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屋內的情況
1
兩人又回到前院。
老頭子遞給狼他的木棒，狼的身體擺出類似打棒球的身姿，讓身體肌肉保持放鬆，雙手用力握著木棒底部，就朝著鏡子重重擊下去。
（啪啪！！）此次玻璃碎裂的聲音很大，像是清脆的尖叫聲。狼拿著木棒將擊碎的窗戶邊緣的玻璃碎片清乾淨，老頭子突然抓住他的手。
「你幹嘛？」
老頭子臉色蒼白，眼睛瞪大，手指懺抖的指向窗戶裡面。
狼往那方向，嚇的聳起肩。
一名追逐者站在屋子正中央，她的腰間則繫著綠色絲帶。她的皮膚在灰暗的室內微微發亮，像是夜光的朦朧色。
而且她上拿著那本紅褐色皮革封面的書，嘴裡唸唸有詞著。
「她在招呼我。」老頭子說。
「咦？我什麼都沒聽到啊？」
她的身影在玻璃的照射下逐漸模糊。屋外的兩個男孩幾乎無法看清楚她的輪廓以及移動的步伐。只見她像個女鬼一般拿著老頭子一直在找的書本，平行的移動至窗外無法看見的另一側。
「她要我們進去，」老頭子說：「拿走我的書果然只是個誘餌。」
在旁的狼沒多說一句，他握住大門門把，輕輕一轉。門鎖已經開了，剛才鎖上的果然只是圈套之一。
狼緊咬著牙，看得出來十分緊張，但是眼神堅定了許多。或許是因為十六年來第一次見到父母的墓碑後所衍生的勇氣。
「要進去囉？」
「嗯。」
他敞開大門，兩把手電筒照進霧塵瀰漫的老房子。
「我回來了，爸、媽......」狼對著眼前的一片黑暗說道。
老頭子和狼各自走了進去。手電筒的光四處照射，除了老舊以外，其實屋內的裝潢並沒有原本想像中的驚悚。
年老的木頭地板鋪上厚厚的土灰色塵埃；米白色的牆嚴重脫落，露出黑抹抹的內部；牆面上，一個舊式的長條型吊鐘掛著長長的金色鐘擺和一個黑白的錶框照片。這裡應該是客廳，屋內還擺著陳舊的褐色沙發、桌子、木頭櫃子、椅子。
四周非常的寂靜。
長久以來了無生人氣息的空屋，使單純而靜止的家具也飄散著令人膽寒的冷澀。
他們分別移轉注意力，繼續端詳這間房子。
狼看向前方的牆壁，往那走去，注視那幅掛在牆面上的黑白照。
照片內作為背景的那棟嶄新亮麗的房子應該就是目前這棟舊屋的前身，而照片中的男女看得出來應該是新婚的夫妻，不過最引如注目的是女人手中裹著的布，裡面包著幼小的嬰兒。
裹著他的布是紅色的，非常鮮豔的紅色。也是這張黑白照唯一有顏色的區塊。
狼皺著眉頭，用顫抖的手指輕輕的撫摸。那是曾經的自己，還被親生父母呵護著的時候。他仔細盯著那塊曾經包裹著它的紅布，他忽然感到有點怪異。這是一張黑白照，那塊紅色的顏料雖然乾涸了卻還很鮮艷。
這代表有人近來過這棟房子並把它塗上，但是會是誰呢？
「狼，你還好嗎？」老頭子探著手電筒走來他的身邊。
狼將照片從牆上輕輕地拿下。仔細地端詳著父母的臉，他要永遠記得他們的模樣。
父親穿著無袖的背心和短褲，右臂上有刺青。他長的很高大、強壯，他用結實的手臂攬著母親，笑得無比開朗。他的臉型端正，眼睛很像自己，還有和自己類似的髮型，交由狼評斷的話，他覺得父親長得很帥氣。
母親穿著白色的長裙與米色的外套。她戴著眼鏡、鵝蛋型的臉蛋，秀氣的面孔，笑容十分靦腆。她的頭髮綁著鬆垮的長鞭，緊緊地抱著自己。
狼用手指輕觸母親，好似那能感受到她抱著自己是什麼感覺。
老頭子將手搭在他的肩膀，憂愁的望著他，那是十分客氣的暗示。
於是狼將照片小心翼翼地收到自己的褲兜裡去。
「走吧，還有更重要的事。」
2
我在二樓，命案現場的臥室裡。
剛才門自己打開了，可是沒有任何人在門口。我過去把門重新關上，然後在房裡徘徊了好幾回。
拉開被扯爛的窗簾，我才發現窗戶被人用木板釘死了。
折返回來，我再次走向( 甘露兒．池恩 )死前的位子。
