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腦洞。隨便亂寫,根本沒在談戀愛。莫要認真。
窮書生,以及運氣不好的鬼
蔣衍是個窮書生。
窮嘛,本來不是個事兒,村裡的教書先生與他父親是舊識,特地在學堂裡給他整了個靠前的位子,每日搖頭晃腦地吟哦著什麼大道之行也,晃著晃著也給硬生生地晃會了。蔣老爺那個喜笑顏開哦,以為他們蔣家種地種了四五代,總算種出一個文曲星下凡,也不管此年江南大旱,愣是撥出幾個酸銅板給兒子做上京趕考的盤纏。結果這年還沒過完,老爺子那條不怎麼硬的命就拖沒了,病榻纏綿之際還不忘指著大堂裡那張被蟲蛀斷桌腳的破木桌,說是縫裡頭塞著幾張銀票,都給阿衍兌錢去,京城很遠,買點茶水熱食,別光喀乾糧。
他家老爺子這麼堅持,蔣衍只好披麻戴孝地出發了。當然,那幾張銀票他沒敢拿,全讓大哥木著一張臉處理老爹後事去了。蔣衍把兜裡的銅板翻過來數過去,一條紅繩都串不滿,京城那個遠啊,他可能很快就要風餐露宿了。
或許是上天看他可憐,蔣衍在忍痛拿出第七個銅板換包子的當晚,就在距離那包子舖不過三十步之遙處,他發現了一座陰氣逼人的大宅子。
蔣衍握住門上銅環,重重地叩了三遍門,無人應聲。於是他在心底唸了句打擾,伸手一推,開門進屋。
偌大的廳堂,偌大的偏室,偌大的內寢——蔣衍將大宅子逛了個遍,心底愈發確定這是自己那去世的老爹在天顯靈,這屋裡的一切簡直是專門為他準備的,要什麼有什麼⋯⋯除了廚房裡那顆已經抽出三四寸綠芽來的馬鈴薯以外,他幾乎要按捺不住搬塊木頭進來給老爹刻一尊像點三枝香的衝動。
然後,就在蔣衍伸腿踏入書齋的剎那,一道人影落入他的眼簾。
準確來說,那不是一個人,是半個人。
那人的膝蓋以下空空如也,懸浮在書齋的紅木桌邊。
那是一隻鬼。
蔣衍霎時鼓足了丹田。
「鬼——呀——!」
只見那隻鬼袖子一掀,一本藍封皮白線裝的書唰啦一聲飛到蔣衍面前,飛速翻動的書頁搧了他好幾個巴掌,蔣衍不屈不撓地要叫,轉眼間整本書都沾滿了他的口水。
一個正準備上京參加科考的書生被一本書賞了無數個巴掌,多麼不吉利!
那隻鬼待蔣衍呃呃啊啊的聲音被刮人的紙張弄成嗯嗯唔唔,一邊點著手指,一邊用他那怨婦似的聲音梳理了下:「又一個沒事找事的臭道士!我都被你們鎮在這裡了還不夠,偏要跑進來演什麼斬妖除魔。說吧,你帶了多少人來?這麼不講道理地沖破陣法,我還是第一次碰上⋯⋯」
那本書總算翻得慢了些。蔣衍:「呃唔是嗷士。」
鬼:「有話好好說!」
蔣衍心道:你倒是先把書放下來!
