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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傳冰樣,變調的傳說) 第二十五章 在世界的盡頭說──

作者:音泉│2017-07-23 23:13:11│巴幣:8│人氣:1796
第二十五章 在世界的盡頭說──

──「……我願意。」
──「因為只要有那個人在,世界就不會走向失控或衰亡。」
──「他去安息之地之後?」
──「……那也和現在的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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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呼吸引起的痛楚,會隨著吐納的次數不斷減輕。

冰涼的氣息會從傷口處輕輕滑過,逐漸撫平了尖銳的疼痛;與之相反的是另一股熱源流過身體寒涼的地方,緩緩溫暖了僵硬的四肢。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但耳邊卻迴盪著冰塊凝結與烈火燃燒木柴的交織聲響。

我曾經以為這是自己過度懷念學長而產生的錯覺,但比起以前不甚清晰的感覺,這次的「治療」過程感受比以往深刻的多,讓以往一直下意識逃避真相的我,不得不在身體完全恢復的下一秒睜開了眼睛。

最先進入模糊視野的是閃爍著銀與紅光的狗牌項墜漂浮在空中,當目光逐漸定焦時,那近乎刺眼的光芒才慢慢減弱,隨著我側睡的動作往下墜入到手心。

──這是學長一部分的靈魂和高二的完整記憶。

深刻意識到這個事實的我不自覺握緊了手上那個還殘留著熱度的項墜。然後,我注意到自己又再度躺在那張和黑館宿舍裡面無二的華麗大床上,帶有蕾絲花紋的半透明紗質床罩自上流瀉而下,但這並不妨礙我看清眼前的景象。

推開了上面仍帶有班班血跡的白色棉被,我笨手笨腳的從同樣染上大片暗紅血色的床上爬起來,然後撥開了紗罩。定睛一看,與剛才完整重新呈現黑館房間的密閉空間完全不同,站在正前方、一半身影隱沒雲霧間的學長背對著我,正靜靜抬頭遠望距離我們大約一百公尺遠、卻依然能感受雄偉的巨大金黃色天平。

我躊躇片刻,說實話我不信他沒察覺到我醒來這件事,但從他遲遲沒回頭也沒出聲的情形來看,是個笨蛋都可以感覺得出來眼前學長心情不好,現在出聲就是撞上槍口的白痴……

「再繼續腦殘我就在這裡種了你,過來!」

與剛才溫情柔語的態度完全相反,某人的語氣現在冰到掉渣,我不禁抖了一下,但還是很沒種的乖乖翻身下床,然後才慢半拍的發現自己的襯衫也染上了觸目心驚的大片血跡。

……好吧,我知道為什麼學長心情不佳了。

默默無奈的嘆了口氣,我閉上眼睛在心中回憶全新的學院制服,下一秒隨即感覺到一陣溫暖的白光閃過,再睜眼時身上的血跡和刺鼻的味道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顯然也注意到我這邊的動靜,學長微微側過頭睨了我一眼。

摸摸鼻子,我移動自己的腳步乖乖走到他旁邊,在這片開放的空間裡面看不見地面,取而代之的是鑲著金邊觸感像棉花的白色雲朵……不過踩在腳下的感覺其實和地毯沒兩樣。

之前有一次來這裡的時候,我還很認真的想研究為什麼伸手去摸和腳下踩的感覺會完全不同,結果被主神狠狠的嘲笑一頓腦子構造,但當我忍氣吞聲向化成摔倒王子的主神詢問其原理時,對方哼著鼻子只用一句話就打發了我。

──「賤民不知道這裡是『應許之地』嗎?」

當時還忍不住自嘲,奢望向摔倒王子問答案的我簡直是個白痴。

只是後來過了一會才想通,其實這的確就是正確解答沒有錯。

「應許之地」的傳奇與描述在各地與各種族之間有很大的差異,時間久遠導致紀錄失真是一個原因,但另一個理由是這裡的「特性」──會回應許願者的心思與願望。換句話說,「單獨」進入這個空間的每個人眼中看見的應許之地都是不一樣的景象……所以當學長利用我偷渡回來時,一開始我以為一切都是夢境的理由也是如此。

