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凱特……明明就比我們還要難受……」
夏鐵利亞垂下了眼簾,下雨了,就像是潰堤的眼淚一般的從黑暗中不斷的掉落,落至屋簷,造成的悶響讓人更是覺得像是打在心臟般,與那消化不了的苦澀一般的一併讓人疼痛。
芮坦熙爾瞥了一眼夏鐵利亞,接著將視線轉向滴答不斷的窗外。
遠方有著微微的光,原本紫黑色的夜在遠方帶了點濃重的鉛灰色,自己現在的心情大概也就是像這天色一樣討人厭。
明明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對方,不管是個性,習慣,想法,自己絕對是最了解的人。
那笑容底下有著怎樣的心情,也不可能瞞過自己,但這次自己卻這麼無力,甚至還要讓一個連身分都沒法查明的危險分子出手搭救。
爺爺知道了一定會非常失望的。
幫不了小流,現在連自家兄弟都幫不了……
「真是太沒用了……」
「甚麼?」
沒有聽清楚對方的喃喃,夏鐵利亞轉過了頭,不過芮坦熙爾只是回給對方一個虛弱的笑容,少了以往的燦爛,寫滿了疲憊。
「沒甚麼。」
「想說甚麼就說出來啊!你這樣很不乾脆。」
「我可不像你這麼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想說甚麼就可以說甚麼!」
「想吵架啊!」
明明內容就像往常一樣,但兩人卻少了些底氣,只是無意義的來回對答,沒有氣焰也沒有活力。
就像是假裝著日常的一部分一樣的對答。
如果就像對話內容一樣,甚麼都沒發生過,眾人就只是不斷的往目標前進,一路上雖然驚險但
大家都是平安無傷的,那樣的話……
那是不可能的。
要不然自己早就可以回到那個時候……
那個流還能笑著跟自己談天,無奈地看著弗拉凱特跟著自己鬥嘴,每個人說著自己從來無從知曉卻有著希望的未來。
回到那時……
「弗拉凱特會沒事的。」
夏鐵利亞的話像是咒語一樣,有著堅定的說服力,要著他們振作點的鼓勵,這女孩也一樣的不安。
明明每個人都抱著同樣的不安跟懊悔。
「會沒事的。」
像是要加強信心般地強調了一次,明明知道語言上的逞強一點用處也沒有。
不過芮坦熙爾卻因此覺得好像輕鬆了點,雖然只有一點,卻讓他不禁輕輕的勾起了嘴角。
「謝啦!」
「?」
雖然不是沒聽到芮坦熙爾的話,但這樣突兀的道謝卻讓夏鐵利亞摸不著頭緒。
「很感謝你這麼想。」
芮坦熙爾沒有回過頭,只是緊盯著窗外的滴滴水珠,黑色已經消退了,天空是一片褪色的微灰,帶了點髒污的鵝黃色。
「怎……怎麼想?」
「沒甚麼,總之就是謝了。」
芮坦熙爾的反常樣子讓夏鐵利亞很是不習慣,不過對方的確在跟她非常老實的道謝。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芮坦熙爾如此直接的對她表達某種善意,沒有譏諷,沒有無所謂的隨便笑容,認真的,柔和的。
「雖然我不知道你要謝甚麼,不過我接受你的道謝,而且,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道歉。」
「道歉?」
這次換芮坦熙爾驚訝的回過頭,不過夏鐵利亞就跟剛剛得自己一樣,只是看著微亮的陰沉白色。
「嗯……說實在,我一開始並不喜歡你們,因為流是一個魔技師,就算再怎麼不像,但也是事實,因此我對你們……總之,我不該在自己沒有親眼去證實判斷前就隨便下定論,所以……我覺得我應該為這件事道歉,那個……」
夏鐵利亞轉過了頭,直率的眼眸讓芮坦熙爾一瞬間想到書本裡那人形精靈的水晶眼瞳。
澄澈,純潔,但也犀利。
「所以我實在不應該用這樣的想法和態度去跟你們相處,尤其是對流……所以我一直覺得你們
會生氣是當然的,我想為此道歉。」
「……我們並沒有說過我們有生氣吧?」
