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
在太陽剛從地平線升起,天空漸漸由黑轉藍時,他睜開那雙綠色雙眸,起身梳看著放在一旁摺疊好的白色騎士裝,眼神堅定起來。
終於,得到這個機會了。穿上貼身的騎士裝,將翹起來的紅髮一古腦往後疏平後,他滿意看著鏡中挺拔的自己。
只要踏出這個房間,他-芬克爾將是皇家騎士的一員,而不是低聲下氣、苟且偷生的貴族私生子。
不用看著自己父親的嘴臉、母親也不會難過,也不用再受異母兄長的氣。
帶著越來越期待的心情,他堅定跨步面對自己新的未來。
薩卡斯王國的皇家騎士團是必須得從小到大開始培養的,然而只要達到某些因素也是有可能進入的。
「怎麼又來個新面孔?」
「聽說是上不了檯面的私生子。」
「原來是要抬高身價。」
踏入騎士團集合地內,竊竊私語的聲音讓芬克爾無法抬起頭來,大半的騎士都從小就進入、早已有各種圈子,像他這種中途加入的騎士都是優先被排擠的。
雖然不只有他而已,可是那些中途進來,基本都是某些權勢較高的自視甚高,當然看不起他這個私生子。
咬著牙,原本以為進來這後一切都會好轉的……想到離家前兄長那雙看著笑話的眼神,他早就知道會這樣了吧……
原本的竊竊私語突然停止,芬克爾困惑的往那方向一看,發現那些人都迴避自己這邊的方向。
在他還沒搞清楚的時候,後面響起了一道冰冷的嗓音。
「可以請你讓開嘛?」
這句話讓他轉頭與對方相視,說話的是名有著藍短髮和相同眸色的青年,同樣身穿著騎士裝,然而在青年出現那一剎那,原本討論熱烈的集合地像是被澆了冷水般沉默,每個人看到他都迴避、不願與他有任何交流。
而芬克爾與他相視那刻,從那雙藍眸中感覺到如刀割般的冰冷,他乖乖讓到一旁好讓青年進入。
之後芬克爾才從周遭人口中得知關於這青年的事情。
無疑地,在這個各種關係交錯的騎士團裡,青年-瑟必樂是個絕對的「異數」。
他毫無背景,是受到國王的小兒子-惡凕王子推薦下才進入的,騎士團的訓練時間之外,他幾乎都是陪侍在惡凕身邊,只屬於他的「貼身護衛」。
周遭對他有著強烈鄙視和厭惡,曾想過要各種理由把他趕出去卻從未成功過。
大概是年邁的國王縱容自己小兒子的任性,也或許大皇子認為沒有威脅……不論怎樣,瑟必樂就這樣待下去,沒有交流、近乎沉默做著自己的訓練和護衛工作。
如此奇異的人。
平常訓練完只能負責皇宮外圍的巡邏線,芬克爾專心一致的做著份內事,忽略周遭那些鄙視。
對他來說,這些都可以忽視,他重點則是放在每天會進出的貴族身上,其中惡凕王子和瑟必樂的身影總是能吸引他注意。
或許是覺得同類吧……惡凕也不是皇后親生的,是國王風流下多出來的孩子。
所以也跟他一樣飽受歧視吧?
這樣的他一定能夠理解自己的痛吧?
而且每每惡凕注意到他的時候,惡凕眼神沒有任何一絲鄙視,只是淡淡的笑著點頭打招呼。
照著之前僕人們間流傳的訊息,沒有繼承權的王子會被國王打發到外面的領地去。
那麼,他到時候可以懇求惡凕帶他離開吧?
離開這個難以抬頭的地方。
「讓我當惡凕王子的侍衛?」突如其來的調令讓芬克爾挫手不及,他的反應讓通知者以為是想拒絕這調令,引來他一陣訕笑。
「這可是國王下得指令,你這私生子就該跟私生子湊一起不是嘛。」對方說完就把調令的文章粗魯塞在他手上,「你自己去找他報到吧。」
有些呆滯的帶著調令找上惡凕,正在跟自己未婚妻喝茶的他露出和藹的笑容,「你就是今天調來的芬克爾吧。」
「是的。」芬克爾單膝下跪,指尖些許顫抖被惡凕注意到了。
「當我的護衛似乎委屈你了。」惡凕的話讓芬克爾驚訝抬頭,「如果不喜歡,我可以跟父皇說的。」
「不是的!我想待在你底下做事!」芬克爾著急表明自己的立場,「惡凕殿下我願意效忠你。」
「是嘛,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講呢。」惡凕保持著淡淡笑容喝茶,「雖然是調到我這,不過主要還是請你跟隨我妃子身邊保護她。葛蕾絲,這樣好嘛?」
「當然可以。」身穿華麗禮服的葛蕾絲嫣然一笑,可是芬克爾卻敏銳捕捉到她眼底那一閃而過的嫌棄。
芬克爾心甘情願的待在惡凕底下護衛,但是對於葛蕾絲卻絲毫沒有好感。
葛蕾絲其實是他們家族裡的小女兒,自己的姐姐則是許配給大皇子……無疑地是未來皇后。
看在是皇后的妹妹份上,惡凕才會對葛蕾絲這麼縱容吧。芬克爾默默的想,這麼自視甚高、看不起惡凕的女性為何在惡凕身邊?
……難道是大皇子的棋子?監看惡凕的一舉一動嘛?
