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鐘聲敲響，待監試人員全數回收了卷子，土方手機重新開了機，瞄了眼時間，下午五點。
嚴格說起來，當天停筆趴下來睡覺的那一刻，他其實已經不記得這個國家律師考試究竟在考他什麼，更不在意結果究竟如何，只想趕緊結束這一切、鬆口氣。同班幾個一起來考試的，似乎各個都面露苦惱，抓耳撓腮想了好半天，眉頭都不見舒展開來。
果然考完簡直哀鴻遍野，好些同學大聲抱怨著，更有甚者已經在思考明年重來的事。有人提議來個考完慶功宴，有人附議說可以暫時安撫受傷的心靈。土方則婉拒了對方好意，畢竟劍道部一夥人比較熟悉又早早就約了時間，自然也不好意思推辭。土方和同學分開後走出試場，外頭也變得熱鬧起來，但近藤的大嗓門老遠就能聽見，土方仍然靠著那嘹亮的笑聲找到了他們的位置。
「說過讓你們別來的，這樣我很有壓力啊。」土方笑著道。
「別人說我還相信，你說這話我一定不信。」近藤笑道，「你就自己承認根本整場考試只有你有膽子趴下來呼呼大睡吧！」土方被說中了部分事實，只能低聲嘟囔了句：「誰跟你一樣啊……。」
「而且我們今天本來就是給考完試的十四放鬆打氣一下。」近藤道，「你看，他考完試就沒藉口跟我們推這托那，咱們一群人總算一個都沒跑啦！」
「近藤兄，我才剛考完試呢。」土方道，「太鬧的地方我受不了。」
「放心──體貼如我，安排的肯定包君滿意。」近藤一如往常誇張地狂擺姿勢。
「我本來還不想破梗吐槽，但這動作實在噁心得我受不了。」總悟翻白眼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地方，就是間家庭餐廳，為了那個他追N年也不會有結果的母猩猩。她在那裡打工。」
「喂──總悟你別說出來啊──！」
土方笑了笑，道：「這樣一說，完全符合近藤兄的行為模式。我倒是無所謂，不就是吃頓飯嗎？」
近藤「呀呼──」喝采著，趕忙看班表、查公車。總悟雙臂插胸前，趁空檔便悄悄問土方：「你是真心要給他機會幫他？還是純粹不忍心拒絕他？」
「講了也沒用，只能當看戲是吧？」土方無奈道。
「你這人某種程度上也是滿冷酷的。」總悟咋舌。
目的地是個很一般的家庭餐廳，他們坐在四人的沙發座。瀏覽了會菜單並沒什麼特色，若不是在近藤眼裡有「人」這處風景，土方八成是不會特別想來這地方的。他認得阿妙，所以左看右看都沒見其人影時，腦子馬上就浮出了一個想法：要嘛今天阿妙不當班，但以近藤迷戀對方的程度，不可能對這種小事沒法瞭若指掌。那麼便是第二種可能，阿妙老遠見著是近藤來，人立刻躲起來了。
「阿妙小姐呢？阿妙小姐呢？啊，今天的她一定也是這麼動人可愛！」
現在土方腦子裡的事八成和總悟相去不遠，兩人難得默契地互看一眼後，總悟選擇低下頭玩手機，土方則拉起菜單擋住臉，說：「近藤兄你不吃飯的話，我和總悟都看好吃什麼，要喊服務生來了。」
「沒關係，我等等讓阿妙小姐來給我推薦一下，她說什麼我都吃！」
「『那屎你吃不吃？』」總悟眼睛都沒抬一下，只是粗糙地仿著阿妙的聲音說話。這麼一逗，土方想憋笑卻沒忍好，一不小心「噗哧」洩出了聲音。
過沒多久，一個小女孩走過來給三人點餐。見來人不是阿妙，近藤失望之情全寫在臉上。
「咦？怎麼不是阿妙小姐？我們是認識的！」近藤哭喪著臉問。
「大姐頭說她看見你就噁心，所以讓我來服務你們。」女服務生說話的感覺給人一股濃濃的稚氣，有些天真又有些欠揍的味道，「來吧，要點什麼？」
到底哪個服務生一上來沒開口說多少話，便句句都是無禮之言？土方本來也沒在意服務生什麼樣子，但聽這略有點童稚的聲音覺得耳熟，忍不住抬額看了兩眼，脫口「神樂？」二字。
神樂也注意到土方的存在，很天真地回道：「啊！我記得你，你是阿銀那個很兇的朋友。」
