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濃得伸手不見五指,風吹得荒草沙沙作響,被揚起得灰塵抽打著臉頰陣陣生疼。
明明風勢如此猛烈,但霧卻更加的濃烈,呈現一種詭異的黑藍色調。
釘鈴!
鈴鐺的聲音迴盪在小逕上,穿著純白色祭袍的女子手持著系著金屬鈴鐺的枯樹枝,抬起頭,在黑髮下是一雙透明的眼睛,讓人懷疑那雙眼睛是否真的能看到東西……
女子搖著鈴,緩緩的一步一步,走過身邊。
明明霧這麼濃,但女人的身影卻沒有褪去色彩,彷彿是個獨立的剪影,直接得貼在畫布上面。
眼前雜草叢生的空間散落著尖銳的大石塊,每塊石塊上發著黑紅色的光,拓印著詭異的字體。
明明看不懂,卻又好像看得懂似的……
「啊!!!」
尖銳的聲響如錐子打入耳膜般讓她忍不住抓住了自己手上的繃帶,但四周除了這淒厲的女人尖叫外就甚麼都看不到……
「!」
猛然了睜開眼睛,映入眼簾得是一雙螢光紅的眼珠,這讓海藍色的眼睛不禁很是不悅的瞇起了眼。
緩緩得坐起,那被稱為鬼狐的玩意正趴在自己身上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
「怎麼了?幻?」
昏暗的燈光下,不知在桌前翻看著什麼得燔燏發現了後頭的動靜,不過他回過頭後就不禁有些後悔。
他可沒看過幻有過這麼難看得臉色,那跟滿是殺意的危險感不太相同,而是一種純粹的怒氣,臉色鐵青的瞪著正趴在自己身上的鬼物,老實說燔燏從來沒膽吵醒過她,所以也從沒看過這種簡直像是起床氣得表現狀態,當然他也不認為對方真的會有起床氣這種玩意……不過現在看到對方剛起來就是那種像是要這個世界毀滅一樣的臉色,他可不怎麼確定了……
「該死……」
從齒縫中擠出的憤怒話語讓燔燏不禁反射性縮了縮,開始認為自己是不是該學習一旁那把自己捲在棉被裡的傢伙,隔絕這個世界後然後天雷不驚之類的……
但身為天生夜行性的魔族就算在人類世界過生活習慣了,偶爾也還是會想半夜做點事的啊……
但如果要正面接受這種怒氣當倒霉鬼的話,他下次還是早睡一點好了……
正當燔燏腦海裡閃過各種懺悔時,已經沒有機會讓他可以逃過一劫了,幻在咬牙切齒後緩緩得抬起頭,瞪著正抓著書捲考慮要先掏出符咒做出防護還是跳窗比較快的紅髮魔族。
「這貨到底要甚麼時候走!」
「呃……啊?這個咱早就說咱不知道了啊!」
看到對方那驚天地泣鬼神的氣勢讓燔燏有些欲哭無淚,自己這幾天應該很安分吧?怎幻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差了?
雖然以前就很差了,但最近總感覺變本加厲了啊!
「啊啊!半夜不睡覺吵什麼吵……」
完全沒有探出頭得破模模糊糊的咕噥了一句又再度陷入平穩的睡眠呼吸,而幻則是用力得抹了把臉後,毫不客氣得將鬼狐給拎了起來,黑紫色的毛茸生物好像也不怎麼在意自己被拎起來,既不掙扎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只是眨著大大的紅色眼睛看著對方,疑惑的表情如果是一般女性看到絕對會覺得非常可愛,但對於被打擾到睡眠的幻可是想把對方直接滅了。
「你以為我想吵嗎?這已經是第幾天了!」
「什麼第幾天?」
不是燔燏想討打,而是幻的問題實在讓他答不出來,她是在問鬼狐來幾天?還是最近沒甚麼好工作幾天了?還是她發脾氣的原因持續幾天?話說他連她為啥發脾氣都不知道啊……
「我已經連續三天聽到相同的聲音看到相同的女人了!」
瀕臨完全抓狂的幻煩躁的將狐狸丟到一邊,鬼狐輕巧得落地後很是優雅的轉過身,繼續用同一號的表情看著幻。
「什麼聲音?什麼女人?」
燔燏很是認真得思考這幾天有碰到什麼讓人煩躁的女性生物,但想來想去他只看到一個自己很煩躁的女性生物……
接著燔燏像是想通了甚麼似得有些遲疑的看向幻。