讓我看看妳死前在惦記什麼吧。我打開衣櫥。只看到一堆有些過時的衣服整齊的掛著，大致翻一下，還是沒發現什麼不對勁。接著看到最角落捲捆著一大堆衣物，我馬上認出一件棉質柔軟的紅布。
那是我在一樓勘查時在照片裡看見的那一塊紅布。當我試圖把它從衣櫥裡拉出來，卻發現它意外的沈重，像是它的另一端正綁著什麼。
於是我開始將那一大捆的衣物扯開，拚命拉著紅布。一個東西被我拉出來，它就被這條紅布綁著。是一本小本子，封面是黑色的獸皮，將綑綁它的紅布拆掉，有個人用黑色墨筆寫下一大串的草率字體在裡頭……
昨天。
可能是我這一生最盛怒以及悲傷的日子。
連我脫離正常的那一天都比不上。
池恩和艾維死了。
她一直不肯聽我勸。她的確成功了，但這樣的做法是引來謀殺。
直到她懷孕。為了寶寶著想，她才願意聽信我的話，搬離零界繼續她的發明。不得承認，當時我也以為不會再有任何危害，尤其是那時我因為工作也剛好回來沒多久，我自大的以為我能將他們的祕密以及安全照顧得很好。
我也沒想過我將會碰上那樣的怪物。
事發的前幾天。那一夜池恩才跟我講了一整晚的電話。
三年前，他們剛搬到人類世界，並且選擇在這人煙稀少的地方住。那時這棟房子才剛蓋好，而艾維興奮的為他剛出生的兒子蓋了一棟小木屋，他還是像往常一樣有建築天份。
那時候池恩的發明剛告一個段落。她告訴我她完成了最後一個階段，那代表剩下的工作便是不斷測驗『它』是否對人體有任何的不良影響或是危害。但是測驗一定要尋求世界政府的幫助，否則後果絕對是大災大難。
於是她的發明就被世界政府知道了，這是必然的結果。
所以那時的他們會選擇搬離零界的主因除了小孩以外還有攸關這一點。
我們都知道被世界政府介入的事情會讓人多麼不安。
一個禮拜前，也就是池恩跟我通話的時候。
她說所有的實驗結果都出爐了。上千條實驗都審核通過，池恩的發明甚至用在剛出生沒幾個月的嬰兒都不會有危險。聽說世界政府為了確保這一點甚至強權奪走數百個剛出生的小嬰兒做實驗，光聽到這一點我又是一股膽寒。
她說：「這項發明成功了，但沒有啟動。」
我問：「沒有啟動是什麼意思？」
她告訴我在她送去給世界政府進行實驗之前，她用艾維的基因做成一組基因密碼。也就是說，這項發明可以用在任何人身上，你在他們進行任何檢察、實驗、情況模擬的時候可以發現他們體內、體外的任何變化，但很快就消失了。它們不會真正的啟動，除非是擁有艾維基因的人。也就是艾維本人與他們的兒子。
世界政府知道池恩設了一組奇特的密碼，但不清楚那是艾維的基因，但他們當初談好了。原本的條件是發明要是成功，她將把它全數捐給世界政府，而他們奉獻給她的財產絕對會讓他們一家一躍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貴族。但池恩不想成為貴族，艾維也沒那個意願。最後的交換條件是，世界政府若是想( 真正的 )得到她發明，用來進行任何的研發或用於任何地方都必須經過她的同意，否則她就啟動基因密碼，讓她的發明無法( 真正的啟動 )。
她在電話裡偷偷告訴我，政府官員已經和她談了好幾次，告訴她他們想要如何發揮它。她承認那些方案或許不賴，但她從開始研發的那一刻起就不打算讓她的發明浮出世面，她本來是想用於當初還在交往的艾維身上，就只讓艾維有這能力。她生下這個小孩之後改變主意。
她竟然施打在她自己的小嬰孩身上，就在我跟她通話的幾個小時前。
我嚇死了，只要一談論到改革性的重大實驗，池恩連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
她告訴我她這麼做的目的：要是有一天世界政府開始領悟到她根本沒有『真正交出發明』的意願，她的小孩也不會因此而受到危害。