哈哈……不曉得為什麼，看見神樂的那一剎那，土方竟覺得接下來她說話再怎麼沒禮貌，都能夠釋懷了。然而這絕對不是什麼稱讚。總悟只是冷冷看了神樂一眼，又低下頭去玩他的手機遊戲。
「妳怎麼在這裡啊，神樂？」土方隨口一問，畢竟這小女孩不太像是可以出來打工的年紀。
「打工啊，阿銀說都關在屋子裡腦袋會生鏽，所以讓我跟大姊頭出來一起打工。」神樂道，「你才是怎麼會在這裡呢？而且還是跟猥瑣猩猩和吉娃娃一起來。」
本來打著如意算盤，藉著跟神樂聊天緩和下氣氛的土方，這下可真想巴死一分鐘前開口的自己。但土方還來不及緩和氣氛，總悟雙眼迸出火光，像是被人踩著了什麼開關一樣。
總悟放下手機，抬起下巴、雙手抱胸、身體後傾靠在沙發上，神情漠然地開口。
「喂，服務生。」總悟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唸道，「有妳這樣服務客人的嗎？」
氣氛瞬間變得又冷又僵，總悟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傳進周遭客人的耳裡，所有人突然安靜下來。土方不用想也知道，這店裡所有的眼睛都看著他們幾個。
「我怎麼了？就是把大姐頭說的，原話重述一遍而已啊！」
「好了總悟，我想這女孩子也不是有心的。」
連原本還在自娛自樂的近藤嗅到苗頭不對，趕緊開口勸架。土方也以眼神加扯衣服的動作，示意總悟冷靜下來。無奈總悟頭一撇，右手輕輕架開土方阻攔的動作，轉向神樂。
「所以，我該認為這間餐廳是故意請這樣一個不懂禮貌的傢伙，故意糟蹋自己的名聲？」
近藤和土方清楚，總悟自尊心有多高，在別人無心或有意地踩他時，就愈是容易激怒他想辦法踩回去。但他們也明白，看神樂這樣根本不明世事的模樣，以總悟的性格根本懶得和這種小丫頭一般見識，理都懶得理，哪還有這種火光四射的狀態？
「道歉。」
「我又沒說什麼，道什麼歉？」神樂不甘道。
「就為你的態度道歉。」
「憑什麼？你的態度也沒多好啊！」
「不道歉是吧？」總悟冷笑一聲，「那找你們店經理來。」
「咦？」神樂錯愕的反應，顯然沒想到總悟會這樣。
「對，不用懷疑，找你們店經理來，現在、立刻、馬上。」
期間近藤想喝止總悟，但平心而論神樂也真的太不懂看人臉色，近藤替她緩頰是有點站不住腳。土方皺了眉想想，一時竟弄不清總悟的意圖是什麼。以總悟的心性，利用這女孩供自己羞辱以取樂這種毛骨悚然的行為，也並非不可能發生──但土方實在不信總悟有惡劣到這種程度。
「我跟你道歉嘛！要不要這麼兇啊？」神樂態度有些軟化，但仍看得出不太服氣總悟。
「我從頭到尾都很理直氣和地給三次機會請你道歉，現在，你去請店經理出來。」
總悟沒有要退讓的意思。最後迫於壓力，神樂不敢真的去請店經理處理，便回去找了阿妙出來打圓場。
「不好意思，今天人手比較不足，讓還沒訓練好的小女孩出來面對客人，造成困擾還請您見諒。」
阿妙低頭向總悟賠罪，總悟淡淡看了阿妙、神樂各一眼，態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道：「既然妙姊你都這麼說了，看在近藤老大的份上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看到這，近藤和土方總算是明白了。近藤趕緊道：「那我們趕快來點餐吧？阿妙小姐有什麼推薦的呢？」
席間，阿妙偶爾會走過來查看一下三人的狀況，近藤大概也因為剛才發生那樣的事，態度變得有些拘謹。神樂則是一直都沒再靠近他們的桌子，而土方觀察到總悟的眼神一直若有似無地飄往廚房，或許是神樂離去時那驚嚇的神情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土方心想：如果下回有機會碰到阿銀，該好好問他沒事幹嘛讓神樂來這麼多人的地方打工？如果再碰到像總悟這樣的人，神樂根本沒法子應付。說起來，不管什麼理由，都不該在還沒教好神樂之前迫使她工作，說得嚴重些，雇用童工根本是違法的事。
