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劍與狼　　第十七章　　蝕武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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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水凌飛快地拿起樹枝，略畫地圖，說道：「我們現在有幾條路可以選，第一條是順小徑回山腰，再與攻打山門的『鬼眾』錯開，另尋他道與本隊會合，一同守護少林寺。」

　　吳六點點頭，說道：「我便是如此打算！」

　　彭水凌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晚輩知道，以吳前輩的性格應當會做這樣的選擇。可是這選擇並非上策，所以晚輩即使會浪費大家的時間，也希望勸說大家改走別路。」

　　胡偉山不待吳六回話，便先問道：「這個選擇有什麼不對嗎？」

　　「乍看之下沒有不對。」彭水凌對只差幾歲的胡偉山說教道：「但是不會給我們帶來任何優勢！你仔細用心想想看，就連偏僻小路的我們都遭遇到敵人近千人的大部隊了，想必山門前一定是血海一片，我們浪費時間繞路回本隊之後，是沒辦法做出任何貢獻的！」

　　吳六心道：「好險我沒問，雖然彭師妹明顯對我比較客氣，但是搞不好在這當口，她會連我都酸呢！」

　　胡偉山還是不懂，再問道：「為什麼我們跟本隊會合以後，會沒辦法做出貢獻呢？」

　　換何鷲明插嘴道：「胡師兄！因為那個！」何鷲明遙指用過的滾木落石。

　　見胡偉山兀自一臉迷茫，何鷲明解釋道：「兩軍交戰就跟陷阱放下的一瞬間相似，我們就算前往本隊會合，本隊也已經用盡了與『鬼眾』交戰上有利的接觸點。我們會怠滯在會合處浪費時間，直到我方友軍戰敗，輪到我們替補上場為止。所以彭師姐覺得我們這樣選擇對武林盟沒有任何貢獻！」

　　「不對啊？不能直接讓我們跟勢弱的友方交換嗎？換上我們這些生力軍，不就能補強弱點，又可以減少犧牲啊？」胡偉山反問道。

　　何鷲明解釋道：「胡師兄，你覺得勢弱的我方，在向後撤退讓出有利的交戰地點後，優勢的『鬼眾』會怎麼做？我認為牠們不但會趁機追擊弱勢的我方，還會佔領有利的地點！我方會因為一退而敗走，更有可能會因為一段防線敗走，一瞬間導致全軍覆沒。」

　　彭水凌看著何鷲明，心道：「這小弟弟不笨嘛！一直搶著話頭，是怕我又拐彎取笑胡偉山嗎？」見胡偉山若有所思，正咀嚼何鷲明的話語，彭水凌說道：「所以我們應該要繞路去『鬼眾』陣尾，而不是與本隊會合。一但我們夾擊『鬼眾』，縱使牠們原先處在上風，也會因為突然陷入夾擊的困境，造成兵員上的損失。如果可以在牠們的頭領應對之前，擴大戰果，那我們武林盟將會贏得這場戰鬥！」

　　「啊！」趙劍揚突然尖叫一聲，打斷彭水凌的話頭。趙劍揚抓著呂狼風的肩頭，對他說道：「你看！牠們的屍體突然化成一灘血水了！」

　　上從吳六，下到在旁吸手指的戊，全隊上十三個人都用同樣古怪的眼神看著趙劍揚，不一會呂狼風恍然大悟地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兄弟他是第一次，今晚是他的第一次！」

　　「原來劍揚賢侄是第一次啊？」吳六爽朗地笑道：「我們先依照彭師妹的意思，往『鬼眾』的陣尾移動吧！」

　　十四個人施展輕功，在吳六的帶領下迅速的移動。途中吳六對趙劍揚道：「賢侄啊！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我們各大門派幫會要在武林盟的帶領下對抗『鬼眾』呢？要是真有一個外蠻異族成立的大組織，不停殘殺我們中原武人，我們不是應該要上報官府，請朝廷以外交途徑，要求蠻酋夷首禁止這傷天害理的暴行嗎？最低限度，也應該請朝廷下令，要求各地關防不再讓『鬼眾』進入我中原九州，讓牠們繼續殘害我中土百姓。」

