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同時,費長風正忙著給聿珏換上新藥,聽她說近日來右臂總是痠疼難當,連腿腳也施展不開;費長風給她舒絡著筋骨,不免噘唇嘀咕,「我說公主殿下,您也行行好!好端端一個金枝玉葉,竟弄成這副德性,妳不喊疼,卑職光瞧都要痛暈過去了!」
她身上這些大大小小的傷勢實不下那些歷經戰火的將士,甚至還有過之,這樣身板纖薄嬌小的姑娘,竟能受得住如此摧殘?
聿珏想笑,可僅是簡單一個抬臂都痛得她難以招架;她緊緊掐住薄毯,勉強對費長風說:「邊塞跑馬,生活大不易……再加上正巧碰上發兵征戰之時,沒丟了性命已屬萬幸!」
「打仗是男人的事!妳可是公主呀!」
無暇解釋她與布塔娜等人的情誼,僅是淡淡點出事實。「咱們大煌也不乏女將、女兵營伍,後宮禁軍也都由女子充任,怎能說打仗是男人的事呢?」
費長風皺起臉來,讓乾癟的臉蛋更顯瘦小。她沒答話,可神情早已道盡她的不認同。
「費醫官……我有個疑惑想問。」實在疼痛,聿珏只得揀個話題轉移注意力。
「欸!您問吧!」
「我聽說妳老是追著年輕男子,以尋他們開心為樂,這是為什麼?」
瞧此人的臉面,可以想見她年輕時的妖嬈美麗,既是如此,卻又怎麼落了個孓然一身的下場,還染上個性喜男色的印象?
費長風呵呵笑著,「哎呀!哪有什麼為什麼,就是圖個樂子嘍!您就不知道逗那群小夥子玩多有意思?見我一個都能當他們老嬤嬤的的婦人給他們醫治,遮遮掩掩,活像上花轎的大姑娘似的……」她越說越起勁兒,還拉著衣袖掩住笑容,簡直像個二八年華的小姑娘。
聿珏不禁失笑,雙眸平靜的釘在費長風身上,「就只為了這點樂子?」
「不只哪!以前咱年輕的時候,還有些小夥子不計較身分之別,我有時拉著他們進太醫院,美其名治病,實則一晌貪歡……」費長風越說越起勁,講起年輕時的荒唐事更是葷腥不忌;聿珏左耳進右耳出,在大漠裡生活這麼幾年,武藝與感官磨練的更加敏銳,忽察覺門外人影閃動,下一秒便有人悄悄探頭進來。「……可惜人老珠黃啦!現在咱也只能在口舌上佔點便宜……」
聿珏笑咪咪的輕喊,「費醫官。」
「不過現下領兵這個司徒將軍還真是臉皮夠嫩的了,我問他娶妻了未,他居然瞄了旁邊一眼之後臉紅了!哎!莫不是連女人都沒碰過?改日我還得找個機會給他開開葷,這麼菜哪討得著老婆!」費長風嘴巴沒停,繼續替聿珏推拿著。
「費醫官?」
「怎麼,會疼?」
聿珏搖搖頭,僅是笑指著她背後的帳門處;她往後一探,只見湘君雙手環著胸,似笑非笑的站在那兒瞅著她。
「哎呀,藺大人何時過來的?」費長風也不管方才的「辛辣話題」給湘君聽見多少,仍是應答自若。
湘君微咬著舌,「就在您說拉著禁軍的小夥子入太醫院那段起。」她光是在一旁聽就覺害羞,反倒是聿珏全然不當一回事?
