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審核
沿著隧道一直往前走。
偶爾碰上岔道，我就觀察地上的腳印或是附近的血跡分佈狀況，選擇感覺更多生物走過的道路前進。
印象中許多魔物都有奪取人類身體或是擬態成人類身體的能力，連死靈族中的殭屍只要腐敗的不是太嚴重，將一些受傷不會癒合的位置或腐爛的地方遮掩起來後看起來也像是人類一樣。
所以我沒辦法因為用哪一種腳步來分辨哪邊可能有魔物，只能盡量選多的過去看看。
如果遇到腳步聲，我就會躲到牆邊坐下來，放開靈魂感知先觀察是人類還是魔物。
是人類的話就裝死，是魔物的話就嘗試看看能不能對話。
當然，所有遇上的魔物都沒有把我當成一位有智商的骷髏，只是像對待史萊姆一樣繞過我或是將我推開。
沒有魔物將我當成可以對話的對象，這相當正常，我也習慣了。
畢竟史萊姆就像會到處爬的果凍一樣，沒有正常的魔物會想和史萊姆對話，對於骷髏也是如此。
我繼續行走，重複著上述的行動。
走了五次蠟燭燃起的時間，我逐漸聽到一陣吵雜的聲音。
跟隨著聲音的方向走，穿過幾個隧道與岔口，我來到一個較為寬廣的隧道。
眼前是無數個魔物排成一整排，按照順序一個個進入一圈發著光芒的圓圈後，一個個消失不見。
歐克、哥布林、血族、畫靈、骷髏、殭屍、蟲族、魔龜、人魚、米諾陶洛斯等等，各式各樣平常不常見到的魔物都出現在這。
那無數魔物中可以看到許多不同的種族，有些容易與其他魔物起衝突或急性子的魔物甚至嘗試忍耐著排隊。
偶爾也會有魔物試圖插隊，接著就會被其他魔物一湧而上使用各自的特長打個半死再丟出來。
比方我現在腳邊躺著的哥布林，牠是剛剛被打飛出來，撞到剛走到隧道出口的我旁邊的牆壁上，啪嘰一聲後從牆上滑下來。
牠身上滿佈著刀劍傷，許多地方被拳頭、腳、觸手等等重擊成骨折，腦袋上有兩個血族吸過血的小洞，密密麻麻的咬傷與挫傷遍布全身。
一根觸手從隊伍中伸出來，打到那隻哥布林身上，把牠的鼻樑整個打斷，然後甩了甩，退回隊伍中。
這讓我放棄靠近其他魔物詢問到底發生什麼事的意圖，恐怕我一靠近就被打成骨灰了。
我向著發光處的反方向隊伍前進，走了許久才看到尾端，不意外，是一群骷髏。
骷髏力量跟智慧都太弱，不想被打到散架的話，被人插隊也沒什麼可抱怨的，它們根本講不出抱怨。
我雖然是有智慧的骷髏，但我打不過成群結隊的骷髏，所以我乖乖的排到骷髏最尾端。
沒想到最尾端還有魔物，是一群史萊姆，似乎有著一定的智能，能夠執行排隊這種指令。
不過被我插隊後，史萊姆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似乎在迷惑為什麼隊伍一直沒有前進過。
排了不知道多久，終於輪到我進入發光圓圈了。
我一踏進去，就有一股奇特的力量將我扯成碎片，感覺非常奇怪，可是我沒有感覺到傷害。
等到我的身體重組起來，眼前一片光亮。
這光芒與隧道中幽暗的蠟燭不同，相當明亮，照亮著整個空間。
我看到無數的魔物熙熙攘攘的穿梭在各個沒見過的石造建築中，互相交流、互相觸碰、互相交易。
沒想到這裡有一個全是魔物的地方，我從誕生以後就一直在外面的隧道中徘徊，沒有魔物會和我說有一個這樣的地方。
突然我想到「安全區」這個詞，記得是某個魔物曾經提過的，不過那是三千多次蠟燭燃起之前了，我的印象並不深。
「來──守護者審核──在這裡唷──！」
一道活潑的聲音傳到我的感知中，我被守護者三個字給吸引過去。
我記得克拉爾有說過他是艾芙希妲的守護者，守護者是什麼意思呢？
剛注意到那邊，就發現有一群魔物往那個方向前進，有許多是剛剛排隊時看到的種族。
難不成之前的排隊是在排守護者審核的隊伍？
我跟著那群魔物，往聲音的方向前進。
等四周的魔物停下後，我也跟著停下。
這是一個大型廣場，外圍有許多木板圍著，每塊木板之間都牽著一條線，將廣場圍成一個超大的圓形。
最前面是一個高三米，寬一米的箱子，一個人影站在上面揮手大聲喊著。
「這裡這裡──歡迎大家來到守護者審核──我是你們親愛的闇精靈大人達娜唷──！」
人影有著銀白的長髮跟亮褐色的皮膚，耳朵長而尖細，身材前凸後翹，應該是個雌性，臉則是一片模糊，看不清楚。
「喔喔──達娜大人萬歲──！」
現在許多魔物都發出龐大的吶喊聲，似乎是在表達對那位闇精靈的支持？
好像在哪裡聽過闇精靈這個詞，不過記憶好像遠在三千五百次蠟燭燃起之前，印象很模糊。
