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意義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真的成為了守護者。
我覺得我當時的表現並不算好，甚至連被指責裝死的失誤時也差點覺得想真的死掉算了。
平常的我當然會將自己的死法盡量偽裝得像一具正常的屍體，這是我在還有與其他魔物交流時所學會的。
有些魔物在遇上危機時也會習慣裝死，有些魔物裝得無比嫻熟，也有魔物裝得相當差勁。
我看過一位哥布林在裝死時肚皮還會上下浮動。
我也看過一位殭屍裝死時眼球會四處轉。
還看過一位骷髏直挺挺的躺著，眼中的靈魂之火都不懂得熄滅。
牠們的下場無一例外，都被冒險者殺害了。
對於牠們，我都會懷著些許的悲傷看著牠們被殺，並且以細微到看起來幾乎沒有在移動的動作來調整裝死的姿勢。
那時的我還不懂得如何熄滅靈魂之火，我只好將腦袋整個埋進雙臂間，盡量不讓火光外洩，靠著靈魂感知觀察冒險者的動作。
幸好大部份冒險者沒有隨時確認屍體的習慣，因為會裝死偷襲的魔物其實不多，大多數都是看到冒險者或是聞到冒險者的氣味就直接衝上去。
我就是靠著裝死活過四千零一十七次蠟燭燃起的，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怎麼裝死呢？
可是當時的我實在太緊張了，在她面前，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就擺出自己誕生時的姿勢。
緊張……？
這是個對我來說相當稀有的體驗，一般我只有在強大的魔物──比方一次蠟燭燃起前遇到的那位惡靈玩偶身上才會感覺到緊張。
現在竟然在誕生時間不到我的零頭，氣息也相當弱小的惡靈玩偶面前感到緊張，我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不過不管如何，能夠通過審核成為守護者真是太好了。
歷經過一次差點把她──芙莉摔下的舉動，這次我學乖了，將她放在比較穩定的肩膀上。
雖然芙莉一再強調身為主人，就是要一直位居守護者之上，所以堅持著要坐在我的頭蓋骨上，但被達娜勸說放棄了這個想法，並接受能坐到肩膀上。
肩膀的位置方便於乘坐也方便攙扶，不會再隨意就摔下來。
當時克拉爾也是將艾芙希妲放在肩膀上移動，雖然進行劇烈活動還是有摔下來的可能性，但這是目前比較安全的選項。
帶著芙莉來到挑選的審核房外，我感覺到一個靈魂波動傳來。
我向那個方向進行靈魂感知，看到一隻哥布林正匆匆離開這裡。
我記得那是剛才在我前面進行挑選的哥布林，最後沒有選上，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才離開。
沒有理會牠，我目送著達娜離去。
達娜去通知其他候選者解散，我跟芙莉則被要求暫時待在原地。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什麼與其他魔物相處的經驗，說話交流也相當不擅長，更別說我面對的是自己的公主。
據說城外的世界有一種護衛關係是公主與騎士，我不知道守護者和惡靈玩偶與那種護衛關係相似處有多高，這只是忘了多少次蠟燭燃起前聽其他魔物說過的。
「骷髏吉。」
芙莉突然開口，清脆稚嫩的聲音在我頭骨旁響起，距離我的靈魂只差一片薄薄的骨片，讓我的靈魂一陣亂跳。
「是……」
是的，怎麼了？
這個回覆應該沒問題吧？會不會有語氣哪裡不好？還是說我應該再更自然一點？可是自然一點是怎麼樣我也完全不曉得。