「喲!您全都聽見啦?真是的!那好歹都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啦!」費長風像揮蒼蠅般的舞動衣袖,扭著肩膀、嗲聲嗲氣的模樣令人發噱,卻不見絲毫造作感。
湘君一臉哭笑不得,「這麼久了,妳倒是記得一清二楚!都給殿下換過藥了麼?」
「欸!換過了,我跟妳說,殿下的右臂之前扯脫過,在好全之前暫時別用力,還有還有……」說笑歸說笑,費長風把聿珏那些個新舊傷勢全給診斷出來,一五一十地告知湘君,「能行的話,弄輛車給她。」
湘君擔憂的凝望著聿珏,重重頷首道:「我知道了,待會兒就差徐朗去辦。」
「那我先去煎個藥,再給殿下熬點米粥……」她走了兩步,猛然回頭,與湘君四目相望,「妳們兩個!收斂點、收斂點!」身為能出入此帳的少數幾人,對於她們之間的關係自是清楚明白。
湘君笑著目送費長風出去,回頭時聿珏兀自搥打著腿,「她說妳的右臂最好別動,在好全之前。」
「怎可能不動?妳莫非要我只能躺在這兒過日子?」聿珏開口時不無哀怨,她其實不是不能走,但湘君跟費長風輪流看管,把她盯得要比囚犯更牢,除了第二日重新下寨時偶見天日外,她幾乎是躺著、吃、睡來過每一日的。
居然抱怨起她來著!「還說呢!我還不是擔心妳傷勢加重?」
「我知道呀……哎,疼!」湘君才輕輕碰到她右肩,聿珏就痛得連忙縮起來。
湘君氣得差點沒將他瞪出兩個孔洞來,「妳看看妳!我頭一日抱妳時把臉擱在妳肩頭,也沒聽見妳吭一聲,妳為什麼不說!還有,右臂怎地給扯脫了?」
又來了,只要一牽扯到她的傷勢,湘君總是免不了板起臉孔來,即便知道湘君是關心她,但不知是在宮中身居高位還是怎麼的,湘君瞪起人來的氣場遠較以前可怕得多。「……好像母夜叉似的……」
湘君的眉毛一邊高一邊低,「妳說誰是母夜叉!」
聿珏紅著臉,連忙掩嘴,「我才不會說是妳呢!」
好呀,為她好結果反弄來一身腥!這還有天理沒有?湘君瞇起眼來,威脅性十足。「皇.甫.聿.珏?」
居然連名帶姓的叫她!聿珏皺著俏鼻,哀怨的噘著嘴道:「藺湘君妳真的很兇妳知道麼?也不想想我當年受封為雲暘公主,再怎麼算也還是妳主子……」
湘君扠著腰,溫柔而不容拒絕的托起她臉面,逼迫她正視自己,「為了妳好,我當然要兇一點!況且……我是不是沒與妳說,在妳失蹤的這三年間,聖上又升我官了。」
「妳?升官!」聿珏岔了氣,嗆咳幾聲,「咳……御前帶刀侍衛可是四品官!還升?」
「那可不!現在的我是御前帶刀統領,除聖上之外,就屬我有調動禁軍之權!」像是怕她不信,湘君還特地掏出腰牌來以示證明。
盯著她手上那塊閃亮亮的腰牌,聿珏當真傻了;她的雲暘公主若換成官品是正三品,在朝中三品官以上能服紫衣,已可說位高權重,再往上升,不是宰相、護國大將軍等職,就是親王、大長公主、三公等有名無實的閒差。
可御前帶刀統領非但不是閒差,更可說是內廷中最有權勢的官位,正二品的品秩甚至還在雲暘公主之上!與太子平起平坐!
想不到……連品秩她都輸個徹底!聿珏巴望著湘君那抹淺淡卻紮實的得意笑容,眨了眨眼後一語不發的迅速躺下,並且拉起薄毯把整個人蒙住!