想到這層可能,芬克爾看待葛蕾絲的眼神相當不善。
等到晚上休息時間跟葛蕾絲告退後,芬克爾筆直地走去惡凕的房間。
這時間點只有一位僕人守候在惡凕身旁,暗紅色長髮和同樣顏色的雙眸,長相端正的她給人有種冰冷的感覺。
眼神帶點厭惡的看著那僕人,芬克爾單膝下跪表示,「王子殿下,我有一事稟告您。」
「請說。」翻閱著手上的公文,惡凕淡淡的說。
芬克爾抬起頭看了那僕人一眼,隨即低下頭表示,「此事重要,我不希望這裡有外人在場。」
「這裡沒有外人喔。」惡凕輕巧的一句話讓芬克爾語塞一會,遲疑一會兒他還是告知自己的猜測,「殿下,您未婚妻似乎有所其他的意圖。」
「喔,她是我哥給我的,當然是屬於我哥那方的。」惡凕輕巧的一句話讓芬克爾震驚。
「殿下都知情的話……」
「你覺得我可以退婚嘛?」惡凕反問的話堵住芬克爾的話語,「想活著,就只能這樣。」
「……殿下,在忍一段就好了。」芬克爾低聲說著,「只要在過一段時間,國王勢必會把你送出去的,到時候我也會跟隨您的。」
「呵呵,非常感謝你的忠心。」惡凕溫和一笑,「已經太晚了,你待在我這太久會被起疑的。」
「是的。」芬克爾隨即告退。
惡凕似笑非笑的望著他走遠的背景。
「是呀……只要在撐過一陣子就好了。」
那天的夜晚也跟平常無異,正當芬克爾要告退時,身體感覺到一絲寒意,幾乎是本能的往旁邊一閃,躲掉了從暗處出來的匕首。
芬克爾拔出自己的刀,警戒的盯著暗處。
他佇立在這許久,接著兩道腳步聲慢慢走向他,他愕然看著身穿騎士裝的同伴拿著劍兇狠的看著他,而身後則是拿著匕首的蒙面人。
「嘖,不躲不就好了。」對方一臉不滿的說完,立即拔劍衝上前。
錚錚!黑暗空間響起金屬相撞的聲音,芬克爾滿頭霧水,但還是舉刀擋住對方攻勢。
正當他被擊退要反擊回去時,一股刺痛從大腿上傳來,讓芬克爾身子停頓一下,對方的劍立即挾帶強烈的殺意直取自己的心臟,芬克爾只好放開拿刀的一手擋在胸前。
空氣中的血腥味更加濃烈,芬克爾的左手掌被劍刺穿,卻也讓劍尖擋在自己的胸口前,他忍痛抬起腳把對方踢遠。
碰碰!
預期之外的攻勢讓對方一個重心不穩倒地,騎士起身瞪著芬克爾,同時也意外為何蒙面男子沒有動手呢。
一個轉頭,他就被後面的景色楞住了。
原本的蒙面男子早已躺在地上,鮮血不停的從他胸口冒出,而身旁站著一名拿著劍的藍髮男子。
騎士完全沒注意到藍髮男子出現的事實,他想要質問時,身後的破空聲讓他轉回去舉劍擋住攻勢。
鏗鏗!芬克爾不停發動攻擊讓騎士無法分神注意藍髮男子的動靜,想要趕快結束戰鬥的騎士心理越來越急躁,最後不得已只好拉開他們兩位的距離。
藍髮男子在兩位戰鬥時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站在一旁觀看著。
「看起來是低估你了,你很強嘛。」騎士冷冷的表示。
「哼。」芬克爾冷哼回應,眼睛注視自己腿上的傷-那是剛剛那名蒙面男子投射過來的匕首所弄出來的,從傷口流露出來的黑血已經讓他明白自己的死期了。
竟然如此……
芬克爾握緊刀,向前衝刺。
看似衝動的一擊,讓騎士忍不住冷哼,舉劍擋住後並順勢退開,要抓準機會先撤退的時候……
咻咻咻──
破空聲再次響起,騎士的表情他愕然的望著插入自己胸口的匕首,「卑鄙。」摀著胸口想要找芬克爾算帳時,一旁的藍髮男子動了。
劍刃宛如銀色的閃電一般,刺進騎士的胸膛。
騎士掙扎一下後就沒了氣息。
「瑟必樂……謝謝你。」芬克爾氣遊若絲道謝,方才刺中後又這麼激烈動身體,加速了血液流動,毒早已擴散全身。
「呵呵……沒想到最後是這樣的結局。」芬克爾開始感到發冷,「拜託……把殿下救出來帶走吧……」
帶他去安全的地方,讓他可以過著不受任何他人控制、鄙視的生活……只要離開這就好……
……
這也是他自己想要吧。
芬克爾閉上眼,再也沒清醒過來了。
瑟必樂靜靜望著他失去性命後,才淡淡的說一句,「這只是你的一廂情願而已。」
接著走進了葛蕾絲的房間,原本應該入睡的女子看見他出現,臉上的表情充滿著訝異和憤怒。
「這種時間出現在這有什麼……呃!」話才說到一半,葛蕾絲不敢置信的望著刺入胸膛的劍。
「殿下有令。」瑟必樂輕聲的說著,藍眸不帶任何一絲情緒,「殺掉所有大皇子的棋子。」
那一夜,薩卡斯國的皇宮遭受許多刺客突入,大半騎士與僕人死亡……其中還包含著大皇子全家和小皇子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