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劍與狼　　第二十五章　　一柱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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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從窗戶外灑落，趙劍揚藉著微亮品嘗未婚妻顧紫琳的情書。細讀起來有些淡而無味，不是不關心師父、師母，實在是希望兩人的私信情感能濃厚些。

　　將書信摺好，放入油布包收妥，趙劍揚才驚覺，或許從小依父母之命，許配給自己的顧紫琳跟『影兵』等人一樣，都沒得選擇，全是外界塑造的假情感。如果因為『無名』的友情虛偽，就疏遠『影兵』，就應該連同顧紫琳一同疏遠才是。

　　「辦不到啦！我可不是那種把東西用過了，還拿去店家退的渾人啊！」一想到跟顧紫琳發生過不少次越矩的行為，趙劍揚就沒辦法疏遠她。但是這個想法明顯的反打了趙劍揚一巴掌，因為他從小到大也享盡了『影兵』的好處，還不是照樣對他們態度惡劣。

　　不過趙劍揚不擅長思考，他完全沒想到這點。可是縱使他沒想到，他的良心也有所知覺。他把涼被捲起，蓋住頭臉，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趙劍揚輾轉反側的蠢樣，全被甲看在眼裡；矛盾不一的思緒，全被戊吃進腹內。坐在樹頭上，甲問戊道：「我們繼續照著吳六前輩的吩咐做嗎？」

　　「不是完全如吳六前輩所料，我們不出現在主人眼前，他反倒想起我們了嗎？」戊答道。

　　「我不想要主人把思緒浪費在我們身上，我寧可他把我視為草芥，然後一心一意地追求強大。」甲雙手的拇指、食指互相交疊，像是兩個不停往上爬的小人。

　　「朝大羅至高天邁進嗎？」貪吃的戊，說道：「那我們就來賭一把吧！看是『我們的主人』先到達至高天頂端，還是『我的主人』先達到吧！」

　　「這有什麼差別嗎？」甲用空洞無神的雙眼凝視著戊。

　　戊微笑答道：「當然有。別忘了『我的主人』跟『我們的主人』可是不同人呢。」

　　「什麼跟什麼嘛。」乙靠在房門口，喃喃自語道：「我最討厭的就是志向亂七八糟，搞不清楚自己是哪邊人的傢伙！」

　　趙劍揚就在『影兵』的守護中緩緩睡去，翌日旭日尚未升起，他便整裝出外，繞山晨跑。跑到一半，前方出現略有疲態的呂狼風。

　　呂狼風對趙劍揚微笑點頭，趙劍揚明知對方是怕跑岔了氣不便開口說話，卻偏偏暗自認為這跟昨天的事有關，心道：「可惡！一定是聽信了鷲明的話，認為我吃了師姐們的豆腐，故意不跟我打招呼！」

　　趙劍揚「哼」了一聲，故意撇頭不理人。呂狼風大感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做錯了甚麼。

　　跑了兩圈，見到在坡邊等待兩人的何鷲明。何鷲明爽朗地向兩人道早：「早安啊！」

　　相較於呂狼風的微笑點頭，趙劍揚下巴抬得老高，硬是不跟何鷲明打招呼。何鷲明倒是比呂狼風明白，心道：「劍揚果然在生氣啊？可是他雖然不覺得，但是那樣摸上摸下，真的不合禮節，於德有虧。好吧。他要冷戰就隨他吧。」

