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殺手第十一章 天戰之巔
第二百一十八回 清江恩怨終了時
梁小云緩緩提起手中長劍,右手捏指,一股氣勁隱隱從周身發散而出,引領著周遭的白色心劍。
白光飛閃,與高禮的黑光交纏在一起。
曾幾何時的美好,又有誰人能想到,會變成這副模樣?
那年羅東城一遊,師兄妹相稱,好不美麗!
高禮仍是她最景仰的大師兄。
風聲瀟瀟,冷風刺骨。
今時今日,已非往昔。
日子一天天過,人也一天天變。
曾經的美好,終究只是曾經。
當回首過去,看見的總是美麗
但望向前方,卻是滿佈荊棘。
劍影紛飛,黑白兩道光芒在空中不斷交織。
轉眼之間,兩人已經交手了上百招,始終是旗鼓相當,難分軒輊。
「高禮,你有沒有想過,若非父親,今日的你,只怕連抱怨的資格都沒有。」
那年,大雪紛飛,一個婦人頂著大雪,將自己的孩子託付給了清江門,只說自己要去找一個人,不日便回。
一日過去,一月過去,一年過去。
轉眼,孩子已成大人,卻再也不曾見過當年的那個婦人。
「你又怎知道,當年若非託付於清江門,今時今日的我,會是怎樣模樣?」
高禮喝道,劍鋒一帶,黑光閃爍,如閃電一般從空劈下。
清江破神劍--天命我有!
梁小云手指一帶,白光飛起,漫天心劍迎向黑光。
聖光天劍第三重--純聖流光!
「以怨報德,畜生也!」梁小云猛然一喝:「今日,我定要替天行道!」
「昔年四大奇劍說的何等威風,但實際上,又是否真的威風?」高禮應道:「你嘴上說得厲害,但你的招招式式,全是當年劍宗宗主絕學『聖光天劍』,而不是你從小練到大的清江劍法,若你真覺的有本事,為何不用清江劍法迎戰!」
「四大奇劍與聖光天劍本是同宗,又有何不可?」梁小云問道:「但既然你這麼說,也罷,就讓你看看,清江劍法的威力。」
黑光被聖光破去,再次鬥個旗鼓相當。
梁小云收力回攏,右手上凝出白色的心劍。
腳步疾踏,正是清江劍法中的一式--長江奔騰。
高禮面露驚愕,仍是握著長劍,黑光一動,擋下這招,笑道:「師妹,清江劍法我也是從小練到大的呀,論熟悉度我可也不於你,你當真想以這套劍法對付我,莫不是班門弄斧嗎?」
「廢話少說!」
梁小云腳步疾踏,一道道白芒化為利刃,一道道斬擊飛刺而出,就如江水一般,川流不息。
清江劍,是帶著一顆清明之心,使出如江水一般穿流不息之劍。
高禮卻是無奈地苦笑一聲,舉劍招架,每一招每一式水到渠成,梁小云手腕微動,他已經看破她下一招的來處。
明明是在天戰山巔,明明身處修羅黑暗境中,但此刻的高禮,此刻的梁小云,都隱隱覺得,似乎又回到了當年,清江門內,師兄妹彼此相互餵招練劍的日子。
那時的他們,每周總會有五個時辰,相互練劍,總會有幾個夜裡,梁小云偷偷纏著高禮,纏著琢磨劍法的奧妙。
那些日子,曾經是高禮最快樂的日子。
但時間的流逝,卻是誰也抓不住。
那年三月,梁小云苦苦哀求梁江,終於得到梁江首肯,在高禮陪伴下,一同前往羅東祝壽。
雖是祝壽,卻讓高禮這井底之蛙,看見了江湖的天有多麼廣闊。
看見了井外的天空,有江湖。
看見了名滿江湖的龍星,走不過一個中毒老人的幾招。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年春天,高禮看著身旁的師妹,第一次覺得深深無力,第一次明白,自己遠遠還不夠強,還可以更強,還要更強。
同樣是那年,七月酷夏。滅血大會轟然開幕,一眾高手鼎力廝殺,他在台下看著梁小云奮力跳上台去,極力證明自己。
而自己,身為清江門大師兄,卻覺得膽怯,卻覺得那生死擂台,有千萬斤重。
初生之犢可以不畏虎。
梁小云可以拼命,只為一搏。
但他卻是清楚明白,他的劍法,與這些人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最後,眼睜睜看著那個叫做童念的殺手,幫了梁小云一回,而他。
無能為力!