如果真有那一天，到時再給艾維施打那項發明也不遲，而至於她自己呢……反正世界政府是不可能殺她。世上只有她知道怎麼啟動、關掉、更改或是刪除那個基因密碼。
然而，他們被殺的那一天晚上，我實在來不及趕過去。事實上，我本來不知道他們即將要被殺掉，而是一位天師告訴我，那是我這一生第一次親眼見到天師的模樣。在此，我懶的重複他們告訴我什麼，他們的一切因果巡迴只與命運有關。
但我無法預先知道命運是什麼樣子。
我循著尖叫聲衝上樓時，正親眼看到池恩被一擊致死，而艾維則早已倒在血泊中、血肉模糊。我知道池恩向來不擅長打鬥，只是沒想到艾維竟然也死的那麼悽慘。只記得池恩死亡的前一秒手正伸向衣櫃，我不知道她做了什麼。
直到我與那怪物交戰，才明白艾維怎麼那麼快死亡。即使再強的獸系能力者都贏不了這頭陸地上的獸王。我被牠像玩具般凌虐、撕咬，我此時的所有行為只能降低身體的傷害率，避免傷到致命部位，但繼續下去我必定會死。
過程中，我不斷聽到從衣櫥傳來的壓抑的哭啼聲，才明白原來池恩把她兒子藏在裡面，卻沒想到牠衝上來，如此迅速的把他們殺害。
那代表等牠撕碎我，就會立刻殺了那個孩子。
我自己也有小孩，而且正好與那個小男孩同年。我有作為母親的責任繼續活著，同時有義務保護那個孩子。但我明白在陸地上我打不贏牠，作為一個獸系能力者我贏不了那頭怪物。
幸好我還有另外一種身份，那是我背負在身上的詛咒，當時卻救了我一命。
在牠撲上前，準備咬斷我的喉嚨前。我蹲下，一把抓住牠的腳，就破窗而出。
我用盡全身所剩力氣，拚命往垂直方向衝上去。很久沒飛了。從回天空的感覺很奇妙，即使氣壓陣的我胸腔一股熾痛，全身的傷口被狂風刺激的我簡直要痛暈過去。但牠畢竟從沒離開過陸地，除了瘋狂的吼叫之外，不敢有任何動作。
等我飛到幾乎看不到陸地上的建築物，才鬆手，看著他在雲層中墜落。那時我也喪失氣力，一會往下墬、一會飛一小段，等我回到地面，雅格接住我，而我就沒了意識。
我被受到最高級的醫療待遇，才能在今天早上那麼短暫的時間內醒來。
我身邊的手下告訴我他們找不到那頭野獸的屍體。
我飛到那麼高處，也很難確定牠會掉到哪裡。也或許牠根本不是一般的怪物，而是『 妖怪』，那麼代表牠很有可能還活著。
還有衣櫥裡的小男孩。
他們發現他時他全身被衣物綑住，像個紊亂的圓球。眼睛則被一條紅布綁住，雅格甚至把那條紅布拿給我看，他說將他抱出來離開時，他邊哭手中邊緊握著那條紅布。我認得出來，那是他還是嬰孩時，池恩最常給他裹的襁褓。我就說用紅布包住嬰兒會引來血災，她就不信。她什麼也不信。
他們讓屍體原封不動的繼續躺在那。
因為他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火葬還是土葬？這是人類世界最常處理屍體的方式，還是說要把他們的屍體帶回零界？
我決定火葬，我想艾維和池恩都不希望自己身上爬滿蟲子。然後我會將他們的骨灰埋在石碑下面。
我要手下們先去他們家附近架起一個巨大的井型木架，在正中央起火，就像原住民的傳統祈禱方式，希望這能讓他們的靈魂就此安息。
我想親自送他們一趟。
於是我現在就在這。
我背靠著衣櫥，而池恩在我旁邊。她臉朝下，趴在昨天那個位置。
她湧出來的整灘血已經染紅了我的褲子。她的身體冰冷又僵硬，但我已經徹底習慣了死人的氣息。我感到欣慰，即使這會是我最後一次能碰觸到她，我還是會輕撫她的秀髮和她說話。
我告訴她，此刻我比較擔心她的兒子。
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當然不能在他這麼小的時候將他送零界，如果被世界政府發現他是池恩的孩子怎麼辦？我是說，他們死了的這件事遲早會被發現。
