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末新選組】《清泉石上》第十五卷、得償所願　百五十三章、劍的價值

＜第十五卷、得償所願＞　第百五三章、劍的價值


　　時節已進入水無月，正如月名，熾烈的陽光像是要將所有的水分都帶走一般，恣意地扭曲著路人的視線。而祇園祭在不遠的隔街熱鬧地展開，讓這京裡的熱氣彷彿又更加沸騰著，街道上的男男女女無不爭先恐後地往山鉾出巡的路線上擠去，恨不得用自己的汗水來換得一睹祭典的機會。

　　然而，在山鉾出巡路線稍南一點的五条大路上，兩名年輕武者卻是以完全不同的氣氛在這路上走著。

　　「白石君，咳咳，走到這兒就好了吧？咳。」若是第一眼見到這兩人，定可以看得出走在前頭的人年紀稍長、身份也較高，然若再多觀察一些，便可以發現這位年輕人雖然往前走著，卻不時回頭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了幾眼身後的下屬，還不時小聲地道：「若是要做個樣子，到這邊、咳咳，到這邊就可以了啦！看這個天氣，萬一，咳，萬一又像上回那樣得了屬病就不好了，對不對？咳咳。」

　　「沖田隊長，這不是要做個樣子。」走在後頭的白石倒是很堅持地道：「屬下既然得到了副長的命令，便一定要帶沖田隊長上松本法眼那兒好好診斷一番，請沖田隊長不要為難屬下。」

　　「什麼、咳，什麼命令、為難嘛！咳咳，那可是你自己跟土方先生提議的耶！」沖田不滿地抗議道：「若是白石君不提，土方先生也、咳咳，也不會做那樣的命令啊！」

　　「若不是那麼講的話，土方副長定會追問到底，若是逼問起來，屬下可非得據實以報的。沖田隊長，屬下是一名醫者，也有自己的原則。雖然被副長懷疑起來並不好過，但也好過讓沖田隊長的病就這麼拖下去。請您別以為自己可以一直用那件事來威脅屬下。」白石依然不讓步，跟在不聽話的病人身後，只差沒有拔出刀來抵在沖田的背後了。當然，以劍術而言，他說什麼都不可能敵得過這個新選組第一劍客，但是他也知道沖田不會在這個時候與自己較真地打起來。白石稍微軟話了語氣道：「沖田隊長，您的癆咳曾經幾乎痊癒，現在復發起來必有原因。若是您還是希望在局長大人身邊，那更該趁此機會讓松本法眼看看，那定會比讓屬下來治療更有效的。松本法眼性子比較古怪一點，但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說不定會幫忙隱瞞病情的。」

　　「咳，『說不定』……」雖然還是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沖田的反抗倒是少了一些，小聲地道：「到時候，咳咳，到時候白石君可一定要幫我、咳，幫我說服松本法眼啊！這個……這個是命令！」

　　「屬下明白。」聽到這樣不像話的「命令」的白石只能苦笑一聲，實在不知現在到底誰才是上司、誰的年紀比較長一些。

　　松本良順雖為將軍侍醫，平日卻不住在城中，還是如前將軍家茂還在世時一樣暫住在現任會津藩醫的弟子南部精一在木屋町通上的宅邸。兩人沿著五条大路從西本願寺往鴨川的方向前進，走到高瀨川旁時，只見隔著五条橋的另一頭，似乎有幾個面善的身影晃動。

　　「白石君……」沖田停了腳步，眼神變得銳利，指著那頭低聲道：「那些人，你認得吧？」

　　「沖田隊長，目前最重要之事乃前往松本法眼處，請不要想……」白石自然認得那頭的幾個年輕面孔，那些都是過去在伊東甲子太郎的文學講堂之中，對那位前新選組參謀盡乎崇拜的年輕隊士。那些隊士們在這種時候來到這個臨近御陵衛士屯所的地方大概是要做些什麼，他心中早已有點譜。雖然平日偶爾在屯所之外的範圍也會隱著身份在他們身邊制造一些小小的騷動，引發這些年輕人對幕府或新選組的不滿，進而影響隊上更多隊士離開新選組。然而，像那樣浩浩蕩蕩地整群一道兒來卻是超出了他的預想，會不會鬧出什麼大事白石也不敢多想，現在只要想著先把沖田的視線移開就對了。只是在他說話的同時，跟前的年輕隊長卻也在行動，只見沖田渾不似一名病人，行動矯捷地跨步往五条橋上轉去。白石一回神忙跟上去：「沖田隊長！」