最剛開始那片空間是一片混沌,會出現黑館房間的原因是──那裡是能讓我最放心休息的地方。

然而,「世界的盡頭」雖然也是應許之地的一部分,但關於它的描述在各國的傳承下卻近乎是出乎意料的一致──特別是公會的機密資料那部份,精準度幾乎是百分之百。

唯一寫錯的大概就是關於雲霧的組成,當我第一次透過應許之地的特殊力量看到這份資料時差點把嘴裡的茶噴出來──因為紀錄資料的水晶球一本正經寫著「由水和極多的糖份熬制而成,口感像極了棉花。」

所以上一個成功進入世界盡頭的人……或者種族,是個吃貨嗎!?

我深深感受到了這世界的惡意和不為人知的八卦,而當時主神不知道為何一本興致昂然和我一起偷窺資料而幻化成冥玥的她倒是笑得豔麗,順便還加了一句「和你一樣愛吃甜點」的評語。

「……或者和你一樣腦殘。」

偷開竊聽頻道光明正大的某人把我腦內的資訊聽光,當場翻了一個白眼,毫不客氣的再加一句讓當事人聽到會吐血的評語……幸好根據主神的說法,對方早早就已經不存在這世界上了。

耐性貌似終於完全告罄,學長不客氣的」翻了白眼,俐落轉身跨步朝我走來直接一把扯過我的手臂,直到我們到達可以踩地的邊緣時才停下。

「褚,你還要顧左右而言他到什麼時候?」

雖然鬆開了箝制我的力道,但他卻一語戳破我依舊想要逃避打哈哈的心思。過程中我一直低著不敢與他對視,然而也正因為如此,我的視線越過了雲端的邊緣,直接撞上了一只由白色、金色灰色與黑色編織而成的網,密密麻麻的幾乎看不清楚每一條線曲折的過程,只能隱約看到從雲端邊緣的起點,以及通往前方隱沒在金色天平──其中一端法碼消失。

深深吸了口氣,我跟隨著學長的視線緩緩抬頭望向距離我們大約一百公尺遠的金黃色天平。只見兩邊一左一右各秤著一黑一白的法碼,最奇特的是兩邊法碼看起來體積相同材質也一樣,然而天平並非兩邊保持平衡,而是大幅的往白色那端傾斜。

……看來這次又做白工了,和我上次來看沒有差多少。

端詳了半天,我瞇起眼睛細仔細研究天平正中央顯示傾斜的刻度,最終還是確認了與上次去過埃及後回來並沒有絲毫改變,忍不住沮喪的無奈嘆息。

這次主神難得通知我有三塊黑影的訊息,然而我努力的結果卻依然沒辦法讓黑色法碼那端下垂……有點後悔為了讓公會安心,所以讓千冬歲拿走了一塊。原本想用瑪雅迷宮深處那個當作代替,但最後還是不忍讓菲莉絲和伊納真的天人永隔……但最慘的是最後一塊,根本連個影子都沒看到就被然封印了。

下次回去的時候不知道能不能和然要看看。

「……你到底要蒐集那些陰影做什麼?」

在我旁邊聽了一陣子的學長挑眉反問,心理和生理都感到有些疲倦的我索性往雲朵鋪成的地毯坐下,兩腳往前伸同時雙手往後一撐,明知道這動作難看的不得了但現在我壓根不想掩飾自己的疲憊。

「看不出來嗎?學長。」

忍不住苦笑,我側過頭看向那個正對著天平蹙眉沉思的史上最年輕的黑袍。

「『世界的盡頭』所呈現的,顧名思義就是『這個世界』的情況。」學長淡淡的說出自己觀察過後的見解。「各個種族的歷史紀錄之中對於世界盡頭的描述內容近乎相似,但每份對於天平傾斜的角度卻有些微的偏差。」