那代表我必須讓他待在這裡，我想過我是否應該收養他，如果是我照顧他，池恩也會安心吧？
不過，我已經疲於在母親與統領之間的角色奔波，我真的能夠在生命裡多迎接一位小男孩嗎？我感到擔憂。如果這男孩還有可信任親戚或許該交給他照顧，畢竟他們才真正與他有血緣關係。
我會再派人去調查這件事。另外，我拿走了艾維的犬牙項鍊，雖然我不懂艾維幹嘛把自己被打斷的牙齒當作項鍊，但我知道那是進入池恩實驗室的唯一鑰匙，我這麼做只是防止有政府人員試著進入實驗室。
我把這間房間的窗戶用木板釘死了。
我抓著那頭猛獸衝出去時把玻璃全撞得支離破碎。我知道他們應該是不會介意，他們的臥房都被糟蹋成這樣了。我只是藉此來提醒自己不要再用那樣的方式殺人。沒錯，我指的是人，如果有緣，讓我在碰到那種等級的怪物或是妖怪，我還是會很榮幸帶給牠一場高空墜落。
火葬要開始了。
她就寫到這。
心頭一沉，此刻的心情無法言語。
我站起來，將這本小本子放進空的口袋裡( 另一個放著長鐵釘 )，雖然不知道是誰寫這本書，但我感覺它對我意義重大，我想留著。
我走出臥室後，意外的發現他們家有圖書室，就在寢室的旁邊。每個書架都排得滿滿的，每本書都異常的厚、佈滿灰塵。
( 怪物延伸圖鑑、原始生態學、神話論、獸之基因突變、物化扭曲、最高端進化科學……)這些都是什麼？
右側的牆壁整面都是封閉的厚玻璃。
我走到書桌上，發現書桌上放著一本紅褐色的書，它的封面是皮革的，雕刻的很精緻。我才剛翻開來，還沒讀懂上面寫什麼文字，門就忽然被打開。
喀啦。開門聲。
我驚訝的回頭。看見一位高瘦的男子，戴著鏡角已破碎的眼鏡，身穿著牛仔褲和上頭印著一隻藍色企鵝的短袖，一手拿著手電筒另一手拿著一根木棍。
我和那陌生的男子互望，他驚訝的表情比我還要誇張，他的樣子就像快要嚇死了。「妳沒事阿？！」
「什麼？」
他撐著手中的木棍一拐一拐的走到我面前，瞪大眼睛看著我。「妳……妳真的沒事嗎？！身上沒有受傷？！沒有驚嚇過度？！」他看起來很慌張。
「我……我沒事阿。」
「可是我看到妳被帶走阿？妳不是很害怕嗎？」
我越來越聽不懂他說什麼。「我並沒有被帶走阿，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還有，先生，你是誰呀？」
他愣住，眼睛直直地盯著我。「喔，對了，我想妳應該不記得我了才對。」
「抱歉，我跟你見過嗎？」
「恩，我就是前幾天妳從腳踏車上跌下來時，扶妳起來的那個人。」
這下換我愣住，盯著他思索了幾秒，然後驚訝的抽氣。
「咦？就是你嗎？！」
他點頭。「恩，那個人就是我。」他的臉色因為驚嚇依舊顯的蒼白。「對了，妳真的沒有遇到任何危險嗎？！」
「沒有。」
「奇怪了，當時我和狼在窗口看到的分明是妳的臉阿？」他在旁邊一臉不解，還時不時轉過頭來看我有沒有露出說謊的心虛表情。
「狼？」
「喔，他說他是妳同學。」
「我同學？他的名子是什麼？」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子，可是他的小名叫作狼。」
「阿？」我感到很疑惑。「呃……好吧，所以你和那個叫作狼的進來做什麼？」
「我們來救妳阿！」他很激動的攤手說道。
「咦？」
「啊！我的書！」他大叫一聲，指著我手上的書本。
「咦？這是你的嗎？」
「妳在哪找到的？！」他激動的從我手中奪過書本。
「它就放在這張桌子上......」
他鬆了一大口氣，寶貴的書本回到手中，如同從地獄裡獲救。
創作內容
《零界1》第十四章 ─屋內的情況
零界-系列 (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