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髮絲散落在純白潔淨的被單上，睡夢中的她，比以往更像天使。
粉嫩的雙頰白裡透紅，好看的眉眼如畫般靜謐和諧，輕閉的雙唇淺淺抿出一抹柔和，平穩的氣息配合著胸口微微起伏，她的睡顏、那樣的純潔，彷彿與塵世隔絕，令人呼吸凝滯的美。
望著她無邪的睡臉，我不自覺揚起了嘴角，接著長嘆了口氣。
太自私了。
明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回應相同的感情，卻因為獨佔特別的她而暗自欣喜。
「這樣自私的我值得妳喜歡嗎？」
親吻她的前額，我悄聲說了再見。
「妳是認真的嗎？」小語背倚著我的房門，口氣聽不出情緒。
她平靜得出乎我意料，我以為小語會大罵笨蛋姊姊，然後立馬衝出家門找小曦打架。
「小曦跟妳說了？」我坐在書桌前，試著讓自己平和如往常。
「我只知道她喜歡妳，」她淡淡說著，看向我的眼神複雜，「不過沒想到妳居然答應她那種荒謬的要求。」
我沒有回應，因為那真的荒謬。
「妳喜歡她嗎？」小語走近，半跪在我身前，與我四目相對。
老實說，我不能肯定，我的喜歡和她的是不是一樣。
「妳明知道爸媽有多排斥，妳明知道妳們沒有可能，」小語看出我的猶疑，她站起身，一瞬間冷了臉，一字一句說出口，情緒也跟著變得激烈，她明白地告訴我她的不可置信、憤怒，還有無奈，「妳明明知道她是多認真的一個人。」
「我都知道.....」
「姊，這不像妳。」失望的語氣。
「我也是這樣覺得。」我最終是笑了笑，緊緊擁住眼前快要氣哭的小孩。
「？」
或許我只是想被小語罵一罵，想有一個人能夠責怪自己的自私、逼迫自己面對。
「我會好好跟小曦說清楚的。」我笑得更深，小語的直率點醒了我，也解開我心中的鬱結。
無論哪一種結果，都該對她真誠。
和那孩子交往的第二日。
可能也是最後一日。
我想好好和她道歉，不該毀壞承諾結束這段關係，而當初也不該沒有多考慮就開始；我想感謝她，我有多慶幸能被她喜歡，但我還沒有自信可以像她一樣愛得沒有保留；我想告訴她，她真的很好很好，可是我被太多太多東西牽絆了，就像小語擔心的，瞻前顧後的我只會傷害她，所以抱歉。
也許她會從此恨我，但拖越久傷害越大。
我焦急地想見她，不可否認，同時也害怕見到她。
「沐柔！」班長在我耳邊大叫，第一次聽見總是以氣質自持的她有這樣音量。
「恩怎麼了？」我回過神，感覺有點耳鳴。
「恍甚麼神呀妳，國文老師叫我們去辦公室。」
我楞楞地點了點頭，跟著班長走出教室，不經意望向窗外，一年級的教學樓就在對面。
如果她帶著燦爛笑容來，我該怎麼開口呢？
「怎麼又恍神？」班長伸手在我眼前揮了揮，表情擔憂。
「沒事沒事。」我笑著把班長的手揮掉，加快腳步離開教室。
處理完老師交代的事項，已經是上課時間了。
我回到座位，卻發現桌上多了一盒巧克力，盒上黏了一張紙條。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William Shakespeare】
莎士比亞的詩？
字是蠻好看的，但會不會太老套了點，引用就算了，還替原作者署名，真的是很尊重智慧財產權。
我滿頭問號，直到拿起巧克力才發現，底下還壓著另一張。
【不知道怎樣做才是正確，
送妳巧克力或為妳寫詩，
還是坦白點，直說我喜歡妳。
－曦】
我差點在課堂上笑出聲來。
那孩子甚麼時候會寫詩了？
【妳從哪裡學來這種招數的？】
【Google＂如何談戀愛＂】下課之後我才收到她回傳的訊息。
【......】不知道該說她傻還是可愛。
【中午學餐吃飯？我過去找妳。】