聞言,我微微一晒。

「因為不同時代,世界的趨勢會導致平衡當然不一樣……理所當然。」聳聳肩。「比如說在以前鬼足戰爭肆虐的時代,天平會稍微往黑色法碼那端傾斜,而至於現在……」

「卻是白色法碼過重。」學長逕自接了下去,眉心彷彿打了好幾個死結。「這和公會紀錄的原世界與守世界的自然平衡似乎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但我在意的不是這點。」

銀色的髮微微晃動,他轉過頭不解的看著我。

「從你的口氣聽起來──你在想辦法加重黑色法碼的重量?也就是要讓世界再度被黑色種族、或者鬼族主宰……如果不是我在這裡,你這白痴該不會打算就這樣讓別人誤解吧?」

呼吸一滯,彷彿什麼小把戲都是徒勞無功,我再也沒辦法維持臉上的表情連忙低頭。

「……如果我說是呢?」眼角餘光瞥見某人似乎又想要踹過來,我連忙往旁邊一閃,但卻狼狽的直接和學長對上視線。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一次把心裡話全部吐出來。「我回收陰影的目的就是為了增加黑色法碼的重量,而根據一般的假設,這樣做會讓鬼族復甦,甚至讓黑暗種族君臨天下──萬一這些都是真的你要怎麼辦,學長?」

然而,對方卻絲毫不受我的話影響,只是細細瞇起眼睛,最後丟出了三個字。

「理由呢?」

「呃?」

「你當誰的腦袋都和你一樣蠢?」咄咄逼人的態度絲毫沒有減弱,而且他突然蹲低了身子直接湊到我眼前。「這是你為主神工作付出的『代價』,真正的理由是什麼?」

這個問題尖銳的讓我啞口無言。

「從剛才到現在,你一直有意無意的在避開這些由無數條線組成的地方。」沒有繼續等我回答,這次換學長一口氣說下去。「根據古老的記載,應許之地據說是能夠滿足許願者任何願望的地方,但真正能操縱其因果律的核心卻是世界盡頭的天平,能夠影響天平傾斜程度的有兩個要素,一是你剛才提到的法碼,另外一個……」

「學長──」不要說了。

「就是『生命地圖』。」無視我的哀求,他果斷的做了結論。「傳說中,這些不同顏色的線代表的是現世生命的現狀,它們的流向與多寡會影響黑白種族與世界的平衡。而你──」

邊說著,學長這次倒是直接站起來並自動自發的與我拉開距離,但當我注意到他前往的方向與腳步停止的地點時,我相信自己的臉色異常難看。

那裡有一條與其他線格格不入的灰色絲線,沒有連結起點也沒有通往終點,只是安靜的漂浮在『生命地圖』的正上方,宛如時間被凍結。

「這條就是你的生命之線,褚。」
「我原本不是這個時空的人,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這幅地圖上──但因為兩族和無殿簽了契約,所以我才能來到這裡尋找解咒的辦法……但也因為這樣的舉動造成了這個天平往白色種族這端大幅傾斜,而世界為了保護這個平衡啟動了因果律。」

學長所說的基本上大致正確。

物極必反,這是主神為世界所訂的的運行規則。

當一個文明太過繁榮時,就像過熟的蘋果會從內部開始腐敗,最後生活會變得千瘡百孔而消亡;而當各個種族因為飢餓疾病或被戰火過度摧殘後,絕地逢生的經歷反而會將生命帶往希望的道路,文明進而能夠繁榮蓬勃發展。

這些雖然看似自然如流水不過的歷史,實際上就是這套『平衡』的系統在背後運作,因此「天平」和「生命地圖」兩者息息相關。當天平的一端碰觸到地面之時,另一邊的法碼就會自動加重,讓天平能夠回到原來的位置,而這就無可避免的會影響到連接天平的「世界地圖」。