只記得是我們魔物之造物主的意志體現，好像相當偉大的樣子？
「大家都準備好了沒──？」
「準備好了──！」
配合闇精靈達娜的喊聲，魔物們紛紛響應著。
準備好什麼？
可能只有我還搞不清楚狀況，四處張望，隨後發現在我前面的骷髏群們也大部分像是什麼都不懂般的搖頭晃腦。
這讓我有種起碼不是只有我什麼都不懂的欣慰感。
「準備好了──那就開始吧──！」
「喔喔──！」
全場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連我的靈魂都受到影響，感受到微微的暈眩感。
看到這副景象，讓我想到即將開始的似乎是什麼相當熱血的競爭。
但接下來的發展卻完全超乎我意料之外。
所有魔物瞬間安靜下來，完全看不出剛才興奮吶喊的樣子。
每一位魔物都變得沉穩而守禮，甚至有位歐克走過我身旁撞到我一下還低頭道歉。
這世界發生什麼事了？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所有魔物都在進行移動，我也跟著被移動，不知不覺，到了一群滿是哥布林的群體旁。
「骨頭！那邊！那邊！」
一隻哥布林看到我，連忙推著我的大腿骨，將我向某個方向推去。
我看向那個方向，正有一大群骷髏站在那邊不知所措。
看來是根據不同魔物進行分類。
我聽話的走過去，混進骷髏的隊伍當中。
等到分類完成，出現了大概三十個左右的群體，其中以骷髏跟哥布林最為突出，數量比其他魔物超出許多。
「好──那麼達娜要開始了唷──！」
達娜從高達三米的箱子高高跳起，在空中往前翻轉三圈，側翻三圈，最後在空中擺出一個四肢張開的姿勢，才輕輕的降落到地上。
「達娜──十分！」
「喔喔──！達娜大人真是太厲害了──！」
魔物群們又開始發出歡呼，不過骷髏們這邊完全沒有任何聲音，與其他魔物劃出一道無形的界線。
對了，還有史萊姆群也沒有任何聲音，只有一堆果凍或液體不斷扭曲。
達娜落地後，向著周圍看了一遍，接著指向歐克的群體。
「那麼就先從歐克開始吧──就是你了！」
一位嘴上突出的獠牙染著紅色的歐克被達娜指到，高舉著雙拳敲擊自己的胸膛兩下，走出群體到達娜身後的箱子旁。
「就是你了！」
「就決定是你了！」
「果然就是你！」
「除了你還能有誰呢！」
「拯救地下城──不對，就是你了！」
每一個群體達娜都只看一眼就馬上挑選出一位魔物，我完全不知道她是根據什麼來進行判斷。
很快的到了骷髏，這時達娜的聲音卻沒有很快的做出決定。
「嗯──骷髏啊──好像都──」
達娜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
意識到這個可能是我的機會，我突兀的舉起手。
我不知道這個守護者審核到底是什麼，但很可能是與克拉爾和艾芙希妲有關的線索，既然找到線索，我就不能從這裡被淘汰掉。
「我……」
我想要成為守護者。
怕只是舉起手不夠，我還補充一句話。
「咦──會說話的骷髏──好稀有──！」
達娜碰碰跳跳著來到我面前，一手放在我的頭骨上。
「原來如此──那麼就決定是你吧！」
達娜自言自語著收回手，接著確認我的資格。
太好了。
我鬆了一口氣，向著高大的箱子走去。
身後的骷髏們像是什麼沒有意識到，依舊搖頭晃腦著待在原地。
等到最後一位史萊姆被選出來，達娜讓其他魔物解散，來到我們面前。
「那麼我們就走吧──闇精靈辦事處──出發──！」
「喔喔──！」
儘管只有三十位魔物，還是發出相當大聲的吶喊，當然那其中並不包含我和史萊姆。
跟著達娜身後，往闇精靈辦事處前進的途中，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造物主的意志體現，會不會知道關於艾芙希妲跟克拉爾的事呢？
我好奇的往前走，走到達娜的身旁，其他魔物們沒有阻攔我，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可能是有智慧的骷髏比較稀有吧？我沒有在意，對著達娜問。
「達……艾……希……克……拉……知……？」
達娜大人，請問妳對於艾芙希妲和克拉爾這兩個人知道多少？
達娜聽完後似乎皺起眉頭，像是在回想什麼。
「艾芙希妲……艾芙希妲……好像是……」
達娜低下頭，雙手抱胸一陣子後才抬起頭來。
「啊──！想起來了──！那是三年多前消亡的惡靈玩偶吧！」
……
……消亡？
艾芙希妲……消亡了？