他又試著說了一遍:「我、咳,我不是道士!」
鬼:「騙誰呢?當年他們在我家門外下了三道陣法,廳堂、寢室、廚房還各有一道,如果不是個有點實力的,你怎麼可能進得來?」
蔣衍吃了一嘴紙屑墨水,講話有點斷斷續續的:「因、因為你家門沒鎖。」
鬼:「⋯⋯」
那鬼袖子一揚,從廚房裡給蔣衍招來一杯冒著泡的水。
蔣衍扯了個含蓄的微笑,不敢喝。
那鬼眉毛一挑,直接把杯子裡的東西甩蔣衍臉上了。於是這書生很心酸地發現,這水不止冒泡,還有一股奇怪的苦味,不知道是哪裡的陳年老釀。
鬼:「能好好說話了沒?」
蔣衍:「嗯。」咳咳咳咳咳咳咳。
鬼:「第一個問題。你是哪個門派的?」
蔣衍:「⋯⋯」我他娘的不是已經撇清過關係了嗎。「在下真不是道士。」
那鬼一臉不信,揚手又要掀書。
蔣衍:「慢慢慢慢慢著!大人高抬貴手,小的還要上京討功名,您這麼摔書潑墨的,對我來說很觸霉頭啊。」
那鬼冷笑道:「你要和一縷死透了的魂魄講觸霉頭?」
蔣衍:「⋯⋯」
戳了您老人家的痛處,真是抱歉啊。
鬼說:「再問你一次。你真不是道士?」
蔣衍:「不是啊,不都說了我還要上京趕考嗎。」
鬼又說:「你怎麼進來的?」
蔣衍:「我叩過門的,沒人應,門一推就開了。」
那鬼奇了。他在書齋裡飄了半圈,頗有個主人樣地在木桌上坐下。蔣衍斜著眼睛看他,發現這鬼雖然一臉慘白,皮相卻是不錯,一個規規矩矩的髮髻梳在腦後,青布髮帶沾到肩膀,很有點暮春時節煙雨中與姑娘們一道打傘的公子哥兒的味道。
蔣衍不禁問道:「小哥,你叫什麼名字?」
那鬼按了按額角:「剛剛還哭爹喊娘的呢,轉一個彎兒就跟我裝熟了?」
蔣衍:「我一個窮鄉僻讓出生的鄉巴佬,不太懂你們城裡的人禮貌。不過小哥你長得好好看啊,怎會這麼年輕就死了,好可惜的。」
鬼:「⋯⋯」
這人會不會考中進士以後不諳官場阿諛奉承、爾虞我詐之道,然後就被詐死了?
鬼魂悠悠道來:「我叫崔曇。你進這座城的時候沒聽說過嗎?三十年前崔員外的家裡出了個剋星,剋父剋母剋兄剋妻,最後連看門的大黃狗和一個倒霉來崔家問路的都給剋死了。原以為剋星本人死了便好,沒想到我墳頭草都長了三尺高了,路過崔宅的倒霉鬼仍然輕則被狗咬重則惡疾纏身⋯⋯後來城裡人受不了了,請來一大票道士把我鎮在這個大宅子裡,說是念在我生前從不主動作惡的份上,沒把我的三魂七魄打碎——呸,傻子都知道是他們沒能耐滅了我,因此一年到頭總有吃飽了撐著的能人異士路過這裡想滅掉我打開知名度——當然,沒一個成功就是了。」
蔣衍聽得動容,忘情道:「崔兄,你好可憐啊!這麼大一家子都給你剋死了,我在鄉野傳奇裡還沒聽說過這麼厲害的!」
崔曇那張白得像紙的臉立刻黑了一半,這回飛過去的不是書,而是那個潑了蔣衍一臉的空杯子。
崔曇:「要不是你天賦異稟,隨隨便便都能侵門踏戶地搗壞三五道陣法,你現在早就肚破腸流了!」
蔣衍一邊嗯嗯哎哎,一邊摸著自己頭上那個杯子砸出來的大包,覺得崔曇的話似乎有幾分可信。
蔣衍:「崔兄,我看這樣吧。你一個人被鎮在這裡也是無聊,我在此地又找不著落腳之處,可否借崔宅讓我住個幾日,你也有個說話的伴?」
崔曇:「⋯⋯」這麼一個膽大如斗的自來熟,入了官場可能真的會死。
蔣衍:「崔兄?」
崔曇嘆道:「那好吧。此地戾氣甚重,你自己小心便是。」他又看了看蔣衍那張被鄉下風沙摧折了二十來年的飽經風霜的窮酸臉,不由得補了一句:「你喚我雲生吧,崔兄來崔兄去頗不順耳,怎麼看都是我長得更年輕。」
蔣衍樂意之至,連忙贊同道:「哦,那雲生也喚我子豐吧,畢竟在同一屋簷下,還是親暱些才好。」
崔曇翻了個白眼,露出一小截赤紅的舌頭,還真有點像蔣衍小時候見過的戲班子裡,那什麼吊死女鬼的駭人風姿。窮鄉僻壤的,二十年才有一個戲班子肯來,崔曇倒是給蔣衍回味了童年。
蔣衍嘆道:「雲生啊,你長得這麼好看,做凶煞厲鬼實在是可惜了。」
崔曇:「停,這你方才已經說過了,不必再揭我傷疤。」
蔣衍見崔曇手一揚又要舉袖子,立刻識時務地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