　　三人會合後的第二圈，在後山廣場華山派眾人也開始晨練，三人都對廣場瞄了一眼，不約而同各自心道：「張元嘉師兄今天還是遲到啊！」

　　又跑了半圈，後山另一頭傳來陣陣鶯叱燕喝，趙劍揚心知大概是某個女子比較多的門派在晨練，經過昨天的事，縱使他死不認錯，不覺得自己於德有虧，終究還是沒有轉頭偷看。

　　兩名師兄弟心理高興，畢竟這莽牛一樣的趙劍揚，多少還是學到了非禮勿視。

　　晨跑完畢，梳洗完儀容，三人便到飯廳入座。一旁陳孝維打招呼道：「三位早啊！」

　　趙劍揚並不埋怨陳孝維，可是卻沒有和他道早。因為他在使小性子，不願意跟呂狼風、何鷲明兩人同聲道早。

　　陳孝維見趙劍揚轉過了頭，不願跟他打招呼寒喧，便低聲問何鷲明道：「我是做錯了什麼嗎？怎麼劍揚兄弟好像心情不太舒坦？」

　　何鷲明笑道：「孝維兄弟你多慮了，是我們家劍揚昨天吃了太多豆腐，正不舒服呢！」

　　陳孝維看著桌上的稀飯、饅頭、醃菜、醬瓜，說道：「是嗎？原來住醫廳、睡病床，有豆腐可以吃啊！」

　　不一會早飯鐘響，武林盟上下魚貫進入飯廳。

　　只聽何鷲明驚訝一聲，說道：「陳前輩果真醫術通神，李圓親口說了要三天，結果陳前輩親自下手醫治，竟然隔天就醒了！」

　　趙劍揚順著何鷲明的視線看去，果然看見柯招賢、彭水凌等五人。柯招賢回頭一望，正巧與趙劍揚目光相對，頓時趙劍揚心一糾，暗叫：「難道連師姐也認為我吃她豆腐嗎？」

　　柯招賢對彭水凌細聲問道：「趙劍揚幹啥猛瞪著我？他眼神發火，頗有不滿，妳不是已經把信給他了嗎？他還想怎樣？」

　　彭水凌答道：「我們還沒告訴他四王到底是甚麼。他大概很著急吧？」

　　柯招賢似笑非笑，說道：「急甚麼？急就能馬上跟四王比肩嗎？」

　　趙劍揚低頭握拳，心道：「難道大家都認為我是色胚登徒子嗎？為什麼大家要這樣誤解我呢！我真的只是想破解李圓的手法而已！」

　　「劍揚。你不是收到小師妹的信了，不如我們去探望師父吧？」何鷲明問道。

　　呂狼風說道：「是啊。雖然出入盟部需要許可，不過你的拜把大哥是武林盟長老，應該會允許吧？探望在山下養傷的師父，絕對是正當合理的吧？」

　　沉浸在飽受他人誤解的氛圍下，趙劍揚草草吃完早飯就離開飯廳，完全沒把兩位師兄弟找他一起去探望師父的事情放在心上。他負氣離開武林盟，逕自上山。嵩山自古乃是中華五嶽之一，山景明秀，巍峨壯麗。氣頭上的趙劍揚，狹隘的雙眼容不下璀璨的山景，一路向上，直往少林。

