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雜談到"摩訶婆羅多"裡面開始出現了那羅陀仙人來對剛蓋好大會堂的堅戰王來講述帝王學,這一段非常的長,我在以下做了一個不是很周詳的筆記.
那羅陀仙人的帝王學簡介如下:
1, 君主的錢財要用在正當有益的地方.
2, 君主的決定須符合國家總體的"正法"跟"利益".君主必須克制自己的"慾望".
3, 王者六德: 能言善辯,有壓倒敵人的準備,善於思考,記憶力強,精通"政事論"(印度古代經典中內容與馬基維利的"君王論"跟中國的"韓非子"加上"孫子兵法"的著作),學識淵博.
4, 王者七計: 安撫,收買,懲罰,離間,會談,下藥,出奇制勝.
5, 王者十四忌: 不信神,不誠實,易怒,失誤,事事拖延,不接近智者,懶散,沉溺於惡習,貪婪,好納蠢人之言,決定之事不照辦,不保密,不舉行喜慶活動,同時向數敵進攻.
6, 治國八事: 農耕,商業,修碉堡,造橋,保護大象,開採寶石,開採金銀等礦,收稅.
7, 國家六大支柱: 宰相,統帥,大法官,財政大臣,祭司,要塞守將.
8, 敵方十八種重要人物: 宰相,祭司,太子,統帥,門衛,內宮守衛,典獄長,司庫,稅官,教師,城市長官,總管,法官,執杖者(部會首長),大會主席(國會主席),要塞守將,邊防官,護林官. 以上是必須利用情治機構掌握或消滅的目標.
9, 本國十五種重要人物: 統帥,門衛,內宮守衛,典獄長,司庫,稅官,教師,城市長官,總管,法官,執杖者(部會首長),大會主席(國會主席),要塞守將,邊防官,護林官. 以上是必須利用情治機構掌握或保護的目標.
10,要任用賢良,善用專家來應付天災,利用嚴刑峻法鞏固社會秩序但不至於造成民心不安,善待軍人並贏得他們對君主的尊重,讓社會上層階級的子弟能夠效忠君主,要重賞有功之人,並撫養為國捐軀之人的家人等.
11,戰略上要妥善運用四種類型的軍隊,依照重要性的選擇如下: 本國的正規軍,盟邦的友軍,招募自外籍人士的僱傭軍,和動員組織本國的非正規軍.
12,戰術上要妥善運用八種類型的兵種,依照重要性的選擇如下: 戰車,戰象,騎兵,步兵,指揮,後勤,情報和嚮導.
13,君主必須重視自己所用的一切日常生活用品,提防遭人暗算,並且也不可以染上酗酒賭博跟情色等惡習,同時要懂得如何節省自己的私人開銷,經常將節省下來的開銷去周濟親戚,長輩,老人,商人,工匠,政治難民或投誠而來的人,同時不要隨便開除善於為君主謀利的忠臣.
14,必須消滅臣民中的野心家,盜賊,心懷敵意的人或沒有實際經驗的人.
15,要多蓄水以備農用.
16,君主給農民的貸款必須維持在1%的利息.
17,要安慰與保護婦女,但不能在她們面前洩漏國家機密.
18,要隨時聽取情報,並且要隨身帶著安全人員來保護自己.
19,要隨時保持健康,並安排好醫療團隊.
20,要消滅被敵人收買而總是跟執政團隊作對的臣民.
21,要獲得地方諸侯的絕對效忠.
22,要讓婆羅門都覺得能受到君王的尊敬並且生活上能無憂無慮,用今天的說法就是讓高級知識份子覺得自己活得夠爽.
23,要消滅貪官汙吏.
24,要讓外商在國內獲得尊敬並不被本國人民欺騙或被收稅官敲詐.
25,要經常讓承辦工程的工匠能在開工前就能獲得夠用四個月的工具,原料和生活費用.
26,要經常公開表揚好人好事.
27,要懂得一切有助於國防與民生的專門知識.
28,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
29,要舉辦"王祭"----經由恢弘華麗的儀式表明君主的威儀,因為"國之大事惟戎與祀".
說完之後,堅戰王對舉行"王祭"之事開始心動了起來,但他知道舉行"王祭"需要夠好的理由,但那羅陀仙人卻不再告訴他應該要怎麼做,只說舉行"王祭"會遭遇很多困難,而這方面的問題請堅戰王自己去想想就好了,說完這些空心大論之後,那羅陀仙人告辭離去.
堅戰王當然不可能將這麼重大的事情靠自己想想就能解決,他立刻召開御前會議,然後仍然在堅戰王的宮中作客的奎師那就提出建言了.
"摩訶婆羅多"的第一堂帝王學課程由那羅陀仙人開講,講課的過程其實一直是那羅陀仙人不斷地提問,卻從來不講答案,目的就是要唯一的聽講者堅戰王捫心自問:是否我有做到或如何做到這些要求?有些內容對今天來已經不合時宜,但絕大多數都很符合我們用來審視一個統治者或領導者的能力,其實同類型的內容還有很多,而跟後面出現的"薄伽梵歌"跟"毗濕摩篇"相比,那羅陀仙人的講課已經算是很簡明扼要的了.
