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為狗屎般的人生獻上祝福──東京教父

　　《東京教父》是今敏導演，MADHOUSE製作的原創動畫。故事講述拾荒者、人妖、離家少女三人組在聖誕夜撿到一個棄嬰，由此引發一連串事件，漸次揭開三人為何淪落至此；同時由一個嬰兒帶來的奇蹟，要如何給予三人救贖。是一部以親情為軸線、幽默又發人深省、非常有魅力的喜劇。

　　劇情歡快中不失寓意。比較可惜的點是沒有把之後的劇情做出來，我自己會比較想看那部分，雖然今敏想表現的可能不是那個，但璀璨過後的日子要怎麼過？或許才是真正的考驗。就像煙花，開始時只需要把火藥全部集中，但爆開後四散的星火又該何去何從？當沒有了明確的目標，人生該怎麼過？今敏沒有給我們答案，《東京教父》裡有太多的奇蹟，在觀賞影片時，我們只需要相信她即可，但是看完之後呢？回到日常生活，還能夠相信她嗎？

　　不同於《盜夢偵探》，《東京教父》在現實／非現實的分鏡手法上比較節制，個人覺得是恰到好處，僅將它做為一個元素而非主題來使用，更著重在劇情與人物的描繪。《盜夢偵探》就有點炫技了，故事只是為了表現技法的外皮；當然也可能只是我程度不夠，看不懂其中的關竅。

　　《東京教父》有著行雲流水的結奏，這點是個人極為佩服今敏的地方，即便你可能不喜歡他們題材、不喜歡它的劇情，但只要開始看了，多半不會想主動停止。他完全明白什麼時候該快、什麼時候該慢，恰到好處。你不會在覺得要深思的時候聽到煞風景的話、也不會在覺得人該有所行動的時候看到他們死拖活拉。另一個特點是，他沒有過多的醞釀（雖然我自己是喜歡多一點醞釀的片子），完全讓劇情和角色去說自己的故事，必須說，這比想像中的更加困難，真的很少見到監督敢這麼自信，說好一個故事已經不容易，而放任角色自由行動又要在關鍵時刻把持住他們而不使劇情過於鬆散，更是難上加難。

　　但今敏做到了。

　　儘管這其中不乏灌水的成分，也就是在難以轉折之處冠以「奇蹟」之名強行拐彎，但確實可以感受到這些奇蹟也是經過考慮的；這麼說或許有點奇怪，但正因奇蹟是刻意的，也就是一開始便把奇蹟當時整部作品的一個元素在運用，而非做到一半發現「啊，不行了」才弄個奇蹟，所以才並不覺得違和。個人認為，與其把《東京教父》當成一部動畫，不如當作一場戲劇來觀看會更加融入（奇蹟─機械降神）。總而言之，這造就的結果，就是人物異常鮮活，不是說人設很棒個性鮮明那種，而是一個人物栩栩如生地動了起來，在那個故事裡，「他／她真的活著」。

　　但是，今敏會不時地刻意打破這種鮮活的印象。比方說對於夢境的應用，營造出超現實；還有原本天真的兒童，時不時會做出殘酷成熟的舉動，像《東京教父》跳樓時嬰兒說「我想回家」，就異常的口齒清晰。我不清楚安排這些違和段落是為了什麼，是為了更凸顯其他鮮活的段落？或是提醒觀眾其虛構的本質？不論如何，個人對這種交錯運用是很佩服的。

　對我來說才是比較健全的作法。」*

　　整部《東京教父》的調性，是幽默。搞笑可以刻意為之、可以在舞台上表演、可以脫離現實，幽默卻是根植在生活中的演出。我從沒看過動畫能飽含同情的理解，同時不過度放大他們的悲慘之處、亦不有意無意的戲謔。這些引人發噱的橋段是如此自然，無論對社會或對拾荒者的人格都沒有尖銳的諷刺，而是在劇情展演過程中如流水般傾瀉而出，給予每個角色一份溫柔，因此更深入人心。不否認這多半戴著美化眼鏡，拾荒者的生活不那麼愉悅、黑道可能也沒那麼好說話、親情也並非萬靈丹，這也是另一面。今敏並沒有說這些是真實，或許只是誇張化後的真實，但即便強度縮減至百分之一，我們在影片中看到的快樂良善一面畢竟存在。

　　就如同他讓角色活起來，他讓我們看到在拾荒者、黑道、人妖等標籤之下，都是人。每個人的面具都像剝洋蔥一樣，隨著故事進展一層層褪去，顯露出一個人是怎麼活過來的。這裡今敏恐派是用了和夢境一樣的處理方法：生活如同夢境，一層之下永遠有下一層，無窮無盡（比如拾荒者的故事版本一改再改、嬰兒的主人到底是誰直到終盤都莫衷一是）；重點不在尋求真實，而是如何在這夢境般的現實裡得到「救贖」。

　　整體而言，就如開頭說的，歡快不失寓意。製作水準沒話說，各方面都沒什麼可挑剔。個人覺得這部影片恰恰是要看完後細細思量，才會體會作者的用心良苦。我自己拿這種戲劇化的片沒轍，觀看的過程中，只覺得很開心沒有太多感動；可是寫完這份心得後，卻愈發理解為何他可以稱得上經典。《東京教父》乍看是一個歡快的一次性體驗，但隱隱約約就能感受到，在人生不同時期看它，就會有不同體悟。本作的門檻低、老少咸宜，以相同題材而言傳散性更佳，也是其優勢。推薦沒有看過的朋友，找個時間親身領略它的魅力，不會後悔的。

* 本句話引用自〈意識溢流的棲映之地—今敏（下）〉，網址：https://chiaminliu.blogspot.tw/2011/08/blog-post_212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