　　趙劍揚心道：「啊？看吏盟主的神色，我還以為他根本沒把朝廷放在眼裡。」

　　吳六續道：「為什麼我們至今都是採取江湖仇殺的方式處理，就是因為我們缺乏讓朝廷支持我們的證據。被我們殺害的『鬼眾』，就如同你發現的一樣，快則一刻鐘以內，慢則數天，牠們的屍體，連骨頭都會融化成屍水，一點殘渣都不剩。正是因為牠們是在人世間不留痕跡的鬼怪，我們武林盟才稱呼牠們為『鬼眾』。」

　　「啊？」趙劍揚說道：「我還以為是因為牠們都是外人異族洋鬼子，所以才叫『鬼眾』。」

　　吳六皺眉，問道：「你師父沒教過你，不可把外人異族，都當作『鬼眾』嗎？」

　　趙劍揚低頭尋思，想起幾天之前在野店，他才想過這事。趙劍揚臉糾在一塊，慚愧地說了聲：「有。師父有教過。」

　　小徑走到盡頭，回歸山道，往下是解劍亭，往上是少林寺山門。

　　吳六轉頭，問彭水凌道：「往上奇襲『鬼眾』陣尾？」

　　氣喘呼呼，勉強跟上大家的彭水凌先是抓著膝蓋，努力平穩呼吸，然後說道：「不！先讓我賭一下。」

　　幾個深呼吸後，彭水凌以雙手為號角，吹出了夜梟啼聲。不一會，南邊也以梟聲相應。

　　彭水凌對吳六說道：「吳前輩。我們先跟南麓分隊會合，增加人手吧！」

　　「這傢伙！已經跟其他分隊的同伴約好了啊！」吳六對眼前這武藝平平的年輕女子另眼相看。

　　下方林蔭中，出現不少身影，將近四十人。這四十人滿身是血，衣衫破爛，看來經過一場苦戰。

　　吳六看著下方為首那人，是武林盟長老陳家寨的寨主陳凱，心知這四十個人確實是防守南麓的第四分隊。吳六不禁心頭訝異，暗道：「這小妮子，聽暗號就知道對方是南麓分隊，難不成她跟每一個分隊都約有不同暗號？」

　　不過這次倒是吳六想太多了，彭水凌是只跟幾個感情好的武林盟師姊妹定下暗號，被分配到南麓分隊的她們若是回應了暗號，底下那群人當然鐵定是南麓分隊。

　　吳六又想：「第四分隊一共有十個小隊，七十個人。如今只剩下四十人，損傷近半。真是辛苦他們了。」吳六在武林盟的輩分比陳凱低，主動移步，帶隊會合。

　　陳凱向來是個識大體的長輩，在這當口比起輩分禮節，武林盟的存亡重要多了，他也帶隊向上，希望盡快會合。

　　剛脫離虎口，與倖存的盟友相會，讓陳凱鬆了一口氣，他用力向吳六的胸坎捶了一拳，說道：「幹得不錯啊！小六。你的隊伍好像沒有損失啊！」

　　「托福托福！剛好撿到寶，有位後輩特別給力。」吳六陪了一個苦笑。

　　陳凱把目光轉向趙劍揚，對吳六說道：「是劍揚嗎？」

　　吳六搖搖頭，說道：「劍揚確實很努力，也幫上很多忙，不過我剛剛說的後輩，是南海派的新人彭水凌，這屆應屆的金鷹。」

　　「邊走邊談吧！」陳凱稍微整頓了一下隊伍，便率眾向山門前進。

　　兩隊會合，領隊又不禁止私談，讓隊員們開始尋親覓故。在這個生死一瞬間的鬼域，確認親友的存活是最重要的事之一。

　　趙劍揚繞過三分之一的人群，對一名儒雅的青年喊道：「大哥！你沒事吧！」

　　劉彥伯轉過頭，看著趙劍揚與他身後的呂狼風、何鷲明三人皆安然無恙，便微笑說道：「你們都沒事，我怎麼會有事呢？」

　　劉彥伯雖然這樣說，但是趙劍揚仍注意到劉彥伯的長衫少了左邊的衣袖，加上劉彥伯的左上臂有兩條輕微的爪痕，趙劍揚心知劉彥伯差點被『鬼眾』撕下一條手臂。想到此處趙劍揚便咬牙切齒，說道：「竟然膽敢傷害我大哥！我一定會幫大哥報仇的！」