　　看見巡山武僧，趙劍揚便學吳克真，雙掌合十，朗聲一句：「阿彌陀佛。」果然暢行無阻，直入山門。

　　戒律院首座智圓老和尚，既然頒下法旨，明令趙劍揚等人不准再找楊永義報仇。趙劍揚也不傻，便繞過戒律院。

　　當趙劍揚來到廢井庭院，楊永義仍對著廢井念經，專心早課。趙劍揚下擺一拉，跪在楊永義之後，凝神閉目，等待他誦經。

　　楊永義念完金剛經，合十禮佛，然後對著身後的趙劍揚問道：「今天只有你一個人嗎？」

　　趙劍揚說道：「是的。」

　　楊永義說道：「你下山去吧。今日之你，尚不如前日之你。我不想浪費力氣精神，你自個下山吧。」

　　「我不是來報仇的！」趙劍揚說道：「智圓老和尚禁止我們再度向你尋仇。」

　　「下山吧。別礙著我禮佛。」楊永義說道。

　　「我......可以不要趕我下山嗎？」趙劍揚說道：「除了這裡，我找不到讓自己平靜的地方。我思緒很亂，只有仰望強者，我才能想起自己的弱小，才能平靜下來。」

　　楊永義說道：「把馬步紮好。」

　　「唉？」趙劍揚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話。

　　「把馬步紮好。」秋後微涼的庭院，因為楊永義一句話，徐風停止，大氣凝結。

　　趙劍揚依言紮穩馬步。楊永義沒有回頭，只是朗聲說道：「一。」

　　趙劍揚凝勁運氣，以腰桿為支點，右掌向前直出。

　　「二。」趙劍揚依著楊永義的口號收回右掌，接著全力推出左掌。

　　「為什麼我要聽他的話，在這邊推掌？好像傻瓜喔。」趙劍揚心裡不滿，還是乖乖左右反覆推掌練招。掌是越出越痛，出掌向前，就像把手推進刀渦。痛楚越來越強烈，趙劍揚咬緊牙根忍受，冷汗浸濕衣袍。

　　「十三。」楊永義的口號節奏如常，趙劍揚卻連將手伸直都沒有辦法，每運勁向前，身體就像是被剝掉一層皮肉，劇痛從指尖直達脊椎腰間。

　　趙劍揚慘叫一聲，他感覺到自己的肌肉崩解，骨骼斷裂，他向前跪倒，連膝蓋都感受到難以言喻的痛楚。他側身一滾，怎料與地面的接觸面越多，身體越疼痛。無法對抗全身肌肉被撕裂開來的痛苦，趙劍揚昏了過去。

　　「帶他下山。」楊永義語畢，向荒井頂禮，開始誦經。

　　呂狼風從樹叢後步出，背起趙劍揚。

　　呂狼風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他心中充滿疑問：「明明就只是推掌而已，劍揚為什麼會昏過去呢？修羅王到底變了什麼把戲？」

　　呂狼風施展起朱羽縱，向下飛奔。他跑進醫廳，大喊：「陳前輩在嗎？」

　　睡在藥櫃前的躺椅上，陳頤真搔了搔臉上的大鬍子，他懶得起身，問道：「劍揚又幹了什麼蠢事，闖了什麼禍啊？」

　　呂狼風詳切地敘述事情經過，陳頤真聽罷，嘆了一口氣，說道：「早知道我就叫你們離修羅王遠一點好了。叫你們別找修羅王報仇，結果沒事還是去打擾人家，現在嘗到苦頭了吧？他們之間還有說什麼沒有？」

　　呂狼風說道：「晚輩已經將一切經過告知前輩了，他們之間沒有多餘的交談。」

　　「在這樣下去，西廂倒數第二張床就要變成他專用的了。」陳頤真說道：「他再這樣胡鬧下去，乾脆直接把私人用品放在這兒好了。反正他以後就都得睡在這裡了。」

　　呂狼風將趙劍揚放在床上後，陳頤真靠過床沿替昏迷的趙劍揚診視把脈。

　　呂狼風見陳頤真不斷搖頭嘆息，不禁為趙劍揚的安危擔心。待半刻鐘過後，陳頤真眉毛一挑，說道：「沒得治，送他回去吧。」

　　「什麼？劍揚治不好了！是要把他送回四川老家了嗎！不會吧！早知道我就應該出面打擾他們談話才是！」呂狼風一屁股坐在旁邊那張病床，懊悔傷痛真情流露。

　　「媽的！你在講什麼鬼啊！」陳頤真拿起腕枕，猛敲呂狼風的頭，他怒道：「你知道我是誰嗎？竟然在我面前唱衰我治不好病人！我是跟你說把他抬回宿舍啦！他沒傷不需要治療！你聽懂了沒有！」

　　呂狼風碎嘴埋怨：「明明是前輩講得不清不楚，害人家誤會的吧？」不過知曉趙劍揚安然無恙，還是讓呂狼風十分高興。可是呂狼風想了一想，還是覺得不對勁，他說道：「陳前輩。我還是覺得有些問題，我從小就跟劍揚一塊長大，我知道劍揚表面上嘻嘻哈哈的像是個傻瓜，其實他十分向武，而且自尊心很重。他不是忍無可忍，決計不會在對手面前示弱，失聲喊叫。所以還是請前輩再診斷一次，好嗎？」