【恩。】
我爽約了。
命運捉弄一般，今天事情總是找上門來。
畢聯會那邊出了些事情，畢典的兩個負責人大吵了一架，最後竟是兩個都不想管事，揮揮衣袖就瀟灑離去，放下一群茫然的工作人員愣在原地，無奈之下他們只好來找畢業舞會的負責人主持大局。
看著他們焦急的眼神，我也無法推辭甚麼，雖然很想先衝去把兩個不負責任的傢伙抓來訓一頓，可是還是先隨著他們去畢典會場。
急急忙忙離開教室，到了半路才發現忘記拿手機，想到沒有辦法聯絡小曦，心裡忽然一陣惶恐，走到大禮堂門前，我停下腳步，望了眼就在會場隔壁的新生樓。
「小曦？」就像回應我的期待，小曦忽然出現在新生樓前，看起來正要往三年級的教學樓走。
走在前面的畢聯委員看我腳步停頓，大概以為我反悔了，慌張地問我怎麼了。
遠遠看見小曦的身影，我想喊她的名字，卻在最後一刻收了聲。
「沒事，我們走吧。」我歛下目光，走進大禮堂。
安頓完工作人員，接續著負責人未處理完的緊急事項，回應畢聯委員們提出的一個個詢問、做出決策，一步一步解決前人留下來的爛攤子，我表面平靜但是內心煩躁，對於多出來的工作其實無所謂，但是剛剛映入眼簾的畫面還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一個帶著輕浮微笑的男生攬著小曦的肩膀，他們走下新生樓前的階梯，有說有笑。
她展開連我也不容易遇見的燦爛笑容，可是身旁卻是我從未見過的人。
心情好糟。
下午的公假也讓人幫忙請了。
窩在大禮堂做一些無關緊要的手工裝飾，難得地消極了一回。
明明沒做甚麼，疲憊感卻湧上身，沒有絲毫幹勁。
一直到放學，美術組成功掛上他們精心製作的大佈景，全場盯著三公尺高的諾亞方舟響起如雷掌聲，我還坐在地上心不在焉地打繩結。
「沐柔今天謝謝妳，多虧妳大家才可以繼續工作。」美術組組長輕拍我的肩，看著會場裡就緒的一切表情欣慰。
「沒什麼，一直以來辛苦的都是你們，我只是說幾句話表達一點看法罷了。」說實話，我真的沒做甚麼。
「不，妳能來，真的讓大家情緒安定許多，謝謝妳。」
沒一會，工作告一段落，畢聯委員們陸陸續續準備離開，他們問我要不要一起走。
我搖搖頭笑而不語，垂眸繼續打著繩結。
不久廣大的禮堂就剩我一個人了，空蕩蕩的舞台上巨大的裝飾看上去有點孤寂，只缺幾個道具，會場布置大致上都完成了，五顏六色的旗幟華麗橫跨上空，不過還沒有進行最後收拾，凌亂的美術用具、各色的海報紙、塑膠繩，都散落在地上，明後天用乾淨就沒問題了。
「為甚麼不回去？」熟悉的清冷聲音，忽然在耳際響起。
我想要轉頭，卻猛然被擁進她懷裡。
她從背後環住我的腰，下巴輕輕抵在我的肩上，淡淡的薄荷香氣包圍我。
「我好想妳。」她低聲在我耳邊說著，溫熱的氣息吐在我的頸間，有點癢癢的。
只不過是簡單的一句話，掠過我耳邊，卻像是掠過心頭。
拉開她攀附在我腰上的手，我轉過身，與她漂亮的眼睛相對。
她顯然有些震驚，清澈的眼眸中映著我複雜的神情，連我自己都解釋不了那樣的複雜，無法形容心底莫名的情緒，只知道在看見她的那刻，除了想擁抱她之外，腦袋一片空白。
而我也真真切切，狠狠地給了她一個擁抱。
我們倒在遍地的凌亂之上，繽紛色彩的紙屑飛揚，晚自習的鐘聲恰好響起，周遭的一切像是慢動作播放，像夢境一樣，唯一真實的只有那孩子溫暖的懷抱。
「我也很想妳。」我沒有預料到，會這麼想念妳。
誰都沒有預料到。
創作內容
租賃愛情 12 (第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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