　　何鷲明、呂狼風都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熟悉感，總感覺這豪語的風格似乎不久前才聽過。

　　何鷲明左顧右盼，正尋找其他相熟之人。何鷲明在武林盟輩分低下，並沒有權限閱覽分隊名單，所以他並不知道南麓分隊當中，他只認識長老陳凱與其弟陳歌以及師兄劉彥伯三人。不過他倒是看到彭水凌正拉著一名黃衫女子的袖口，不停對她說悄悄話。

　　趙劍揚搭話道：「我看過她！我跟乙吵架的那天，彭水凌也跟她走在一塊。」

　　「禮貌一點！」呂狼風道：「人家已經是應屆的金鷹了，我們可是毛沒長齊的新秀。」

　　趙劍揚翻了個白眼，說道：「你難道沒看出來，她功底不高嗎？」

　　何鷲明用力拍了一下趙劍揚的後腦，低聲說道：「今天要不是她，我們可以這樣餘裕對抗『鬼眾』嗎？」

　　「好！為了你，我會對她有禮貌的！以後我會叫她彭師姐，這樣可以了吧！不過你們也要承認，我們畢竟是武林人士，靠得是『這個』！不是『這個』！」趙劍揚先是緊握他的拳頭，再指指腦袋。

　　劉彥伯對趙劍揚說道：「拜託你！還是好好訓練你的腦袋吧！滿口蠢話，會讓別人以為我們五行門是三流門派好嗎？『這個』跟『這個』一樣重要！」

　　趙劍揚攤手認輸，說道：「你是大哥，你說的算。」

　　胡偉山、張元嘉兩人落在後頭，確定沒有華山派的盟友，讓這兩人心情不安，胡偉山擔心其他華山弟子的安危，張元嘉則害怕等等發生危險沒人可靠。

　　不到一刻鐘，眾人已經能遠眺『鬼眾』陣尾，陳凱心道：「吳六的隊伍沒有損傷，而我的手下損失過半，看來我的統率能力不及吳六，還是交給他發號司令吧？」

　　陳凱拱手對吳六說道：「小六，我們已經與敵人視野相接，你覺得現在我們應該採取什麼行動？」

　　「全力突擊？」吳六斜眼瞄了瞄彭水凌，期盼她有什麼好意見。

　　彭水凌靦腆地越過低伏的前排盟友，來到吳六身後，小聲說道：「拜見陳長老。那個吳前輩，我覺得現在先不要突擊，可以再等一下嗎？」

　　吳六問道：「為什麼還要等？突擊『鬼眾』陣尾不就是妳的主意嗎？」

　　彭水凌低聲說道：「得先確認兩件事，才不會出岔子。頭一件事是大家都有感覺到不久前山門冒出一股巨大的邪氣吧？我們先弄清楚那人是誰？得先分清楚敵我才是！」

　　吳六說道：「這事很重要嗎？鬼眾不能煉氣修身，能感覺到那人的氣息，他必然是我們中原武林的一份子啊！」

　　彭水凌說道：「我知道『鬼眾』不會煉氣修身，但是我第一個參與的任務，就見識到武林盟有人叛逃投靠『鬼眾』了。更何況這不知名的強者不但比武林盟盟主強大，還一身強烈的邪氣。只有四維不張，缺乏人性的人才會煉出邪氣。我們可以毫無準備，就相信一個強大的惡人，在危機之時站在我們這邊嗎？我堅持應當先分清敵我！」以上兩個理由讓彭水凌做了最壞的打算，就是有隱居林野的中土外道強者加入『鬼眾』了。