那個賜予我名字，如同父母一般的存在……消亡了？
我頓時一陣混亂。
沒有理會我的震驚，達娜繼續說著。
「哎呀──那可是個可愛的孩子啊──可惜那麼早就──莎娜說起這件事我還不敢相信呢──」
達娜的語氣依舊那麼活潑，但我聽起來卻無比冰冷。
「我還特別用迷宮之傳言去確認過──至於克拉爾──是她的守護者吧──我就不知道了──看完艾芙希妲的消亡我就沒再關注了──」
克拉爾……不知道……
這個關鍵字讓我一下子清醒過來。
克拉爾有可能還活著？
既然達娜沒有確認克拉爾的死亡，那就是說他還有可能活著？
「啊──不過呢──惡靈玩偶如果消亡──守護者通常也不會繼續活著──畢竟那是連被守護者都會死亡的危險呢──」
原來是這樣啊……
守護者是指守護惡靈玩偶的魔物啊……
連艾芙希妲都會消亡的危險，克拉爾有可能獨自活下去嗎？
兩位等級四都無法對抗的危險，那我……
達娜接下來好像又說了什麼，不過我沒有聽進去。
我到底為了什麼……
我的腦袋一陣陣發昏，有點不能接受這個現實。
為了什麼而離開那裡……
我不存在的心彷彿被一雙手抓住，不斷擰著。
也許我不曾離開那裡，不曾知道他們的狀況……
心臟像是被擰成一條線，極為難受卻又無法掙脫。
或許才是最好的吧？
我無法理解現在的心情，有種想要逃跑，跑得越遠越好的衝動。
身體沒有按照我的心情來行動，只是跟著達娜繼續前進。
事到如今，就算成為守護者又有什麼意義呢？
不知不覺，我似乎已經到了闇精靈辦事處。
既然已經得知艾芙希妲和克拉爾的狀況，那麼我也該離開了吧。
我跟著達娜走進門內，來到大廳，聽見達娜說原地等候，我就待在原地不動。
離開了……又能去哪裡？沒有人在等我，我等的人永遠不會回來了。
整個意識像是被無數雙手拖曳著向下沉，沉向無底的深淵。
沒有同伴，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一個人這樣孤獨的活下去……我做不到。
四周越來越黑暗，靈魂的感知越來越狹窄。
既然活著沒有任何希望，那我不如……
黑暗逐漸降臨，心中有著什麼逐漸擴張。
不如就乾脆……
一股強烈的靈魂波動突然出現，將我所有的思考與想法壓了下去。
那就像全身被水泥固定住般，身體變得沉重難以行動，甚至隱隱有著想要跪下的衝動。
靈魂被龐然大物重壓著，跳動變得相當艱難。
等級……無法計算。
望著那尊穿著鮮艷色彩的衣服，皮膚蒼白，黑髮散落的人偶，我馬上瞭解那是我永遠無法戰勝的對象。
我的本能在瘋狂吶喊著，告訴我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可是我的身體雖然顫抖著想要動作，卻連移動一根指骨都做不到。
太恐怖了。
絕對無敵的存在。
那種感覺只持續了短暫的瞬間，卻讓我感覺像是過了半次蠟燭燃起一樣。
等到那種感覺消失，我差點直接往地上趴下去，不會疲勞的身體像是剛剛進行了高強度的運動，甚至能感覺到酸痛。
我知道那只是我的錯覺，等了一小會時間，那種感覺就逐漸消失了。
我看向周圍，所有魔物的樣子也都與我差不多。
歐克身上汗出如漿，哥布林甩出舌頭不停喘氣，史萊姆乾脆的變成一灘水窪。
那麼恐怖的氣息……在場恐怕只有在長桌附近的那幾位闇精靈完全不當回事。
這時我突然注意到達娜的位置。
除了達娜之外，還有剛剛的人偶跟一尊身體嬌小，穿著華麗洋裝的人偶。
那人偶有著淡淡的死亡氣息與魔物氣息，魔物氣息弱小的像是剛出生的魔物，死亡氣息卻讓我覺得相當舒服。
人偶的外型相當的好看，不過我覺得不是只有好看能形容的。
思索了一下，我覺得應該叫做可愛。
與達娜和那尊強大人偶對話一段時間後，她轉身過來。
那瞬間，我不存在的心臟像是停了一下，靈魂之火整個糾緊起來。
金色的長髮微捲著傾瀉而下，小巧的鼻，淡粉的唇，圓潤的臉蛋，像是寶石一樣的雙眼。
那是我見過最完美的魔物。
一股強烈的渴望出現在我心中。
我想要守護她。
我下了決定。
就算無法成為守護者，我也要守護她。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想法。
也不知道這種情緒對我這個骷髏來說到底從何而來。
我只知道，現在的我。
對於生活充滿無限的希望。
創作內容
雙胞胎姊（勇者）妹（魔王）的異界之戰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