「做惡夢?」
燔燏的話讓幻先是頓了一頓,然後緩緩的抬起了頭,蔚藍色眼睛毫無表情,讓燔燏立馬就覺得自己真是不該在對方有強烈起床氣的時後胡說八道。
「啊哈哈!當咱沒說!你們應該是不會做惡夢的……啊哈哈!再怎麼說也沒聽過會做惡夢的……」
「做惡夢……」
有些茫然的表情讓燔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而一旁的破竟難得得在半夜探出了頭。
「啊啊……我沒做過那什麼夢,什麼感覺?」
沒有回答破的問題,幻盯著鬼狐沉默了下來,接著露出很是古怪的表情。
「這叫做夢?根本就妨礙睡眠吧!那些會作夢的生物怎麼有辦法忍受這種玩意……」
「你是真的做惡夢?」
這下倒是換燔燏臉色古怪了。
「所以其實你們也是會作夢的生物?」
「誰知道啊!」
這次破和幻倒是異口同聲,但兩人對於這樣的默契只是有些嫌惡的看了對方一眼。
而燔燏也決定不要找死得深究這種問題。
「所以,你做了甚麼夢?」
「……一個霧很濃的地方,感覺很荒涼,然後有吵死人的鈴鐺聲和一個不知所以的女人,接著是個到處都是發著紅色文字石頭的地方,然後就是很吵很吵很吵得尖叫!嘖!」
「從鬼狐到這裡就開始有這夢?」
「沒錯!本來想聽你的話讓牠愛睡哪就睡哪,但現在不僅換了三家旅店牠還在,看來很明顯的就是這貨在搞鬼,我可以滅了牠對吧!」
瞪著像貓一樣在一邊理著毛髮的鬼狐,幻原本還強押著的火氣一股腦就竄了上來。
「先等等。」
聽完幻的敘述後燔燏撫著下巴思考了片刻後看向眨著眼睛看向三者的鬼狐,接著便走到鬼狐的身前蹲下了身,對上了那雙發光到有點詭異的紅色眼珠。
明明同樣是紅色的眼睛,破的眼睛其實也散發著一種危險的氣息,但沒有眼白的鬼狐卻反而更詭異,仔細盯著時感覺就像在看一對玻璃珠似的。
「你想要找咱們做甚麼?」
這樣用人類語言問著一隻動物連燔燏都覺得有點蠢,但他也不覺得鬼狐就聽得懂魔族語,話說鬼狐也不算是普通動物……
但鬼狐彷彿就像是要驗證這種行為的愚蠢,只是動了動耳朵後便毫無反應。
「呃……」
「燔燏。」
冰冷的呼喚讓燔燏認真得思考自己是不是要真的轉過頭去,但對方的口氣讓他覺得不轉過頭去反而更倒霉……
然後他就對上了一雙冰冷卻像是要冒出火來的眼瞳。
「呃?」
「讓開。」
「你確定要滅了它?」
但幻卻沒有再回答燔燏的問題,在燔燏還沒有回過神的狀況下,纖白手指一甩,數隻晶瑩的冰匕首直接射向理著毛髮的黑色鬼狐。
本以為就這樣被結果的鬼狐卻像是頭上長了眼睛,身軀輕巧一轉,冰晶匕首全數釘上了地板,半個也沒射到目標。
這讓幻不禁挑起了眉毛,接著雙手迅速的一甩,比起剛剛足足多了四倍量的匕首如大雨一樣落到了鬼狐的頭上。
但鬼狐並沒有因此變成了刺蝟,只見黑色的身影迅速的穿梭,如同在水中快速游動的魚一般得竄動,接著在插滿了匕首的地板上輕鬆得跳至了窗台,優雅得像隻貓一般舔了舔自己的手掌。
這樣的狀況讓燔燏不禁張大了嘴完全無法闔上,而破則是眨了眨紅色的眼睛,很顯然已經沒有想縮回被子裡的興致了。
「哇喔……」
像是要讚嘆似的發出不明的聲音後,破的手也立即一伸,地板上立刻竄出了無數的黑色絲線,像是濃稠液體似的爬向窗台,接著倏地一張,一面帶著尖銳棘刺的黑影網子罩向了鬼狐,接著在抓到目標後網子便立刻收緊,片刻便只看到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鬼狐的影子。
「呃……」
看著那坨影子,燔燏不禁為鬼狐默哀了片刻,誰不好找找上他們……
「沒抓到」
明明應該萬無一失的,但沒有感覺到抓到東西得破卻立刻便解除了影子,然後看著空無一物的窗台,轉過頭,完好無缺的鬼狐正坐在燔燏剛剛坐著的椅子上,歪著頭看向眾人。
「哇啊……」
這已經不叫做不能趕走了,這叫根本趕不走啊!