　　吳六不爽地抽動鼻頭，說道：「好！照妳說的辦！陳長老，我們現在要成立一組潛入觀察的探哨小隊，你的下屬我都不熟，請長老推薦人選吧！」吳六回過頭來，看著彭水凌問道：「第二件事呢！」

　　彭水凌說道：「擒賊先擒王！確認誰是敵人統領，他人在哪裡，我認為從最靠近他的地方突襲，一舉破壞敵人的指揮系統，是對我方最有利的行動了！」

　　陳凱見到吳六給後輩刮了一頓，卻發自內心欣慰，一來是高興吳六的雅量，二來是慶幸真如吳六所講，在後輩中撿到寶了。彭水凌要是男子的話，前途可說無法限量。可惜的是中土重男輕女的觀念根深蒂固，即使吏鼇等人一直無視這惡質的傳統，仍無法改變風氣。

　　「個性沉穩、進退有旨的彥伯是第一人選。不過探哨這種事，老朽還是覺得交給『影兵』們去做比較合適。」高興歸高興，正事要緊，陳凱還是馬上給予吳六答覆。

　　吳六點頭道：「不衝突，這樣剛剛好！」吳六指了指劉彥伯與趙劍揚，示意要他倆過來。
待他倆一靠近，吳六便說道：「我們剛剛成立一個探哨的隊伍，隊長是劉彥伯，隊員是趙劍揚與他的『影兵』們。任務有二，一是確定不久前突然出現的古怪氣息是敵是友，二是確定敵人統領的位置，時限是一刻鐘。」吳六故意把邪氣說成古怪，怕給劉彥伯先入為主的壞影響。

　　吳六拿出袖筒中，用來計時一刻鐘的小沙漏，將它放在劉彥伯眼前。

　　劉彥伯看著沙粒不停落下，連忙抓住趙劍揚的後襟，往前潛行。

　　吳六沒給劉彥伯一時半刻整理隊員，是因為他知道趙劍揚一動，他的『影兵』便如同影子一樣，緊緊跟上。

　　兩人彎腰駝背，向前快走，走了兩百多步，劉彥伯、趙劍揚兩人距離最近的『鬼眾』僅有三百多步的距離，運氣不好牠一個猛然回首，可能就會看見正移動的兩人。劉彥伯壓低趙劍揚的身形，直到草叢遮蓋住他們的身影。

　　「大哥。我們要怎樣才能知道，哪一個『鬼眾』是老大啊？」趙劍揚問道。

　　「我的天啊！」劉彥伯沒回答趙劍揚的蠢問題，因為他已經被眼前的景象震攝。

　　原本以為武林盟本隊、『鬼眾』兩方人馬會殺得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誰知道竟然是『鬼眾』單方面挨打，將近數百名『鬼眾』團團包圍一位衣衫髒汙，蓬頭垢面的男子。該名男子將江湖上聞名如見鬼的『鬼眾』當作是飛蚊小蠅，隨手拍打，一掌將對方拍得粉身碎骨。

　　滿地都是『鬼眾』融化的血水，那名男子在鬼群當中殺進殺出，遠比被稱為鬼的『鬼眾』更加兇殘。

　　以吏鼇為首的武林盟群雄，正守護在少林寺山門，更遠處的正門前，則有智勝大師壓陣。武林盟眾人表現得戒慎恐懼，似乎並沒有把那兇惡的髒漢視為自己人。

　　趙劍揚有些失望，他本來偷偷妄想，希望這股邪氣的主人，是他消失多年的父親。縱使在黑門幻境中發覺父親趙星峰是個兇殘的惡人，但是親子依戀是人之天性，趙劍楊還是希望能與未曾謀面的父親相見。

　　吏鼇單膝著地，以劍撐持；顧鏡緣依靠在山門後，一臉慘白，見到盟主、師父兩人似乎身受內傷，讓劉彥伯十分擔憂。所幸吏鼇身前還有一排人牆待戰，為首的分別是第三分隊統領公孫丑與第四分隊統領藍士罡。