「等等達娜回來後，我們就去進行守護誓約吧！」
「守……」
芙莉說的話讓我勉強分散一些注意力，將心神放在新聽見的名詞上。
守護誓約是什麼？達娜在進行守護者審核時沒有說明過這點，對於守護者所需具備的條件也一無所知。
「笨骨頭！不會以為挑選好了就是守護者了吧？」
芙莉舉起人偶的小手拍了拍我的顴骨。
「守護誓約是成為守護者需要進行的儀式，只有完成守護誓約的守護者才能算是守護者！」
我朝沒有芙莉的那一側歪了歪頭骨，還是沒有明白守護誓約到底是什麼。
我對於儀式之類的名詞沒有什麼認識，作為一個骷髏能接觸到的事物相當有限。
「你笨死了！算了！等等就知道了！」
芙莉再次拍著我的顴骨，咚咚咚的聲音傳來，聲音在頭骨內反射著。
芙莉的語氣讓我緊張了一下，隨即感覺到芙莉的靈魂並沒有傳出生氣的情緒，讓我鬆了口氣。
周遭又恢復寧靜，但隨即又有叩叩的腳步聲傳來。
沒多久，達娜就出現在我們面前，並領著我們離開。
我們走下樓經過闇精靈辦事處，此時似乎正值魔物回歸的巔峰期，許多闇精靈在長桌前忙得不可開交。
我看了一下達娜，達娜將臉偏向看不到其他闇精靈的一邊，邊前進邊吹著口哨。
達娜帶著我們繼續往下，來到闇精靈辦事處地下室的一間房間前
達娜雙手對著房間的門畫了一個圓，那附近的景色就瞬間扭曲，接著像是被什麼替換掉一樣，只有那一塊圓形區域變成其他地方。
達娜將手伸進去，手臂像是在半空中消失掉一樣，伸進圓形區塊的地方彷彿延伸到其他空間。
「那麼首先是──守護者長劍！」
達娜拿出一把長劍，將長劍遞給我。
我接下長劍，達娜跟著繼續拿出更多物品。
皮甲、斗篷、護肘、護膝、頭盔、戰靴等等一整套鎧甲隨著達娜一次次從半空中取出，慢慢的堆疊在地上。
「莎娜給予的守護者裝備就這麼多了──」
最後一共是一整套的皮甲與一整套的重鎧，另外還有長劍、短劍、盾牌、斗篷、背包等等。
「母親給的東西好多──！」
芙莉發出一聲感嘆。
達娜口中的莎娜，芙莉口中的母親，應該就是當時出現在大廳的強大惡靈玩偶吧。
那位惡靈玩偶留下的裝備，會不會……
「很可惜──這些都只是普通的裝備──沒有任何特殊能力──」
達娜像是看穿我在想什麼般適時說道。
「原來不是星級裝備啊……不過也是不錯的物品了！」
芙莉想的似乎和我一樣，讓我的靈魂跳動速度稍微加快了一點。
星級裝備指的是具有特殊能力的道具，根據星級的高低會有不同的效果與強度。
我曾經見過一把會噴出火球的劍，那就是相當低階的星級裝備，光是能吐出火球這點就已經讓那名持劍的歐克成為強大的狩獵者了。
儘管不是星級裝備，但比起以前從來沒有任何裝備的我，實在是好太多了，不能抱持著不切實際的想法。
我雙手小心的將芙莉從肩膀上移動到走廊旁的地板，然後撿起地上的鎧甲。
撿起地上的鎧甲……
撿起地上的鎧甲……？
另外一隻手也抓住鎧甲，雙手一起用力。
隨後一股騰空感傳來，我的身體整個往後倒，坐在地上。
接著我馬上就發現，我的手沒有感覺了。
正確來說，是肩膀地方脫臼了，導致兩雙手骨都掉在地板上。
鎧甲仍然在原地，絲毫沒有動彈。
「……」
現場的氣氛可能是我出生以來最尷尬的。
「咳……沒想到骷髏吉的力量那麼小。」
「笨骨頭！舉不起來就直說啊！」
被斥責了，真是失敗。
我低下頭骨，坐在原地，任由達娜將我的胘骨接回我的肩膀上。
「好啦──既然鎧甲沒辦法裝備──那麼就裝備皮甲試試吧──」
我甩甩頭，準備再嘗試一次，這次可一定要成功！
我站起身走向皮甲，兩隻手一起發力，將皮甲舉起來。
成功了──的姿勢維持不到幾秒，我的手臂已經撐不住皮甲的重量，讓它重重的落地。
