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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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作者:散了吧算了吧忘了吧│2017-07-13 22:31:33│巴幣:0│人氣:41
三百年前,一場天災引了人禍,連續數月大旱不雨,農作枯死荒蕪一片,官府拒不開倉使得民不聊生苦不堪言,火翼王朝末年,當代帝王荒淫無道,不理朝政及百官諫言,鎮日與後宮三千佳麗飲酒作樂,四大部族不忍百姓受苦,終於順應民心揭竿而起,一呼百應,不出一年便一舉推翻火翼王朝,大開糧倉廣濟百姓,贏得天下愛戴。

彼時四大部族雖聯合起義,但若哪一族執意要統一天下,必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大戰之後民生傷不起,於是四大部族各自盤踞一方,以瑞陽城居中,高山河水為界,各族領地涇渭分明互不相犯,瑞陽城則成了不屬任何一方的中立地帶,由城主裴錚掌管。

ー瑞陽城郊外ー
浩浩蕩蕩的隊伍沿著官道排成長長一列,人聲喧嘩鼎沸,將士們臉上個個難掩興奮,終於可以平安回到故鄉,見一見家中的人,即使日正當空,揮汗如雨也不覺得苦,只想著要儘快地回到故鄉。

噠噠馬啼聲,一匹快馬遠遠從隊伍後方狂奔而至,馬上是一名嬌俏女子,素淨白衣迎風飄動,頭上一頂白帽紗覆蓋住眼睛,白紗下那雙眼睛若隱若現,像是帶了一抹綠,她看也不看一旁的隊列,眼裡只有隊伍最前方的那輛馬車。

隊列裡還押著物資,行進速度自然快不起來,她很快就追到前面,勒馬擋在隊列前頭,駕車的人認出她來,原本的不悅立刻吞回肚裡,拱手道:「不知城主大人因何阻擋我們?」

她理也不理馬伕的話,「雲江寒!出來!不要以為一走了之就是交待過了!」

馬伕聽到她語氣如此不客氣,又是對著自家主子,臉色一變就要發作,忽地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頭一看,卻是雲江寒拉開了車簾,朝他溫和一笑,「不妨事,交待其他人先行一步,你就留在路旁等我。」

雲江寒下了馬車,也不朝她看,逕自走向一旁的小徑,原本還氣焰高漲的她,一下就如洩氣的皮球消了下來,顧不得先安置好馬兒,翻身下馬就追了上去。

面對他,她總是覺得自己矮了一截,明明自己好歹也是一城之主,哪裡就比不上他了?她望著雲江寒的背影,那天生的貴氣與溫文儒雅,從來就不是她會有的東西,她知道自己脾性頑劣,若不是幾年前一場疫病,裴家只剩她能當家做主,城主的位置怎麼也輪不到她來當。

她的娘親曾經這麼說過:「我們裴家祖上積德,曾救了當時尚未當上皇帝的太上皇,他登基之後便恩賜裴家世襲這城主之位。」當時還很小很天真的自己曾這麼問了一句,「娘!那錚兒也可以當城主嗎?」她娘親只是面露悲傷,「傻孩子啊!當城主有什麼好呢?妳一個女孩家,將來可是要嫁人的。」

那時候,她不懂娘親為何要悲傷,如今她懂了。

扛著城主之名,行著城主之事,眼睜睜看著糧倉被朝廷坑得一粒米都不剩,她這個城主卻無能為力,城裡一張張苦苦等著糧食百姓的臉浮現在眼前,她狠掐住自己的手,直到鮮血滲出亦不放開,在自己最無能為力時,出現在她眼前的就是雲江寒。她記得他淡淡一笑,領著四大部族的另外三人,對她說:「這天下,也該換一面新旗了,妳願不願意同我們在新旗上畫上一筆?」那自信神采,好像只是動動筆就可以改變天下的輕鬆語氣,那一瞬間,她血液為之沸騰,從前的無力與不甘終於找到出口,「我願意!」

收回了遠去的心思,她低下頭緊跟在雲江寒身後,兩人一路無語,走到了一座涼亭內。雲江寒站在裡側,看著眼前一片乾枯的原野,內心憂慮不已,他收到消息,青龍部族境內已開始出現疫病,再這麼下去,恐怕下一個不足的就是藥草了。

「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她按捺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看向她,瑞陽城城主裴錚,此次起義若不是最後關頭她大開關口,放行四部族將士輕易入關,恐怕戰事不會結束的如此之快,她此舉無疑拯救了不少生靈免成刀下亡魂,「我很感激城主大人此番大義相助。」

就這樣?她等了這麼久,他就只有這一句話?「雲江寒!你明明離帝座只有一步之遙,為何要放棄?你明知道只要我……」

他忽然伸手揭開她眼前的白紗,直視著她那雙碧綠色的美麗眼睛,「明知道只要我娶了妳,得到瑞陽城,就可以此為基石,邁向帝座?」他只凝視了她一會,手一放背過身去,「恕雲某要拒絕妳的好意了。」

「為什麼?」裴錚聲音發顫,是因為……她的眼睛異於常人?「雲江寒,告訴我,你是不要這江山……還是不要我?」明知道答案可能會令她粉身碎骨,她還是問出口了,一直死撐著城主一位,為的不是權也不是名,為的就是能夠入他的眼!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很卑鄙,她大可白白送他瑞陽城,不必用婚姻要脅於他,但是她不甘啊!怎麼也想試一試,也許,也許他對自己也是有意的呢?