說到後來,學長也沒再繼續尋求我的答案,反而是自言自語……但我也沒有任何反駁他心思的力氣,只能克制別被那無聲的壓力自我招供,不然我有預感會死得很難看。

學長冷冷一笑。

「雖然是黑暗種族……但你對世界的影響卻是讓天平往白色種族傾斜,所以你用了自己理應存在的那個位置──讓我可以徹底融入的這個世界而不再被時間、空間和規則所排斥,因此我最後才能順利的解除妖師留下來的詛咒,是嗎?」

我閉上了眼睛,不想承認也無法否認。

這就是「應許之地」與「世界盡頭」的真相,所謂的許願與代價其實是由於所求之事都必須確認不能破壞「平衡」的定律運作的前提。

真正讓我覺得諷刺的是,當初如果不是學長因為詛咒發作短暫逝去,再加上安地爾攻打Atlantis學院那一戰導致少數的白色種族在那場戰役死亡,那麼天平會傾斜的更厲害,我就算耗盡了力氣讓生命之線連上黑色法碼那端──也就是變成鬼王,天平也沒辦法讓學長回到現世不再被「規則」所排斥。

「果然是這麼回事,你這個笨蛋。」

雖然隔了一小段距離,但竊聽天線依然正常運轉,這時候我真的很痛恨「應許之地」的運作規則之一──雖然我不斷在心裡祈禱竊聽天線故障,但學長強悍的實力卻讓我對這個希望自我質疑,所以即使距離再遠也不妨礙那個老破壞規則的黑袍把我所有的心事全部聽光光。

「褚,敢在我面前抱怨,你皮癢?」

凌厲的目光掃過來,讓我忍不住下意識的縮縮脖子。

……我哪敢啊,學長。

聞言,他卻不客氣的冷嗤一聲。

「這反應倒是提醒我了,你膽子看起來很小但陽奉陰違的事情卻從沒少做一件,乾脆的把自己從從『生命地圖』移除,讓主神直接拔除你現實的存在,將你對白色種族的影響減到最低,所以才能讓天平不要傾斜的這麼嚴重,因此世界才能容納不是身為這個時空的我。」

說到這裡,學長突然停頓下來沒再繼續講下去,而是直勾勾著盯著我瞧。

「但是,並不只是這樣吧,褚?你不只小心翼翼的躲著我,其實還避開與所有人的聯絡──審訊前妖師首領曾經私下告訴我,與主神訂立契約之後你並沒有立刻回歸妖師一族,而是長期在外流浪。他們後來發現繼承凡斯的三份力量目前卻只剩下兩份,最後一人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行蹤不明,之後在不斷的調查當中發現你的存在,對你設了局後才讓你乖乖就範。」

……描述還真含蓄啊,然。

說實話我還真不想記起那一個月的悽慘回憶,雖然在最開始的捕捉行動時我都成功逃脫,但自從他們發現我的重點不是把他們打倒再跑,而是不擇手段的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時,然和冥玥親自出馬以外還附帶一個精靈屬性的辛西亞,最後又跟了一隻傲嬌夜妖精哈維恩──三次外掛在一個月內用完後,我的下場最後真的是字面意義上的被打斷了雙腿,冥玥霸氣全開一手扣著我的領子,在眾人側目的注視下把我拖進妖師本家的大門。

這裡面的辛酸血淚史,就算叫我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但是,如果用你的存在換我的生命繼續在這世界維持,你並不需要回收陰影。」

學長一針見血的點出了我逃避不及的矛盾,但這次我沒有這麼簡單就乖乖就範。

「因為學長你對白色種族的影響……比我強烈太多了。」我試著按照現有的資訊反駁對方。「所以就算是一對一的交換也沒辦法完全平衡。」

雙手抱胸,不知道為什麼學長突然笑了。

「很不錯的反論,可是你的邏輯有個致命的漏洞──褚,如果是一對一的交換沒辦法完全平衡,那就表示相差有限,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如果回到這個法則的原點考慮,目前我所知道能夠影響天平平衡的法碼重量有兩種作法,一是更改『生命地圖』,而另一個……直接增加其中一邊的重量。如果是前者的話,你應該只需要解開一次陰影的封印,在所有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把其中一塊陰影交給安地爾,讓他重塑鬼王身體並安排鬼族大戰。那麼我相信這個天平會回到原來的平衡狀態。」

看著面不改色的學長說出讓我覺得驚悚不已的解決方案,如果不是太了解對方,我都要懷疑眼前這個人是冒牌貨了!