「唉……看來也沒辦法裝備皮甲了。」
「愧……」
真是慚愧，連這種基礎裝備都沒辦法裝備。
我低下頭骨，覺得自己相當無力。
作為骷髏，我的能力素質似乎比一般的同類低下，也許是因為我的力量被分配去智商了？
這樣的我，搞不好連哥布林都打不贏，真的能勝任芙莉的守護者嗎？
「啪啪！」
小腿骨附近突然傳來聲音，我往下一看，發現是芙莉正在用人偶的手拍著我的小腿骨。
「笨骨頭！如果要用力量來選擇守護者的話那就直接進行大混戰就好了！」
芙莉的人偶雙手抱胸。
「我選擇守護者才不看那種膚淺的東西！」
這番話讓我的靈魂急速跳動著。
我其實不太明白芙莉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力量是膚淺的嗎？
不過這不妨礙我感知到芙莉的情緒充滿著自豪，沒有一絲失望與鄙視。
她不是將我當成一個保護她的道具，也不將我視為一個弱小無用的骷髏。
意識到這些，讓我原本失落的心情振奮起來。
「呵呵──沒關係──」
達娜一拍手，許多裝備瞬間消失不見。
「這些東西我就先替你們收起來吧──留下這些應該就夠了──」
地板上此刻只剩下長劍、短劍、盾牌、斗篷和背包。
「作為幫助我翹……不對，讓我看到有趣的景象的獎勵──我就特別大放送為這把長劍附上特殊能力吧──」
隨著達娜在長劍上一揮，長劍劍身發出一道光芒，轉瞬即逝。
「好了──試著拿起來看看吧──」
我聽從的彎腰拿起長劍。
好輕。
幾乎感覺不到劍的重量。
我隨手揮了幾下，感覺這把長劍似乎比樹枝還要輕。
「怎麼樣──這是闇精靈達娜大人的禮物唷──」
「謝……」
謝謝達娜的幫助。
這讓我感覺不再那麼無力。
雖然芙莉並不把我當成一個肉盾來使用，但我還是希望擁有能保護她的力量。
依序將剩下的裝備拿起來裝備在身上，身體變得沉重了不少。
活動了一下身體，這些重量對於一直沒有任何裝備的我有些不太習慣。
「好啦──守護者審核正式結束──回去吧──」
達娜說著，一手將圓形空間關閉，直接往樓梯走去。
我想到剛才達娜手一揮就把許多裝備收起來的景象，這表示她也可以不通過那個圓形空間將裝備取出來吧？
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呢？
帶著疑問，確認重新放回肩膀的芙莉穩定好，我跟著達娜身後往上走去。
隨後揮別達娜走出闇精靈辦事處，我楞楞的看著四周，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
「啊呼……有些晚了，去找旅館吧！」
幸好芙莉發出了指示，我跟著芙莉的指引穿梭在安全區的各種建築內。
旅館有著特別的招牌，只要是掛著那種招牌的就會是旅館。
不過依據魔物種類的不同，旅館的種類也會不同，不過這方面的告示相當混亂，似乎沒有統一的標準。
想要知道哪種旅館適合自己，只能一間間的去問。
詢問途中，我知道了芙莉之前是暫時住在闇精靈辦事處沒有人使用的小屋，那邊只能待到尋找到守護者，所以現在必須自己出來尋找旅館住宿。
我不用睡覺也沒有關係，不過芙莉似乎因為是新生的關係，需要進行正常睡眠來保持靈魂不至於過度消耗，大概要持續一個月的時間才會變得不需要睡眠。
但也有許多惡靈玩偶因此而保持睡眠的習慣，據說是睡眠過後的靈魂會有一種充滿精力的感覺。
從誕生至今不曾睡眠的我完全不知道那種感覺。
直到詢問第七間旅館，才問到有一般死靈族可以入住的房間。
旅館的老闆是一位女性畫靈，對待我們的態度非常親切，對我也沒有任何歧視。