但在那羅陀仙人所提到的"王者六德"中,也就是下面的簡介第三點,提到了其中一德就是精通"政事論(Arthashastra)",儘管這本書的作者考底利耶是公元前第四世紀跟第三世紀之交的人物,但這本書出現的時間大概是到了十二世紀才成為印度君主必修的帝王學教科書,而且也很可能是後人所偽託的作品.然而"摩訶婆羅多"所描述的神話傳說號稱是發生於公元前3200年,而"摩訶婆羅多"的成書年間大約是在公元前第四世紀到公元後第三世紀之間,因此那羅陀仙人的這段話很可能有不少地方為後人所加.
就算"政事論"的作者的確是考底利耶,那麼這裡就不得不介紹一個很重要的印度歷史故事----這裡就不是神話傳說了.考底利耶是孔雀王朝開國皇帝旃陀羅笈多一世身邊的智囊,他曾幫助旃陀羅笈多一世在政爭中獲得政權並建立孔雀王朝,並讓旃陀羅笈多一世統一了北印度的大部份地區,而這位旃陀羅笈多一世可說是印度歷史上的秦孝公.旃陀羅笈多一世的孔雀王朝的前身叫做"摩揭陀國",這個國家也在"摩訶婆羅多"裡面具有相當的重要性,而明天的雜談內容中就會提到這個國家的出現.
考底利耶的"政事論"曾在十二世紀後一度失傳,到了1904年才被英國考古學家重新找了出來,並被認為是印度版的"孫子兵法"兼"君王論".考底利耶在書中指出非常明確的國際關係現實主義原則,他只信任謀略,權術,跟力量,反對迷信並否決道德,認為一個統治者或領導者在必要的時候必須不擇手段的達成目標,要不然最少也應該防備自己不被他人用不擇手段的方式所害.同時考底利耶也認為刺殺和暗算他國君主或政要是必要手段,他也設計了許多陰謀詭計跟陷阱來執行刺殺任務.比方說印度人都有在河水中梳洗做為日常祈禱的一部份,考底利耶認為可以經由情報收集,然後設計好時間跟地點,用訓練好的鱷魚去襲擊對方.
除了陰謀詭計之外,考底利耶的"政事論"中也提及了自由貿易跟市場機制等古典經濟學的內容.考底利耶在政治,經濟,軍事戰略等思想在當時而言,幾乎可說是超時代的,甚至歐美學者認為如果想要了解印度今天的政治跟戰略,就必須先求了解考底利耶的"政事論".不過他的著作目前似乎沒有中譯本.
旃陀羅笈多一世傳位給兒子賓頭娑羅之後,考底利耶不久後也消聲匿跡.按照耆那教的傳說,賓頭娑羅曾聽信嫉妒考底利耶的朝臣們的讒言,認為考底利耶是殺母兇手,於是將考底利耶流放到森林中,要他自己餓死.後來賓頭娑羅發現事實真相,原來他的母親當年難產,但又希望能生下兒子,所以同意由考底利耶執行剖腹手術.賓頭娑羅下令朝臣們去釋放考底利耶,而這些朝臣們擔心考底利耶會回來報復,便假傳聖旨,將考底利耶活活燒死.考底利耶過世時可能是公元前275年,享年83歲.
考底利耶的著作曾一度失傳,不過很多內容都已經出現在許多印度的古代著作裡面,當然也包括"摩訶婆羅多".
在印度古史詩"摩訶婆羅多"裡面,各國君王如果要彼此見面,通常不是在戰爭,就是在祭典上,其中常見的有三種祭典:
公主招親大會,馬祭和王祭.
公主招親大會:就是國王或王子娶老婆,一定都得娶別國的公主.通常有女兒的國王就會舉辦招親大會,請各國君王和王子前來參加比試,有時候比文,有時候比武,然後讓公主挑選心儀的對象.
馬祭:國王如果想要許願成功,就將奉養的聖馬放出王宮,然後率領全國大軍在後面跟著,不管這匹馬跑到哪裡,國王就親征到哪裡.如果途徑其他的國家,其他的國王想來阻攔的話,就將所有的阻攔者全部打掛!(前提當然是得打得過.)等到聖馬終於願意跑回原本住的地方,國王就可以跟著班師還朝了.所以簡單來說這種祭典其實是武力巡邏各國的藉口.
王祭:國王想要晉級成"轉輪聖王"(Chakravartin/Chakraborty,或譯"皇帝"),就必須獲得"國際認證",當年的國際認證方式就是要請至少100位國王前來參加"王祭".這些國王要送上貢禮並同意每年向轉輪聖王繳稅.轉輪聖王同時要表揚這些國王中最值得褒揚的國王,這就是舉行"王祭"的意義跟過程.