「我在思考,給我閉腦!」威懾的目光掃過來,讓我再度噤聲。「但你卻反其道而行採取最蠢的方式,任何一個有智商的生物都不會這樣做──笨的去闖一座座遺跡,鬧出超大的動靜止卻只是為了找出陰影解開封印再偷偷摸摸的回收,但造成的具體損害卻非常小,公會的紀錄上甚至顯示探索的袍級只有些許輕重傷卻從來沒有死亡。不然等著你的不是我們三人的審訊,而是公會法庭上的直接審判。」

「再來,如果只是為了彌補一對一交換的差距,那麼同樣只要一到兩塊陰影就已經足夠……但你現在在爭取的卻是自己在生命地圖上的位置──也就是回到原來世界的存在。」

……真不愧是學長,雖然以前就親身感受到他的強悍,但這種情報蒐集和推理的能力還是讓我望洋興嘆,史上最年輕的黑袍──這個稱呼學長當之無愧。

「所以,你回收陰影的目的是為了加重黑色法碼那一端的重量,倒果為因。」聽了我這種變相的不打自招後,學長沒有鬆一口氣卻反而深深的皺起眉頭。「原本應該是由世界的狀態影響天平的平衡,若某一方太過繁榮才會啟動天平的平衡機制──但你卻做了相反的事情。」

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學長。

我利用了天平平衡的特性,讓陰影強制增加黑色法碼那端的重量──但是這樣做卻並不會將效果立刻直接反饋到原來的世界,雖然鬼族會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復甦,但過程會非常緩慢甚至讓人不會一時半刻就感受到。但另一方面,雖然現在不會馬上顯現出來平衡被破壞後的具體問題,但事實上我依舊親手破壞了因果律的機制,換句話說──

「如果在遙遠的未來有那麼一天,大多數的白色種族都墮落,妖師也沒有足夠的歷史兵器可以讓世界毀滅後再度重生……那麼,所有的種族都會死亡。」

學長面色複雜的接了下去,這讓我有點驚訝。不管遇到什麼情況總是面不改色的他,我第一次竟然看見了猶豫的表情。

「褚,你知道這樣做──已經違反主神賦予妖師的種族使命嗎?」

「再清楚不過了,學長。」

我輕輕點頭,雖然在剛才快被拆穿的時候有些不知所措,但真相被拆穿了以後,我發現原本壓在心頭上沉甸甸的重量卻不翼而飛。

「主神也曾經問過我這個問題。」

無視學長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從地上爬起來走向了擺放白色法碼的那一端,然後在眼前一整片絢爛到讓人快睜不開眼睛的無數條金色絲線中找到了最閃亮的一條,同時不意外發現胸前的狗牌項鍊閃出熟悉的光芒。

項鍊和生命地圖上代表學長的那條線,產生了共鳴現象。

我默默垂下眼,憶起了主神莫測高深的眼神,在簽下契約的前一刻,我所回答的每一句話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學長,你剛才找到的漏洞是對的,如果真的以一對一來換,其實根據這個平衡的法則,我應該要直接墮落成鬼族才能讓學長你完整回歸。」

我輕聲回答,右手卻已經忍不住握緊了狗牌項墜。

「但我知道那樣的結果,絕對不是學長你所希望的。」

我的確不聰明,比起千冬歲和其他同學,很多時候我的反應都比旁人慢了半拍,但最起碼我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死亡或加入鬼族,這樣才真的對不起學長,也無顏見其他同學和朋友。