　　劉彥伯十分驚訝，他心道：「是公孫師叔跟藍士罡！我們第四分隊在陳長老的率領下，勦清千名『鬼眾』，防守南麓，雖然有近半數人犧牲，不過並沒有決策上的錯誤。沒想到他們能成功防守守區，還能回本隊，協防山門。效率之高，真讓人讚賞！不虧是公孫師叔！唉。枉費我與藍士罡齊名，看來我的才能遠比不上他。」

　　其實劉彥伯並不缺乏能力，若他缺乏能力，那陳凱就不會推薦他來肩負探哨的重任。

　　趙劍揚心道：「這人不管是敵是友，總是『鬼眾』們的敵人，看來任務一已經完成了！哪『鬼眾』的老大在哪？那個大劍肌肉男可是只有給我們一刻鐘的時間啊！」

　　趙劍揚一轉頭，整張臉恰恰撞在某人屁股上。趙劍揚向後一挪，才發現有個黑衣人不知何時蹲在他身旁。那黑衣人在地上挑起小蟲便塞進嘴巴，看得趙劍揚胃腸發酸，作嘔想吐。

　　趙劍揚心道：「隨便就把東西往嘴裡放，應該是戊吧？」

　　那黑衣人轉過身來，一邊嚼著小蟲蚯蚓，一邊答道：「是啊！我是戊。」

　　趙劍揚又心道：「剛剛我沒發出聲音吧？」

　　戊點頭答道：「對啊。你沒發出聲音啊！」

　　趙劍揚摳了摳頭，感覺有些不是滋味，心道：「我還是趕緊找『鬼眾』老大先，別在跟這吃小蟲的傢伙瞎扯。」

　　戊戳了戳故意不搭理他的趙劍揚肩頭，對左顧右盼的他說道：「我找到了喔！」

　　「你？你找到什麼了？」趙劍揚發覺他不好的預感成真了，這傢伙真的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我找到那群蠻子的老大了啊！」戊得意地把下巴抬高，趙劍揚順著戊比出的食指，也看見了『鬼眾』攻略少林的統領。牠獨自站在黑檀大轎之前，看著自己的手下不斷被髒漢屠殺。那糾結的臉孔以及滿額的汗水，證明了在『鬼眾』的眼裡事態危急。

　　「大哥！任務完成了。」趙劍揚低聲叫喚劉彥伯。

　　劉彥伯的注意力都放在髒漢身上，他細聲回話道：「劍揚，你趕緊去通報吳前輩他們，現在正是我們突擊『鬼眾』的大好時機！」

　　趙劍揚五步當作兩步，快速地爬回到吳六跟前。趙劍揚向吳六稟告道：「吳前輩、陳長老，我大哥說現在正是突擊『鬼眾』的大好時機，要我回來稟告兩位。」

　　吳六皺眉道：「任務啊！」

　　趙劍揚連忙補充道：「只能確定不知名的武人一定是『鬼眾』的敵人，他們已經交上手，殺得一蹋糊塗！鬼眾老大在東北方六百步左右的位置，明顯的景物是他身後有一副華麗的大轎！」

　　「這還差不多！」吳六比劃了幾個手勢，讓第四分隊與第七小隊的隊員向東北方緩緩移動，拉近距離，準備突擊。

　　陳凱問趙劍揚道：「那不知名的武人，是何樣貌，使什麼武功？」

　　趙劍揚心裡不太尊重愛裝熟的吳六，卻把陳凱當作是親爺爺，恭敬地回答道：「陳長老，那人一身髒汙、滿臉老泥，我看不出他的樣貌。不過他使得武功都是同樣的套路，我很肯定是少林派的掌法！」

　　趙劍揚的答覆，讓年輕一輩的武林盟金鷹，如彭水凌等啞口無言。這股氣之兇惡，宛如妖邪，怎麼可能發自於少林派武人的身上。有數人不禁認為，鐵定是趙劍揚年少沒有見識，搞錯功夫。