不久之後,一個叫做卓晏蘭的少年挾雷霆之勢殺至,在梁小云面前,在所有清江門人面前,將他打個體無完膚。
他從未如那刻一般,這麼的想要變強。
變強!
變強變強!
他的劍,他的心,他的念頭,早已從當年習武強身,漸漸踏上了追求至強武道之路。
不久之後,劍尊出現,草創邪劍會,憑藉布蘭達邪劍席捲江湖,收攏血煞教勢力。
敗給卓晏蘭後的第六天,高禮趁夜出走,投奔邪劍會。
那夜,高禮回頭看了清江門最後一眼,喃喃道:「總有一天,我會回來的,那時,我一定有能力保護好你,守護好清江門!」
天戰山巔,梁小云劍越出越快,越刺越猛,川流不息。
此刻她所施展的清江劍法,是她平生施展最厲害,最為威猛的一次。
她不敢停下,不敢留手。
她深怕,只要她一停下,她就再也提不起力氣,去刺出下一劍了。
「劍本無正邪,只有高低強弱之分,強者方為正義!」
高禮一邊喃喃說道,一邊仍是理所當然的,愜意的,擋下了每一劍。
那年,他投奔邪劍會,劍尊就說過這麼一席話。
他練就邪劍布蘭達,領悟邪劍之道,精益求精,渴望著成為真正的強者。
卻在不久之後,看見了西天三魔,看見了血煞老祖,而那個叫童念的人,又再一次出現,再一次打碎了他的美夢。
那年,劍尊身亡,邪劍會樹倒猢猻散,會眾四散而走,或是流浪江湖,或是重歸血煞教。
而他,看著茫茫江湖,卻不知道路在何方?
未來在何方?
他不知道,曾幾何時,那個孤高的自己,那個終日笑著的自己,為何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然後一個男人,抱著酒壺,笑著出現了。
他叫任最,聞名天下的酒神,他發出誠摯地邀請,更展現絕頂的實力。
那日,他才終於看見,通往神武的路。
光陰似箭,五年苦修,高禮終於領悟神武,劍成出關,邪劍之名在刻意渲染之下,很快就與魔劍一同闖出名號。
「不知道師父跟師弟妹看到我,會是甚麼表情?」
那天的高禮,是高興的,他帶著滿面笑容,重新踏上了清江門的石階。
他右手握劍,雖是一身邪氣,卻沒有半點殺意。
若要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只有四個字。
衣錦還鄉!
刷!
梁小云劍光擦過高禮臉頰,高禮閃避不及,臉上破相,被割出了一條血痕。
高禮苦苦一笑,梁小云卻是一頓:「你怎麼可能避不開這劍!」
「讓你一招又如何?」高禮大笑一聲,仍是那麼狂妄,那麼孤高。
他劍柄翻轉,又發出一招。
高禮心底清楚,他雖未施展修羅無極,但大修羅王已經出世,修羅魔功的力量再次增長,便是他,也不免受到影響!