　　「別說話，白石君。等會兒定會乖乖地去松本法眼那兒，但先要搞清楚那些人搞什麼鬼。」沖田回頭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眼神已經不是那個耍著賴不想看醫生的小孩子氣病人，而是新選組裡嗅覺敏銳的隊長之一，是做為一個平隊士無法反抗的權威。沖田這句話並沒有徵求任何人同意的意思，說完立即便以輕快、無聲的腳步往橋的那端奔去。白石嘆了口氣，只能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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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東先生！伊東先生！」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已經被盯上的十個人來到了五条的善立寺前，為首的佐野七五三之助大聲地喊道：「伊東先生，俺、在下是佐野，關於近來新選組裡一些變化，我等已陷迷惘，欲與先生一談，還請伊東先生不吝相見！」

　　善立寺大門靜悄悄地，內中沒有任何反應，任著佐野和富川等人又叫了幾聲，還是紋風不動，明明內中便有著人氣，卻沒有絲毫要讓他們進入的意思。

　　「佐野兄，咱們還是先回去吧？」中村搔了搔頭，看了一眼臉上相當為難的茨木，道：「幕臣取立的事，伊東先生必也會知道，若是要讓咱們有任何的行動，必會遣人來告訴咱們，但是將咱們納入御陵衛士什麼的，卻是太為難先生了。」

　　「伊東先生既然知道幕臣取立之事，定也知道那對咱們是多大的侮辱！」佐野低聲忿忿地道：「咱們不過都是照著伊東先生的教誨在行動，如今受到這樣的侮辱，也只有伊東先生能為咱們指點迷津，即使不能讓咱們進入御陵衛士，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這……」中村本來腦袋也不怎麼靈光，被佐野這麼一說，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回話。

　　就在此時，只見善立寺側邊的小門緩緩打開，首先走出來的是冷著一張臉的篠原泰之進。門外鬧哄哄的一群人本見門開興奮異常，見到篠原的瞬間動作和聲音全都凍結一般不再鬧騰。在伊東身邊的人之中，就屬這個與伊東一直保持著好友關係的篠原最讓年輕的隊士們畏懼，這麼一站出來、眼一掃，胡鬧著的人也被嚇得不敢造次。篠原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站到了一旁，而在篠原身後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人，更是令眾隊士們倒吸了一口氣。

　　「諸君，不知此時來到善立寺尋在下有何要事？」身著一襲惹眼的白色衣裝，伊東甲子太郎那文雅的身影出現在年輕隊士們面前。然而，那張臉上掛著的並不是如他們期待的溫婉笑容，而是漠然、冷淡的眼神。只聽伊東開口，用那依然好聽的聲音道，語氣卻是冰冰冷冷地：「在下見眾人情緒激動，但此乃清淨佛寺之前，還請稍微克制克制。」

　　接觸到伊東的眼神，在場的年輕人們，包括帶頭的佐野七五三之助，都羞愧地低下頭來，彷彿做錯事的孩子正在接受長輩的訓誡。

　　「伊、伊東先生。」即使知道自己的行動是給眼前崇敬之人惹麻煩，即使被訓斥也是沒辦法的事，然而他們也是滿腹的委屈，怎麼樣還是得說一說。佐野開口已不像先前那麼直衝，戰戰兢兢地道：「相信伊東先生也知道了新選組被幕府納編，上下隊士接要成為幕臣之事。然而咱們平日受到伊東先生的教導，實在不願意在新選組裡與那些只受到一點小利便成幕府爪牙還沾沾自喜。還請……還請伊東先生收留咱們入御陵衛士，若是真無法進入御陵衛士，咱們未來又該何去何從，也請先生為咱們指點迷津！」

　　伊東看著這個平日講話直來直往、總不經點腦袋的年輕人，現在像是用盡自己所有的腦力，將自己所有能想到的敬語和平日在文學講堂或講堂外所聽到的東西全整合起來，表達出「想要離開新選組，請收留咱們」這個簡單的意思之後，現在則像是方經歷激烈戰鬥一般地滿頭大汗、臉色通紅、喘著大氣。

　　「幕臣取立的事，在下非常清楚。」伊東淡淡地回答道：「但是在下以為得到在下授意『留在』新選組裡的諸君，應該也非常清楚，自己做為被留下來的人，在新選組裡有怎麼樣的任務，是應該要忍辱負重才能擔任的。看來在下是想錯了。」

