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吧。」她說得堅定,卻不強硬,閃爍的眼神反而帶著一絲懇求。
雙拳緊握,我不發一語,只是望著她的眼睛。
「我知道妳是認真的。」頓了頓,她握住了我的手腕,也許是想緩和我的情緒、也許是怕我轉身離開,「就是知道妳有多認真,才要妳放棄。」
小語的手很溫暖,因為練球掌心微微的粗糙,一如往常令人安心。
「我不知道姊姊怎麼想,但是她絕對不會不顧家裡反對,我們從小就被告誡那是不正常的、同性之間的曖昧關係是一種罪惡、同性戀根本荒謬可笑......爸媽他們是不可能接受的,不單單反對,他們對那樣的情感完全是厭惡、感到噁心!」
想到我單純的感情,可能造成一個家庭的破裂,我不由得微微蹙起眉。
「我喜歡學姊,只想要對她好,其實根本沒考慮過她會喜歡我。」我喜歡她,喜歡那樣純粹的情感,但也明白現實會讓那份純粹變質,老實說,或許我還沒做好準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足夠勇敢。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傷害她。
「我擔心的是妳。」
我证住,看進她的眼眸,卻看不太懂情緒。
「姊姊是近乎完美的人,但絕對不是完美戀人,甚至稱不上好戀人,她的溫柔會傷害妳。不愛妳,她仍舊對妳好、仍舊關心,那是她一視同仁的溫柔;就算她真的愛上妳,她習慣性建立安全距離,妳始終走不進她的心。」
感覺手上一緊,她一字一句說得無比真摯。
「我太了解姊姊、太了解妳,妳的執著最後會傷你最深。」
我抽回被她緊握的手,淡淡說了:「那和妳沒關係吧。」
她被我的話嚇得愣了,兜不出完整的一句話,眼睛一下子紅了。
「還是妳覺得我不正常、感到噁心?」
「不是的!」著急的回應,伴隨濕潤的眼眶。
我卻笑了出來。
「那我真的受了傷,也不還有妳陪伴嗎?」
輕擁住小語,我在她耳邊柔聲道了謝,「謝謝妳替我擔心、謝謝妳沒有否定我對感情的認真。就算受傷了那也是我自找的,妳甚麼都不用做,只要一如既往,陪在我身邊不離開。」
謝謝妳願意繼續當我的朋友。
「放開啦。」她弱弱地說道,可是兀自鑽進我的懷抱更深。
有時候她的不坦率還是挺可愛的。
「妳們兩個談完了沒?我們去吃飯吧。」學姊朝哭得亂七八糟的我們走來,笑意盈盈。
時間拿捏得精準。
「還不都是妳害的!」小語在我懷裡悶悶低語,還帶著哭腔。
「甚麼?」學姊看向我,目光溫柔。
「沒事沒事。」我輕拍小語的背,幫哭了太久的她順順氣,抬眸向學姊歉然一笑。
回程,我和學姊跟著小語一起坐球隊的巴士回去。
比完友誼賽又在台中逛了夜市,理應是精疲力盡,但不知道為何,車上的大家卻像迴光返照一樣,不見疲勞反而興致漲到最高點,一首首勁歌勁曲全車熱唱,氣氛熱烈,一路上吵吵鬧鬧,就連六十幾歲的老教練也唱了兩三首五零年代金曲。
在小語紅著臉、硬著頭皮唱完「小情歌」,火速把麥克風推給下個人之後,在我身旁一直以為可以置身事外的學姊也被拱著要唱歌。
學姊接過麥克風,意外地坦然,掛在嘴角的笑輕淺,沒有一點尷尬,「完蛋了,我拿到麥克風了,你們要阻止我已經來不及。」
大家聽到都笑了,歡呼聲一下子爆出。
前奏響起,還有人鼓譟著,也有人開玩笑地要學姊手下留情。
然後學姊一開口,全世界都安靜了。
我一直都很喜歡學姊的聲音,很柔和卻也很有韌性,喜歡她說話時沉穩的節奏,喜歡她帶著笑意的從容語氣,不強勢的肯定句、真摯的疑問句,總溫婉如水但又是那樣感情豐富。
學姊的歌聲跟平常比起來多了一種特別的韻味,帶了些神祕的色彩,她唱了一首冷門的英文歌,咬字自然,轉音流暢不矯飾,高音有點緊緊的,不過也恰到好處得讓人心懸了,胸口有股奇異的感覺,像是空了一塊,聽著聽著就莫名被吸引,不自覺想在她的歌聲裡找到填補缺口的線索。
聽著歌,我楞楞地望向學姊的側臉,她看著前面座位上方的小電視,不是很專注,大概是歌詞早就熟記心底。
我嘗試努力記下此刻,學姊的歌聲、她好看的側顏,還有心中這股特別的悸動,希望能一輩子不忘記。
「怎麼了?」她轉過頭,朝我一笑。
才知道我傻傻看她直到曲子結束都沒有察覺。
一曲終了,車上又是一陣歡騰,學妹們起鬨著要學姊再唱一首。
「恩......我想想。」學姊俏皮地低聲問我:「還想聽我唱歌嗎?」
這是首十分耳熟能詳的歌曲,即使是不常唱歌的我也勉強跟得上旋律,我們的對唱還算順利,雖然感情放得小心翼翼,但隱隱約約中能感覺到兩人之間存在奇妙默契,我不熟的地方學姊會替我掩飾,學姊低不下去的音域我也會自己加強音量,沒有事先說好,簡單的一個眼神交換就好像都了解了。