我永遠不會忘記當自己身為妖師的身份被揭露時,大家絲毫不介懷將我護在身後,深怕我被惡名鼎鼎的惡魔巡司捉拿回公會。更別提學長,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真實身份的他,毫不猶豫的利用黑袍特權向其他人否定我的種族,甚至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還在為我著想。

當時在冰川道別是我一輩子的惡夢,卻也是警惕──我不能就這麼簡單放棄自己的生命。

與主神簽訂契約時的場景彷彿歷歷在目,我記得最開始我不顧一切的反對主神的提案,自己想出另一種讓天平兩端可以平衡的方式時,主神的眼神突然變得莫測高深。

──「為了你自己回到世界的私慾,你願意違背種族使命?」
──「……我願意。」
──「人類壽命不過百年,萬一不久的未來,白色種族如果大量墮落導致世界瀕臨毀滅,你的後代甚至沒有足夠的歷史兵器可以使用讓世界重生。」
──「因為只要有那個人在,世界就不會走向失控或衰亡。」
──「精靈的壽命雖然有數千年,但世界卻會需要存在數萬年,甚至數億年。精靈若沉睡回到安息之地,你沒有想過嗎?」
──「他去安息之地之後?」
──「萬一白色種族大量墮落,而說不定你也因此轉世了,在生存與死亡邊緣掙扎。」
──「……那也和現在的我無關。」

……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發現自己兩手緊緊握著項墜,掌心甚至微微的滲出一層汗。

說完全沒有罪惡感是假的,但是我想不出比這個更好的辦法。

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砰砰的心跳,但這次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轉頭面對站在黑色法碼那一端、不知何時起就安靜凝視著我的學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勾起了記憶中讓我印象深刻的恬淡微笑。

「……學長,對不起,不論如何我都不會撤掉與主神的契約。但是……請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會想辦法讓自己的存在回歸到『生命地圖』,然後回去Atlantis學院和大家一起畢業。」

這是最開始的初衷,也是我與主神真正訂定契約的內容。

但是,經過一次次陰影的回收後,我發現不管成功或失敗,我都鮮少看到天平傾斜的角度變化,這種結果讓我覺得分外沮喪。

特別是聽到自己已經有鬼族化、後頸形成核的跡象時,讓我曾經猶豫並動過乾脆放棄的念頭,反正當時沒有太多人記得我,甚至還和米納斯爭辯讓她準備能將我一槍斃命的子彈,可以讓我即使在生命的最後還是以人類的身份死去。

但是,這樣的軟弱卻依舊被失去了高二那一年記憶的學長察覺了,才分外生氣的想要用各種方式讓我這種消極的念頭,甚至不惜利用那種手段……真是狡猾。

思及此,我忍不住臉紅了。

「什麼手段,褚?」

還有什麼手段……當然是被你拖上床翻來覆去的那種事情啊。我會想辦法保住自己小命,所以學長不要再做出讓人誤會的事情了,小的我心臟承受不起……

倏地,不知道為什麼空氣彷彿降了幾度。

「褚,你說誤會什麼?」

學長的聲音很輕語氣也異常溫和,但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那像是一根快被拉到緊繃極限的弦,稍稍再一個使力就會崩斷。

「就……那個……」我支支吾吾的就是沒辦法說出那兩個字,只覺得臉頰熱度直直往上升。「上次是因為老姐下藥,所以學長才會……我懂那個只是一夜情,但之後拜託別再調、呃……不對,別再惡整我了。」

差點脫口而出調戲這兩個字,我想當場鑽地洞進去,這是什麼驚悚的女性用詞,我是男的男的男的,看來要多催眠自己幾次才行。

「我以為你記得『情蠱』的特性,不是特別的那一個沒有辦法緩解。被下藥的不是只有我,夏碎和千冬歲也是一樣的情況,別說你已經忘了。」

學長的聲線依舊平靜聽不出異樣,但不知道為何我總覺得他在生氣。

「……那種事情的真假,怎麼可能確認……」藥效發作的原理在我聽起來實在太假了,說老實話我覺得自己被老姐唬爛的可能性很高,目的只是為了要整我或整學長。

「你不信?」學長挑高眉頭,這次終於再也沒掩飾怒意,只見他目光如炬,而且緊緊抿住唇死命的瞪著我,再次提出了與那一夜相同的問題,而我在此刻意外的發現到我們的對話和那晚雷同!