　　「我們……我們也知道的，也知道一直無法取得有利的情報，卻拿此事來麻煩伊東先生，確是咱們的覺悟不夠。」被伊東這麼一說，年輕人們又低下頭去，倒是中村五郎和茨木司兩人在後頭竊竊私語了幾句後，中村抬起頭來直視著伊東道：「但是請伊東先生理解，眾人也是因為一腔報國的熱血，所以才會犯了這樣的錯誤。我等也知御陵衛士當初與新選組有過約定，不得互相收留脫隊隊士，但咱們都已經是脫隊者的身份，這麼回去隊上也是死路一條，更何況既已決心要離開新選組跟隨伊東先生來到這裡，便沒有再回去的理由，否則便再次成為半途而廢的人。未來咱們該何去何從，也還請伊東先生無論如何也要給咱們一些建議。」

　　伊東看著那兩個站得稍遠的年輕人，眼底總算是有了一點笑容。雖然最後的目的大同小異，但是從說詞可以聽得出這個年輕人的腦子還算是清醒、冷靜，顯然只是因為同儕之間的壓力才不得不做出脫隊的行動，這一點只能讓伊東感到可惜。茨木司向來行事沉穩，在從新選組分離之前，他便向這個自己看重的學生交代過留在隊上該注意的事，此時雖然仍控制不住局面，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倒是這個中村五郎令伊東大感意外，在平日議論時事時總是不畏他人眼光、大聲地直述自己意見，即使那些意見都還太過天真，伊東也挺樂意這樣的年輕人加入。只不過之前總覺得中村也屬於佐野七五三之助一類衝動之人，現在關鍵時刻一看，這個年輕人的成長較其他人顯著許多。

　　「在這個應該執勤的時間離開屯所，此時確實應已被認定為脫隊者，是無論如何都會被追回的身份了。然而，礙於協定，御陵衛士不能接收你們，這也是肯定的事。」看著一干年輕人們臉上沮喪的表情，伊東淡淡地笑道：「不過，若你們不願自此亡命天涯，打算彌補因衝動而造成的騷動，下定決心忍辱回到新選組裡，繼續做收集情報的工作，那麼此時還有一法，可以先暫時為你們的脫隊解套。」

　　「還請伊東先生為咱們指點一條明路。」茨木也緩緩來到眾隊士之前，終於重新回到這群年輕人中的領頭位置。

　　「去找肥後守大人吧。」伊東轉身道：「會津藩藩主大人是個明理之人，必不會讓你們這麼犧牲。將你們的意思說出來，是走是留，那位大人必會為你們調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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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善立寺斜對街的暗巷之中，白石將這幕看了個清楚，不得不佩服伊東甲子太郎，不僅是能說善辯，操弄這些年輕隊士的心理上也做得十分巧妙，或許也是這樣的身段，讓這個男人可以在本來以佐幕為最主要方針的新選組裡捲起一番風雲。

　　「咳咳，白石、白石君，還看什麼？咱們走了、咳，走了啦！」他還在思考著這十個魯莽的年輕隊士集體出走會引發什麼風暴，只覺得衣袖被拉了拉，身邊的沖田總司神情已不是方才那副精明劍士的模樣，而是帶著一臉興趣缺缺的臉道：「咳咳，那、那可不關咱們的事，咱們回屯所去吧，咳咳。」

　　「欸，可是……這樣好嗎？」白石愣了一愣，他以為沖田方才那般模樣跟蹤過來，便是要準備要將這些脫隊之人當場逮回新選組。

　　「什麼好不好的？咳。」沖田搖了搖頭道：「沒聽伊東參謀說了嗎？咳，他們會去找肥後守大人，咳咳，那麼便什麼事都不會有的，就讓、就讓近藤師傅，咳咳，和土方先生去傷腦筋就好了，咱們回去啦！」

　　「話雖是這麼說，但……」白石被沖田拉著往五条橋的方向走，心裡總覺得自己，或者是就連伊東甲子太郎是不是都忽略了什麼要緊的事。當他們走過高瀨川時，白石這才從恍神之中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道：「沖田隊長！您這是要往哪兒去？咱們還沒上松本法眼那去呢！」

　　「咳咳咳，哈哈，我……咳咳咳……」本來打算用打哈哈地帶過自己想要趁著白石沒注意的情況下溜回屯所的沖田，才笑了幾聲，忽覺胸口一陣刺痛，後面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摀著口鼻劇烈咳了起來，突然腳一軟半蹲半跪地倒在路上。