一身功力蠢蠢欲動,想要破體而出,回歸大修羅王的懷抱。高禮雖一直狀若無事的強撐著,但他知道,他自己已經快要瀕臨極限了。
他隱隱有種預感,不論最終大修羅王成敗如何,朱流廣能不能除,最後他們四劍,注定都將走向死亡的結局。
也許當初,他就不該聽信任最之言,修練無道修羅功。
但他最後悔的,卻不是學習無道修羅功。
而是當日,他回到清江門。
他頂著師父質疑的目光,頂著師弟妹們畏懼的眼神。
昂然步入大殿。
步入祖閣。
閣裡房間內,只有高禮與梁江二人。
「高先生,不知遠道何來,有何貴幹?」
見面第一句話,梁江表情好陌生,聲音冰冰冷冷的。
「師父,是我啊?」
「你是不是認錯師父了,我可從來都不曾教出過甚麼邪劍呀?高先生。」
「師父,我是高禮,從小你對我如師如父,徒兒可一刻都不敢忘啊!」
「哈哈哈哈哈,是,我是曾經有個叫高禮的徒弟,可是他已經死了,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師父……」
梁江身形一動,長劍出鞘,劍鋒直指高禮。
「邪劍高先生,你遠道何來,究竟有何貴幹?」
「師父……為什麼?」高禮退後了一步,他又不是傻子,早已明白,梁江的所為意味著甚麼。喃喃道:「為什麼你不能諒解我,我只是,想要變強,想要更強!」
「劍本無正邪,只有高低強弱之分,強者方為正義!」
「師父,我可從未有過一刻,忘記您的恩情,忘記您的教導,忘記清江門這個生我養我育我的地方。」
「哈哈哈哈,胡言亂語,我梁江雖然沒讀過幾本書,功力平庸,但還知道行的方正,心行正道之上,則劍出,就是正道,就是正義!」梁江哈哈喝道,眼神閃過一絲悲憫,嘆道:「也罷,既然你還有點良心,我就給你個機會。」
「機會?」
「廢功吧!若你能就此廢功,那我還能既往不咎,還當你是弟子。」
「廢功!師父莫不是在開我玩笑?師父你可知道我經過多少努力,才能成就神武,怎麼可能說廢就廢!」
「神武又如何,就算你通神又如何?」梁江喝道:「難道你剛才進來,沒看見那些師弟妹們看你的眼神嗎?難道你往後行走江湖,處處受人敵視,不孤單,不寂寞嗎?」
高禮一頓,沉默。
短短一月,他已深深明白。
但他一直以為,是高處不勝寒。
原來,就連師父也是這樣看他的!
「廢功吧!」梁江喝道。
高禮想起這些年的苦,想起童念的傲,想起血煞教主的狂,他掙扎半刻,突然眼神一變,暴吼一聲:「不可能!絕不可能!」
梁江看著這個曾經的大弟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高先生,就別怪老夫不客氣了。」
語落,清江劍出,直刺咽喉。
高禮愣了一下,本能的偏閃開來,劍鋒在他耳邊擦過,風聲呼嘯。
高禮只覺心有餘悸,若非此刻兩人功力的差距,那麼這一劍,已然要了他的命。
「師父……難道你真的,想要殺我嗎?」
「高先生,你邪劍惡名昭彰,今日梁某人雖然力量微薄,但你會變成今天這樣子,全是梁某人教導不周,是梁某人的責任,今日,梁某為民除害!」
高禮一頓,梁江的劍卻不斷的刺了過來。
就好像今日天戰山巔的梁小云。
使的都是一樣的清江劍法。
等他回過神來,梁江已經死在他的劍下了。
臨死之前哀嘆一聲:「高禮……你有今日,全因老夫無能呀……」
門外的師弟妹一直蹲在門外等候,聽見打鬥聲,衝了進來,看見倒臥在血泊裡的梁江,都紅了眼。
沒多說一句話,就拔劍砍向高禮。
高禮體內魔性大發,同樣殺紅了眼。
看著這些曾經親暱的師弟妹,如今卻成了拔劍刺他的敵人。
他的眼是紅的,心是冷的。
劍是無情的!
那天,清江劍法展現耀眼的光芒。
川流不息。
就如地上的血水一般。
那日,他屠盡清江門,在無盡清江劍法的殘屍之下,終於明白,何為「破神」!
