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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絲黛西的抉擇

作者:青│2017-06-09 03:57:19│巴幣:48│人氣:992


「起床,絲黛西,已經沒有時間了。」

絲黛西聽到史汀的呼喚聲驚醒,鬧鐘呢?沒有聽到鬧鐘聲,該死!沒有電池的關係嗎?

平常都是由絲黛西早起弄好早餐,然後叫醒丈夫起床盥洗,夫妻倆一同享受早餐時光之後,陪丈夫到停車場目送他駕車去上班。

結婚十幾年始終如一的模式,卻在今天全搞砸了!

她趕緊掀開棉被用手肘作為支撐點撐起上身,當全身筋肉開始拉扯的瞬間,絲黛西左邊腹部的深處發出疼痛,疼痛來得快也劇烈,讓絲黛西差點尖叫出聲,但第一反應她選擇咬住自己的下唇,只用鼻孔用力的喘息代替尖叫,她感覺到自己的鼻翼迅速膨脹與萎縮,但劇痛並沒有因為這份堅強而對絲黛西有所垂憐。

「我的老天!妳竟然還待在床上?還不趕快去廚房弄早餐!」史汀暴怒的瞳孔列出血絲,張牙舞爪地在盥洗室內朝坐在絲黛西怒吼。

被丈夫驚天濤海的怒吼聲驚嚇,絲黛西心生恐懼跳下床一路衝去廚房,打開冰箱手腳俐落的搜出幾樣生菜和腿肉,抓起刀子麻利的將腿肉和生菜切成片片,然後拿起皎白的碗盤胡亂擺盤,再拿起一只史汀愛用的玻璃杯,打開冰箱下層拿出牛奶倒入玻璃杯中。

腹部的劇痛沒有消停過,痛得絲黛西身冒冷汗兩眼昏黑,她知道自己承受不了太久,卻逞強的告訴自己必須忍受這一切,至少等到目送丈夫從停車場開車離開,才能夠叫輛救護車或是找台計程車之類。

絲黛西堅持將玻璃杯、刀叉和碗盤擺放在丈夫專屬的位置上,然後假裝沒事坐在餐椅上等待。

史汀邊打領帶邊氣急敗壞的快步走到餐桌,他氣憤的坐在絲黛西身邊的椅子,舉起刀叉快速吞嚥餐盤的生菜和肉片,嘴裡快速咀嚼著,一手抬起手錶看了看時間,另一手拿起玻璃杯大口大口灌進嘴裡,粗魯抽起一張衛生紙擦式嘴巴後便離座。

絲黛西想跟上史汀的動作,卻因為疼痛令她分神而遲鈍,腳步也走得跌跌撞撞,最後支持不了癱倒在地。

在最後的畫面,絲黛西發黑的視線看到史汀向她快步走來的腳背,迷濛的意識如同垂下謝幕的黑簾,將所有清醒掩蓋。


夢裡,絲黛西的形體一起融化在涓細絲流的時間中,再次碎成塵埃飄向黑暗的空間,時間再次穿透身體,而她再度在浩瀚的宇宙中光速墜落,閉上眼睛等待甦醒。

「沃德勒太太,再繼續下去不會有好事。」

絲黛西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人事物,耳朵聽著週遭的聲音。

她躺在病床上,厭厭一息,不明白所有的一切和變化,只能有氣無力地癱在那,看著連接手腕上的點滴管線。與之同時,醫生和黑人護士正站在自己床邊有感而發的嘆息,他們說話的表情和口氣就好像絲黛西也早就理解某種遺憾。

你們在說什麼?絲黛西清楚自己在清醒的期間肯定是忽略掉什麼步驟,就好比影片快轉後又開始正常播放影片般,而她偏偏在播放影片的時候才清醒。

「妳的丈夫呢?在住院這幾天完全碰不上他,需要我幫忙聯繫嗎?」當黑人護士送走醫生之後,邊整理檯面上的棉花和針孔,邊問起絲黛西。

但她們彼此都清楚,護士根本不需要刻意去關心病入膏肓的病患的家屬在哪?她只不過在藉機轉移話題好讓室內的絕望的氣氛緩解一些。

「他應該正在公司。」絲黛西還是體貼地回答了。

「也許妳可以打通電話聯絡他……越快越好。」黑人護士捧起放滿醫療用品的金屬托盤,毫不留情的催促,然後面帶微笑地走出病房。

絲黛西靜靜躺在床上,兩眼無神地望著潔白的天花板,她回憶著自己什麼時候開始、連呼吸都讓身體感到是種負荷呢?什麼時候變成如此窘迫的處境?

