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從四面八方湧灌進來！我四處張望，卻不見任何一個出口。它們迅速到我幾乎連慌亂的餘裕也沒有。很快地，我滅頂了。
我死命掙扎，但它們牢牢綑縛住我的手腳，直到我再也不抵抗為止。頭頂的水面上似乎閃著某種好熟悉、卻說不出那是什麼的光芒。
我沉淪在黑暗之中，那耀眼的光芒是我唯一的救贖，但剩餘的氧氣卻不足以支持我觸碰到它一分一毫。水逐漸帶走我的體溫、我的意識、我的希望。
這一瞬間幾乎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最後一口氧氣從我嘴中溜走，水毫不留情地倒灌進我的咽、喉、再來是肺……
我死了嗎？
＊
閃電般的痛苦成為我唯一所能認知到的一切。我喘著大氣、冷汗不由自主地冒出。心悸猶存、手腳顫慄。四周一片寂靜，我所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的喘息聲。直到痛苦稍微退去一些，我才意識到現在的情況。
不少人對我投來憤怒的眼光、但驚嚇的眼神更多。我發現他們都好矮，直到察覺只有自己是站著的。我趕緊坐下，眼角餘光正好瞄到了講台上的人，那不是別人，正是我的數學老師裘爺是也。原來我在上數學課的時候遭到敵襲而體力不支倒地身亡，我們寡不敵眾……等等，數學課？竟然在上數學課時睡著？那我不是慘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數學老師的臉色由青又轉紅，現在已經紅得像顆熟透了的番茄，好似維蘇威火山噴發的前兆。
「范琦！給我站起來！」裘爺一拍講桌大吼，我只好乖乖又從座位上站起來，心裡有千百個委屈說不出口。
「上課睡覺就算了，幹什麼大吼大叫？妳不上課，別人不用上課嗎？蛤？」蛤？我可沒有大吼大叫……應該沒有吧？我看了旁邊同學一眼，沒有吧？
不過那同學可沒看懂我眼神裡的疑問──台下幾乎每個人都在竊笑，誇張點的甚至直接我對指指點點。我不會真的大吼大叫了吧？
「安靜！好笑嗎？」裘爺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台下瞬間安靜下來。有那麼一刻，我以為裘爺要連全班一起罵了，不過看來我沒那麼好運……說錯了，沒那麼討人厭，連別人也要受害。
「妳就這樣給我站著，下課來我辦公室。」裘爺狠狠瞪我一眼，拿起講義繼續他的板書。我望向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數學算式和符號，再看向我那一片空白的數學講義。媽的，做這種事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我不知道裘爺寫到了第幾題，反正也看不懂。我的思緒老早漂泊到距離課本有千里之遙的夏爾、狄更斯、美麗新世界。
於是乎，光陰如梭。
「范琦，妳是我們學校的高材生，很多老師都對你讚譽有加，我才對妳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可不可以請妳學會如何尊重台上的老師？人是互相尊重的動物，妳不尊重我，我也可以不尊重妳。還有，你的數學簡直爛透了。我不管再怎麼不會，能不能好歹裝給樣子給我看？妳要是這學期不給我改進和反省自己的行為，我只好再把妳當掉了。聽懂了沒有？」
為了趕緊逃離這囉哩巴唆的訓話，我連忙點頭道聽懂了。
「很好。這是妳的警告單，下次不要再犯了。」他似乎也覺得我很惱人，塞給我張紙就攆我走。但這時的我還在排列組合剛才聽見的句子……什麼警告單？！我做的事也沒有嚴重到這種程度吧？而且……
「老師，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上課睡覺和打斷你上課的。」我大聲的說，看著他那滿頭白髮的背影說道。
「警告已經是最好的處理方式了。上課睡覺可以直接記一支小過，更何況妳還刻意影響上課秩序。念在妳是初犯，我只記妳警告就該偷笑了。沒事的話趕快回去上課。」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繼續做他手邊的事。我聽得出來他很火大，但我更不爽，憑什麼老師就可以說我一定是刻意影響上課秩序？
「老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可沒心情跟他玩同學好老師好大家好的禮貌遊戲，我光是維持讓語氣聽起來很嘲諷──不是，聽起來很乖很有禮就幾乎耗盡我的耐心。他轉頭，眼神彷彿在說「孺子不可教也」般地嘆了口氣。
「妳夠了喔，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裘爺拿下老花眼鏡，按摩著太陽穴說，「這不是故意的，那妳告訴我，什麼是故意的？」他又轉過旋轉椅，再度揮揮手叫我離開。我真是氣不過，警告單被我握緊的拳頭揉出皺摺，我很想轉頭離開，但自尊心不允許我這麼做。我寧可跟他過不去，也要讓他難堪。
我深深吸進一口氣──
使盡全身的力氣嘶吼。全辦公室的學生、教師都驚嚇、傻愣地轉過頭來看我。我故意把尾音拉到最長，直到我撐不下去為止。我沒能堅持太久，但保證笑果極佳。當然，裘爺肯定會笑到哽咽。
「這才是故意的！」
我瞪著裘爺那失去血色、青筋暴露的臉，這麼說道。
創作內容
《明天依然下雨》章一
明天依然下雨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