　　陳凱卻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莫非是那人？可是那人已經失蹤十多年了啊！」

　　陳凱的話語，讓趙劍揚的心情更加糾結，他暗道：「這人也失蹤十多年，卻能重出江湖！為什麼我爹直到今日還是音訊全無。」

　　大轎兩旁仍有『鬼眾』雜卒五十餘員，主要兵力全給那不知名的強者牽制，吳六當然不願意放過這大好機會，他低聲下令：「我與劍揚及『影兵』全員，包圍敵方統領，其餘人等，盡快削減敵人剩餘的兵力人手。」

　　陳凱有些擔心，『鬼眾』素以強弱分階級，敵酋能負責攻略少林派，恐怕不是弱者，問道：「這樣妥當嗎？」

　　吳六低頭，看著手中的大劍『悔恨』，然後對陳凱說道：「陳長老，別忘了，我們幾個可是擁有『流星鋼』，由我們對付牠大家才安全。」

　　在吳六一聲號令下，眾人向大轎殺出，仿彿獅子撲兔、惡狼下山！仗勢著人數與偷襲的雙重優勢，是有冤報冤，沒冤練拳頭！

　　尤其像彭水凌這樣家族父母都死在『鬼眾』之手的武林盟金鷹，更是卯足全力，將畢身功力招呼在這五十多位『鬼眾』身上。

　　『鬼眾』統領一時之間也無法號令部下，吳六的趙家劍法將牠逼退數步，『影兵』更將牠重重包圍。但是牠仍然頭腦清醒，在眾多敵人當中，馬上挑出最弱的施予打擊，牠的鋼拳無情的揮向跑過頭的趙劍揚。

　　趙劍揚缺乏臨陣經驗，導致他合圍跑位不當，馬上被敵人識破，一拳打向他的頭臉。面對敵人開山劈石的拳力，趙劍揚下意識提起右腕擋架。

　　『鬼眾』統領露出了得手的獰笑，企圖一拳打斷趙劍揚的手腕，擊破他的頭顱。

　　右腕受擊，趙劍揚向後飛滾，轉了七、八圈，右半身劇痛麻痺，讓他倒在地上，站不起身。這樣的結果，讓『鬼眾』統領不敢置信，這拳應當將這少年打得粉碎，卻只把他擊倒。

　　趙劍揚頭痛欲裂，鼻血流出，這讓他明白『流星鋼』變化而成的右手雖然可以硬扛『鬼眾』的猛烈打擊，但是他身體其他部分還是生身之軀，無法承受『鬼眾』的重拳力道。

　　主要戰力被一名骯髒的乞丐牽制，陣尾又被偷襲，這讓『鬼眾』統領明白攻略少林的計畫破滅了。雙眸黯淡無光的牠，一聲怒吼，竟然說起漢語：「你們不懂嗎？力量要掌握。」

　　牠深切地嘆息，下令道：「任務失敗了。特里格、雷西薩亞、迪多，你們帶著其他『使徒』們撤退吧。」

　　瞬間包圍不知名武人的『鬼眾』們，一個接一個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是中原武林頭一次見證『鬼眾』撤退。不只攻擊的力量匪夷所思，就連逃跑之快都令人不可思議。

　　被呂狼風扶起的趙劍揚，脫口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牠們要撤退？」

　　似乎是聽見趙劍揚的問話，『鬼眾』統領對他微微一笑，說道：「因為我們確定行動失敗了，既然失敗了，就該老實承認，不要增加過多的人力損失。」

　　換呂狼風搭話道：「我們既然攔不下那些人離開，就更攔不下你，你又為什麼留下。」

　　「因為我得擔起戰敗的責任。」『鬼眾』統領說道：「我叫薩尼爾，是『使徒』中亞區的總管，我必須負起戰敗的責任。」

　　薩尼爾輕易越過『影兵』的包圍網，牠站在不知名髒漢的面前，朗聲說道：「我！薩尼爾，神擊少林的負責人，我要挑戰你，我們這起行動最大的變數！」

　　「在下楊永義，請賜教。」楊永義雙手合掌，擺開大力金鋼掌的起手式，他向周圍喊道：「各位前輩兄弟，拳腳無眼，請退開百步。」楊永義破舊的衣帶、髒污的身體也沒有辦法掩蓋他的強大。趙劍揚進入武林盟才不過幾天，本以為頂級高手差不多是吏鼇、智勝大師等人的級別，現在親眼看見楊永義，才知道一山更有一山高。