　　「沖田隊長？」白石本來就已經打算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拉著這個不聽話的病人到松本良順那兒一診，此時見沖田異狀，忙上前輕拍病人的背部，要助其舒緩咳意。「沖田隊長，咱們走得慢些，到南部大夫的宅邸好休息……」

　　卻不料沖田這一下是愈咳愈劇，從那摀著嘴的手掌指間，隱隱見到了暗紅色。白石臉色微變，這樣的狀況他在下關見過好幾回，忙將年輕的隊長扶到路邊，顧不得旁人的目光，讓沖田側躺在草地上，自己則除下外褂蓋在病人的身上，然後取出懷中的布巾擦去沖田身上血跡。見這副模樣，路人們大概也知道躺著的是什麼樣的病人，擔心被染著而紛紛走避，這倒是省了他不少費唇舌的功夫。眼見不知何時開始，天空從正午時分的萬里無雲變得烏雲密布，沉甸甸的空氣宣告著似乎將迎來一場滂沱大雨。白石心中焦急，然沖田現在的狀況卻也不是一時半刻便能起身走路的模樣，心下一橫站了起來，卻又被身邊的人拉住。

　　「咳咳咳……白石君……別、別走……別去找隊、隊士來……咳咳……」只見沖田似乎用盡了現在所有的力氣拉住了他的衣袖，並用已咳到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道：「背我、背我去……咳咳，去松本法眼那兒，別告訴別人……咳咳咳……」

　　「可是……」眼下天色變得愈來愈黑，原本悶熱的空氣突然從南邊吹起帶著溼氣的微風，往風吹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伏見天邊一片濛瀧，大雨已漸漸逼近，白石也再也沒有猶豫的餘地，只能朝著年輕的隊長微微頷首道：「沖田隊長，屬下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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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勢來得比白石想像中要快上許多，他慶幸自己方才沒有考慮太多的時間便背起沖田往木屋町通上跑，才能在讓背後的病人只滴到第一滴雨水的時候正好安全地衝進會津藩醫南部精一的宅邸。南部大夫雖然搞不太清楚狀況，但還是先將他們先迎了進去。就在他們踏進玄關、門一閉上的同時，外頭掩蓋住一切聲音的嘩嘩雨聲掃進了這個千年古都。

　　「吵死啦！南部，外頭是怎麼了？」這麼一陣慌亂也驚動了此時正借住在南部大夫宅邸的松本良順，只見這個嗓門不是一般大的急性子醫生「砰」地一聲甩開了內室的門大吼著，彷彿自己才是這個宅邸的主人。然而，當松本良順見到了背著沖田的白石時，這才愣了一愣問道：「你們兩個小娃子這又是鬧哪齣？」

　　「咳咳咳……白石君，放我、放我下來，咳咳咳、咳咳咳……」從五条大橋到這兒並沒有多遠，然而為了趕在淋得全身溼之前來到這兒，被白石背著一路顛簸地跑著，這讓本來就已經極度不適的沖田現在更劇烈地咳了起來。

　　「松本法眼、南部大夫，非常抱歉突然來打擾，但是否可以先一借床舖？」白石小心地放下病人改為攙扶著，宅邸的主人便領著他們來到側邊最近的一間客房，讓沖田側躺在南部大夫吩咐下人迅速鋪好的床舖上。好不容易將人送到這兒，見躺下的年輕隊長咳嗽稍緩，白石此時才大大鬆了口氣，轉過身來，卻見松本良順瞪著一雙大眼準備聽自己的解釋，這才吞了口氣道：「松本法眼，在下乃是奉副長命令，帶沖田隊長來給兩位診……」

　　「診什麼診？好歹你也是新選組的隊醫，難不成醫書都是讀假的？不不，就算不是個醫生，見到這個模樣，就是個拿鋤頭的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松本良順不給白石講完的機會，披頭便是一陣痛罵道：「這還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定是拖了許久才會咳成這副德性，你這個隊醫是怎麼當的？」

　　「咳咳……呼、呼……松本、松本法眼，咳……」側躺在被舖之中，沖田總司一邊咳著一邊喘著氣，明明沒做什麼劇烈的活動，現在卻是全身乏力，不過至少不像早先那樣咳到連話都說不清楚。沖田拉了拉松本良順的衣袖道：「是我、是我讓他別聲張的，咳咳，請別責怪白石君……咳。」

　　「病人就給我好好地休息，我自教訓自己的弟子，別亂插話。」松本良順毫不留情地將沖田的手抓起塞回被窩裡頭，然後瞪眼道：「不過既然是你叫他這麼做的，那麼這回正好兩個胡鬧的傢伙一起罵。像這樣人命關天的事都還可以胡來成這個樣子，你們到底還有沒有醫生和病人的自覺？啊？」