　　陳頤真用左掖夾著腕枕，對呂狼風先是微微一笑，然後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好！」

　　被連踢帶踹趕出醫廳，呂狼風有些不敢相信，這陳前輩平日口口聲聲說與師父交情多好，現在竟然這樣對待五行門的傷患，尤其人人皆知趙劍揚還是師父的愛徒。

　　「老頭子們的想法，不是我這個少年人參得破的！」呂狼風只好一肩扛起趙劍揚，將他送回他在坡邊的宿舍。

　　這時，一隻長臂提起趙劍揚的後領，將他拖到自個身上。

　　呂狼風看著背負著趙劍揚的黑衣人，說道：「啊？是你們啊。」

　　乙傲慢地斜視呂狼風，用他那磨砂輪般的破嗓，說道：「謝謝你照顧我的主人。」

　　「他有什麼好囂張的？那個眼神。看來不只老頭子，連同輩我也猜不透！」呂狼風攤開雙手，用力拍了拍臉頰。沒有能力扶傷救死的呂狼風，只能相信陳頤真的診斷，暗自祈禱趙劍揚平安無事。

　　隔天，趙劍揚在凌晨睡醒，身上有股特異的感覺，與其說是不適，不如說是長期便秘，一口氣把穢物拉出來，無屎一身輕的暢通感。

　　趙劍揚沒有吃晚飯，腹中甚餓。往窗外探頭一看，飯廳方向微白的炊煙，在漆黑的夜空中顯得十分清楚。他披起袍子，走向飯廳，心想：「實在餓得厲害！不知道沒吃晚飯的人，能不能補吃宵夜。」

　　越過空無一人的飯廳，趙劍揚掀起門簾，走入廚房，喊道：「打擾囉，請問有東西可以吃嗎？」

　　廚房中有不少精瘦的老人青年，也有許多油頭肥腦的壯漢，半裸著身，拿著擀麵棍，趕做饅頭油條。其中一人擦拭了雙手的油膩粉末，走到趙劍揚面前，客氣地問道：「晚餐沒有吃飽嗎？」

　　「我沒有吃晚餐。」趙劍揚老實地答覆，說道：「我昨天練掌練到一半，就什麼都不記得了，剛剛醒過來就睡在炕上。」趙劍揚不用說，他嘰哩咕魯的腹響聲，也說明了他的窘境。

　　「油條還沒開始炸喔。」那人拿了個空盤裝了五、六饅頭，領著趙劍揚在一旁小桌坐下，他盛了一碗稀飯湯，放在小桌上，說道：「吃吧。」

　　這人從步法身形、撿取饅頭的手勢，一直到使用湯勺的手腕動作，無一不是上乘武學。無須自抬身價的言語，光是日常動作，就讓趙劍揚佩服，他點頭謝道：「謝謝。前輩。」

　　他微笑說道：「時間還早，吃飽就回去睡吧。」回到原來的崗位，開始擀麵，一推一擠之間，剛柔並濟，出招有序。

　　趙劍揚吃飽了之後，行了個四方揖，感謝在廚房中辛勞的十數人。接著對那位前輩頂了一禮，問道：「前輩。以後我晚上睡不著，可以來廚房打擾嗎？」

　　青年微笑搖頭，說道：「不可以。不過你可以過來幫忙，一起準備大家的餐點。」

　　一股暖意從趙劍揚腹中蔓延至全身，他答謝道：「是的！晚輩日後必定前來回報大家。」趙劍揚又在廚房坐了一會，他細細觀察廚房中的每一個人，才驚覺自己瞧不上眼的廚房活，其實也有真功夫。

