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縛》
這裡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房間,自己的床。
然而唯一有違合感的是,某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而且那人還大剌剌的坐在他的床沿,目中無人的做著自己的事。
「太、宰、治!!!」 中原中也朝自作主張跑進他家的男子吼道。他一睡醒,自己最痛恨的男人便進入眼簾,到底是什麼狀況啊!
「唉呀呀,中也你害我忘記自己數到第幾根了啦!咦?我是不是少了一根手指??」
換作旁人,大概會真心認定這名為太宰的男人是個無可救藥的神經病,但是中也相當清楚太宰的底細,所以對於男子的舉動並沒有給予太大的反應。比起對太宰奇怪的舉動感到憤怒,中也更憤怒的是太宰擅自闖進自己的家門。
「臭青花魚,要數手指給我回自己家裡數!」
「咦?」
「不要跟我隨便開玩笑!」
「吶,中也。我是十分認真的......在跟你開玩笑。」 太宰勾起嘴角,呈現完美的弧度。中也深深的吸氣,接著吐氣。對於眼前的男人的所有相關情報自己都瞭若指掌,他很清楚自己要是動怒就輸了。
「太宰,給你十秒離開,否則你那張俊臉就不保了。」 他緩緩開口。
「中也,這棟大樓的保安太糟了,黑手黨什麼時候開始墮落的啊?不增加保全系統嗎?我用幾根針輕輕轉幾下門鎖就開了,接著在把路過的保全人員打暈,竊取磁釦就可以自由上下電梯了耶!這種糟糕的保全系統連普通人都能輕易破解。」
「我再多給你五秒,快、滾、出、去!」
中原中也這輩子就只有太宰這男人令他困擾。首先,太宰的異能人間失格可以把他人的異能無效化,所以中也完全拿太宰沒轍。其次,雖然中也在黑手黨苦練了好幾年,將自己的體術升級,但要是真的把太宰弄傷了,會掀起黑手黨和武裝偵探社的戰爭。結論就是中也完全無法壓制為所欲為的太宰。
「中也,這些年來你都沒長高嗎?」 太宰戳戳對方的額頭。
「X的,滾出去啊啊啊啊啊啊!」
只見中原中也粗暴的拎起了比自己高二十四公分的太宰治,往房間的出口邁步。
「很痛啊中也,放我下來啦!話說你昨晚沒換衣服就睡了嗎?」 太宰無力地叫道,扯了扯中也的褲子。
「昨晚酒喝太多,脫掉上衣就昏睡了......喂,別揪著我的褲子不走啊!你一大早來找我是要做什麼?!」
「嘛,中也,我沒錢吃早餐。」
「啥?」
這回答實在過於離譜,誰會向自己過去的搭檔-兼仇人討早餐啊?
「偵探社的夥伴一聽到我快餓死了,全部都拍手恭喜我耶!」這位一天到晚都在自殺的自殺狂魔,把自己弄得全身是傷、纏滿繃帶。以至於當偵探社的人聞言太宰快餓死了,全都誤以為太宰又再發明新的自殺計劃。
「中也,我餓了。」 太宰睜著無辜的紅棕色雙眸。
「別向我乞討,快出去。」 中也回答。
「對了,中也很愛喝酒吧?」 太宰靈機一動,想把仇人捉弄個夠,幸災樂禍也是他的樂趣之一。
「愛喝啊,怎麼了?」
「愛喝酒的人家裡一定也有酒對吧?中也讓我喝幾杯墊墊肚子吧!」
「你這死混帳東西,想坑我酒可沒這麼容易!」 中也一腳踹向賴在地面上的太宰,不料,太宰突然一躍而起往房間的另一端衝。
「死青花魚,你要到哪裡去!?」
「中也,帽子借我囉。」 原來方才太宰是要衝向另一端的帽架搶走中也最心愛的帽子。
中原中也這個人,不知道為什麼十分執著於帽子。
「死混帳東西,把帽子還我!」
中也墊起腳尖,伸直雙臂,卻仍然搆不到太宰手中的帽子。
「讓我喝幾杯嘛!小矮人。」 太宰嘴邊的笑容完全沒有一絲雜質,富有純粹的魅力。
「......」
算了,繼續和這男人糾纏下去也不是辦法,得趕快把他打發走才是。中也無奈地拿出一瓶酒,讓對方自己倒著喝。
就這樣,這兩個仇敵沉默了數分鐘。
「口不渴了。」
「很好,快滾吧!我要回去睡覺了,一大早被你吵醒我也累了。」 中也快步回到床上,準備蓋上被子。
「等等,中也,我口不渴了但還是很餓。」 太宰也坐到床上,傾身在對方耳邊哈氣。酒味香和太宰身上的氣味竄進中也的鼻子,使他忍不住咂舌。
「臭死了,死青花魚,酒香都被你的味道汙染了!」
「中也,我餓了。」
太宰往中也的臉頰貼近,輕咬著對方的肩胛骨。
咦咦?現在是什麼情況?!太宰這男人什麼時候男女通吃了!
