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量零。蛋白質零。脂肪零。碳水化合物零。醣類零。唯有鈉含量是九毫克。
這是身為女性的尊嚴吧,我想。
不過說穿了,所謂的「零卡可樂」,就是肥皂水的意思,說實話,包括我自己,可以把這種玩意兒給吞下肚的人,我都由衷佩服。這樣口感澀得像是秋葵的怪異飲料,喝起來有種克服萬難的優越感,但這種優越感也未免太窮酸了吧?
我心想,並緩緩地將瓶蓋蓋上。
「那種東西、好喝嗎?」男友盯著這他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碰的東西如此說了
「不,非常難喝。」
我並沒有斟酌詞面或是特意用玩笑的方式做出回應,反常地,我草率或著說直白地向男友坦白。
「那味道如何?」
有機可趁。
「哎呀,你是想讓我回憶起喝這種難喝飲料的記憶,難不成你其實是個S?」我故作驚訝的表情。
男友則是露出相當不悅的可愛表情,享受這種青澀表情是我始終的興趣。他是為體育教練,有著女人仰慕、男人稱羨的體格,這種身材配上這種表情真讓人欲罷不能。他是我男友喔,這句話要我講多少次都可以。
他的名字叫做傅予仁。
是我的交往對象。
「妳還是老樣子,真不知道妳究竟是可愛過頭還是吃飽撐著。」
這是調情的語法嗎?
「我想是前者。」我再次轉開瓶蓋,將肥皂水喝下肚,一面為那廉價的優越感自豪,一面藉由那含氟漱口水般的滋味清洗口腔。
我趴倒在桌上。
這裡是男友的辦公室,他的同事今天似乎都提早回去了,只有他一個人要加班,似乎是為了暑假特設班的學生補課。我坐在他同事的位子上,並面向男友的瀟灑面容,不經意地對他特別補課的學生產生了興趣。
「是叫做妤晴的高職生喔。」
「意外叫得很親暱呢。」
「妳吃醋啊?」
「或許喔。」我笑著捉弄他。「她該不會喜歡你吧?」
「喜歡嗎?她沒有對我抱持這種感情呢。」
「不然是什麼?」
「憧憬吧。」儘管講出來的話認真過頭,但他仍一派輕鬆地說道。
「真夠浪漫的講法啊。」我笑著說。
不,雖然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我對我的男友可是抱有相當的自信,換句話說,如果哪個國高中女生就這樣隨隨便便喜歡他,也不是沒有可能的。甚至可以說是「可能性大了」,我要試著宣示一下主權嗎?
但老實說,宣示主權不也是在表現自己的不安感嗎?正因為心中捻起了「男友多少會變心吧?」的這種感覺,所以為了要保護自己身為正宮的地位,才會宣示主權⋯⋯咦?對嘛!這樣簡直就像是在昭告天下「我對我男友沒有安全感,其他人都給我差不多一點」。
換句話說就是——懇請、示弱。
「幹嘛不講話。」男友突然抓住我的手。
緊接著,親過來。
拜託!現在是怎樣!哇啊啊啊啊!這裡是辦公室吧?雖然一個人也沒有就是了。討厭討厭!好討厭喔!哇,好刺激,該不會要在這邊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吧?
————順帶一提,上述純屬個人想像。
我呼了口氣,我是花痴嗎?
我喝了喝含氟漱口水,我是說無糖可樂,洗滌自己妄想過度的心靈。
「這麼說來,你想見見妤晴嗎?」
「見他幹嘛?」
咕嚕咕嚕、啪嗒啪嗒~我的心中響起了奇妙的效果音。
「下象棋之類的。」他靜靜地說。
咳咳,我的男友還真是⋯⋯真傻真可愛啊。
「對了,冰箱裡還有冰塊吧?」我也不是省油的燈。
◆
「可是我的棋類遊戲都很差喔,是絕望的那種。」這句話是我聽到那個叫妤晴的高職生講出的第一句話。
我開始忖度她的全身上下。一身潔白的高職制服,啊,上頭還有熨斗燙過的痕跡,皺褶不是很明顯,這是她自己燙的嗎?不,一般來說高中生會自己燙衣服也是少數吧?