……我該怎麼回答?不肯相信、還是不敢相信?
但不論是哪種好像都不太能解釋我的想法。

「學長難道不覺得……我很自私嗎?」

也不明白最深處的理由,這番話就這麼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雖然說的好聽,為了不讓學長的心力白費所以我想找回自己的存在,可說到底那只是我的欲望。不斷回收陰影的過程還是讓公會的袍級們受傷,甚至選擇背叛妖師的種族使命,未來世界一旦失衡就再也沒有重生的餘地──」

「沒有現在,就不會有未來。而未來建築在現在每一個選擇上。」

學長突然打斷我滔滔不絕的自我否定,然後朝我伸出左手。

「褚,過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瞪著那只帶著黑色皮套的手,明明已經見過也被揍過無數次,也知道現在學長絕對不會傷害我,但卻莫名的覺得害怕。

「過來。」

看出我內心的猶豫,學長再次出聲,但這並沒有撫平我的恐懼,反倒讓我覺得這裡面一定有鬼。我知道了,學長難不成現在是想要直接串燒我嗎?那就更不能過去了!

幾乎是下一秒,傳說中的般若惡鬼臉瞬間降臨。

「靠,我叫你過來就過來,廢話再那麼多我直接打斷你的腿!」

「是!」小的遵命!

身體自動執行大魔王的命令,然後等我回神時發現已經被眼前的人狠狠的緊抱在懷裡,炙熱的體溫與清冷的淡香圍繞在鼻尖,而他的下巴靠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立場如果對調,我也會和你做一樣的決定。」

天外飛來一筆,學長突然回我這麼一句,我愣了一秒才理解他在開導我。

「主神創造各種生命與種族,並且分派給各個種族不同的使命,再加上平衡的機制作為輔助,才能使世界運轉。背叛種族使命的確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但在那之前,每一個種族都有一個共同的本能,褚。」

共同的本能?這是什麼意思?

「求生。」

精簡的兩個字卻讓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彷彿在腦中炸開,心跳也漏了好幾拍。

「主神在創造種族之前,最先給予萬物的是生命,而只要有生命就有著求生的本能──因為如果沒有這種本能,就只是死物。」
「我的父親……雖然也曾經為了維持和平而對鬼族進行討伐與戰爭,看似是至生死於度外,可是染上詛咒後和母親與我相處的日子在不斷減少的過程中,父親也是拼命的在延遲死亡的時間,這就是求生的一種例子。即使是主張願意犧牲自己一私來換取和平的白色種族,也會尊敬求生的本能。」

印象中學長的聲音很冷,鮮少有感情的起伏……最常聽到的是他一本正經的傳授知識、或者嘲諷、更慎者是暴怒。但這一次,我卻聽出來他像是在隱忍著什麼而微微顫抖。

「褚,我尊重你的決定,但我希望你記得自己的誓言,不要輕易放棄自己。」

緊窒的懷抱被鬆開來了一些,我感覺到學長似乎往另一個方向伸手,然後憑空握住了什麼──定睛一看,我不禁變了臉色。

剛才靜止在『生命地圖』上方代表我的那條灰色生命線,此刻正被學長我在手裡,但最讓我感到莫名害怕的是,學長的指尖稍稍一施力便冒出一道傷口滲出了滴滴血珠,浸到線條裡面,而幾乎下一刻,一只暗紅色畫滿各種文字與符號的法陣在我和學長的腳下張開,連帶狗牌項鍊也亮起了銀色的光芒。