畫靈是幽靈的一種，半透明的身體上隨時都會有七彩顏色流轉，愛好藝術與美的事物，個性大多與世無爭，是在安全區以外的地方不常遇見的魔物──這些都是芙莉和我說的，我雖然知道畫靈的模樣，但並不清楚牠們的特點。
畫靈老闆似乎對我肩膀上的芙莉相當感興趣，雙眼緊緊的盯著芙莉，甚至說出可以用每天一張畫來代替房租。
現在的我們也沒有任何貨幣可以使用，只好答應她的請求。
畫靈老闆的繪畫技術相當的好，雙手在紙上迅速揮動，軌跡優美帶有莫名的色彩，不用多久就將我肩膀上的芙莉畫出來，栩栩如生。
珍惜的收藏好那幅畫後，畫靈老闆帶著我們來到旅館二樓一間房間，將鑰匙交給我後就轉身往樓下去。
離開時還頻頻轉過頭來看向芙莉。
沒有使用過鑰匙這種東西，我聽從著芙莉的指示將鑰匙插入鑰匙孔，轉動後打開門鎖，隨後進入房間，將門鎖上。
這是一個大概三米高，三四米長寬的小房間，房間裡附有一張單人床、一張小圓桌、兩張木椅、一個僅能放進幾件衣物的衣櫃。
對於物質的需求並不大，這樣的房間相當適合我們。
我將肩上的芙莉小心的放在床上，隨後將身上的裝備拆卸下來放在圓桌上。
「啊呼……」
芙莉打了個哈欠，靈魂傳來相當睏倦的情緒。
「那麼就來進行守護誓約吧！」
她強打起精神，向著床上拍了拍，我走過去坐在她旁邊。
「將靈魂放鬆……不要抗拒……」
將靈魂放鬆？該怎麼做？
我嘗試著放鬆，可是芙莉在那麼近的距離，看著那張可愛的臉蛋，根本無法放鬆。
「笨骨頭，想像一下自己在水裡，將身體完全交給水來控制。」
想像在水裡？
我嘗試著想著自己正躺在水中，水的力量帶著我載浮載沉。
似乎能感覺到放鬆的感覺，像是靈魂舒展開來，擴散在整個水裡的樣子。
「來……相信我，不要有任何防備。」
芙莉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隔著一層什麼東西相當模糊。
她的聲音讓我覺得非常安心，似乎整個人要逐漸睡去。
「接下來……」
靈魂像是被一雙手輕輕包覆，能感覺到芙莉的溫柔。
逐漸的，我的靈魂像是與芙莉的靈魂融合在一起，逐漸深刻，不分彼此。
意識逐漸遠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了過來。
「感覺怎麼樣？」
芙莉正躺在我的盆骨之間，人偶的背靠著我的脊椎。
如果是之前的我，肯定會感覺靈魂不受控制的瘋狂跳躍，可是現在的我只感覺到一陣平和，一股親近感。
像是她是我此生最親的人，整個世界上只有我們兩人相依為命，她要命令我做什麼我都無法反抗，哪怕是叫我自殺。
同時我也感覺到芙莉對我多出一股依賴感與信任感，讓我意識到守護的責任，靈魂變得更加沉重，卻有著一股充實感。
對於這些我沒有絲毫畏懼與退縮。
一直以來一直孤單一人的我，終於找到了活著的意義，存在的目標。
守護她，這將是我永遠的生存目的。
比起我的死亡，我更害怕無法保護好她。
我的這一生，將奉獻給她。
「瞭解了吧？守護誓約的意義……沒有進行守護誓約的守護者，不能算是守護者。」
芙莉伸出人偶的右手拍了拍我的盆骨。
「瞭……」
瞭解了，守護者的意義。
我聽從的將右手伸到芙莉的面前，芙莉抱住我的食指骨。
「那麼，我就先睡了……要保護好我，骷髏吉……」
芙莉說完，靈魂的波動就慢慢沈寂下去，最後趨於平穩。
「死……守護……」
儘管她已經聽不到了，我還是說出我的誓言。
對芙莉發誓，對自己發誓，對造物主發誓。
我將以性命守護妳，愛護妳。
絕對不會讓妳受到任何傷害。
這是我靈魂的誓言。
創作內容
雙胞胎姊（勇者）妹（魔王）的異界之戰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