「裴錚,四大部族裡,妳誰也不能嫁,瑞陽城也只能是妳的。」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她的姓,卻是如此冷硬的語氣。

裴錚不顧羞恥的從後方抱住了他,「我就只想嫁你一個,如果你不要天下,那我也不要這瑞陽城!」聲音裡略帶哭音。

他長嘆一口氣,她身上慣有的香氣直鑽入鼻裡,令他腦中一陣暈眩,一時間亂了思緒,很想就這麼轉過身去,將她攬入懷裡安慰,他強壓下這念頭,雙手緊握成拳,逼自己冷冷的開口道:「妳說的對,我就是不要妳!我乃青龍一族之長,豈能娶一個常人眼中的妖女為妻!」

她鬆開手往後退了幾步,縱使早已猜到了答案,也遠不比親耳聽到,那樣地令人心痛萬分,拼命把眼淚逼回去,「既是如此,那我挖了這雙眼便是!」她屈起兩指就要朝著兩眼一刺,雲江寒見狀,狠狠捉住她的雙手,將她壓到亭柱上,「妳怎麼敢!」

「你不是討厭這雙眼睛?那我就不要了!」淚,無聲息的滑落,他靠的這麼近,曾是她夢中的景像,夢裡他如何溫柔,現實就如何冰冷刺人。

「妳瘋了!妳想一輩子當一個瞎子,我管不著!但妳偏要在我面前做這件事,我就不得不管,妳就這麼恨我,恨到不惜要敗壞我的名聲?裴錚!我告訴妳,不僅是那雙眼,妳全部的一切我都不喜歡!就算沒有那雙眼,就算妳的背後代表著帝王之位,我也永遠不會娶妳!」他大手一鬆,任憑她哭著跌坐在地上,冷著臉轉身大步走出亭外。

他走的很快,一步也未曾停留,淚模糊了她的眼睛,也模糊了他的身影,她就只是……只是喜歡上了他,為了他,她可以捨棄一切,包含這雙眼,包含瑞陽城,若他要的是江山,她也可以兩手奉上……到底是為什麼會變成如今的樣子?她並沒有想敗壞他的名聲,也沒有恨他,可是他再也不會聽她解釋了!

一腳剛踏上馬車,雲江寒回頭望了一眼,他很清楚她並沒有追上來,生平第一次嘗到什麼叫心亂如麻,若是他離開之後,她真的弄瞎自己的眼,他又該如何?這一步,他若踏了出去,會不會是他一生的悔恨?

「主子?是否還要等什麼人?」馬伕等了許多也不見雲江寒上馬車,又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不見裴錚的人影,難道是被雲江寒滅了?不、不會的!馬伕拍了拍心跳有些過快的胸口,不敢再胡思亂想。

雲江寒回過神來,坐上了馬車,隔著簾子堅定地道:「出發!」

等到裴錚終於走回官道,馬車早已遠去不見塵煙,她的馬並沒有跑遠,只是在附近低頭嚼著枯草,一瞧見裴錚就跑到她身邊,嘴裡嘶鳴幾聲,像是在問她接下來要去哪一般。裴錚輕輕撫著牠的臉,有那麼一刻,她想上馬再追過去,哪怕他會是一臉厭惡,她也想再看一看他……她一手捂著眼,抬頭仰天笑了,「裴錚啊裴錚,妳怎會這麼傻?」

灰白的天,終於隨著她的淚,落下雨來,她可以聽見遠處瑞陽城裡一片歡聲雷動,大雨之中,唯有她一人,悲傷低泣,「再也……見不到了。」

夜裡,裴錚就病倒了,因她下午一身溼寒的回到瑞陽城,加上過度傷心,意識不清地從馬上摔了下來,幸好白虎王程皓彼時就在城門旁的客棧裡喝酒,一雙虎目不時瞄向城門口,才能在第一時間救下裴錚。

「也不帶侍衛,也不懂得躲雨!妳以為現在就天下太平了?知不知道暗地裡還亂著!若不是我們還鎮守在這,妳以為妳一介女流管得住多少?」程皓坐在床邊,一邊餵她湯藥,一邊嘴裡叨叨唸唸,豈料說著說著裴錚就哭了起來,讓他頓時慌了手腳,急忙伸手替她拭淚,「怎麼哭了?妳以往撒潑的脾性哪去了?」

從不曾看她哭過,就算是那時整個糧倉都空了,沒有人能對她施以援手,她都是要強的直挺挺站在那,把自己的手掐出血來代替淚水。就連最危急的那刻,刀槍架在她脖子上,她都未曾懼怕掉淚。

「傷口疼,不行麼!」她拍開他的手,將臉轉過一邊去,「我累了要休息,你走吧!」她想到的是,雲江寒就那麼走了,一丁點也不顧及她的安危,他是真的對她半分情意也無,她怎會到現在才看清?還作出那麼可笑的妄想,要是她再早一些知道……她就不會對他說出那些話,只會默默的把瑞陽城送給他,再獨自一人雲遊四海,藉時間洗掉思愁吧!