「有的,雖然沒有很明顯,但弗拉凱特跟你在一開頭的時候……之後你也是,沒有很大的證據,但我就是這麼覺得,總之,我對我的態度道歉。」
芮坦熙爾不禁有些失笑,這丫頭明明就沒有經歷過世面,某方面的感覺卻頗敏銳的,不過自己因此動氣感覺好像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夏鐵利亞不提,自己倒對這種事情早忘了一乾二淨了。
「老弟雖然有跟我說過大概狀況,不過我還是問問你好了。」
「甚麼?」
「記得一開始見面時,我跟老弟把你跟流分別支開嗎?」
「記得。」
夏鐵利亞點了點頭,明明也才過了一個月多,但總覺得好久遠的事情了。
「老弟有對你說了甚麼嗎?」
「確認我不是敵人……」
夏鐵利亞垂下了眼簾,繼續說道。
「還有不要就這麼把流視為惡,他並不是自願的……」
「是嗎?他不想要被稱呼名字啊?」
弗拉凱特若有所思了片刻,然後笑了笑。
「他總是拘泥這種事情,明明可以更挺起胸膛的活下去的。」
喃喃的話語讓夏鐵利亞怔了怔,而弗拉凱特卻只是笑了笑再度搖了搖頭。
「沒甚麼,不過夏鐵利亞,或許你並不同意,但我還希望你能……」
「他希望我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想法去判斷,世界的價值觀並非對錯的憑依,他叫我看著,等到看得清清楚楚再下定論,他不會否定我現下又或者往後的想法,但是,當甚麼都不了解時,我沒有任何斷言事情的權力。」
真像是弗拉凱特會說的話……
芮坦熙爾不禁有些苦笑。
「那你有結論了嗎?」
「沒有,但是……」
夏鐵利亞勾起了一抹笑容,剛開始,芮坦熙爾還真的覺得那抹笑容真的很惹眼,甚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世界的殘酷,不知道暗處的骯髒,直率又天真的表情大談著自己所謂的正義,卻又如此的無知可笑。
但現在,那抹笑容卻很是舒心,直率自然毫不掩飾,那是自己沒有的,沒有任何被世界所侵蝕的自信。
或許自己會覺得惹眼也只是因為在某方面有些忌妒吧?
「但是甚麼?」
「但是我認為我的結論一定跟我原本的認知完全不同,所以我跟你道歉。」
「你還打算做出結論啊?」
「結論不是要看到最後才可以說出口的嗎?」
芮坦熙爾不知不覺笑出了聲,剛剛的沉重壓力好像消失了一半,感覺輕鬆了不少。
夏鐵利亞愣愣地看著對方的笑容,看的後者有些尷尬。
「幹……幹嘛?」
「沒有……我第一次看到你這樣笑,所以有點驚訝罷了。」
「怎樣笑?」
「很單純的笑,沒有負擔。」
芮坦熙爾也跟著愣住了,腦海裡響起了弗拉凱特有一天晚上跟自已說過的話。
「夏鐵利亞雖然是個單純的女孩,卻不是愚蠢的人,洞悉力很強,往往會說出驚人之語,芮坦熙爾,或許她並不是只有我們想像的那樣。」
「的確很出乎意料啊……」
「甚麼?」
「沒甚麼,只是我對於你的口出驚人感到震撼。」
「甚麼跟甚麼啊!不過我覺得你這笑容比你平常的欠打笑容好太多了。」
「就算是欠打笑容也比你那蠢笑來的好。」
「喂!我是在稱讚你耶!」
「聽不出來耶!真是抱歉啊!」
芮坦熙爾挑了挑眉,明明原本沉重的話題被那表情破壞殆盡,夏鐵利亞不禁感到理智再次斷線。
「為什麼跟你說話沒辦法好好地說上五句啊!夠了!我要走了!明明我那麼認真的!」
看到夏鐵利亞氣呼呼地轉過頭打算離開,芮坦熙爾無聲的笑了笑。
他可沒忘記,自己還有一件事情要做呢!
「喂!夏鐵利亞!」
「幹嘛啦!」
不爽的回過頭,夏鐵利亞打算對方要是再講甚麼欠揍的話就先轟一記魔法過去。
不過芮坦熙爾的話卻比剛剛的那抹笑容更加令她驚訝。
「幫我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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