再來是臉孔,老實說普普,如果化妝會好一點——等等,她沒化妝,原來是素顏嗎?真是不懂打扮耶,那頭髮髮質挺好的,哇,這就叫做浪費吧?真想好好教訓她一下。
嗯,不過看她那副愛睏、沒自信的樣子,這完全不會贏過我呢。
哎,真是的,至少有點自信就好了,這樣旁人對妳的評價或許會高出許多喔。
「嗨,妤晴。」我親切地邀她坐下。
我們兩個之間擺了一副棋盤和兩瓶零卡可樂。
象棋盤。
她是紅方,我是黑方。
「你好。」
「感覺如何?」我挪動了一顆「卒」,讓它往前。
「什麼意思⋯⋯?」她似乎思考了下,並小心翼翼地將「砲」直接移到正中間,真大膽。
「嗯?我說的當然是妳對零卡可樂的感覺啊。」這就叫做故弄玄虛。「順帶一提,我覺得很難喝。」
我這麼說是為了試探她。
「是嗎?我倒是覺得挺好喝的。」
對,一般來說都會順著我的話講下去吧?這種一定時間內的價值觀就稱之為「氣氛」喔,果然是這樣嗎——咦?
等等,他剛剛說什麼?挺好喝的?真的假的?不,她是笨蛋嗎?
「原來妳覺得好喝啊⋯⋯」我再次讓「卒」向前移動。
「是的。」她同時將另一個「砲」望下移動,看來是要用「雙砲法」呢,太顯眼囉。
「那我再問你,鬼抓人的時候,會想當人還是鬼?」我並沒有選擇讓「卒」前進,畢竟這樣會把她的「兵」給吃掉,這就逞了他的意了,我於是移動「士」,讓棋子保護「將」。
「人。」
「為什麼?」
「因為,不是都這麼說嗎?人心比鬼還要可怕。」
她緊接著做出「雙砲」的攻勢,這不要緊,我用「象」配合「士」搭起完美的防禦。
然而,要緊的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或者說根本是個「KY」的性格,或許那是他刻意在觀戰的予仁之前刻意裝出的論調,但,不管怎樣,這種言論都太過地強烈了。
強烈到讓人擔心、同情。
甚至讓人想起過去的我。
就在此時,
「那麼,我玩膩了。」我輕輕地細語。
然後,在我老早設的陷阱——
「啊,糟了!」
林妤晴桌上的那瓶零卡可樂應聲倒下,其中石油色的液體就這樣灑出來,灑得桌上都是。整個木製的棋盤都為之浸溼。
會有這種反應也是必然,誰讓我早在她可樂之中加入裝有曼陀珠的冰塊。
那冰塊是特地制作成長條狀,好放入飲料口的,我只是在這等待的一小時裡玩了小把戲而已。
好了,在我推估的時間一到,冰塊融化,曼陀珠就會和可樂結合,然後「蹦嘎」~
哎呀哎呀,妤晴,就算你再怎麼有想法,但是要讓想法可以為之兌現,就必須要手段,連手段都不能好好運用的妳,還是太弱了喲。
遊戲於是被迫停下。
◆
「那麼,說吧。」
「說什麼?」
「妳喜歡傅予仁吧?」
「對。」
「很好,我喜歡老實的孩子。」
「嗯。」
「我小時候曾經很喜歡玩畫畫,也畫得很好。不過我後來就不畫了,妳知道是為什麼嗎?」
「因為工作太忙?」
「妳這想法還真是現實。」
「不好嗎?」
「不過,很遺憾妳猜錯了。」
「不然答案是什麼。」
「很簡單喔。因為畫畫手會髒掉。」
「這比我的答案更加現實⋯⋯更殘酷。」
「妳應該會覺得我的想法很瑣碎不堪吧,很不值吧。」
「對。」她點點頭。
「但是呀,有些事情是連衡量都不需要的,只要想法跟手段就夠了。」
「想法跟⋯⋯手段?」
「好比說,愛情。」我笑著說。
「愛情用手段未免太卑鄙了。」
「卑鄙不好嗎?過分不好嗎?只要結果甜美,過程不需要在意。」
她——比起手段,更重視想法。
這就是原因。會輸的原因。
「看來我跟你很不一樣。」
「不,妳總有一天會知道我在講些什麼的。」
「下次,那盤棋繼續嗎?」
「原來妳發現了啊,我的手段。」
我笑了笑。接著,累贅的雨中出現一個人,那是剛整理好雜物並下班的男友。
我立刻,輕輕地,勾起了他的手臂,將細長的臂膀那為己有,這能算是宣示主權嗎?但我改變想法了,說到底,宣示主權不過是——女生的小小任性而已。
那麼,如果是這樣的話。
哼哼~
「去我家吧,沒有人喔。」
我和她相視而笑,並且,跟他離開的時候,一次也沒有回頭,沒有向著那可悲的對手而望。
● 全文完
其實個人覺得我寫得很……(咳咳)
另附上《顯老的林妤晴》同人畫一張
(=´ω`=)
(雖然我是原繪師耶)
(算了 反正沒人記得你 ((眼神死
(那就當成同人吧(≖ᴗ≖๑)
(我絕對不會說我這張根本是草稿隨便上色)
((眼神再死
有興趣(沒人對你有興趣)的話,可以搜尋我的IG喲~
hinashiro_art
那麼,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