「怎麼啦?莫不是受了太大的打擊,支持不住了?」湘君收起腰牌,小心翼翼的戳了蒙在薄毯裡的聿珏兩下。
壓抑的嗓調自殼一般的薄毯裡竄出,「根本不公平……」
「什麼?」
「我說根本不公平!」聿珏掀開毯子,扯嗓大喊。她又咳兩聲,勉強爬離幾呎,立刻又給湘君抓回去。「為什麼妳連品秩都在我之上!父皇到底在想什麼……」她杏眼圓睜,冷不防倒抽一大口涼氣。
「聖上考量得可多了,他不希望讓宮廷禁軍盡數落入太子之手,才升我為統領作制衡之用!」湘君顰眉,正猶豫是否該把皇帝的身體狀況盡數告知,不料聿珏卻突然臉色刷白。「怎麼了……哪裡又痛了?」她就像驚弓之鳥,趕緊抱起聿珏入懷。「聿珏?」
「妳……成了貴妃了嗎?」聿珏忽地憶起,湘君不只身兼武職,還是個後宮的嬪妃;而她的武職都升到了統領,妃子的品秩也自然要扶搖直上。
湘君微怔,唇畔的笑意頓時摻雜了一點苦澀;聿珏的心不住下沉,朱唇顫抖著,一手摟住湘君脖頸,把臉埋進她的肩窩。「果然最後還是……我一直不敢問不願去想!甚至欺騙自己說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我知道妳擔心什麼;妳放心,聖上沒這麼不近人情,我還是個貴人,這妃子位階就只是虛設罷了,並未再升。」
聿珏心跳霎時漏了幾拍,她仰起臉面,喜形於色的道:「這麼說來,妳與父皇依舊……」
「嗯,沒有夫妻之實;這妳知道就好,別說出去。」湘君抱著她安躺下,替她重新蓋起薄毯。
「我當然不會說!」聿珏扯住她的衣袖,讓她低下頭來,「可是我想知道為什麼……為何父皇不肯,要妳?」她受封為嬪妃已有數年,常伴皇帝左右卻未行過禮?聿珏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那是因為……」湘君倏地收口,已聽見了外人靠近的腳步聲。「有人來了!」她趕忙奔至帳門前堵住入口,始知是李梅送了米湯跟湯藥來。她理所當然地把差事攬下,並遣李梅偕同徐朗去替聿珏弄一輛車。
「費醫官當真心細,米湯裡不僅和了肉汁,還附帶了幾片鴿腿肉。」湘君很是滿意地笑了,跪在聿珏身邊舀起一口,「來,不知公主殿下願不願讓御前帶刀統領餵您吃粥喝藥?」
雖為統領,卻為了她這個落難公主而放下一切,這不明明白白的以她為尊、視她為主?聿珏不禁感動地紅了眼眶,掩著嘴喃喃道:「……討厭!」
湘君假意側著耳朵再問,「您說什麼?」
「我說……藺大人當真貼心乖順的令人討厭!」
湘君呵呵笑了幾聲,「這待遇只得妳有,就連聖上也沒受過我這般殷勤呢!妳說討厭麼?」
聿珏抹了抹臉,「好啦,不討厭,我簡直樂極了!這樣說行了吧?」
湘君一臉「這還差不多」的表情,靠近她耳際,寵溺的道:「趕緊吃完!我待會兒帶著妳跑跑馬去,再把應該讓妳知道的都說給妳聽?」
*
騎上駿馬,湘君披上披風,把聿珏包了個密密實實,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兩名隨從離開營寨,就著河畔邊奔馳,盡攬水岸山色。
天朗氣清,撲在臉面上的風有些急,偶爾夾雜著幾粒細沙,聿珏卻顯得無比歡快,除了已有幾日沒能迎風馳騁,瞧瞧景緻之外,也因身後有湘君作陪。
湘君帶的兩名隨從都是女兵,她揚起一掌,熟知她命令的兩人立刻緩下馬匹,湘君帶著聿珏又奔出數十丈,這才放緩下來。
「妳怎不讓她們跟了?」
收緊環住她腰間的手,她低頭親吻聿珏的耳廓,「妳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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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說,這段真是滿滿的少女心猛烈閃現啊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