破神,破的是自己的心神,是無情,是冷血。
邪劍在江湖上威名更盛,卻也更無情更惡。
然後,那個最討人厭,叫做童念的混蛋再次出現,再次打碎他的美夢。
高禮劍敗,花了半年多時間,才將內傷重新調養好。
在任最的慫恿下,高禮抱著最後一絲幻想,與其餘三劍踏上天戰之巔,只望,童念一死。
卻沒想到,會在此刻此地,看見梁小云!
疾風呼嘯,川流不息。
同樣的一套清江劍法,卻是不同樣的梁小云。
同樣的一式,卻散發著不同的光輝。
漫天江水,奔騰而來。
梁小云的劍,隨著每一招每一式的使動,發揮出更上一層的威力。
高禮看著梁小云的表現,心理明白,更深有感觸。
梁小云在這場激戰中,心情激盪,有著不能輸壓力的他,潛能不斷被壓迫,手中的劍也不斷地被激發出更深更強的威力。
蒼天確實不公,同樣生為人,頂天立地,卻有高低落差。
這世界,就是有那種遠遠勝過自己的存在。
梁小云高高躍起,手中長劍從空外而落,正是清江劍法中的天外銀河。
自天外而來,如流星般墜落。
高禮看著這一招,突然淺淺一笑。
好多……好多年前……
那年梁小云初學這招,與他相互餵招,也是這樣的姿勢,自空中而來,白衣羅裙,好不美麗。
他一時看著呆了,竟忘了招架。
趴啦一聲,木劍刺中了他的喉嚨,疼了他好幾天都說不出話來。
但他甘願。
看著梁小云急壞瘋狂認錯自責的樣子,他輕輕摸著她的頭,安撫她,內心裡只覺得無比的溫暖。
時過境遷,仍是同樣一招,卻再也不是當初的人了。
一樣的招,卻再也沒當初的青澀。
高禮緩緩舉起手中劍,卻突然覺得身形一滯,竟然動彈不得。
渾身動彈不得!
大修羅王的修羅勁的發揮至最後關頭,縱然高禮沒有施展修羅無極,卻也受到其害。
練了二十多年的這身功力,終於是徹底廢了!
但這一戰,能以這樣的方式收尾,他也知足了。
他目光深遠,就好像又看見當年那個清純無暇,那個無憂無慮的清江少年。
那好久好久之前,那個還是清江門大師兄,叫做高禮的男孩。
刷!
白光穿透咽喉而過。
鮮血濺射而出!噴了梁小云滿臉。
高禮微微動了嘴唇,發出嗚嗚的聲音。
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喜歡著你。
那天本來,是要提親的。
卻怎麼,也想不到,會變成今天這樣
只可惜,這一字一字,卻再也傳達不到梁小云耳裡了。
只剩下嗚嗚聲,只剩下無情的悲鳴。
梁小云刺中,卻是整人愣住了,傻了。
白光褪去。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不躲開!你明明躲得開的。」
「對不起,我愛你!」
高禮發出嗚嗚的聲音。
站的直挺挺的。
人生最後,仍是頂天立地。
「為什麼!」梁小云頹然坐倒在地,眼淚潰堤,再也止不住。
她曾經以為,她的淚水,她的淚水在知道清江門被屠的消息時候,就已經流乾了。
但現在卻發現,其實她的淚水,還未流乾。
因為現在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她以為,大仇得報,換來的會是一陣痛快,卻為何?最後的結果,竟是如此的哀傷。
「高禮……大師兄!到底為什麼?」
「為什麼?」
梁小云仰天長嚎,卻再也喚不回曾經美好的過去。
就在這時,一只手輕輕放上了她的頭上,一個熟悉聲音響起:「別哭了,過去的,讓它過去吧!」
梁小云轉身望去,只見童念滿身浴血,嘴角正流下鮮血,卻溫柔地看著她!
「阿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