　　「是在下不該，身為新選組隊醫，確實有愧醫者這個詞。」白石本來就對這位奧醫師十分敬畏，更何況他對隱瞞沖田病情一事一直有愧，此時被松本良順一陣臭罵罵到幾乎連頭都抬不起來。不過他也知道，此時要讓這位火爆脾氣的奧醫師停止怒罵，也只有盡快解決病人的問題一途，於是忙問道：「松本法眼，依現下沖田隊長的情況，又該如何辦？這麼下去……」

　　「哼，還知道這麼下去不是辦法。」松本良順兀自氣著，但隨著沖田咳聲漸少，氣也消了一些，嘆了口氣道：「那些我都教過你們的，肺癆的患者最重要的便是絕對的靜養，最好找個空氣清新、與世無爭的地方，別再管什麼新選組隊務是最好的。這件事可得好好跟近藤先生與土方先生討論過才行。」

　　「咳，我拒絕！」白石還未開口解釋，病人自己便先抗議了起來。沖田也不知從哪兒生出的力氣，連一旁的南部大夫也按不住，便這麼坐了起來。只見沖田臉色雖然蒼白得可怕，眼神裡卻帶著堅定、嚴肅的光芒道：「請不要、咳，請不要告訴近藤師傅，更別告訴土方先生，咳咳。」

　　「這就是病情一直拖到現在的原因？」松本良順看得出來那個認真的眼神，是若不依其意思，什麼都有可能做得出來的眼神，而那背後的意義，做醫生這麼多年來見過的那些對親近之人隱瞞病情的病患中，有許多也是同樣的心思。「你怕被那兩位丟下？」

　　「嗯。」沖田點了點頭。

　　「這麼下去，你會死的。」或許有許多醫生在病患面前會盡可能避諱使用「死」這樣的字詞，但松本良順一直認為，講得白一些，有時對這些不了解事情嚴重性的病患或許更有效些。「若人死了，你也無法再位那兩位做什麼。」

　　「我是，咳，我是近藤師傅和土方先生的劍。咳咳，他們需要的，不是放在壁龕下單純擺飾用的劍。咳咳，而是一直、咳，一直揮動的劍，才能有其價值。」沖田仍是一臉認真地道：「我會一直揮劍揮到折了為止。咳。」

　　「沖田隊長……」白石將一件厚的外褂披在沖田肩上，聽到年輕的隊長這麼說，心中不由得震了一震，咬了咬牙道：「局長和副長並不希望您這麼想，他們會希望您健康地活下去。」

　　「咳，我知道，咳咳，不過還是謝謝你，白石君。」沖田雖然這麼說，臉上卻露出一個與年齡和平日作風全然不符的豁達神情，眼神裡顯示著，比起自己的這一條命，那兩位的願望才是這個年輕人最重視的東西。只聽沖田道：「所以，咳咳，要我再休息、休息一個月也行，咳咳，但請別告訴那兩個人。」

　　「如果你有乖乖地靜養的話。今日就先留在這兒吧，這副模樣回去，想要隱瞞也很困難。」看著這個年輕病人的堅定眼神，就連松本良順這樣的醫生也不由得心軟。事實上，真正與松本良順深交的人都知道，這個醫生只不過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罷了。只聽松本良順嘆了口氣道：「你還年輕，或許還可以像上回一樣撐過去，但是若有任何狀況，便再由不得你了。聽到了沒有？」

　　聽著沖田變得很有精神的回應，白石知道松本良順的這些話，同時也是吩咐自己注意。然而，他心裡總對這位隊長的病情感到不安。如果可以像上回一樣撐過去，那便好了。



作者的話：
　
對那些尊攘之士而言，他們所尊為天皇而非幕府，所以當幕府的方針與朝廷有異的時候，受到幕府的冊封對他們來說是一種侮辱，即使是為了特別的目的也難以忍受。這樣的想法對現代人可能比較理解一點，但是那個時代自詡武士的人多少都會有這樣的思想，在先前白石與山縣狂介的對話之中，還有這次十個年輕隊士的脫隊都是與此有關。這在新選組裡也是一件大事，畢竟一次十人脫逃不是小數字，特別是誰也沒有想到事情會往那樣的方向去發展。
　
＜第百五四章、法外寬容＞預告：
　
「這一回對隊士們寬容的，似乎不只有肥後守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