程皓怎會聽不出她在撒謊,「聽說雲江寒今日一聲招呼都不打,帶著他的軍馬走了……」他微一沉吟,已猜到她為何事而哭,「錚妹,你還是忘了他吧!我也只能再照看妳幾日,過幾天我也得回家鄉去了,其他人回去的日子也都定好了,我會確定他們都走乾淨再離開。」天下尚未安定,家鄉還許多事等著他去處理,雖說一切都已談定,他也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怕萬一誰反悔了,天下又要亂了。

「你也要走?好啊!全都走,現在就走!我再也不要看見你們了!」她抓起枕頭就往他身上丟,程皓先是接在手上,「好好好!妳別生氣,明日我再來看妳!」也不敢把枕頭還她,擋在身後一溜煙就閃出房門,沒多久就聽到房內一陣瓷器摔碎的聲音,暗自慶幸自己閃的夠快,就聽見裴錚嘴裡直喊道:「明日也不許來!有多遠滾多遠!」

還有力氣大吼,看來病得不重,加上她底子好,估計不用兩日又會活蹦亂跳,到處追著他打吧!程皓鬆了一口氣,又想到她潑辣樣,忍不住笑了,「這性子……」程皓搖搖頭,不懂自己到底喜歡上她什麼,若真要說的話,也許就是那雙眼睛吧!美麗妖豔的那雙眼,初見面時就勾走了他的魂,想這天下,大概也就只有四個男人敢娶她,卻也是這四人不能娶她,呆立了一陣子,收拾起略為感傷的情緒,他邁步離去。

多日後,如程皓所言,還待在城裡的三大部族一個一個相繼離開了瑞陽城,裴錚站在西門城牆上,目送著最後一個離開的白虎部族,她一手緊抓著手臂,用力到指節泛白,她對自己說不能哭,她再不會去求任何一個人了,雲江寒是她此生第一個,也是唯一個她曾低聲下氣去求的人,不會再有下一個!

風吹動她額上的白紗,露出那雙隱含淚光的綠眸,短暫相識,長久別離……這一生恐怕再無法相見。她也不是真傻,初時是被情愛蒙蔽了雙眼,痛徹心扉過後,她腦中一片清明,忽然就理解了他們離去的理由,他們四人必定是達成了某種協議,雖非長久之計,但在他們有生之年,都會力保天下太平吧!

而她恐怕就是居中的犧牲品,雲江寒的那番話,他說瑞陽城只能是她的,那她這一生就只能守在這瑞陽城,守住這天下……她終於明白他不要江山,也不要她,他只要這天下。

各大部族的軍隊回到自己的家鄉,大旱解除之後,他們忙著整頓自己的領地,重新栽種農作,直到下一次豐收之時,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很多難關要渡。東邊青龍部族苦於疫病盛行,雲江寒每日忙得焦頭爛額,光是調度醫者、尋找草樂,還有病患的安置……

在族老又一次提及這天下需要一個共主以安四方,莫讓其他部族搶得了先機時,他終於失去耐性,炸了開來,「天下天下!你就只知道天下!族裡的人還病著,你可看見?誰敢再提一次天下,通通以叛族罪論!」吼退了族老後,他煩躁的在大廳來回踱步,在瑞陽城時他就向程皓提過要借調草藥一事,偏昨日才得到他回覆,西白虎境內也不樂觀,怕是無法借他草藥了。

信末提及再過個十來天就是裴錚的生辰,程皓信裡特意問他都準備了些什麼,想必是連禮物都要與他一較高下吧!

裴錚的身影在他腦海中浮現,思念如潮,兇猛的將他淹沒,歎口氣,這禮怕是不能送了,他不能再為她多費心思,坐到書案前,他提筆回了封書信給程皓,言明族中事務繁忙,恐不及備禮云云。

於是這年她的生辰,除了雲江寒之外,其他三人都各自送來只有他們境內才有的獨特事物。玄武王送的是寒地才有的稀罕草藥,說什麼一年才長一棵,服之可以延年益壽容顏長駐,裴錚打開漆黑木盒一看,在她看來不過就是棵乾扁的草根,看完便拿給了一旁的下人,「把它收好了。」

朱雀王送來一隻通體火紅,有半人高的鳥,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吵,裴錚兩手掩著耳朵,皺眉對著來使道:「行了行了!代我謝過朱雀王!來人,快把鳥領到別院去!」要不是使者還在,她很想加上一句”有多遠送多遠”。

白虎王程皓更絕,送來一名冷豔的美男子,來者一身玄衣,面色生冷,朝她一揖道:「今後,玄衣就是城主大人的人了。」語氣不卑不亢,絲毫沒有下僕的樣子。

裴錚聽了,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什、什麼?我的什麼?」

「妳的人。」玄衣再次重覆,略略抬眼看了她一下,在府邸內的裴錚一向素淨打扮,那對碧眼只有外出時才會用帽紗遮掩,「妳想怎樣就怎樣,任妳搓圓搓扁,若是妳不喜歡,退回屍首便罷……這些是白虎王要玄衣帶給城主大人的話。」