燔燏深深的覺得自己真是大開了眼界,到目前為止,他可從來沒看過這兩個傢伙失手過,更別說剛剛他們的行為根本不是甚麼小試探,而是要讓對方死得不能再死的無情攻擊,而這隻玩意竟然一點也沒傷著,依然故我的讓人火大……
「燔燏。」
「……」
僵硬的轉過頭,這次得幻眼中沒有了冰冷,但那接近於無的情緒反而讓燔燏完全不遲疑得直接貼上一邊的牆之後才勉強的開口。
「怎……怎麼?」
「讓開不要礙事。」
看著很明顯已經讓開的燔燏,幻面無表情得抓住了自己纏滿繃帶的右手,這讓原本呆了三秒的燔燏在理解對方想要幹嘛的時候臉色大變,接著也不管會不會死立刻擋在了鬼狐得跟前。
「找死?」
「不不……算我拜託你大姐,別這樣,你想毀了這裡啊!」
對於燔燏那欲哭無淚的表情,幻只是冷冷笑一聲,但燔燏卻已經完全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握上了對方得右手,抓的死緊。
「你是真找死?」
銀鈴般的嗓音問的燔燏頭皮發麻,但燔燏還是得苦著一張臉看向那完全沒有人味的臉孔。
「你真的解開了我是真的會死啊!算我求你先冷靜點,那只不過是隻狐狸啊!」
「只是隻狐狸?」
「……好……不是普通得狐狸,但牠會讓你作夢一定就是有甚麼涵義嘛!比如說有甚麼事情要拜託我們之類的啊!」
「呵呵……這你剛剛不就已經問過他了?」
冷冷的笑聲讓燔燏深深的覺得當初得自己絕對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找她當同伴,但現在也不是思考這種的時刻,他可不是沒見過幻爆走的樣子,雖然不是針對他,但如果在廣場或草原荒也就算了,這裡只是一間狹小的房間,他還不想英年早逝啊!!!
「這……我問的方式不對嘛!啊!搞不好不是方式不對,是物件不對?」
「你是說你不該問鬼狐應該來問我嗎?」
很明顯得連殺魔族的心都有了,幻瞇起了眼睛,而燔燏則是快速得搖了搖頭。
「不是啦!我是說不該由我來問啊!啊啊啊!拜託你別解開啊!我是說竟然是你作夢而不是破和我作夢那就表示鬼狐針對得對向不是我不是嗎?所以……啊啊!不要衝動啊!所以所以!你先問問看搞不好牠就會回答你了不是?」
「喔?」
幻那恐怖的疑問發語詞讓燔燏差點就要撇開頭了,但既然都這樣說了,他也只能硬著頭皮點頭如搗蒜。
而幻則是冷冷得抽出了自己被燔燏握住得手腕後,面無表情的看向那隻活像在觀賞他們鬧劇的黑毛狐狸。
「如果你的推論錯誤,我就先把你種在這座旅館的後院當肥料。」
輕聲的低語讓燔燏立刻僵硬的點了點頭,然後開始思考現在跳窗來不來得及的問題,應該是來不及了……
「喂!你!」
幻居高臨下的抱著胸瞪著鬼狐,後者則是很是配合的抬起頭,眨著那雙紅色的眼睛,這樣的反應讓燔燏不禁生起了一點應該可以看到明天太陽的希望。
「要我怎樣?有話快說!再造成我麻煩信不信我真的有辦法把你宰了?」
有這樣跟人說話的嗎?雖然那東西不是人……
燔燏要哭的心都有了,他們道士在跟鬼物溝通時可是很講規矩也很講理的,像這種擺明就是要激怒鬼物的方法簡直就是叫鬼物滅了自己……雖然誰滅誰還不知道,但如果那隻玩意真的不回答幻的問題的話被種的還有他啊!!
「……」
不過鬼狐卻很明顯得沒有拯救自己的打算,在停頓片刻後,低下了頭舔了舔自己的腳。
而幻也因此陷入了沉默後緩緩的轉過頭瞥向燔燏。
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感覺到死神的鐮刀已經掛上了脖子了,燔燏開始思考起自己所愛的種種事物,自己真應該好好跟那些認識的人先道別一番,至少隔壁村的公會老闆借的錢也該先還一下……
「啊啊……牠該不會只是想要我們去哪個地方吧?」
慵懶的聲音讓幻轉過頭,而燔燏也反射性的看向剛剛攻擊落空後就旁若無人發起呆來的破,這傢伙剛剛不是在發呆而是在思考嗎?
而幻在聽到這種可能性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
「我根本不知道那地方是在哪裡!」
「牠應該會帶我們過去吧?」
「別開玩笑了!那玩意……!?」
猛然指向椅子上的不明物,幻才發現鬼狐不知何時換了個位置,直接躍上了窗臺看向眾人後動了動耳朵,接著跳出了窗外,輕巧得落在外邊的屋簷後像是等待般得回看著眾人。
「……」
「啊啊……果然,真麻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