　　趙劍揚觀察眾人擀麵好一會，才離開了廚房飯廳，時間雖然還早，他仍開始繞山晨跑。這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晨跑時是被呂狼風追上，而非追上呂狼風。

　　兩人互相點頭微笑，呂狼風有些驚訝，不只真如陳頤真前輩所言，趙劍揚身上無傷無病，活潑亂跳，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忘了要使性子、耍脾氣。

　　又跑了半圈，與何鷲明會合。晨跑結束，在井邊撥水嬉戲，彷彿一天前的芥蒂根本不存在。但是吃完早點後，趙劍揚便沉默迅速地離開飯廳。

　　呂狼風看著碗裡的稀飯渣，問何鷲明道：「你今天要跟我上山去嗎？」

　　何鷲明刻意保持平常心，答道：「為了回應你們的想法，我沒有時間浪費了。所以劍揚就先拜託你費心了。」

　　呂狼風為了與趙劍揚比肩，向來操課量都比趙劍揚多了一倍，何鷲明乍看之下練習量最少，也比九大派的同儕還要多。可是最近幾件事，一一刺激到了何鷲明的自尊顏面，讓他不得不承認三人之中，目前他最弱小。呂狼風有些擔心，不知道何鷲明會幹什麼傻事，來換取武藝進展。放下飯碗，呂狼風也放下對何鷲明的罣礙，畢竟他比趙劍揚知所進退，應當不會惹出大事。

　　離開飯廳，起腳飛奔，一路上閃躲巡哨武僧，不一會呂狼風也到達了廢井庭院，他躲在大樹後方的死角，看著趙劍揚跪坐在楊永義身後，靜候他早課禮佛。

　　楊永義向枯井三拜，結束早課，呂狼風不知道楊永義總共念了多少遍金剛經，就他所數，這是第六十二遍。

　　與昨天相同，趙劍揚在楊永義的口號聲中，開始推掌練招。又是到了第十三掌，趙劍揚渾身發顫，眼角流下淚水。

　　呂狼風完全無法理解，楊永義到底耍了什麼把戲，竟然可以給予專心出掌的趙劍揚，無法忍受的龐大疼痛。呂狼風想像不出，給師父打得半死，依舊一聲不吭的趙劍揚，無從承受的痛苦，是多深厚沉重。

　　趙劍揚嘶吼到沙啞，全神貫注，硬是出完了第十三掌。他忍受劇痛，收回右手，準備向第十四掌挑戰。可惜第十三掌的收勢，就讓趙劍揚的身體無法負擔，他筆直向後躺倒，雙眼翻白，暈了過去。

　　楊永義抬頭望天，看著蒼翠的青空，說道：「帶他下山。」語畢，深深一頂禮，他又開始向廢井誦經。

　　「跟昨天不一樣。修羅王抬頭了，為什麼？」呂狼風不自主地跟著抬頭，看著萬里晴空，他恍然大悟，心道：「雖然一樣是十三掌，但是劍揚花費的時間，只有昨天的一半！修羅王看的不是天空，是星辰時間。」

　　就在呂狼風仰天一愣之間，一道身影從樹蔭中湧現。黑影走向趙劍揚，將他扛在身上。呂狼風認得這副身影，是那個傲慢的『影兵』乙。今天仍是那副高高在上、自以為是的眼神，呂狼風實在不懂，乙哪來的自信？得意些什麼？

　　夜半，趙劍揚又糊裡糊塗地醒來，他看著自己左掌，不知道昏倒前挑戰了第十四掌了沒有。身子異常輕盈，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連腹響都大聲了些。趙劍揚穿起袍子，前往飯廳，吃了幾個饅頭以後，幫忙劈柴燒火，待時間一到，便去晨跑。