中也的臉頰一陣紅又一陣白,原本要罵人的話全都哽在喉頭。
「不反抗嗎?中也,我可是太宰治,你最討厭的敵人喔!我們是仇敵喔!」 此時太宰的喪失笑容,取代而之的是擔憂的神情。
為什麼不反抗呢?絕對不是對那個混帳青花魚抱有什麼期望,絕對不是!
所以為什麼自己不反抗呢?此題實在無解。
是啊,明明最討厭他,兩人都一樣,永遠互相仇恨。
已經不可能了,以前的那種關係是無法再尋回的,是永遠無法再真心坦露的。
因為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對吧?無法挽回了,對吧?
中也不停的詢問自己,從小到大他不停的壓抑、忍受,將感情什麼的全都埋在心底深處。
太宰脫離黑手黨到武裝偵探社的那天,自己完全只是認為對方在做傻事罷了,完全沒有一絲悲痛。
完全沒有。
「吶,中也,你的反駁呢?這時候不是應該咒罵我這混帳嗎?」 太宰盯著眼前散發孤獨氣息的男子。
「笨蛋,這種時候怎麼可能罵人啊!笨蛋笨蛋笨蛋!死混帳!」 中也試圖控制住面部神經,嘗試做出悲傷以外的任何表情。他絕對不能表現出難過,絕對不能因感情而動搖。難過這種爛感情是他的自尊心不允許的。
「中也......」 太宰欲言又止,只是輕輕地摟著中也,撫摸著他那頭橘髮。
「不要碰我。」 躺在對方懷裡的中也生氣地抗議。
「老實說,你很喜歡我吧?」 太宰思考良久,最後不知羞恥的說出這番話。
……咦?
......是這樣嗎?
…一切都原於喜歡?
中也無聲的呢喃著喜歡兩字,隨即用力搖頭。
「有喜歡這種爛感情的人都是笨蛋!怎麼可能去喜歡別人?!太宰你別傻了!值得喜歡的東西最終都會失去,值得追求的事物也會在得到的瞬間消失,一旦喜歡上了就必定會受傷。我是不會喜歡上任何人的!」
「哎呀,所以說中也是個笨蛋嘛,全世界最笨的笨蛋。」 太宰治溫柔地安撫對方。
——你是個喜歡我的笨蛋、連喜歡上我都不知道的笨蛋、愛逞強的笨蛋、不敢面對感情的笨蛋。更是一位超級無敵矮的笨蛋。
從太宰口中落下的語句像乾裂的泡沫般,彷彿下一秒就會消失,而太宰這個人的存在,也是如此。
一旦消失了,沒有任何人會在意,也沒有家人為他難過,更沒有戀人會痛哭流涕。
他對這世間靠無留戀,就算死了也沒關係......應該說,死了可能更好。
沒有任何事物值得他在繼續生存。只要死了,彼此之間便再也毫無瓜葛,什麼前任搭檔的關係也都灰飛煙滅。
不可能再追得回來,對方也不可能因為憐憫你而回頭。
漸行漸遠的背影,再怎麼努力也不能靠自己的雙手攫住。
那個人,就算發生奇蹟也無法挽留。
所以,必須幫這些若即若離的靈魂套上鎖鏈,好好地、溫柔地束縛住。兩人曾經背著對方,朝完全相反的方向奔馳,直到回頭也無法望見面彼此的距離。
「你從來不敢伸出手。」 他低語。
兩人不知何時,十指緊扣。
「你從來不敢喚住我。」他回應。
垂眸望進他的眼孔深處,彷彿早已看透了一切。
……又來了嗎?
……又要、丟下他一個人了嗎?
……你又想獨自一人背負感情悄悄離開嗎?
不想再看到你轉身離去的背影了。
「太宰治。」
有時我們並不是說不出口,而是根本不敢曾嘗試開口。我們也不是抓不到,而是根本未曾嘗試伸出手。我們更不是無法看見,只是被無需的盲目給困住了。
卸下自己長久以來的心防,中也終於開口:
「我需要你。」
太宰治呆滯了許久,久到自己都忘了呼吸,忘了自己還存在著,忘了自己還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類。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曾經最靠近自己內心中樞的織田、失去了唯一的一次友情。這一次,不能在這樣失去下去了。雖說人生的本質上就是一條一面失去,一面苟且生存的道路。但是僅僅這一次、就這一次,太宰無法在壓抑自己,無法再讓在意的事物消逝而去。
到底是誰需要誰?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都不能沒有對方。到頭來,他們都一樣,都是無可救藥的笨蛋。此時的距離為零,兩人終於追上彼此的步伐。永遠也不會在分開了,即使再怎麼討厭、再怎麼仇恨,對方都是自己最重視的人。
緊扣的手指,是個美好的早晨。
「吶,太宰,我最討厭你了!」
「我也是喔,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