思索至此，土方已然吃完餐點，其他兩人也是。難得近藤這回沒嚷著、蹭著阿妙，而是三個人稀哩呼嚕吃完，就準備各自搭車或騎自行車回家。
「總悟，身為前輩還是忍不住勸你一句。」近藤出了店門後，說道：「一是，雖然我老是在你們倆面前犯花癡，但阿妙的事我還是有我的想法和做法，沒有拜託你的事希望別在多餘地做了。」
「二是，你可以為了在乎的人什麼都做，但千萬不要忘了，你不在乎的人很可能是別人心目中很重要的人，如果不懂連你不在乎的人都保有最低限度的珍惜，最後你可能連在乎的人都會失去。」
「明白嗎？」
總悟「嗯」了一聲，踢了下腳前的小石子當作是回應。近藤也並非記仇的人，只要能把畫清楚說開，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像是恢復元氣一樣，又嘰哩瓜拉說個沒完，一路到了車站口。
「明天見啦！」
近藤的方向和其他兩人的並不相同，因此先行穿過剪票口離開了。接著總悟嗶了西瓜卡往站裡走，土方還是忍不住把人給叫住。
「喂，總悟，近藤兄的話你有聽明白的吧？」
「有啊，幹嘛？」
「你會做到的吧？」土方追問。
「不就是要我『別多管閒事』嗎？」總悟道，「我本來就不會那樣做，近藤兄完全沒理解我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
「太吵了。」總悟道，「不管是在餐廳或者車站，我只是想要一點點安靜。」
扔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話，放任話中令人疑惑的感覺在偌大的車站空間裡擴散。三人在車站分開僅短短五分鐘不到，總悟的樣子卻暫留在土方腦中好一陣子不能退去。土方在話中竟聽出了些許憤世嫉俗的味道。
心中莫名佔據了惆悵，土方因此回頭往街道上走，他想牽輛公共自行車騎回去，一邊吹風，看能不能吹散一身令人疲憊的塵土。他左右張望看來車，眼角餘光卻掃到一抹熟悉的銀白色。起初土方以為是自己眼花，錯把老人的白髮當作「那個人」的銀髮，便忍不住想再多看一眼確認自己對錯。土方甚至自嘲般地想著，自己的眼睛什麼時候裝上的「銀色捕捉器」？只要有一點點近似「銀」的顏色，都會禁不住好奇多看幾眼。
一眼就望進車站某處，那一頭銀髮的身影，土方倒是驚訝自己並沒有看錯，這麼巧在車站裡碰上阿銀。本來想說走過去好歹打聲招呼，但阿銀遠遠一側身，土方便看到他身邊站了個不認識的女孩子──現在大概不太方便打擾？
那女孩招了招手，似乎是希望眼前的男人靠近些，而阿銀雙手插口袋微微向前傾了些，似乎正仔細聽著女孩說話。接著女孩腳尖輕輕一踮，對著阿銀的唇送上一吻後，害羞地摀起臉。阿銀依舊掛著那抹淡然的微笑，輕撫了女孩的頭髮，看了手機後指了指票閘口、再指向車站裡。
土方愣在原地，一時根本忘了他原先是要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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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內容
【銀魂 / 銀土】《肉色崇拜 The Hills Have Eyes》（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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