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難以忘卻那人義憤填膺的喊話,那人的開口,總是自正道出發,而後回歸於虛無,回到了守護者一開始便毫無選擇,毫無餘地,自永世沉眠的墓地中走出,迎接日正當下的艷陽與微風,日冕高掛而孤影徘徊於荒漠。
這就是守護者一開始便體會到的宿命。
『我們自死地復生,我們自歸結重返,我們自虛無降生。在場的各位,你們自認為神的使徒,還是來自地獄的亡靈呢?』
兩個禮拜前,亞瑟親身聆聽了他有如披掛著日冕長袍站在眾人面前佈道,是一介守護者當中的信仰者。當他為何如此聲勢浩大,那是因為他找到了答案。
在這飄渺毫無人煙的荒野邊境,耳語不斷的呢喃著,為何你“不告而別”?
『那麼我問你,史提文,你聽過他的演說之後,又興起了甚麼鬼點子?』
不出預料的,對方一片靜默,彷彿在回應著亞瑟先前不小心踩到對方痛腳的不禮貌報復。
這時的亞瑟擔任著尖兵,一頭栽進茂密的原始叢林中。雖說尖兵是一批正規軍內指派的探路先鋒,而對於只有一人的大軍守護者而言,也不需要這樣的概念。
這有點像積習不可避免般,那些如鬼魅般的思想及意識,在亞瑟的體內持續不斷地糾結著這顆仍不斷受苦的靈魂。雖此地不及於熱帶豐沛的植披與林木,然而丘陵地帶的廣大及崎嶇,仍不是一般人能簡單涉險穿越而過。
那麼,簡單的方法就是尋找替代道路,在不用飛行機具的狀態下以路行方式進入觀察階段。
守護者令人難以置信的強韌性與戰鬥能力,全來自於穿梭過無數個銀河及星系的“旅行者”的庇護。
使這群受之選召而復生之徒,擁有不屈的意志以及旅行者傳遞的力量。那力量也是造就過往人類“黃金時代”高峰所不可或缺的恩典。
那些力量造就了先鋒軍團與守護者,作為地球及太陽系對抗惡意侵略者的忠實之盾與捍衛之劍,它乃倖存者之光。
『你問我啊,這也沒甚麼啊,這就像你說得一樣,重開機嘛。』
在奇妙的時機點,史提文回應了剛剛在通訊中的對話。果不其然仍全程監聽的史提文,只是乖乖的當它那不太討喜的角色。
『你一定得繼續這樣說嗎?』
亞瑟實在不太想管這語帶自貶與惡意的夥伴,持續不停的數落該信任的隊友,尤其是在這種尷尬的時刻。
這時他們兩人再度各自尋找合適的路徑,尤其史提文擅長於隱密行動,身披植物迷彩與光學迷彩等複合匿蹤裝置,搭配上機械人形的功能輔助,簡直是無往不利。
『講實話,關機這種說法還太輕描淡寫了。機械人形的意識崩潰是資料的逆流、突波,所有的片段仍然保留著,但經過碾碎與重組後化為零跟一的純粹因子,就像把你打散成為沙子一樣。那時候我就會想,分解成沙子的我,還保有靈魂、甚至意識嗎?』
聽到同伴講起了靈魂這種相當曖昧的詞彙,令亞瑟不禁苦惱與感到諷刺。他們正在對抗一群死亡大軍,卻在此時對死亡感到惶恐與不安。
甚至於,對這樣曖昧、非正常情況下的生命感到躊躇難耐。
『說到鬼點子,我倒認為雅克是個頗具領袖魅力的角色。如果他將這股力量運用得宜的話,城邦或許會分崩離析呢?』
『你說最後之城!這不是甚麼好開玩笑的事情。』
亞瑟氣急敗壞的喊叫著,就連通訊另一頭的史提文也頓時靜默。
『想想看吧,他在鼓吹城邦的棟樑砥柱作出違反城邦最大利益的事,那就是思考。要守護者們思考他們復生的意義耶,要守護者像凡人一樣,好好捫心自問,守護這個世界的意義在何?』
史提文在靜默之餘的回覆,徹底的打中了亞瑟恐懼的一點。城邦內自大墜落後倖存下的人類,好不容易開始有點起色恢復了一座人類城市該有繁華與富麗。
充足的食物再度滋養生息,醫療得以保障生命,電力網絡將光亮帶回,而人類智慧與文明的光彩,正在一點一滴的修補恢復,以期終有一日重返黃金時代的繁榮盛況。
但史提文的賊語,就像想把這艘船給鑿穿般,讓這唯一一位的聽者不禁心驚膽跳。
『這個……』
『你沒有想過對吧。你這個正人君子,我早就料到了。暫且不知道這人究竟用意為何,不過這已經是政治的事情了,城邦的統領議事應該早就在關切應當獨立的先鋒高塔以及他們的主人。』
『主人?你在說誰啊。』
『嘖嘖,你看來就像你如今的處境一樣,陷入叢林的小老鼠呢。當然是預言者與先鋒領導啊,傻瓜。』
當史提文這樣講述著在守護者陣營中舉足輕重的各號人物時,聽得出來沒抱持著幾絲敬意,只有輕蔑的感受而已。
就至此為止,亞瑟實在不太能體會與容忍史提文的見解,但也是因為史提文確實是個可以信賴的戰友,在它幾乎孤僻又令人難以相處的孤狼式戰鬥中,亞瑟抱持著無畏的態度不斷得試圖接納這位相當喜歡開人玩笑,見解犀利但不討人喜歡的臭屁鬼。
話講了這麼多,腳也踩過了多少個矮叢與植披。亞瑟透過見證者將此番對話以加密的語音存檔保存下來。
當然這不是用作舉證此類檢舉之用,而是亞瑟需要多多的複習這種他所欠缺對於世界的敏銳感官。
再說,史提文的討人厭是出了名的,先鋒領導早就對它抱持著放任與縱容,且主因於“守護者為一家人”的至高信條,這有點讓史提文這條狂野的狼得到保證但又使它放縱不羈。
“守護者為一家人”啊,也是起因於守護者皆受於旅行者的選召而復生。能得到如此的恩典,想必得此生將得接受無比的考驗與超乎於生命的使命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