她伸手揉揉額角,還有不能退貨的,程皓也太狠了些,再看看玄衣低垂斂目的樣子,她記得他,幾乎都跟在程皓身邊,聽說也曾替程皓出謀策劃一些事,倒也是個人才,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原來是叫玄衣啊!「好吧!玄衣,今後瑞陽城大大小小的事就交給你決定了,莫要再拿來煩我。」

玄衣抬起臉,筆直的注視著她,一改先前態度,恭恭敬敬地道:「謹遵城主大人之命!」

她早就想擺脫城主之責了,每天每天都有煩不完的事,既是程皓派來的人,那就是程皓可以信任的,就算是她不能信的,也不過是丟了個瑞陽城罷了!叫他連個禮都不送!她恨恨的想,”雲江寒!是你無情在先!”

教她失望的是,玄衣挺認真的在管理瑞陽城,那些她煩透了的大小事,在他手上被處理得井然有序,雖然這樣一來她不能假裝錯信人的丟了瑞陽城,不過無事一身輕的感覺也不賴。有了玄衣之後,她鎮日遊手好閒,有時去賞歌舞,有時一人去酒樓獨飲,天氣好便騎上她的馬到東門郊外跑跑,日子倒也過得不錯,只有在很偶爾、很偶爾的時候,會想起他。

一個人大笑的時候,一個人微醺的時候,一個人縱馬狂奔的時候,還有一個人獨自入眠的時候。

隔年生辰,朱雀王跟玄武王也各自塞了一個人給他,一個跪在她的裙邊拼命求她收容,另一個則是年紀尚幼的男童,站在大殿不停哭著說不能再回去,唯一共同點就是兩個長相都不錯,大的秀色可餐,小的天真可愛。裴錚又揉著額角,覺得他們一定誤會了什麼,怕是玄衣當年的話被變相傳了出去,她揮揮手,「玄衣,這兩人就交給你……年幼那個給他安排去學堂吧!還有,替我寫信警告那三個人,明年誰要是再敢送什麼人過來,我就關他商路三年!」

玄衣難得的微微一笑,裴錚像是看見了什麼新奇物件,直盯著他瞧,在她碧眸注視下,玄衣低下頭,「若城主大人無其他事,玄衣先帶他們告退了。」

她點點頭,在他領著兩人即將走出大殿之時,忍不住說道:「玄衣,你笑起來真好看。」玄衣腳步一頓,也沒轉過身來,「謝城主大人謬讚,夜已深,還請城主大人早些歇息。」再往前走時的腳步就有些快了。

他們一走,大殿頓時變得空空盪盪,裴錚百般無聊的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把玩著酒杯,「今年,也不送麼……」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又再倒了一杯,高高舉起,「雲江寒!我敬你一杯!就敬……敬你的無情吧!」復而大笑不已,不斷斟滿酒,一口一口喝下,直到醉眼迷離她才站起身,搖搖晃晃的離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習慣了失望,自然就不再有期望,聽聞他們一個一個都娶妻生子,加上連年豐收,四大部族兵強馬壯的,她一度以為這瑞陽城就要守不住了,初時還有些心慌,轉念一想,失守又如何?有玄衣在,他自是有辦法兵不血刃的把城交到程皓手上,再之後會如何,也不是她能管的事,這樣也罷,她已經累了,百年孤寂終會令人心生去意,這一生,她恐怕都等不到他再回眸一顧。

誰都好,把她從這牢籠中解放吧!

豈料她等啊等,這一等又是幾年過了,沒有迎來她想要的結局,反而是一向身子骨健壯的她,突然得了場急病,昏迷了數日方才轉醒,大夫說是”憂思成疾,心病難醫”,後面還一句藥石罔效他聰明的沒有說,開了幾服調養身體的藥方就告辭離開。

瞧著大夫的背影,走得如此灑脫,也不多費心叮嚀幾句,真不虧是玄衣特地從白虎部族請來的。她躺在床鋪上,心裡多少有底,對著一旁在她病下後就百般照料的玄衣道:「沒事,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玄衣默然看了她一會,忽然用她未曾聽過的溫柔語調輕輕說道:「昨日下午,他們來過,那時妳還睡著。」他用睡這個字避開她是病了這件事,裴錚驚訝的看向他,「都來了?」那個人也來了?她情緒顯得有些激動,完全沒注意到玄衣沒尊稱她城主大人。玄衣看她這個樣子,於心不忍的轉開了視線,「是,都來了,怕驚擾到妳,沒敢守著……妳先把藥喝了,待妳精神好一些,我再請他們來見妳。」

「對!對!我得把精神養好了!」她抖著雙手,要接過湯藥卻是不能,還是玄衣主動的端起湯碗,一口一口慢慢餵她喝下。

親眼看著她喝完湯藥後又再度睡下,玄衣先是悄悄走出她的房門,再小心的把門闔上後,他快步走向書房,內心一把熊熊大火燃燒著,取了紙振筆疾書,寫完後啪的一聲將筆摔在案頭,黑墨灑落在桌面斑跡點點,他低頭看著,覺得灑出去的墨像是自己的淚,「來人!快馬把這封信送到青龍部族,務必親耳聽到他的答覆!」

