天師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空氣中瀰漫的花香,讓角天師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個人,他依循香味的方向找去,發現花香果然是從棺木中散發出來。
「棣棠花香...」
風神與雷神同時說。
角天師一嗅到這股香氣,終究抵擋不住好奇心的驅使,他慢慢掀開棺材板,發現道外金蟬就放置在一具屍體的胸膛上,而這具靜靜躺在棺木中的遺體,竟然是身亡多年的八將臣之一。
「山吹!?」
兩面佛不禁叫喚出來。
角天師也想起了這個塵封已久的名字。
「誰是山吹? 這麼多年了,屍體還不會爛掉?」
鬼使黑不解的問。
鬼使白顯然對山吹的來歷更為了解:「哥哥,你沒有聽閻王大人說過嗎?」
鬼使黑雙手一攤:「閻王訓話的時候我幾乎沒在聽。」
哥哥一點也沒有反省的意思,鬼使白見狀、嘆了口氣,便將山吹的故事娓娓道來。
山吹曾經是一名翻覆風雲的陰陽師,也是讓角天師印象深刻的頂尖高手。
沒有知道山吹真正的名字,只知道他總是穿著一件漆黑的勁裝,滿頭張狂的銀色長髮,腰間懸掛兩口殺人不眨眼的武士刀,胸口插著的棣棠花,更是山吹這個稱呼的來由。
眾所皆知,安倍晴明與角天師分別是陰陽道左、右兩派的擎天巨擘,那罕為人知的山吹就是陰陽寮隱藏在黑幕中的另一張王牌。
就算是道法高深的賀茂忠行、源博雅也要懼他三分,因為山吹獨來獨往,從不與人配合,臉上從來沒有一絲表情,誰也不知道他的內心究竟在想什麼...
當年八將臣齊心協力對抗入侵人界的八歧大蛇,唯有山吹堅決不與任何人配合,憑一己之力斬下大蛇的三個腦袋,雖然最後傷重不治,驚人的實力卻得以體現。
「木炭天師,你還在蘑菇什麼,東西拿了就快走!」
鬼使黑按耐不住性子,伸手拿起山吹胸口上的道外金蟬。
卻在此時,意外生變,早該身亡的山吹突然死而復生、緩緩睜開了眼睛...
「什麼?!」
角天師、兩面佛、鬼使黑尚來不及反應過來,山吹的嘴裡吐出一股極具威攝力的寒氣,手裡刀光一閃,只聽得驚心動魄的悶哼,以及血濺三步的冷酷!
「好快的刀...嗚。」
原來是鬼使白為了保護哥哥,快步迎上、以身接招,腹部中了山吹這一刀,頓時血流如注...
掩護眾人的變色龍咒也被這一刀上的煞氣瓦解,使得角天師一行人原形畢露。
「白小子! 撐住。」
角天師見情況不妙,雖然用符紙貼住鬼使白的傷口,靈力一摧,企圖壓制刀上煞氣,卻仍感到這刀的後勁無窮,正在不停侵蝕鬼使白的身體。
山吹無聲無息地站起,手裡沾血的刀刃閃爍殺光。
鬼使黑怒上眉山,他一把抱住鬼使白,驚呼:「弟弟,你沒事吧?!」
「咳咳,山吹,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准離開此地...角天師,請你交出金蟬、歸降我方,我們還能是朋友,你也還是受人尊敬的八將臣之一。」
藤原時平病弱的聲音迴盪在地下室內。
「你阿嬤的,以為本天師稀罕啊?」角天師哼了一聲:「時平小子,你利用山吹的屍體搞什麼陰謀詭計?」
「唉,口勸不聽,那就別怪在下唐突無禮...」
話一說完,夜風吹動,黑暗中突現萬點金星,卻是無數的暗器朝角天師飛來。
「天師,危險!」
兩面佛呼出雷電狂風,攔住四面八方飛來的暗器,全無遺漏,魔王之強自是名不虛傳。
「天地陰陽,乾坤借法,玄陰一劍破天闕!」
角天師看穿對手隱藏之處,他手凝玄陰劍氣,桃木劍劈空一揮,如悶雷響動,只見宏大的極陰劍氣有如萬年冰川、向暗器發射的源頭疾掠而去,但聞數聲清脆,兩名忍者被凍成冰塊,氣絕當場。
「不虧是與晴明齊名的大人物,這一劍確實厲害。」
藤原時平讚賞連連,這時其餘十名忍者的隱身忍術被劍氣攻破,淡漠的身影逐一出現在角天師、兩面佛、以及鬼使兄弟的面前。
角天師雖然察覺不對,卻是為時已晚,他匆忙接過鬼使黑手中的金蟬,心想:「不妙,這場仗怕是無法善了!」
「天師,我們敬你是八將臣之一,但如果你堅持站在與太政大臣背離的立場,我們...」
鷺澤寒星、長武川魁兩人也從入口奔了進來,兩人身上皆是充斥著肅殺之氣,鷺澤寒星伶俐的抽出冰雪雙劍、招喚式神姑獲鳥一旁護持。
再觀長武川手中的奇奇怪盾宛如高山擋在身前,妖氣震動,塵屑四濺,一張血盆大口好像永遠也吃不飽。
「...也只能以武犯上了!」
八將臣在列的山吹持刀在前、十名忍者、鷺澤寒星、長武川尾隨在後,藤原時平以金蟬巧妙佈下誘敵一計,腹背受敵的角天師帶著受傷的鬼使白,該如何殺出重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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