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去思考學姊對我會是甚麼感情。
不敢想,當她若無其事牽起我的手,我們的心跳是不是有著相同頻率。
逃避、裝作不在意,我第一次這麼不像自己。
大概是顧及我的心情,小語很少提起我對學姊的感情,我們的相處幾乎是完美回到以往的自然,雖然每次學姊又跑來班上閒聊,她有意無意間總想把學姊趕回去,也會極力阻止學姊沒事就靠在我身上或撥亂我劉海的壞習慣。
我和小語的關係回復自然,學姊那邊卻出現了轉變。
不算好,也不能說是壞。
說也奇怪,在我印象中溫雅從容、冷靜自持的學姊,不知道何時開始喜歡調戲我,有時候甚至完全忽視我的個人空間,她一次又一次自然而然更加貼近,就像是想挑戰我被騷擾到甚麼程度才會捨棄在她面前萬年不變的一號表情。
她帶著笑,輕觸著我的底線,而我無能為力。
總在學姊背後遠遠看著的我,對這樣一下子忽然拉近的距離適應不良。
她越靠近,我越忍不住閃躲。
人類本能趨於安定,天生害怕那些未知與陌生,對於不能控制的事情常是恐懼、焦慮,我想我不是例外;學姊的接近讓我喜悅,卻也讓我越來越不認識自己,胸口莫名情緒洶湧得無法忽視,快要被不明白的感覺給淹沒,面對心底逐漸失控的情感,我手足無措。
「有點羨慕小語了,妳都不會這樣對我笑。」學姊坐在我的位置上,一手撐著頭,由下而上的眼神看過來有些孩子氣,語氣裡有股淡淡哀怨。
與學姊明亮的眼眸相遇,我下意識摒了氣息,不自覺歛起剛剛和小語玩鬧的笑容,表情一下子又變得僵硬。
相對無語,她開玩笑般微微嘆道:「小曦果然討厭我呀。」
「不是討厭。」馬上否定,皺了眉、輕抿唇,我努力搜尋腦海是否存在任何合適的語句。
「那就是喜歡囉。」她綻開笑,一臉無害地又在我心上開了一槍。
沒有血流,只不過穿透我的靈魂。
「姊,妳下一節不是體育課嗎?體育館離新生樓很遠耶,在不走就要遲到了。」
「恩時間也差不多,我先走了,妳們要乖乖上課喔。」學姊捏了捏小語的臉頰,眼神滿是寵溺。
學姊一走,我癱坐回位置,面如死水。
最近和學姊對話常感覺累,似乎輸了,我又輸給學姊了,可是卻連輸了什麼都不知道。
「我都搞不清楚是誰喜歡誰了......」小語扶著額,也跟著我長舒了一口氣,思考了一會才對我說:「欸妳不會對我姊下甚麼蠱吧,我從沒看過她這樣,超怪。」
「我也想知道到底怎麼回事。」我用前額輕敲桌面,逼迫自己消滅那些不該有的奢望,也祈禱著學姊不要常常心血來潮就來我心裡踏兩下就走。
再這樣下去,我會死的。
「妳說,」我抬起頭,感到一絲無力,只好向眼前人求救,「我該怎麼做?」
愣愣望著那張與學姊相似的好看臉龐,我有點走神。
「不要問我。」小語貼近我,迅速給我一計頭槌。
我吃痛悶喊了一聲。
「天作孽猶可違,」我們額頭與額頭相抵,她直直盯著我眼睛,緩緩說:「自作孽不可活。」
我只好摸了摸頭,無奈笑,暗想這對姊妹不好惹。
帶著疑問,我仍舊閃躲著,時間卻不停留。
六月,學姊還剩十幾天就要畢業了。
以後可能想躲也不需要躲了,我才意識到,學姊可以在某天無預警闖入我的生命中,當然也能夠輕易離開,或許我自認為刻骨的愛戀,轉眼間就會被吹散在風中,如夢一般。
到時候想要勇敢,都沒有機會。
於是那天,在朦朧中感覺到溫熱的氣息,我勉強睜開眼,看見學姊的臉就在咫尺,她的手指纏繞我的髮梢,在面前放大的笑容如同往常輕淺,她低語,柔和的聲音此時聽起來格外有磁性:「醒了?」
抬眸的一瞬間,我抓住她的手,就像初次相遇,目光與目光相觸,我們之間的空氣變得沉重、曖昧不明,多次欲言又止,好不容易組織好的話語卡在喉嚨只能沉默。
如同此刻,當時的我滿是好奇。
想知道,我們相望之際,妳的眼光為甚麼閃爍?
想知道,可不可以有所期待?
「抱歉吵醒妳了。」又是學姊禁不起尷尬,先打破寂靜。
可是我沒有接話,放任沉默。
還是下課時間,有人趴在桌上小憩,也有人成群喧鬧,班上的大家各做各的沒有人關注這邊,雖然我們忽然凝滯氣氛的確有些突兀,但並不是那麼引人注目。
沒有言語,她想悄悄抽回手。
我的掌心卻握得更牢。
「學姊怎麼來了?」我忽視她微微的掙扎,逕自問著。
「額那個......小曦,妳先放開。」她笑得訕然,淡淡紅暈悄悄泛上白皙臉龐。
「學姊怎麼來了?」我沒有理她,執著要聽到答案。
不想閃躲了,不想再錯過妳的每一個表情。
「小語忘記拿便當了,我替她送過來,剛好妳趴在桌上睡覺,然後妳的睡相又有點可愛......」她用另外一隻手指著小語桌上的便當,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壓越低。
唉妳才可愛吧。
「小語被老師叫去辦公室了。」我放開她的手,神色如許。
「喔。」她迅速抽回手,眼神游移。
我在學姊走出教室前,輕聲喚了她:「學姊。」
聞聲,她停下腳步佇立在教室門前,緩緩回過頭,烏黑長髮在空中飄揚,臉上已經沒有剛剛的羞澀,可是雙頰淡淡的緋紅仍未退去,而她的笑容一如既往是那麽溫柔。
『我喜歡妳。』瞬間,我也笑得燦爛。
教室裡還有很多人,無聲的告白,只有學姊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