玄衣以為自己對她撒了個大謊,怕她要是知道了,恐怕病情又會加重,他不知道的是,那封信還沒送達,雲江寒就已經一腳踏入了瑞陽城。

深夜時分,裴錚迷迷糊糊醒來,只覺得身子非常地倦,半絲力氣也無,她想著自己定是要死了吧!死之前還能做這樣的夢也不錯,因為她很久很久沒有夢見過他了,只是這個夢也太羞人了,雲江寒側著身子,與她同蓋一條被子,一手支著腦袋來個美人臥,那雙眼柔情得都快搯出水來,她摸了摸臉,有些冰涼,惱著怎麼夢裡也不讓自己氣色好一點。

被子裡暖烘烘的,他身上的熱度真實的不像是夢,她伸手撫向他的臉,「都十年了,你一點也沒變,就多了幾根白髮。」仍是她記憶中的那個他,就只是眼角多了一絲歲月的痕跡。

「妳也沒什麼變,就是膚色白得太過,除此之外,還是當年那個把我們四人迷得七葷八素的小美人。」他笑了笑,坐起身很自然的把她抱起來攬在懷裡,再披上被子將兩人包得緊緊的,「這樣就不冷了吧!瞧妳小臉凍得這麼冰涼,都快心疼死我了!」他的臉貼著她的,燭光下兩人身影不分彼此。

夢裡的雲江寒原來是會說情話的,肉麻的讓她手臂雞皮直冒,這個夢真是特別啊!特別到她完全不想醒來,「真希望天不要亮。」

「為什麼?」他的聲音就在耳邊,那麼近,那麼地撩人心魂,她眼眶一熱,哽咽道:「這樣我就不會從夢裡醒來,就能夠跟你待在一起,多一刻也好……」

他圈著她的手臂一緊,低聲道:「沒事的,等妳身體好一些,我就帶妳走,再不會讓妳一個人。這天下事就交給天下人自己去煩惱吧!十年太平已經很不錯了,餘下的時間我就想和妳一起過,前些年我派出去的船,探到東海上有一座島,適宜居住,不如我們去那裡看看?」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回應,他顫著手去探了探她鼻息,微弱的像是要消失了一般,淚水沒能繃住,他伏在她的肩頭嗚咽數聲,又怕聲音過大引了人來,張口咬住自己的手。

若不是她身子太虛弱,他真想那晚就將她帶走,白天他就躲在客棧裡,等到深夜大部份的人都睡下後,他才會悄悄地來到她的房內,整夜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有時她會忽然醒來同他說說話,仍以為自己是在作夢,他心想這樣也好,就讓她以為是夢,否則要是她向其他人問起他,就會暴露了他已經到瑞陽城的事。

在能夠安全把裴錚帶離瑞陽城之前,他必須小心為上,他知道那三人大鬧了幾日,玄衣才放他們去見裴錚,而玄衣派去的那名使者,估計也在返程路上,即將帶回他不在青龍部族的消息,他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虛耗。正愁著想不到辦法,瑞陽城的大鐘忽地敲響起來,一聲又一聲敲得他心頭狂跳,顧不得還是白天,向著城主府邸直奔了過去。

熟練的翻過牆後,一眾府兵彷彿早就知道他會潛進來,亮晃晃的刀劍齊出,頓時團團將他圍住,逼得他動彈不得,迫不得己,他只好亮出身份,解下腰間令牌高舉著道:「放肆!青龍王也是你們可以拿劍指著的嗎!還不退下!」

「原來堂堂青龍王不喜歡走正門,而是喜歡像宵小之輩一樣翻牆進來的嗎?嘖嘖!我都不知道你有這樣的興趣啊!雲、江、寒!」隨著話聲,府兵左右退開,讓出了一條路來,正是白虎王程皓,他板臉再道:「青龍王又怎樣?這裡可是瑞陽城!把他拿下!」

雲江寒急了,「程皓別鬧了,讓我去見裴錚!為什麼大鐘響了,是不是……」話只說了一半,他頓了一下,再看看眼前陣勢,他怒道:「你設計我?」

「關心則亂,這話不假,哼!你不是愛翻牆嗎?牆就在你背後,慢走不送。」他還奇怪玄衣沒事敲那個鐘想幹嘛,還叫他到後院看熱鬧,原來就是看雲江寒這個熱鬧啊!「不對,你來就來了,這麼偷偷摸摸的……」他湊近直盯著雲江寒看,「必定有鬼!快說!」

「沒事,我就喜歡翻牆,你管得著嗎!」雲江寒皮笑肉不笑,翻了個白眼就繞過他往裡走。

這話怎麼聽著有些像裴錚才會說的話?程皓見他走了,「哎呀!敢翻白眼給我看?來來來!上一個對我翻白眼的人已經被我打到真翻白眼了,你要不要也試試!」他一邊捲袖子,一邊快步跟了上去,丟下後方府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清楚這人到底是抓還不抓?玄衣只交待看到有人翻牆進來就把他圍住,沒說翻進來的人會是青龍王,也沒說要抓人,後面說要抓的又是白虎王,照理說他們是不用聽白虎王命令的……