----"轉輪王"是孔雀王朝第二任君主賓頭娑羅或第三任君主阿育王發明的頭銜,因此"摩訶婆羅多"成書的年代若不是跟他們同時,就是在他們之後.但按照"摩訶婆羅多"裡面的劇情發展來看,應該是在他們之後成書.原因為何?請繼續看下去.
在聽完了那羅陀仙人的帝王學講座後,統治天帝城(在燒掉甘味林之前原名甘味城,天帝就是因陀羅)的堅戰王決定要舉辦王祭,也就是他想要當上"轉輪聖王"!
這時候奎師那便提出建言道:"你要當上轉輪聖王,必先舉辦王祭;要舉辦王祭,必先獲得一百位以上的國王承認;要獲得一百位以上的國王承認,必先打倒現任的轉輪聖王."
堅戰王問:"請問現任的轉輪聖王是誰?"
奎師那答:"摩揭陀國王妖連!"
先讓我在這裡去掉神話傳說,直接用歷史來解說好了:
上古時代的印度跟中國的春秋戰國時代一樣,當中國是春秋五霸到戰國七雄並立的時候,印度則分成十六個大國彼此爭霸,其中又以摩揭陀的國力最強.後來摩揭陀以對抗希臘人的入侵而崛起,該名為孔雀王朝之後,一舉併吞十六國而成為首次統一印度的超級大國,而統一印度的阿育王也就成為了印度版本的秦始皇.阿育王原本跟秦始皇一樣是一個暴君,但他在信奉佛法,並將佛教訂為國教之後,他的歷史形象就忽然變成了慈悲為懷的明君----雖然阿育王的統一非常短暫,孔雀王朝在他之後很快就分崩離析,印度重新走回諸國林立彼此征戰,直到被大英帝國完全征服為止.其實若以阿育王的統治疆域來看,今天的印度也算不上統一,因為他的帝國包括了今天的阿富汗,巴基斯坦,尼泊爾,不丹,孟加拉跟印度.
若以神話傳說的角度來說,妖連就是阿育王的祖先.即然"摩訶婆羅多"裡面是將妖連跟摩揭陀國視為反派跟被征服者的情況下,成書的年代不太可能是阿育王或孔雀王朝的統治時期.倘若是在阿育王或孔雀王朝統治時期的著作,那很明顯的是被打壓的印度教婆羅門僧侶們關起門來自嗨的作品.
接下來回歸故事主線.
堅戰王問:"妖連是怎樣的一個人物呢?"
奎師那說:
"妖連是摩揭陀國巨車王的兒子,巨車王曾經娶了一對雙胞胎姊妹花當王后,因為多年不育,於是向某仙人祈求幫忙.某仙人送給他們一顆芒果,說:'給你太太吃下,保證生子!'於是巨車王將芒果切成兩半,分別給雙胞胎姊妹吃下.雙胞胎姊妹果然一起懷孕,卻各自生下了一半的嬰兒.巨車王將兩個一半的嬰兒丟出宮外,被路過的女羅剎撿起來,她把兩個一半的嬰兒貼在一塊,這個嬰兒就變成了一個活的嬰兒.於是女羅剎就把嬰兒交還給巨車王,而嬰兒也就被命名為'妖連',也就是說他'被女妖連合'的意思.
"也就是因為如此,妖連擁有天生神力,四處征戰無所不勝,我過去聯合了100個國家去對付他,結果妖連就打敗了其中86個,並將這些國王囚禁在他的王宮中,等待良辰吉日就要一起殺掉祭天!我跟剩下的14國全都被妖連打到奄奄一息,連我自己都只能將國家遷移到沙門島上,靠大海來保護我們.我們當然想要反攻復國,也可以聯絡另外14國來承認你是新的轉輪聖王.但前提是你必須消滅妖連.而且你一但消滅了妖連,就有另外86國的國王會感激涕零的支持你!
"所以你如果要舉辦王祭,當上轉輪聖王,就必須消滅妖連!"
堅戰王問:"我當然願意消滅妖連,問題是摩揭陀國兵多將廣,一旦跟它宣戰,不可能馬上就能救得到那些被囚禁的國王們,怎麼辦?"
奎師那說:"很簡單,只需要你肯借給我怖軍跟阿周那兩人,我們三個化妝成婆羅門,就可以潛入摩揭陀的王宮,直接作掉妖連了."
堅戰王說:"這樣不太好吧?怖軍跟阿周那對我的重要性猶如兩隻眼睛,萬一他們反過頭來被作掉了,我就沒有武力來保護我的國家啦!"
奎師那說:"放心吧!"
於是奎師那便帶著怖軍跟阿周那三人潛入摩揭陀去刺殺妖連,他們的行動是否真的能成功?且待下回分解.
創作內容
讀"摩訶婆羅多"筆記27
雜談聖經 (1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