　　薩尼爾一個箭步向楊永義殺來，鋼拳左右齊使，專攻左胸，薩尼爾從楊永義出現到接受挑戰為止，都沒見過楊永義使過左手，心中料定楊永義的罩門在左側。縱使楊永義的罩門不在左測，總比直接面對楊永義超強絕倫的右手好。楊永義目視薩尼爾，燃眉之間在兩拳中穿插，他右手掌招忽變，右掌如星光閃爍，變幻萬分，有如如來千手，薩尼爾不及閃避，肋下中招。

　　一招中，楊永義再進招，一掌三連，將薩尼爾逼得跳出一大圈子相避。楊永義掌風迴轉，已將薩尼爾卷入手掌之中。頃刻之間，薩尼爾身上又中了數掌。薩尼爾毫不理會大力金鋼掌的掌力，如狂龍瘋虎般向楊永義襲來。薩尼爾欺近楊永義身畔，右手鋼拳猛力往楊永義小腿上砸去。楊永義起腳將薩尼爾踢了個翻天，腳法無他，同是大力金剛掌。薩尼爾著地突前，迴身出拳， 楊永義迅即回掌，拳掌相打，巨大力量反衝，將兩人彈了開來。

　　兩人相鬥不過數招，但是其中巧妙已經超越尋常武夫一生所得。中原群豪無不看得傻眼，不論是楊永義出神入化的大力金鋼掌，還是薩尼爾樸實的鋼拳，身法、走位、出招的種種變化都進入大巧若拙之境界。招式看似平凡無奇，但旁觀眾人自認要想法子閃躲、招架卻是不能。而楊永義、薩尼爾兩人還能互有攻防，不愧是超強者之間的對決。

　　趙劍揚也看得出神，總是覺得兩人招式之間還是有許多破綻，但是苦於人人同是兩手雙腳無法應對，不然招式真是平凡無奇。不過反倒來說，正因人人都是二手雙足，才顯得薩尼爾、楊永義招式巧妙，何況楊永義的左手似乎殘廢攤軟掛在肩上，僅是一手雙足。

　　彈開的兩人互相佩服對方的力量。楊永義心想：「該是如此強者，不然我少林派不是被欺侮的冤了嗎。」楊永義倒抽一股大氣，猛然咆嘯起來。震得嵩山群峰齊響。嘯聲回繞山間，久久不絕，諸峰發出的回音來去衝擊，宛如天雷閃電。這時雖是中秋半夜，月色明亮，可是在眾人心頭卻彷彿暴雨奔騰黑暗無光。

　　趙劍揚只覺得眼前一暗，差點就被震暈，身旁幾位功力普通的武者都昏倒在地。乙跟庚急忙攙扶趙劍揚，但是都被好勝心強的趙劍揚推開。呂狼風右手抓著趙劍楊肩頭，左手提著何鷲明，勉力站穩。何鷲明摀住雙耳，半跪在地。

　　楊永義扭了扭脖子，動了動左肩，說道：「用右手是打平，左手就不一樣了。」語畢，左手劈空出掌，擊在石階之上，登時石階破碎，石屑紛飛，幾粒石屑濺到薩尼爾上，在牠身上彈出數條血痕。楊永義挑釁的行為讓薩尼爾心中驚惶，本來一個左手殘疾之人跟牠上位上階的『使徒』鬥個平手，已經算是奇恥大辱了。現下楊永義左掌又出，力道遠在右手之上。薩尼爾嘆氣，牠真的不懂，為什麼人類可以超越規格呢？不對，是為什麼人類能不斷超越規格呢？

　　薩尼爾這在一瞬間，總算得到一樣多年來牠所沒有的新奇事物。

　　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