就在他們還沒想出答案時,早已走遠的兩人朝後看了看,雲江寒道:「沒追上來吧?」程皓假意擦了擦了汗,「我想沒有。」下一秒趁其不備,大手一伸就用力把雲江寒脖子勾住,整個頭鎖到腋下緊緊勒著,「不要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快說你翻牆是想幹嘛?喔!我知道了,你是想偷偷帶走裴錚,對不對!」

「放……手!你想臭……死……我啊!」再也忍受不了他的汗味,兩手伸到他的腰間,狠狠搔了起來,搔到他哈哈大笑,扭著身子躲了開去,連帶也放開了他,程皓躲得遠遠的,確定他再也搔不到他癢之後,大大喘了幾口氣,「媽蛋,你要是敢把這弱點告訴別人,我賭上白虎王之名,天涯海角也不放過你!」

雲江寒咳了幾下,又趕忙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沒回話就只是瞪著他,“都多大了,還像個孩子一樣,丟不丟人啊你!”程皓不甘示弱也瞪了回去,“彼此彼此,一把年紀了還翻牆,小心失足!”

互相心靈交流,瞪了好一陣子,忽然同時哈哈大笑,慢慢又走在一起,就在程皓順勢舉起手要搭他的肩之時,雲江寒閃了開來,「別又來!」

「這不是怕你忘記我的味道嘛!白虎王的味道不是人人聞得到的,懂不懂感恩!」程皓縮回手,臉色一正,「好吧!不鬧你了,我是不知道你來探了幾次,不過……這事恐怕你不知道,來看病的大夫是我白虎部族的神醫,連他都束手無策的話,裴錚怕是……她一向最喜歡你,你也別打什麼算盤要帶她去哪,就好好待在這陪陪她吧!」

「別胡說,裴錚會好的!」雲江寒嘴上不信,心裡直往下沉,程皓連裴錚最喜歡他這句話都說出口來,絕不是對他說假話,因為程皓這個人一直以來都喜歡當第一,就算當不了第一,也不會親口承認。

「明日朱雀王跟玄武王會先回他們的領地,我最多也只能再待兩日,這陣子邊境不是太平穩,若有什麼消息,務必要派人知會我一聲。」程皓說著說著,又覺得這場景似曾相識,幾年前他們也是這樣相繼離開瑞陽城,而這次留下的……「你若是趁機奪了瑞陽城,我也不會怪你。」他一向喜歡有話直說,這幾年玄衣不在,他說話可暢快了。

雲江寒默不作聲,像是什麼也沒聽見一樣。

來到裴錚房內,不意外的玄衣也在,他只是淡淡抬眼朝他們看了一下,只對白虎王作了一揖就把空間留給他們三人,自個兒退了出去。

「看來玄衣很討厭我。」雲江寒道。

「這個嘛……」程皓搔了搔頭,對玄衣這麼露骨的討厭一個人頗感意外,見到裴錚還在睡,待了一陣子後,他也悄悄走出房外。

見人都走光了,雲江寒坐在床側,伸手輕撫她仍顯冰涼的臉,就這麼一下,裴錚緩緩睜開眼,先是靜靜看了他一會兒,「唔!原來還是夢……」她漾出笑,朝他伸手撒嬌道:「抱抱我!」

他整顆心泛酸,強撐起笑,依言將她拉起來抱進懷裡,「以後不必在夢裡才敢對我撒嬌,我允妳了。」懷中嬌軀一震,立馬掙扎著要離開他的懷抱,他用力抱的更緊,「錚兒,我不走了,妳信我。」

見他怎麼也不肯放,她兩手拼命捶打他的背,打不痛他倒打痛了他的心,這力道和從前的她根本就不能比,「妳別這樣,我是不會放的,別浪費力氣了。」他真的不想相信,裴錚才幾歲,怎麼可能命不長久了。

「……你就只會欺負我!」她忍不住在他懷裡放聲大哭,兩手緊緊扯住他的衣裳,「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守在這裡,有多麼難受!你就那樣走了,連封信也不捎給我,一次也不來看我……他們還有……偷偷來過……我、我又有……多麼……恨我自已……嗚……」她哭到上氣不接下氣,雲江寒暗道不好,若再讓她情緒這麼激動,怕是對身心再有損耗,他趕緊鬆開她,又是親又是哄的道:「都是我不好,全都是我的錯,妳要恨就恨我吧!」

一個又一個的吻落在她的淚、她的眉眼,最後來到她的唇,流連眷戀不肯離去,不知不覺她忘了要傷心,他的氣味藉著口舌竄了進來,只覺身體深處一陣酥麻,身子軟倒在他臂彎裡,他這才肯放過她。

她被吻到臉頰鴕紅,氣色好看了不少,雲江寒低低一笑,「妳再不把病養好,我就天天這麼吻妳。」她感到羞澀,臉又紅了幾分,想起身又暈乎乎地,只好把臉埋進他的胸膛,悶悶地道:「你又欺負我。」

