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有雙漂亮眼睛。
每次從她澄澈如明鏡的眼眸看見自己的倒影，就像被那樣的純淨給洗滌，一切變得清晰。
暖陽般金色的柔順髮絲、過於精緻的臉蛋，總讓她的側臉顯得有些漠然，沒有情緒的神情彷彿思慮很遠很遠，她自然而然散發一種生人勿近的氣息，令人不敢輕易接近卻也同時想一探究竟。
我以為她是藏著秘密的孩子。
沒想到她其實如此透明。
她說不了謊，真切的目光太容易看透，刻意想隱藏的喜悅、故作泰然的羞澀，還有那些沒說出口就被眼神出賣的擔憂，看懂了才明白，原來她坦率得可以，她的感情是那樣顯而易見。
恩，她的感情是那樣顯而易見。
只是把她當作妹妹，我努力說服自己。
每當她用炙熱的眼神望進我眼底，還有那天她親吻我，我都是這樣說服自己。
儘管，在我一次次脆弱的時候，她不夠厚實的掌心總能讓我感到莫大的安心；儘管，在她一次次閃躲我的接近時，我其實不全然懷著惡作劇的愉快；儘管，每一次我們目光相觸的時候，我的確感到畏懼，擔心再逗留多一秒，心中那股異樣情緒就要氾濫成災。
我喜歡那孩子，喜歡與她年齡不符的成熟，喜歡她偶爾強勢的溫柔，喜歡她不自覺牽起的淺淺笑容，她的特別深深吸引我，我喜歡她、想要接近她，但我清楚那談不上愛戀。
我們都是女孩子，除了姊妹之間的喜歡，還能有些甚麼想法？
我不懂她，也搞不懂自己。
玩笑般的「七天」，像試用期一樣的交往，說想要退貨就退貨，愛情是可以租借的嗎？
這樣荒謬的約定，我卻點了頭。
原來，最荒謬的是我。
那天晚上，我堅持要送她去醫院檢查傷口，她卻在校門前停下腳步。
「明天見。」她說得輕淺，緩緩將手抽離我掌心。
看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我莫名感到焦急，不自覺緊握了手，「怎麼了？」
「抱歉。」她微微皺起眉、輕抿唇，額上滲著紅色的紗布此時看起來特別刺眼。
為甚麼道歉？難道要說剛剛說的那些，玩笑般的約定，真的只是玩笑？
「可以從明天開始嗎？」不安的眼神閃爍，嫣紅悄悄攀上她白皙的臉蛋，「第一次和別人交往，我有點緊張。」
太過可愛的理由，讓我不禁笑了出來。
忽然有種想要擁抱她的衝動。
「今天就快過完了，所以希望明天是我們的第一天。」
她用最青澀的笑容，又再說了一次，「明天見。」
和那孩子交往的第一日。
我以為我會後悔得輾轉難眠，卻想著她羞澀的笑臉一夜好眠。
直到天明才覺得自己大概瘋了。
在無趣的自習課反覆查看簡訊，每節下課聽見開門的聲響都急忙望向門口，明明早已不算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忐忑的心情卻像是初戀。
然後，整個早上沒有她的消息，竟也暗自感到有點生氣。
我肯定是瘋了。
『中午去找妳和小曦吃飯好嗎？』還是按耐不住情緒，我傳了訊息給小語。
【她今天沒來上課，發燒。】
『？』
【她說有點暈但沒事。】
『我忽然不餓了，不過去了，小語妳自己要好好吃飯喔～』
【......】
有點對不起小語，但現在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處理。
又開了一個視窗。
『曦～中午去找妳吃飯好嗎？』我面無表情地傳了一個笑臉符號。
【抱歉我在家裡，有點事。】她很快就讀了，應該是醒著，不過隔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回覆。
『甚麼事？』
【有點事。】
很好，還想隱瞞嘛，很好。
『我放學去妳家。』
【先不要吧。】
『不歡迎女朋友？】
【不是......】
『待會見。』又是一個笑臉符號。
我對她接下來的訊息全都已讀不回。
她從門後探出頭的時候，小心翼翼的可愛模樣，讓我原本醞釀好要訓她一頓的心情一下子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來不及說話，我就逼著她乖乖躺回床上，棉被蓋好。
「藥吃過了嗎？」我撫過她的額角一層薄汗，感覺溫度還沒有降下來。
「恩，早上吃過了。」她顫顫地說，不敢看我的眼睛。
「......」現在是傍晚。
略略聽小語說過這孩子雙親都要加班到很晚，我早猜到她大概還沒吃飯，所以來的路上就買了白粥，此時也不多說甚麼，拿了湯匙就朝著她緩緩逼近。
「等等，我自己來就好了。」她急忙坐起身，被子從身上滑落。
她白皙的雙頰因為熱度透出淡淡緋紅，額前的金色髮絲稍稍濕潤，總是清澈的眼睛頓時也變得迷濛，不合身的寬鬆T桖有些凌亂，領口微垂，纖細脖頸到鎖骨的線條分明，半掩的棉被下，坦露出的修長雙腿明顯太過細嫩，她微冷的語氣卻是炙熱的氣息，像是禁慾的誘惑。
「我......咳咳......我來就好了，學姊妳不吃嗎？」她輕喘，把我的心緒拉回現實。
「恩我晚點回家吃。」我替她重新拉好棉被。
她接過碗，默默舀起粥。
我則陷入思考。
額我剛剛是覺得這孩子很性感嗎？
瞥了一眼還在乖乖吃粥的孩子，我告訴自己那只是錯覺，然後開始環顧四周。
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們還不算熟識，她牽著我的手走在滂沱大雨中，看著她不寬大的肩膀和乾淨的後頸，也不知道為甚麼就覺得安心，平常不善於依靠別人的自己，反常地全然信任眼前那個不夠堅強的背影。
那時候沒有好好端詳過這個房間。
這房間很像她，很簡潔。
沒有任何裝飾的純白牆面和天花板，木頭地板上似乎乾淨的連一根頭髮都找不到，書桌、衣櫃、書櫃、床，簡單的擺設全都是樸素的顏色，書桌邊只掛了書包，桌面上除了水杯和一台筆記型電腦之外甚麼都沒有，書櫃裡放著幾個形狀特殊的魔術方塊也是整整齊齊的。
其實一絲不苟的有些嚇人。
要是床頭櫃上沒有擺著那幾個相框，任誰看都會以為這是樣品屋吧。
我拿起其中一個相框，那是他們一家人的合照。
照片裡的她看起來大概五、六歲，在爸媽的懷抱裡笑得很燦爛，我不自覺脫口：「妳長的像媽媽，笑起來像爸爸。」
她淺淺笑了不置可否，我又認證了一次，她的笑容和照片中面目俊秀的男子如出一轍。
「這是妳哥哥？」我指著一張相片裡和她牽著手的小男孩。
「不是親哥哥，但是像家人一樣。」她說著，目光瞬間柔和。
我放下相框，確認她把粥吃得乾乾淨淨，摸摸她的頭以示獎勵。
「那我也該回去了。」
看見她一下子黯然的眼神，我承認，我有一點捨不得還有一點開心。
「不是還有六天嗎？不快點好起來，要怎麼讓我愛上妳？」我揉亂她的頭髮，撫平她蹙起的眉心。
「恩，我會努力的。」她說得認真，彷彿已經決定好要為我的一輩子負責。
在我的眼裡，她的真摯，可愛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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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賃愛情 11 (第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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