「他不會來。」絲黛西虛弱地喃喃自語,寂廖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病房中飄散,消失在氣體中,絲黛西並沒有確切的想與誰對話,她想發出聲音,想知道自己是否還活著。

四周的寧靜和內心的平靜,讓絲黛西聽到點滴的藥滴滴入導管中的細小聲音,她閉上眼睛開始天馬行空地想像,藥滴滴入導管掀起小小的漣漪,漣漪的振幅從導管流入手腕的血管中,與絲黛西血管產生脈動。

每一次的脈動,都勾起絲黛西的每一個記憶。

所有的時空似乎在絲黛西的腦袋裡快速倒帶,來不及瞧上幾眼,直到倒帶的時空停滯,開始重新播放。

光和日麗的明媚季節,一群白鴿子在閃耀的藍天展翅飛翔,一間鐘響的白色教堂前,四處飛灑著多彩豔麗的紙花,新郎新娘在排排站的眾人的歡呼之中走下台階,幸福洋溢地搭上停在門口前已經備好的禮車,新郎新娘向大眾揮揮手致意。

駕駛禮車慢慢駛走,年輕的新娘微笑著,在車子駛離沒幾公尺時,拿起手中的捧花用力丟向半空中,眼看捧花朝眾女賓頭頂落下,所有的女賓客狂喜尖叫一起衝向前搶接,其中一個女孩撞倒身旁的男人、優先接住了捧花,四周響起掌聲和道賀聲,所有的喧囂的聲音像捲進漩渦中,全部扭曲在一起。

絲黛西因為恐慌而閉上眼睛,直到全部的聲音消失了才敢張開眼。

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佈置得甜蜜的嬰兒房中,看到新娘獨自跪在嬰兒床旁邊、抱著腹部痛苦的哭泣,眼角和鼻子的腫脹看起來似乎哭得沒日沒夜,儘管哭得虛脫而無力,卻沒有打算停歇的意思。

「磅!」嬰兒房外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絲黛西回過頭觀望的瞬間場景又變換了。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天台上,新娘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地獨自喝得醉醺醺,雙手沾滿鮮血,地上一支破碎的酒瓶,而她對著月亮發瘋狂笑。

深夜的天台只剩下她和新娘,新娘像是恢復理性,拖著蹣跚的軀體打算離開天台,但沒走幾步便疲累的癱軟身體,嘴裡念念有詞。

絲黛西嘆望眼前這位與自己相同遭遇的新娘,熟識的衝擊令她感到熟悉也陌生,脆弱又孤單的可憐女人,彷彿絲黛西的前生或今世。

新娘垮在冰寒的瓷磚地上,側著頭以空洞的雙眼注視地板的紋路,露出淒涼的微笑。「……我看起來幸福嗎?」

絲黛西搖搖頭。

新娘閉上眼睛吞口口水,閉上雙眼的臉部表情極其艱澀,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既然如此,妳、為、何、要、忍、耐?」

話一說完,新娘面貌龜裂片片剝落,臉皮之後還藏了張真正的臉孔,與絲黛西相同的面貌,她張牙舞爪衝向她,嚇得絲黛西發出尖叫。


在她尖叫掙扎的瞬間人也從病床上驚醒,冷汗直冒氣喘吁吁,直到強壯的黑人護士趕來床邊緊握她細瘦的雙掌,豐厚雙唇反覆禱告:「親愛的上帝,請垂憐可憐的絲黛西沃德勒,請為她開啟智慧不再受苦。」

絲黛西才漸漸從惡夢的陰霾獲得平復。

此時,病房房門被粗魯推開,迎面走入的是提著公事包與筆記型電腦的史汀,絲黛西莫名感到膽怯還有上心的沒來由的歉疚,抱歉自己打擾丈夫的事業,抱歉身為妻子的自己居然病倒了。

黑人護士注意到絲黛西可憐兮兮的悲慘模樣,她拍拍她的手安撫,而史汀沒有走到病床旁關心自己的妻子,反而直接找張最靠近桌子的沙發椅,謹慎放置吃飯的傢伙後,一屁股坐上沙發。