這……他倒是無法反駁,自己的確是”欺負”了她,「累不?再躺一會?」她仍埋著臉,搖了搖頭,「想起來走走……」他又抱著她好一陣子,等到她緩過氣來,才扶她坐了起來,「我去叫人替妳換件衣裳。」他正要出去,又被她拉住了手,「我一向是自己換的,不喜歡被人伺侯。」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直盯著地上,雲江寒心一緊,故意說道:「不如我替妳換了吧!」就見她一抬頭,狠瞪了他一眼,手也跟著鬆開了。

他哈哈大笑,忍不住又親了她一口,「好!妳自己換,我在外邊等妳。」

把房門關上後,他不敢走遠,就守在門外,耳朵不時注意裡頭動靜。不知為何,他始終感到心慌的害怕,也許是因為程皓的話,也許是因為她比起昨日又顯得更加虛弱。

實在等了太久,他顧不得其它,大門一推開,正好見到裴錚搖搖晃晃正要倒下,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及時攬住她的身子,沒能穿好的衣裳微敞,露出她骨瘦如柴的身體,「錚兒!錚兒!」他急喚了幾聲,見她雙眼緊閉,趕忙把她抱到床鋪上,仔細地拉好她的衣服,蓋上被子後,才又急忙跑去找了玄衣叫大夫。

裴錚這一睡,又是過了數日,程皓沒能等到她醒,西方邊境煙硝味加重,他騎著快馬一路趕著要回白虎部族坐鎮,臨走前一再地交待務必要好好照顧裴錚,雲江寒也沒點頭答應,「都什麼時候了還要同我較勁!」程皓氣的丟下話就走。

雲江寒心想,就是這種時候了,他才更要爭!從前是為了天下,所以他不爭,如今他說什麼也要爭到底!

守在她的身邊,雲江寒沒怎麼睡,就怕錯過她醒的時刻,而自從他大方的住進裴府之後,玄衣就把照顧裴錚的事全部丟給了他,專心管好瑞陽城的事務。

就在大夫做完每日例行施針之後,裴錚終於轉醒,這一醒就精神極佳的直喊著餓,雲江寒只轉了一下廚房,立刻就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粥,這都不知道是第幾碗重新煮過的粥了,一直備著就是為了她隨時醒了都有粥喝。

「唔,我是不是第一個被青龍王服侍的人啊?」看著雲江寒有些笨拙地把粥吹涼了再餵她喝,總覺得眼前這一幕好不真實,那個青龍王耶!她新奇的直盯著他瞧,都快把他的臉看穿一個洞了。

虧雲江寒在這樣的注視下,還能面不改色的餵完那碗粥,他把空碗放到桌上,伸手輕撫著她的臉,「是第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明明一切都有轉好的跡象,心慌感還是揮之不去。

她把臉貼在他的大手上,他的手掌心厚實溫暖,這般緊貼著,她可以感覺到他那因使劍而產生的硬繭,就是這樣的手曾經保護了她,保護了天下,也是她曾想一生都緊牽不放的手,「幫我一個忙,好嗎?」

「嗯?」他嗓音暗啞,還在疑惑她有何事可求他,就聽她說道:「幫我把玄衣找來。」無視他的錯愕,她再道:「我有話要同他說。」

玄衣進到房裡的時候,氣息略為不穩,頭髮也有絲凌亂,他見到裴錚靠坐在床頭時明顯鬆了一口氣,「侍女來傳的話……我以為……」他瞪了雲江寒一眼,後者不以為意的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看雲江寒那樣子就知道他定是故意的,也懶得再問雲江寒到底向侍女說了什麼,弄得侍女一臉慌張的跑來找他。玄衣向裴錚一揖道:「不知城主大人有何吩咐?」

裴錚眨了眨碧綠色的眼睛,微微一笑道:「玄衣,今後你就姓裴吧!」

雲江寒手中的杯子差點摔落,他身手極佳地接住杯子,連茶都沒灑出。他一顆心狂跳不已,再看向裴錚時,眼底有著不信與驚慌。玄衣也好不到哪去,只見他臉色白了幾分,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這難道是……「城主大人這是何意?」

「你那麼聰明,不會聽不出我的意思,瑞陽城你打理的很好,比我好上萬分,交給你是最好的,我明日就會離開這裡……」她停頓了一下,轉頭看向雲江寒,「你不是一直催著要走,現在我好很多了,擇期不如撞日,你說好不好?」雲江寒一聲不吭,只是定定的看著她,微點了個頭。

「妳要離開?」玄衣手握成拳,看他們兩人互相凝視,到嘴的話又吞了回去,「我明白了,若無事的話,容玄衣先行告退。」裴錚點頭應許,玄衣朝她行了個禮,轉身正要出去,聽到後方她很輕的一聲,「謝謝你!」玄衣腳步未停,直到走遠了,他才轉頭看了她房門口一眼,後來他一生都為此感到後悔,為何當時沒有停下腳步再和她多說一句話。

待確定玄衣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裴錚才又說道:「我騙了玄衣,其實是現在就走!你還記得郊外那座涼亭麼?那年你離開的時候還是一片荒蕪,現在那裡可漂亮了!尤其是近黃昏的時候,要是明日再走,恐怕就看不到了。」

