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老爸教的事

　　老爸從以前就會打我踢我所以我以前很痛恨老爸，想把他揍倒在地卻反過來被揍倒在地。「哈哈哈！」他邊笑邊打我踢我！

　　相對的，打老媽時他就不會笑。除了動手動腳之外還把老媽的手當作菸灰缸來用，噗ㄘ──！乘以不知道幾次。然後我怒──！地衝向老爸然後像過去不知道幾次打飛踩在腳底，臭死啦！腳趾不要摩擦！

　　我的頭被踩住所以只要一掙扎脖子就會喀吱作響，通常只會一下子，因為老媽抱住我下半身哭說：「住手！不要再這樣了！」上半身下半身都動彈不得的我氣的火冒山丈，我說老媽妳是在叫誰住手啊，是在叫老爸別再踩了還是叫我別再掙扎了。妳時常對我說做人要腳踏實地，是要我別像老爸一樣嗎？

　　老爸的確不是個腳踏實地的人，愛賭博又愛喝酒的這個人，如果有人說他是個腳踏實地的人我可要大聲地反駁，那人（這顆地球上應該不會有這種神經病吧）可能會說，可是老爸靠著賭博讓我不愁吃穿，可那是後來的事。老媽才是──她有工作，而且帶我去上學，接我放學，小時候曾經在睡夢中差點被滿身酒氣的老爸壓死就像和小文鳥一起睡的糊塗主人一樣，差點英年早逝，她保護我，我覺得她才是腳踏實地！

　　印象中從沒看過兩人吵過架，每一次的衝突都在我們傷痕累累的情況下結束。在國中之前我們搬了六次家，從透天搬到公寓、從公寓移到小套房、從小套房搬到小雅房，雖然居住環境一直在變，我從不需要擔心餓肚子是因為有老媽，不像老爸只要有酒就可以活下去了，我跟老媽常出門吃飯。其實根本不用和老爸住在一起吧？幹嘛不離婚？老媽沒有回答我，只是後來又老調重彈的叫我做個腳踏實地的人。

　　學她，不要學他。

　　不過我覺得自己很聰明，有一天我從學校學到了一句話叫做三人行必有我師之後，我開始觀察老爸，試圖從他身上找出能夠學習的地方，然後我發現老爸其實還是有優點的，比如說跟別人（大多是房東）吵架時大聲就贏了，或者是在哪都能睡的辦法（大多是喝酒之後），當我將我的重大發現告訴老媽之後，她第二天就失蹤了。

　　當天放學回家之後，我沒發現老媽平常作晚飯的身影，於是開口問醉醺醺的老爸，他今天沒有看電視。

　　「老媽呢？」

　　「走了。」

　　「走了？」

　　「走了，離開這個家了，離婚了，她丟下我們兩個了。」

　　不忍直視，老媽不在，老爸看起來竟會如此憔悴，我把握機會對他冷嘲熱諷一番，毫無考慮後果，用盡人生十二年中所有想到的最惡毒的詞彙，想當然爾我被打了，比起以前更毫無忌憚，比起以前更加暴力，卻沒有更痛，不知道是怎麼了，怎有點空的感覺，跟以前不一樣啊！我繼續罵，混蛋、笨蛋、蠢蛋、都是你、都是你、死酒鬼、笨蛋、笨蛋、笨蛋！並且蜷起身子保護嘴巴不被打腫，這是我的戰鬥，沉醉在其中無法自拔，總算成功不讓眼睛變酸。

　　接下來的幾年老爸賺了大錢買了棟房子出租給學生就不說了，能夠不工作就有收入買酒喝也能算是美夢成真，錢多事少住家裡可謂世界上最棒的職業之一，也脫離了賭博生涯，正式成為房東們的一份子。本來最常和房東吵架的他現在卻極少與學生們起衝突，這證明了人是會改變的，即使如此老媽也沒有回來，偶爾老爸會躺在地上（我差點踩到），周圍零零散散的玻璃瓶與鋁罐，看著天空一動也不動，曾經以為他死了，結果只是在發呆。

　　接下來發生大事了！

　　地震！

　　地震發生時剛好在半夜，天搖地動中我跟老爸在走廊上相遇，一前一後，我們走下樓梯，我們的房間在五樓，不敢搭電梯，只能一步一步扶著扶手，明明是走在堅硬的地板上卻有種在衝浪的感覺，或許整個台灣此時就真的是一個巨大的衝浪板，隨時會翻覆。我走的極慢，或許是暈了。有暈車暈船，這該叫做暈地震嗎──老爸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從以前他就走的很快，為什麼走的這麼快，他是不是覺得身體很輕──是不是什麼都不在乎──完全沒有重擔──無事一身輕，所以，他的步伐是如此輕盈。所以不管以前還是現在即使腳踏實人也能輕鬆寫意的向前邁步──

　　「啊！」

　　聽到驚叫聲。

　　老媽時常對我說做人要腳踏實地，我真的從老媽身上看到了這一點，也學起來了，而老爸雖然以前都是在踩人而不是踏地，但幾年後的現在這時候，我也從老爸身上體會到了這句話的重要。

　　轉角之後是一個大窟盧，鋼筋從水泥層中穿刺出來，毀壞以肉眼所見的速度成長…前面既然沒路了，那我就回去躺在床上。左右搖晃──上下震動──接起手機還能通話真是神奇，按照慣例，我先向老媽回報平安，再來講講最近發生的事，老媽不要尖叫啊，自己要小心啊，如果有受傷要趕快去醫院啊，趕快去找食物啊，這麼大的地震接下來恐怕會是資源搶奪戰啊，之類的。

　　啊，另外。我跟老媽說，謝謝你。我現在還活著。

　　老爸也謝啦。

　　左右搖晃──上下震動──左右搖晃──上下震動──

　　　　＜老媽老爸教的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