　　如此反覆數日，第七天，趙劍揚總算出了第十四掌。

　　趙劍揚原本疼痛的身體，轉為麻癢，更加擾亂精神。左掌收回，五臟六腑，宛如針戳手搔。劇烈疼痛還能咬緊牙關死撐，可是全身瘙癢，亂人心智，牙關抖動不停，一股氣從喉頭笑了出來。這一笑，趙劍揚再也不能維持架式馬步，他倒在地上狂笑亂滾，雙手上摳下抓，直到笑到昏厥。

　　下午，未到傍晚，趙劍揚猛然轉醒，他直起上半身，看著雙掌，一股生力熱氣繚繞，全身滾燙宛如火燒。並非是痛苦難耐，是精力充足無處發洩。趙劍揚鶩然想起，幼年之時也有類似的感覺，那是初練朱羽縱，由外而內修煉內息之始。一開始下半身也是又疼又癢，待一股真氣能自行環繞在下半身經絡之中後，便再也沒有不適之感。

　　這下蠢如趙劍揚，他也發覺真正大事不好了。他心道：「現在應該是下午吧？問題是隔了幾天？我人在宿舍，不在醫廳，所以搞不好推掌練功只是幾個時辰前的事囉？雙掌上這股勁力？姓楊的到底是怎麼辦到的？他該不會是在教我武功吧？這種感覺好像練了什麼新內功似的！我應該繼續上少林寺叨擾姓楊的嗎？不去好像半途而廢，去則受惠於仇敵。何況師父說過，不同門派私下授受武藝，是江湖大忌，重則兩派仇殺，冤冤相報；輕則斷手斷腳，廢除武功！真的麻煩大了！我才答應鷲明不要惹事，卻招惹了執武林牛耳的少林派！」

　　趙劍揚用雙掌拍了拍兩頰，強自歡笑，說道：「怎麼可能！不過就推推掌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為了安定心神，他盤坐煉氣。可是一想到招惹了少林派，他便翻來覆去，感到內心不安！畢竟武林中人，人人皆知，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武功蓋天下。得罪了少林派，是不會有好結果！

　　晚飯鐘響，趙劍揚前往飯廳吃飯，一桌同儕皆驚，畢竟這傢伙已經好幾天沒來吃晚餐了。

　　趙劍揚心有懸念，粗粗與大家打了招呼後，便埋頭吃飯。他含著苦醬瓜，思索該不該把這事告訴兩位師兄弟。這一想，趙劍揚才向兩位師兄弟問道：「是你們兩個，把我抬回宿舍的嗎？」

　　何鷲明在狀況之外，問道：「為什麼要把你抬回宿舍啊？你又惹事了喔？」

　　呂狼風據實以告，說道：「第一天是我，之後那人……應該都是『影兵』乙吧。」

　　趙劍揚心道：「是乙抬我回宿舍的啊？原來『影兵』他們並沒有離開我身邊，只是故意躲起來了。也是啦！我對他們的態度那麼差，他們當然要躲起來了啊。有誰喜歡白白被挨罵，隨便給人污辱！」

　　「你們該不會瞞著我，又幹了什麼好事吧？」何鷲明雙眼一瞇，質問兩位師兄弟。

　　「你知道啊。就是劍揚去找楊永義推掌的事啊！」呂狼風說道。

　　何鷲明追問：「就推掌而已，你為什麼需要把劍揚抬回宿舍呢？一定瞞了我什麼！對吧！該不會又交上手了吧？智圓大師明文禁止我們再去報仇了，別招惹前輩高人，好嗎！」

　　呂狼風說道：「別亂猜！我就是怕你白擔心，才沒把劍揚推掌推到一半，總是會痛苦昏倒的事告訴你！我也帶劍揚給陳前輩看過了，陳前輩診治的結果，就說劍揚沒事了啊！這幾天他不也活潑亂跳的！我們沒有故意瞞你什麼！你要相信我們倆！」

　　「推掌推到暈倒！」何鷲明說道：「這樣重要的事都沒告訴我了，還要我相信你們兩個？快點說！你們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趙劍揚不願何鷲明、呂狼風為了他吵架，連忙說道：「鷲明，請你別怪狼風了。這事本來就該我親自告訴你們。」趙劍揚把推掌、昏倒和醒來之後的感受，一切娓娓道來，甚至包括私下傳功的疑慮，全部告訴呂狼風、何鷲明兩人。