有什麼是明日就看不到了?雲江寒扯唇一笑,「好,現在就走。」他站起身,裴錚見他答應,開心的跳起來,一下挽住他的手,「也不必收拾什麼了,我想要的東西,你都會買給我的吧?」那說話的神情活脫脫就是從前她恣意妄為的模樣。

「當然,妳就是想要天上的月,我也會取來給妳。」他配合的道。

「……你還是別說這種情話,我好不習慣。」她搓了搓手臂,都起雞皮疙瘩了。

「剛學,妳是第一個聽的,往後我說多了,妳聽著就習慣了。」他笑,喜歡她挽著他手的樣子。兩人說說笑笑,慢慢走了出去。

再一次兩人一起踏進那座涼亭,如今景象早已是大不相同,一眼望去滿滿的百花齊開,萬紫千紅,微風中夾帶著芬芳怡人的香氣,她深吸了一口,笑靨盈盈,「你瞧,所有的花都開了,你來的日子正好,到了明日就不知道花會謝掉多少。」她回頭,看見他早已找好了位置坐下,向她招了招手。

回眸一望,像跨過十年,回到初相見的那刻,最初的記憶浮現,他那時少年英雄,意氣風發,當他看向她的時候,眼中沒有其他人會有的驚懼、厭惡,反而是怕會嚇跑她一樣的小心翼翼,他待她真誠有禮,筆直注視著她雙眼對她柔聲說話,僅是如此,她整顆心就已淪陷。

每向他走近一步,那些影像就零零碎碎的出現,從滿心喜歡,毫無保留的付出與他真心相對,到他的拒絕,冰冷話語,遠去的那個背影,以為夠痛了,痛到心死便能忘了,誰知道越痛就越記得。

記得某年生辰,玄衣心血來潮陪她喝酒,他這人話不是太多,喝了整夜的酒,就只問她這麼一句,「何不放過自己?」

相識不過一年多一點,她卻花了十年仍忘不掉,再見他,依然是那樣的為他心醉神迷,就是只在夢裡相見都是好的,「我究竟愛著你什麼呢?」站在他的面前,她低聲問著自己。

雲江寒伸手拍了拍身旁的石椅,要她坐下來,「這句話我也問過自己。」他說,「第一眼看見妳的時候,雖算不上驚為天人,但妳的眼睛卻是獨一無二的稀世珍寶,那一刻我想的是……這是一枚可以用的棋子。」他牽住她的手,她想抽回反被緊緊握住,他繼續說道,「我和他們三人幼時同在宮裡做為質子,性情相投,好惡也差不多類似,所以我知道他們一定會和我一樣,第一眼就喜歡上妳。如果戰事順利,我需要一個能夠居中的制衡點,能夠讓他們甘心放棄天下,守成不進的理由,而我,找到了妳。」

他換了個方向,將她抱在自己腿上,她柔順安靜得可怕,可他明白,今天不說……怕是沒機會再說了,「如果妳不是表現的太喜歡我,我不會對妳這麼冷漠,雖然我看似不聞不問,但瑞陽城的消息每日都會有探子彙報給我,因為即便我同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可人心是會變的。初時會同意各踞一方,妳僅是其中之一的因素,各部族戰後也需要休養,當他們恢復過來,難保不會野心膨脹,我早已做好第一時間保護妳的準備……甚至我以為自己也是會變的,十年了,我沒想到的是我竟然守著妳十年了,而他們也是。」更加沒想到的是,她也守了瑞陽城十年。

雲江寒對她心狠,恐怕對他自己也是心狠的,「我何德何能,蒙你們如此錯愛。」裴錚的聲音很冷,說不上心痛,只是真的倦了,這些事他不說,她多少也猜到,用她的十年,換取天下太平麼?很划算的交易啊!她忽然想不起這十年,自己是怎麼過的,似乎就只有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有,就只有她孤身一人。

「我是真心要帶妳走,太遲了,對不對?」以為終會遺忘,直到她病重的消息傳來,他才知道一直看錯了自己,若再早一些看清,今天是否會是不一樣的結局……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放鬆了身子,靠在他的懷裡,看著那片花海,輕道:「快看,日落了。」整片原野鍍上了一層薄金色,像是記憶中的那片枯黃,生命的腳步緩了下來,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很輕很輕,再也不必守著這殘陽,盼著不會回來的那個身影。

那時他問過自己,會不會有後悔的這一天,如今已有了答案,他根本連後悔的資格都沒有。他感覺得到她的生命正在消逝,是他傷了她十年,他在她的耳畔央求道:「錚兒,在那邊等等我,我把手邊的事料理完了,就去尋妳,好嗎?」

他的聲音變得遙遠,她想著青龍部族需要他,瑞陽城有裴玄衣在,也不需要她再操心,而她早就一個人慣了,「你回去吧……我一個人會很好的。」她好似聽見他說了什麼來世的,對她來說,這一生過了就過了,來世什麼也不記得,又何必來世再聚?何況此生苦候十年,在最後的最後能再短暫相聚,已經太夠了。她覺得好睏,很想好好的、深深的睡上一覺,「來世莫要……再……找我……」

此生的苦痛,就留在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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