靠在沙發軟墊上的史汀只是重重歎口氣。

這一口氣嘆得意味深遠,非常沉非常重,裡頭有鋪天蓋地的焦慮和煩躁,瞬間膨漲整個病房空間,讓遲鈍的人都能貼身感受到侵入毛細孔的不懷好意的。

絲黛西趕緊低聲道歉。「我很抱歉,史汀,我不是有意……」

「妳是該感到抱歉,因為妳又再次讓我臨時請假了。」史汀的表情和語言盡是苛責,溫和又咄咄逼人,彷彿他是個滿腹仁慈卻對罪犯失去耐性的審判者。

黑人護士按捺不住胸口洶湧而出的熱血和怒氣,正要破口大罵時,比任何人晚到的醫生也踏入絲黛西的病房內,他與從沙發起身的史汀握手致意並確認對方是否為病人的丈夫。

「自從沃德勒太太住院到現在已經超過一個禮拜,我非常高興終於能夠見到你,沃德勒先生。」

「真是恭喜你,醫生。希望能有什麼大事是值得我放下貴重客戶、然後千里迢迢來到醫院洗耳恭聽。」史汀雙手叉腰,表情和顏悅色卻掩蓋不住語氣中的傲慢,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聽得懂他有多麼不情願離開自己引以為傲的工作崗位與迷人的客戶,除了聾子。

醫生金絨短眉挑起,聳聳肩不打算應付超出自己專業領域的患者——一位「自大狂妄的病人」,與討人厭的傢伙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無非是慢性的自我了斷,他決定快點解決目前的問題。

「非常遺憾沃德勒先生,你的妻子沃德勒太太最近流產過,而且不只一次,關於這些你清楚嗎?」

「清楚,非常清楚。真幸運啊,能夠再次親耳聽見醫生或者是太太通知我、『恭喜,你要為孩子辦場葬禮了』的溫馨小提醒,順便來談談我買的醫療保單,對吧。」史汀露出輕蔑的態度,開始著手整理頸子上些微凌亂的領結,解開整理好再重新打上完美的領結。

一旁的黑人護士翻了翻大白眼,在額前和壯碩的雙肩以手指比劃了一個十字架,低頭握拳小聲的禱告,「喔上帝,請寬恕我差點關不上嘴的壞話。」

「容我開門見山去闡述我的見解,沃德勒太太在每一次的流產後並無被妥善對待。」

「醫生,我的工資並不比你差,提供一個成年女人吃喝玩樂的費用完全綽綽有餘,我不懂你想指控什麼。」

「鬼扯。」黑人護士高聲抗議立即引起史汀優雅的矚目,她氣鼓鼓地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瞪大有濃密睫毛的雙眼回瞪史汀。

黑人護士是負責照顧絲黛西健康的臨床看護,所以她非常清楚,而且清楚極了!眼前這位風采迷人、臉皮乾淨斯文的金髮紳士是頭裹著人皮的惡魔。

「看看可憐的沃德勒太太,除了一身皮包骨之外,有的也只是心碎,看看她,你不感到羞恥嗎?你敢在上帝面前發誓有善待過她嗎?」黑人護士仗義執言。

「虔誠的護士小姐,我非常樂意邀請妳為我逝世的孩子們禱告,如果妳願意的話。」史汀答非所問,將西裝左邊的袖扣拆開又重新扣好,然後是右邊。

「嘿,你知道嗎?沃德勒先生,你身上的西裝和領帶是我目前看過最有品味的,也是你全身上下唯一最值得誇耀的。」醫生微微笑。

「謝謝。」史汀對於醫生突然的讚美相當滿意,將胸膛挺直背脊撐起,像極一頭開屏孔雀毫不掩飾美麗的羽毛。

黑人護士又翻了翻白眼忍聲偷笑,顯然在她面前有頭驢子聽不懂醫生的諷刺。

「無禮粗俗的對待不會使花苞綻放,只會凋零腐敗,容我先離去,納西瑟斯先生。」醫生輕輕揶揄。

史汀似乎明白到什麼而感到不愉快,他怒氣沖沖拿起手機在醫生、黑人護士和絲黛西面前揚長而去。

「老天,我真不敢相信妳願意在婚姻中忍受不必要的痛苦!嗨,相信我,他完全是個麻煩啊!肯定是妳太年輕才會嫁錯人,看在上帝的份上,女孩妳該回頭愛自己。」黑人護士清爽的圓潤面孔,外型給人務實和精壯,說話速度卻快得好比一把機關槍。

絲黛西虛弱無力地噗嗤一笑,一旁的醫生從自己的皮夾中摸索出一張名片,遞給對方。

「沃德勒太太,依照個人立場我想推薦心理師兼律師的好友給妳,我認為對方會樂意在離婚官司的法庭上、狠狠掏光沃德勒先生的財產。」

接過名片,醫生與黑人護士一同離開病房,獨處的絲黛西細細觀賞白色紙片上頭手寫的名字和手機號碼,內心躊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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