　　「喔！原來如此，這下一切都講得通了！可是還是不對啊？我也嘗試在修羅王背後推了幾次掌，都沒有像你這樣劇痛或發癢？」呂狼風說道。

　　「是口令啊！」何鷲明正色道：「沒想到我們竟然殊途同歸，給不同的人，教導差不多的東西。」

　　「什麼？」呂狼風沒想到真正藏話不說的傢伙，竟然是何鷲明。

　　何鷲明說道：「上次去找楊永義報仇的時候，已經證明我在三個人之中最弱小。你們兩個還是毫不猶豫的對幾位師姐說我們三人的實力並駕其驅、旗鼓相當。我真的很感動，為了不辜負你們，我也想要更上一層樓！所以我厚起臉皮，去找我哥哥，希望他能教我怎麼變強。他說我們不同門派，沒有雙方掌門允許，不能私傳武藝。我很失望，因為我沒有別的門路了。結果我哥跟我說，起碼他可以矯正我運氣時的不當的習慣。矯正的方法，就是依照他的口令出招。當我和他兩人心脈一至，我就必須依照他的口令出招，運氣遲滯、錯誤的部分，身體會自動轉化為痛苦，用以警告我，讓我矯正。這幾天，我都在練這個，看來劍揚也是在練這玩意。」

　　呂狼風問道：「你有痛到暈倒嗎？」

　　何鷲明答道：「沒有。只有宛若刀割劍刺。」

　　呂狼風不懂，他像是喃喃自語：「那為什麼劍揚會痛到暈倒呢？」
　
　　何鷲明說道：「我猜想，大概是因為楊永義調整劍揚，他們兩人之間的差距，遠高過我哥調整我吧！所以感受的痛楚，完全不一樣。」

　　「我倒覺得是性質吧？鷲明兄弟與其兄長血脈同源，內力應該性質相仿，交融起來比較順暢。劍揚兄弟跟修羅王不但血脈不同，連門派也不一樣，所以交融起來如劍戟相交，痛苦倍增。」插話的人是坐在三人旁邊的陳孝維，他說道：「我在來武林盟報到的前三個月，我二爺爺也指導我做過相同的修行，我只感受到疲勞想吐，沒有疼痛的感覺。」

　　雖然旁人打岔，讓呂狼風的心情有些不太愉快，但是陳孝維的推論，是由三樣事例比較而來，十分具有說服力。

　　最敬重的陳凱的趙劍揚沒把陳孝維當外人，反問道：「內力有性質上的差別嗎？」

　　「當然有囉，最常聽見的就是陽剛熾熱與陰柔寒冷兩種吧？」陳孝維答道。

　　趙劍揚續問道：「孝維兄弟是哪一種呢？」

　　「這個嘛……」陳孝維臉上一紅，說道：「我還是處男，保有元陽，每天早上都是一柱擎天！自然應該是陽剛熾熱這種吧？」

　　呂狼風點頭道：「那我也該是這種。」

　　何鷲明、趙劍揚默然不語，沒有答腔稱是，呂狼風見兩人面有異色，便問道：「難道你們倆不是嗎？」

　　「當然……不是啊。我早就跟小鵑她……」何鷲明扭捏道：「反正不是就是了！」

　　呂狼風皺眉心道：「二師姐竟然被你叫小鵑，她不但年歲比你大，身形也不遑多讓。」

　　趙劍揚一點也不害羞，坦然道：「我跟小琳早就越矩好幾次了，師父、師娘也知道啊。她以前常常直接在我那兒過夜呢！」

　　呂狼風頓時才驚覺明白，三位師兄弟當中，只有孤家寡人的他在這個項目上是真正輸了，怎麼追也追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