「生命連結之陣──以冰牙之力保護靈魂的純淨,以焰獸之火燃燒扭曲的黑暗。我以伊沐洛與巴瑟蘭之名在此宣示,將與眼前的伴侶一同背負同生的使命並承擔挫折與扭曲。」

我根本來不及反應,當我終於回神想要推開學長或用言靈打斷術法的運行時,剛才突然亮起的法陣卻又消失,而學長則放開手中的灰色線條,讓它回歸到原來的位置。但最可怕的是,我突然覺得身體輕了不少,那種晦澀的窒礙感也消失了,一股讓我從心底暖起的熱流竄遍了全身。

「這樣可以進一步減緩你鬼族化的速度。」

學長淡淡的解釋了自己剛才做的事情,但我卻本能的知道眼前這人壓根沒有說實話!

「你做了什麼!?學長,你明知道──」

「褚,我愛你。」

重磅炸彈直接當頭扔下讓我目瞪口呆,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楞楞的凝視著那再讓人不會錯認的堅毅眼神。我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學長接下來的話卻讓我體認到這是再殘酷不過的現實。

「我以為你就算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好歹還算了解我──但事實是你的腦袋和自卑感固執的和龜殼一樣硬,我當面說出那三個字你會以為我在開玩笑或惡作劇,但不說你更不會懂,就算把你拖上床都做了幾次,你還是硬拗成一夜情。」

後面幾個字講得咬牙切齒,但我發現自己的思緒還是不能運轉,由於載度過高依舊當機中。

這個……是在抱怨嗎?黑袍老大你是在抱怨我這個路人甲不相信你喜歡我這種事情讓你很困擾!?這是什麼可怕的玩笑!

我深深的震驚了,突然覺得明天安地爾出現在學院大門口和扇董事一起大跳脫衣舞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告訴你這不是玩笑,不要拿那個咖啡變態和死老太婆來破壞氣氛,而且你絕對不是路人甲,白痴!」

我瞪大眼睛瞪著剛才對我告白的半精靈,完全不能理解對方到底是想要表達什麼──難不成在袍級的世界觀裡面「打是情,罵是愛」才是正確表達愛意的方式嗎?不然一般以常識而言,通常告白時都會對另一方溫柔體貼,兩人在一起就是濃情蜜意的氣氛……但學長,抱歉,從你的反應我完全感受不到啊?

「要不是你一直腦殘我至於嗎?給我閉腦,褚!」

學長做了幾個深呼吸,似乎總算控制住自己快爆走的情緒,在一陣錯亂過後,我無意間的發現某人的耳尖紅了。

「這裡是世界的盡頭,也是生命源起之地。而我堅持來要和你一起來到這裡的理由,就是為了向你傳達我最真實的心意。」
「記得你所立下的誓言,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自己,我會一同陪你走到生命盡頭。」
「即使已經不記得你的真名,但不會改變這件事──」

「褚,我愛你。」

話落,溫熱的吻隨即落下印在唇上。
明明懷抱緊得幾乎讓人無法呼吸,但這個吻卻反之溫柔的讓我流連忘返,久久無法忘懷。

(二十五章完,下星期接終章)


後記:
慶祝CWT暑假場&護玄大出新的一集~來更新。
後面還有一個終章喔~看看下星期有沒有更新的機會吧(笑

正在瘋狂趕番外篇,但能不能趕上CWT會是個問題……
這次會是宣傳居多,看封面是否能夠如期趕出(?),下週末會更新終章然後發表CWT那天會不會出番外新刊。

番外新刊會是學長視角,時間點分別為:變調的傳說(一)之前發生什麼事,如果來得及的話會再多加第一與第二集之間學長做了什麼事(?)。

準備為十月的特傳only場打廣告啦~(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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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新增新的彩色插圖,和風的暑中見舞(浴衣)歡迎來看看喔看更多我要大聲說12小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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